“好像是——”灰衣男子瞳仁一缩,撒腿就跑,等着一口气跑进了偌大的庄园,才止步扶着双膝大喘气。奴才上前搀扶,他却一把推开奴才,“快、快告诉庄主,我、我好像看见夫人了。快——去找庄主!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一听“夫人”这两个字,奴才们如临大敌,转身就朝着庄内奔去。
庄外的红漆大门上头,赫然悬挂着“夜家庄”三个字。
☆、第21章 我们是成过亲的
林慕白等人连审都没审,就被投入了大牢。幽暗森冷的大牢,泛着刺鼻的霉味,让本就有洁癖的容哲修,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师父?”暗香嫌恶的瞧一眼角落里的老鼠,“当时为何不说清楚?万一知府老爷是个糊涂蛋,审都不审便把咱们给咔擦了咋办?”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微微扶着后腰,面无血色,“当时不知这些人是否真的是衙役,委实不敢吐露世子的身份。如今倒也罢了,只是——”她瞧了容哲修一眼,苦笑两声,“我只怕世子自己,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容哲修点了头,“从江里上来,我身上的印鉴就丢了。”
“空口白牙,谁会相信?何况冒充世子,咱们也许还没进大牢,便已被就地正法。”林慕白勉强坐定,娇眉微蹙,“不必着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是街上那人?”容哲修问。
林慕白神色微怔,垂眸不语。
“街上?谁?”暗香不解。
“故人。”言简意赅,林慕白唯有两个字。
是的,故人!
这邯阳城里,谁不知道他?而她进了邯阳城,势必也逃不开他的眼睛。若不是情非得已,她极不愿再踏入邯阳城半步,一辈子守着清河县,安安静静的赠医施药,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此生最不愿做违心之事。
寂静的牢内,三两只老鼠不厌其烦的吱吱声,容哲修站在那里,始终不肯挪动半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恒和五月他们,何时才能救自己脱困。事到如今,也唯有靠林慕白了。
身为世子,他能恣意妄为。而没了世子之衔,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归根究底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可想到这的那一瞬,他竟有些莫名的如释重负。
不当世子,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抬头望着容色苍白的林慕白,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
“怕吗?”林慕白笑问。
容哲修摇头,“你好像受伤了。”
她笑而不语,然清浅之笑,在接踵而至的脚步声到来时,消弭无踪。
“出来,有人要见你。”狱卒低喝一声打开牢房。
“我们三个,不管去哪都要在一起。”林慕白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狱卒一怔,瞧一眼来领人的衙役,衙役不耐烦的摆手,“走走走。”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暗香容色惊惧。
“跟着去就是了。”林慕白向容哲修伸出手,容哲修想了想便握紧了她的手,才觉她手心微凉而濡湿,似有冷汗微渗。
空空荡荡的大堂,无衙役,无奴仆,唯有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
极尽富贵的锦衣罗裳,衬着那颀长无比的身形,格外挺拔。他背对着所有人,掌心紧握,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听得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他这才慢悠悠的转过身来。
若清风朗月般的俊逸之色,眉峰陡蹙,鼻梁刚直,冷峻的眸,在触及林慕白的那一瞬间,顷刻间百炼钢化绕指柔。
唇微启,声色喑哑,“慕白。”
林慕白微微僵直身子,下意识的握紧容哲修的手。抬头望去,故人依旧,容颜未改。只是胸腔里的那颗心,越发的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三步并作两步,他已上前,将林慕白紧拥在怀,双眸微合,似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你终于回来了。”
暗香和容哲修错愕当场。
千言万语卡在喉间,心却不为所动。她深吸一口气,身子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故人重逢是大喜,只不过庄主这般举动,似乎有些过激,还望自重。”
音落,他骤然松开她,却舍不得将握紧她双肩的手松开,就这样死死盯着容色平静的林慕白,似最熟悉的陌生人,“自重?慕白,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都不记得了吗?”
林慕白垂眸不语,微微别过头去。
“你是什么人?”暗香看不过去,快速上前,强行分开了他与林慕白,“无耻狂徒,竟敢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师父?”他一怔,“什么叫无礼?什么叫狂徒?你可知我是她什么人?”
