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他在幻境中的行事,我就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放我离开,但不试一下总有些不甘心,只是没想到他连我最后的路都堵死了,看来这一回还真是没办法了,只能先在这里待着再说。也不知道他的结界厉不厉害,只要能找到一丝破绽,让我跟外面的水通了气,我眨眼就能把这艘船掀翻。
见我不说话,苏晋面上的笑意便加深了些许:“公主识大局。不过,即便我告诫公主不要轻举妄动,想来……公主也不会听的。”
“你既然清楚,就别在这说什么废话!”
他轻笑,面庞如玉:“世人素来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我却不同。公主若能过了我的结界,离开了这船,那就是我苏晋技不如人,往后再不会为难公主一分。因此,若公主心挂神君伤势,想离开这里,那就……尽管去试吧。”
“好!”苏晋的法力我早就心里有数,他说这话与其说是给我一个机会,更不如说是又挖了一个陷阱让我跳,但只要一个机会放在我眼前,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放过,因此我立刻就应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毁诺,所以我也不要你说话算话了,我只想在这几天里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船上待着,你法力这么高强,又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想来是一定会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要求的吧?”
“这是自然。”他颔首而笑,“强迫公主上船已是唐突,公主不想看到我,我离开就是。”
他应得干脆,离开得也很干脆,我只见他轻飘飘一挥手,舱中的瑶琴和桌案就全数消隐无踪,等我回过头再看向他时,甲板上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海风吹过,海浪推挤着朝甲板涌来,却在靠近甲板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退了回去,海浪此起彼伏,甲板上却没有沾到一滴水,更显得空旷异常,甚至还有一丝萧瑟感。
哼,走得倒快。
接下来的几天,我是用尽了办法,想方设法地想把结界给弄出一丝缝隙来,可无论我怎么做,那结界都像铜墙铁壁一样巍然不动,坚实得可以。
我这才明白苏晋当日为何走得那么爽快了,因为他根本就吃定了我破不开这结界,也离不开这艘该死的船!
也不知那苏晋用了什么法子,我来硬的时这结界给我以柔克刚,我准备用水慢慢渗透时它又坚实得像一堵墙,总之是千变万化,就是不让我有一丝可乘之机。
可恶!
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的意思,唉,为什么当初我在昆仑虚时只顾着玩呢,师傅的一手看家本领都没学到,我要是认真学了,就算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逍遥诀,我都能比现在更好地发挥出水灵珠的力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唉!
我垂头丧气地叹着气。
师傅,徒儿知错了,当初真的不该在你眼皮子底下看戏本,还嘲笑你授课时老手舞足蹈的,我现在就算是手舞足蹈,我也出不去这该死的破船啊!
☆、第125章 牵挂
在我又坚持不懈地试了几天都以失败而告终后,我终于放弃了,破罐破摔地一屁股坐下甲板,盯着那透明的结界看。
结界透明,若非我靠近时若隐若现的法力威压,还真像什么都没有一样,偶尔有水光在上面一闪而过,这东西就会像水膜一样随风晃动,只是晃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破裂之兆。看样子苏晋是以水为基,化了这道结界出来的,水至柔,因此它可以以柔克刚,加之苏晋又法力高强,因此结界的力量也很是强大,可以硬碰硬,两下里相加便是刚柔皆可,刚柔难克,难怪无论我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都破不开这道该死的结界,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修为比苏晋低了一大截,自然对这刚柔皆可的结界无能为力了。
说来也是惭愧,我身为堂堂龙族公主,又有水灵珠傍身,居然破不开这以水为基的结界,我真是——唉!
只可惜现在叹再多的气,我也不能回到当初昆仑虚学艺的日子,只能眼巴巴地盯着这道该死的结界看,期望着能被我看出什么破绽来。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若我此次能平安脱险,我一定不顾那什么劳什子的面子,是哭着求着也得去昆仑虚把师傅的几手看家本事学回来,要不然下次再被谁逮到,我还这样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别人来救,我这龙族公主就做得太失败了。用大哥的话来说,就是把无量海的脸都丢尽了。
呃……这困着我的人是苏晋,可不是一般人,连沉新和司命都奈何他不得,我破不开他的结界,应当……算不得……丢尽龙宫的脸吧?
……这个……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有空想这个,还是想想该如何出去才是正经。
对,想法子如何离开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想……能想出什么法子呢?
……
我抱膝坐在甲板之上,努力思忖着破解结界逃离海船的办法,但想了半天,我也只想出一个办法来——那就是化出真身,用一身蛮力破开这结界,再不济,一尾巴掀翻了这船也是行的,苏晋的这道结界虽然以水为基,但只要船一翻,这道结界就会落回到水里去,到时自然也就奈何我不得了。
只是这法子虽好,苏晋却是有言在先,若我化出了真身来,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客气了,虽然也没见得他对我怎么客气就是。
化出龙身……虽然苏晋警告过我不要轻易尝试,但他的话岂是可信的,或许他是在危言耸听呢?再说,他现在又不在这里,我的法力也没被封印,等他察觉到我化出了龙身,我早已经把这艘破船翻了,到时他想要奈何我也奈何不得了。
想到此,我的心就有些激动地怦怦跳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虽然我是个半吊子,但总不至于化出龙身后也离不开这艘船吧?