“够了夜凌云。”林慕白突然低喝,“我不想旧事重提,有些话到此为止吧!你今日来见我,我很感激,但我们的事已成过往,当日我离开时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别人,正是夜家庄的庄主——夜凌云。
在邯阳城,谁不知道夜凌云的名号,富可敌国的夜家庄。多少富贾乡绅,高官豪爵,挤破脑袋都想与夜家庄攀附关系。可偏偏林慕白,想尽法子往外跑,不肯和夜家庄沾上半点关系。
好似夜家庄是毒蛇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夜凌云拧眉上前,抬手欲抚林慕白的面颊,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手,落了空,保持僵持的动作,迟迟没有收回。仿佛沉浸在昔年岁月中难以自拔,他出神的望着她,眸色深情款款,恨不能将她揉碎了,收入心坎里。
可林慕白,只有一脸的拒人千里。
良久,夜凌云苦笑两声,语速平缓而语气坚定,“慕白,你别忘了,我们是成过亲的。只要我不写休书,你就算是死,墓碑上也得刻着我夜凌云的名字,入我夜家祖坟。”
音落瞬间,暗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便是一侧的容哲修,也跟着瞪大眼眸,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22章 她撬你墙角
四周一片死寂,谁都没有再说话,包括林慕白也保持了缄默。
直到知府大人——金无数的到来,打破了这一沉寂。
“得罪得罪,未曾想竟是庄主夫人,失敬失敬。”金无数抱拳朗笑,瞧一眼堂内的寂静无语,圆滑至此旋即明白了少许,转头便冲着自己的下属怒斥,“一群废物,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夜夫人,你们如此无礼怠慢,还不快给夜夫人赔罪!”
音落,众衙役赶紧朝着林慕白行礼致歉。
林慕白只是握紧了容哲修的手,置之不理。
见状,金无数面色稍霁,有些下不来台。
夜凌云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容哲修身上,眸色微沉,但此刻也不好发问,便朝着金无数行了礼,“金大人客气,内人甚少出门,不知礼数,还望金大人莫要计较,此事断然是个误会。内人心地善良又不会武功,更不可能造下如此杀戮,希望大人能秉公断事,还内人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金无数缓了脸色,继而笑道,“想必夜夫人也是累了,夜庄主可先行带夫人回去歇着,这案子由本府亲自督办,夜庄主放心便是。”
“多谢大人。”夜凌云俯首。
金无数笑容一滞,“夜庄主对着本府还如此客气,咱们是老相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夜凌云一笑不语。
马车摇摇晃晃的带着林慕白等人离开了府衙,夜凌云瞧一眼坐在身边的林慕白,“你就真的不想与我说点什么?”
羽睫微垂,美眸微敛,她一身清幽淡雅之气,仿佛不管身处何地、面对何人,都激不起一丝波澜。对着夜凌云这个故人,所表现的淡漠疏离,还不如面对容哲修的温柔慈善。
“那孩子——”夜凌云终于问出口。
林慕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然抬眸瞧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夜凌云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她若不肯说,你便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无用。是故他换了话题,转而道,“那女子,为何唤你为师父?这些年,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还不如问我这些年,到底身在何处,做了什么。”林慕白幽然开口。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夜凌云轻叹一声。
“既然知道,就不该问。”她坐在那里,举目望着窗外,浑然不再理睬于他。
他苦笑,“我知道,骗你是我不对,可是我——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
“我也说过,即便感情是真的,可你不该编造这样的故事。”林慕白依旧没有看他,“我是不记得过往的一切,可我不希望被人编造过往。我不是傻子,不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
“慕白!”夜凌云一声喊,马车却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夜管家的声音,“庄主,到了。”
还不待夜凌云开口,林慕白已经走下了马车,朝着后头的马车走去。暗香带着容哲修下车,略带惶然的望着夜家庄大门。
“师父?”暗香低语,“咱要住在这儿吗?”
“只有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林慕白望着容哲修,至少在五月和明恒赶到之前,他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容身之所,否则以他们三个的力量,估计很难再幸运的躲开下一次的屠戮。
此去云中城,实在太远。
“慕白。”夜凌云走过来,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容哲修身上,不得不说,这个孩子似乎有些怪异。且不说身着名贵衣裳,只这眉目间,竟与林慕白有几分相似。
“我们很快就会走,不会打扰庄主的日常生活。”林慕白说得温婉,到底是何意思,夜凌云自己心里清楚。
很多事,不是他想解释就能解释的,何况——还是已经发生的事。
就好比,缓步走出大门的林婉言。锦衣罗裳,描眉画唇,肤若凝脂,貌若天仙。夜管家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二夫人”,面色微恙的退到了一旁不敢置喙。
暗香一头雾水的望着林慕白,继而与容哲修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能明白过来,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姐姐终于回来了,可让妹妹和庄主好找。庄主担心姐姐的安危,一年到头都往外跑。如今姐姐回来了,那庄主也就不必再颠沛流离。”林婉言话语刻薄,唇角带着笑,却笑得极冷。温婉柔媚,行至夜凌云身边,朝着夜凌云浅浅福身,笑唤一句,“庄主。”
夜凌云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眸色焦灼的望着林慕白。
林慕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苍白。一双眸子,更是冷了几分,“我们进去!”说着,直接带着暗香和容哲修,越过林婉言,走进了夜家庄大门。
“慕白?”夜凌云疾唤。
她没有止步,走得头也不回。
“师父,这是谁?”暗香边走边问。
回廊处,林慕白顿住脚步,素白的脸上,浮起少许黯然凄楚,“我自己作的孽,结的金兰,认的妹妹。”
“结果她撬你墙角,占你夫婿,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容哲修接过话茬。
闻言,林慕白苦笑,“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暗香急了。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扫一眼熟悉备至的庄园,她便是从这儿走出去的,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
犹记得当年——
☆、第23章 你为何还要回来?