可苏晋……
——不管了,反正再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反正离不开这船,还不如赌一把!
意随心动,我下定了决心,立刻撑着手从甲板上站起,闭上眼凝思静神,准备化出龙身来搏一搏,然而我没有料到的是,我周身的法力却在这时忽然翻腾了起来,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在我体内四处冲撞,我喉头一甜,便吐了好大一口血出来。
灵台处一阵一阵的疼,我抓紧了胸前的衣襟,缓缓跪倒在地,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像是火一样地燃烧起来,烧得我整个人都像被烈火炙烤一样,浑身都疼。
我紧捂着胸口,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神思像要散了一样的漂浮不定,周身的法力也无法控制地在体内乱冲乱撞。
苏晋他……竟然早就留了一个后手!
他……当真……狠毒至此……!
那日听到哨声后引起的耳鸣再度响起,我赶紧盘腿坐下,闭上眼把师傅交给我的空明清心诀默念了好几遍,才好不容易平复了体内不断翻滚的法力,浑身的疼痛也渐渐轻缓下来。
待我将法力运转了七个大周天后,我的灵台才全然清明了过来,饶是如此,我也累得够呛,只能无力地坐在甲板上,浑身乏力得只想昏睡过去。
不行,不能睡过去,方才的那一阵法力暴动我还尚未查明原因,若是就这么睡下去,没有了空明清心诀的压制,万一它又翻腾起来,我就算龙元不损,元气也会大伤,到时就更离不开这里了。
清醒过来,不能睡!
我摇摇头,用力按压了一下两侧的太阳穴,才勉强打起精神,不至于昏昏睡去。
睡意已减,接下来的事就是查明法力翻腾的原因了。我盘腿打坐,以幻真诀为引,引着体内的法力缓缓在经脉中走了一遍,却是没有丝毫头绪,好像刚才的翻腾只是一锅沸腾的热水,沸腾之后,热水便凉,先前的那些翻滚也都没了踪迹。
苏晋他果然厉害,动手脚也能做得滴水不漏,怪不得他叫我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便不会客气,原来不客气的地方在这里。
我揉着额际,擦干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汗珠,低叹了口气。
连最后一个法子都被苏晋截断了后路,难道我真的离不开这艘破船了?那接下来呢,苏晋会把我带到哪里去?他又是想要干什么?费这么大的周张,又让船在这茫茫海面上行驶了这十几天,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海天一色,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不时泛起几阵涟漪,海风轻缓,透过结界吹拂到我的脸上,勉强抚慰了一下我焦躁不安的心情,但即使如此,我心里还是一阵烦躁。
我坐在甲板上盯着一望无际的蔚蓝碧波看,心中隐隐有一丝希望,或许爹爹下一刻就从水中一跃而出了呢?或许我二哥正好云游四方云游到这里了呢?或许……或许沉新已经一路顺着找过来了呢?
说来也怪,这艘破船在海上慢悠悠地驶了好几天,这周围的海域仍是一副陌生的模样,我虽然没有像二哥那样喜欢没事就到处闲逛,但这九洲的四海之处我去得也不少,怎么这几天里就没有看到一点熟悉的海域?
莫非苏晋连这点都算到了,这艘船驶过的地方都避开了我所熟知之处?
海水蔚蓝,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的闪光,细碎的金色光芒如同点点星芒般洒落在海面上,随着海波缓缓流淌,美得大气又精致。
看着它,我就想到了以前在海底遨游时的情景,波光荡漾,碎光如金。
浮光跃金……忽然间,我就想起和沉新初见时的情景来,那时,我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沉新神君而大惊失色,他故意沉下了脸唬我,而后又在我惴惴不安时恣意笑开,那个时候,他的笑容就是像这片海水一样,美丽,又神采飞扬。
沉新……
我伸出手,缓缓从发间取下那日他弹指缠在我璎珞上的彼岸朱砂,看着鲜艳如血的柔嫩花瓣在我手中软软地垂着,却又微露娇艳之态,不知是这花本身的关系还是沉新施了法的缘故,都快半个月了,它还没有枯萎之相,反倒和开始一样鲜艳,朱砂之名,果真如是。
我伸手轻轻触碰着它细长柔软的花瓣,眼前就不自觉浮现出那日沉新在酆都对我言笑晏晏的样子来。
沉新他……没事吧?那日听司命的话,他的情况好像很是不妙,苏晋也说了,这神女哨就是专门针对他的,那瑶台玄女为何如此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身为玄女,居然能狠心到对付自己的儿子?