谁记当年旧模样,一颦一笑皆动人。如今模样终未改,奈何此心不复昔。
林慕白站在西厢房的院子里,眺望着远处的荷园。荷叶连田田,开过了几个春夏。
夜凌云驻足荷园,望着荷园里一池的荷叶,有花骨朵随风摇曳,再过一些时日,荷花便能开得更尽兴。可惜林慕白宁肯将自己当成客人,也不愿再做这里的主人。
“庄主?”管家低唤,“要不,把夫人请回来吧!”
“这一池的荷花,本就是为她种的。她说她喜欢,我便不远千里引了温泉水灌溉,让这儿的荷花能常开不败。可她这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任凭花开花谢,都没有回来。”夜凌云顾自低语,“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在我与她之间,隔出一道屏风,再不许我踏入她的领域。”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夜凌云苦笑两声,继而望着管家,“她是夜家庄的女主子,她爱住哪就住哪,一切按照以前的样子伺候。谁敢多言,就给我滚出夜家庄。”
“是!”管家行礼退下。
林婉言冷笑两声,一步一顿上前,“以前的样子?庄主还记得以前是什么模样吗?”
乍见林婉言的那一瞬,夜凌云的眼神骤然冰冷,“你来干什么?”
“我也是庄子里的人,是你的二夫人,为何我不能来?”林婉言眸色幽怨,“就因为她回来了,所以你便更有借口可以无视我了。庄主别忘了,这些年伴你左右的人,是我林婉言,不是她林慕白!”
“你岂能与她相提并论。”夜凌云冷嗤,“别高估了自己,她是谁,你是谁?记住自己的身份。”顿了顿,夜凌云又道,“还不出去,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林婉言绷直了身子,愤然离去。却直接去了西厢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沉默不语的林慕白。
进门的那一瞬,林慕白便已经察觉了她身上的怒气,心下有了防备。在林婉言抬手的那一刻,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腕,“林婉言,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人是你——林慕白!”林婉言狠狠甩开她的手,眸色怨毒。
暗香刚为容哲修铺床,打算让容哲修歇息一下,听得外头的动静,二话不说就冲了出来,急忙拦在林慕白身前,“师父,她是不是欺负你?”
说话间,容哲修也跟着走出房门,站在了廊檐下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
“你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你走的那些年,我难得能过上平静的生活,难得可以守着庄主!你为何还要回来?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个祸害!”林婉言咬牙切齿,以手直指林慕白。
林慕白冷然,“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我爹救你,你能有今天吗?身份?好,今日我就与你说一说,什么是身份。”林婉言切齿,“没错,当日他娶的人是你,你是这夜家庄的庄主夫人,我充其量只是个妾室。可是林慕白,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可尽过一日做妻子的责任?”
“我的确是个妾,可我为他生儿育女,你做过什么?”说到这儿,林婉言的脸上忽然呈现出悲恸的表情,情绪都变得格外激动,“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都是因为你,他宁可千里奔波也不愿回家,孩子走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回来多看我们母子一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容哲修冷笑两声,许是想到了自己,言辞凉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自己没照顾好孩子,怪得了谁?”
“你知道什么?”林婉言直接朝着容哲修去了。
林慕白第一时间挡在容哲修跟前,眸色素冷,“这孩子是我让你怀上的?还是说这孩子,是我的种是我让你生的?当年你自己爬的床,自己耍的手段,如今还要怪我?林婉言,你何时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不知廉耻?”
这话一出,林婉言狠狠剜了林慕白一眼,愣是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自作孽不可活。”林慕白嗤冷,“机会不是没给你,你自己没本事抓住男人的心,就来怪我出现的不是时候。那你吃饭噎着,是不是就把饭戒了,饿死作罢?”
“你!”林婉言僵在当场,面色青白。
暗香在旁窃笑,自家师父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师父的倔脾气那可是人尽皆知,想当初在清河县,好几次,县太爷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偏偏拿师父没辙。
“出去。”林慕白下了逐客令。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你当我是什么?”林婉言朝着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