说起来,沉新他也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出身和爹娘的时情,三清也没有关于他爹娘的任何说法,这么反常,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苏晋说过,沉新身上有玄女下的魂追,听到哨音会生不如死,怪不得他那日会放开我的手,想来一定是痛得厉害了,才会在明知来者是苏晋的情况下放开我的手。
想到沉新可能受到的痛苦,我的心就紧缩了起来,像被针扎似的疼。
他现在还好吗?锦华神尊法力高强我是知道的,可万一司命那家伙失了方寸,没有及时地把他带回苍穹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已经过了十几天,他的伤有没有好了一点?司命既然清楚神女哨的事,那他肯定也知道这是玄女专门来对付他的,生母狠心对付自己,他会不会很伤心?
没有人烟、没有海鸥、没有小鱼,只有这一望无际的陌生海面和死气沉沉的海船,我的思绪就像是野草一样地疯长,长得我快疯了。
我猛地握紧了手心,意识到会捏坏花后又连忙松开,但心里的烦躁却是越发多了起来。
沉新他到底怎么样了?!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牵肠挂肚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我牵挂沉新牵挂得快疯了,我担心他的伤势,我担心他的心情,我担心他的一切胜过担忧自己的处境。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伤势好了没有,我只能呆坐在这海船之上,在心里幻想着有关于他的一切,什么事也做不了!
沉新……沉新……沉新沉新沉新!
我的脑子里几乎塞满了这两个字,其他的什么也没剩下,也没法剩下。
我轻握着彼岸花,怔怔地盯着结界看,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心中只满满当当地塞着沉新一个人的身影,其他的东西都如过眼云烟一般,被我抛在了脑后。
就这么怔了半晌,我余光一闪,忽然注意到结界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愣了一下,缓缓伸手向前。
指尖与结界越来越近,最终,我的手指轻轻触在了结界之上。
结界水膜般晃动了一下。
在察觉到那意味着什么后,我登时心神大乱,倏地一下收回了手。
不、不可能!
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这一定是苏晋的阴谋,对,一定是他的阴谋!
☆、第126章 引魂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不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定定地看着那道透明得如同水膜一般的结界,心神大乱。
为什么这道结界上有我三哥法力的痕迹?而且这法力的痕迹,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他用惊鸿双剑加强了结界的力量一样!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苏晋,一定是苏晋拿了三哥的惊鸿剑来加强这道结界,对,一定是这样,惊鸿剑游龙鸣,所以这道以水为基的结界才这么厉害,厉害到我怎么都破不开它。
对,一定是这样。
那三哥会不会有事?他不可能会认识苏晋,更别说把惊鸿剑借给他了,所以一定是苏晋从他手中硬抢了过来的,苏晋那么厉害,又心狠手辣,三哥一定敌不过他……
就算、就算这结界在与海相交的地方有三哥惊鸿诀的痕迹,但那也有可能是苏晋硬逼着他说出来的,苏晋他从来就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三哥他会不会受到折磨?可我才从龙宫出来,也没听说三哥出了什么事,而这道结界是苏晋一开始就布下的,他会厉害到一个晚上就能把三哥的惊鸿剑抢来吗?
不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想错了。
三哥他——三哥他不可能——
我心中慌乱无比,各种各样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我按下了一个,又冒出来另一个,心神大乱间,我猛地站起,想要把那结界上的东西看得更清楚点,却不防体内一阵气血翻腾,我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
……
一片黑暗中,有谁轻拨琴弦,挑起一抹琴音,轻灵的琴音就这么飘进了我的耳中。
琴声淡淡,琴音缓缓,如淙淙溪涧流水般自林间缓缓流淌而下,汇入小溪,在林间蜿蜒流淌。
一挑一弹之间,沉水香的味道顺着琴音缓缓飘来,逸进我的鼻间,古朴浓郁的香味就这么扩散开来。
琴音轻缓,沉水香重,渐渐的,我体内那不断翻腾的法力被琴音所引,一点一滴地逐渐恢复平静,又随着沉水香在我经脉中流转,所过之处犹如春雨润物,将之前法力冲撞时所带来的损害都一一修复了。
琴音与香味一道飘来,让我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可就在我即将睡去时,我忽然想起了昏迷前的事,不由得蹙起了眉。
这个琴音是——
睡意就像是梦魇一样压在我的身上,让我动弹不得,琴音缈缈,我感受着体内法力平缓的流动,与睡意挣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动了动手指。
手指一动,我整个身体就猛地放松了下来,眼睛也自然而然地睁开了。
而等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我就愣住了。
轻舞的帷幕纱缦在我眼前随风轻晃,古朴老旧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树木特有的暗纹在梁上蔓延开来,琴音轻响,纱缦舞动,风温温和和地卷在我的身上,舒服极了。
这是——
铮地一声,琴弦被人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