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理好脖子上的立领,眸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火热,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
她有些恼怒的瞪着他,他肯定是在笑话自己了!
“砰!”
原本安静的钟楼立刻被外面热闹的气氛渲染上了一层生气,剧烈的声响立即将所有的声音淹没,齐齐绽放的烟花将夜空映的昼亮。她欣喜的看着这场美轮美奂的烟花雨,这是他们两人的浪漫。
“你今天穿的倒是很有趣。”如此花前月下的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这让她的脸立马黑了许多。
“不可以么?”不就是穿的传统一点么,这样就有趣了?
“可以。”他捏着她耳旁的蝴蝶结,挑了挑眉:“倒是让我有种罪恶感。”
“罪恶感?”
“乍一看来倒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学生。”
“……”
她不在意的别过身去,将还有些褶皱的衣裳整理好,嘟囔道:“这说明我年轻啊,不像你……”
“我怎么了?他好笑的看着她的侧脸,上前一步从背后拥住她:“嫌我老?”
她倒是想嫌他老,可他偏偏外表看起来比他那几个外甥看起来还要年轻些,真是没天理。若是她也能像他一样不会老,那该多好。想到此处她忽然偏过头,好奇的问:“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这个问题让他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心里飞速的盘算了一会儿,低声在她耳边喃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俏皮的把头扭回去,“问这个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因为码头的那次?”他温温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上,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般让她下意识的摇头:“不是。”
“赛马那次?”他继续追问。
“不是。”看他这样纠结这个问题,她索性直言道:“是那次你在教堂救了我呢。”
他闻言一愣。
明显感觉到他反应的她疑惑的在他怀中转过身,“你……”她微微侧着头,挑眉道:“怎么了?”
“这……”一向精明的他头一次的说不出话来,看她闪着锐光的眼睛,把心一横,老实道:“嗯……其实那次,我是要救佩清的。”
“……”她直直地看着他,双唇微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有些尴尬地笑道:“那天你与佩清站在一处,我情急之下救错了人。”
怪不得那天他的眸中会有那一闪而过的诧异!
她有些生气的转过身去,看着夜空中已经是零零散散的烟花,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牵起她的手,却被她挣脱了出来。他忽然笑了出来,再次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生气了?”
她依旧是别过头不理他,她的沉默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她一向是活泼的,头一次见她真正的生气,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了起来。她的手搭在露台的扶手上,双眼像是在眺望远方。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的松动了起来,焰火结束,他们该回家守岁了。
他经得起沉默,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沉默的人,这次他却没有多大的耐心。忽然上前一步扳过她的身体,直视着她有些受惊的眼睛:“再生气今晚我们都不要回家了。”
她不悦的挣脱手臂上的手,难道他不知道说一句哄她开心的话么?
看她还是对自己这么抗拒,他投降般的说:“好了,别气了。”
这应该是她认识他以来,听到过最为软气的话了吧。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她还是不想原谅他;却见他似乎是真的诚心认错,一不留神便软了态度:“我没气。”说完了她就后悔了,这么快就妥协,真是没骨气。
“那就好。”他放开她的双臂,再次牵起她的手:“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年轻。”他轻轻的捏着手心里的那只柔荑,继续道:“这么说,你喜欢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年轻?”
“……”
她心虚的侧过身,怎么办,好像被他说对了。
看着她的反应,心里立即便明白了所有,“可是我都这么老了该怎么办?”
她摇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无所谓般的说:“你哪里老了,看起来可年轻了。”
“是么?”
“嗯。”她很诚恳的点点头,他看起来确实很年轻嘛,她没说假话。
看广场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那八十八发的烟花还没放呢!她连忙拉着他冲楼梯口走去:“我二哥肯定在等我呢,在这里耽误这么久,他肯定急坏了!”
“慌什么。”他手腕一用力,把她拉到了怀中,“让他多等等也无妨。”
“可是这么晚了,让他等急了,万一回家找人到处寻我该怎么办?”
他搂着她,无所谓的说:“那便让他们寻吧。”
她狠狠的跺了跺脚,对他的说辞不满的很:“你说的倒好,到时候挨骂的又不是你!”
她这样的反应让他心情好了许多,刚才还在跟他闹着别扭,现在却在他的怀中娇嗔了起来,真是个善变的小女人。
看他笑的开心,她轻哼了一记:“你总是不安好心!。”
人群散的很快,许是今夜太过特殊,许是冬夜太过寒冷,活动才过了一刻多钟,人就散的所剩无几了。此时周围愈加的沉寂,看时间也出不多了,便拉着她的手走了下去。
她被他拉着,心里甚是不痛快:“我还以为要在上面守岁呢。”
“你愿意的话也行。”
“……”早知道刚刚就不原谅他了,看他现在得意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刺着对方,才刚出了钟楼大门,里面的壁灯忽然全部熄灭;她回头看着他们刚刚踏出的地方,惊奇道:“我们真赶的巧,要不然要黑灯瞎火地摸下来了。”
闻言后的他很是怀疑的看了她一眼,灯能关得如此及时,怕是三岁小孩也能看出其中猫腻罢?
他拉着她朝刚才放过烟花的空地走去,问道:“你感冒了?”
“啊?”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哦。”
“嗯?”她很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一副隐忍着笑意的模样,又将方才的对话在脑中过了一遍……
好啊!原来他是在说她傻呢!
跟他在一起,她的反应总是会慢三拍。
无人的广场比刚来的热闹显得寂寥许多,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当然了,还有他那不知道躲在哪疙瘩的警卫。
“我们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周围已经没有什么灯光了,只剩下广场中央的一盏大景观灯散发着一圈暗黄的光晕;就连七八米外的东西都不看清楚,再加上寒风瑟瑟的,像极了万圣节时看的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嗯。”
听到他的回应后她连忙转过身,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家。在她转身的瞬间,他忽然把她拥到怀里,双手把她紧紧的摁在胸口。
“干嘛呢,我回家呢!”她被他捂得严实,虽然这天气很冷,他的怀抱也很温暖,但是她真的要赶着回家呢!
“别动。”他一动不动的拥着她,双眼直视着前方。
“可是……”她不听话的扭动着;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她的鼻间,燃烧的声音同时进入她的耳内,“咦?”她猛然从他怀中抬起头,周围的亮光瞬间映入了她的眼帘。
“焰火!”这是真的焰火,从地上的火筒中喷射出来,不投向万丈高的天空,而是近在尺咫。炽热的火焰将他们围成一个大圈,而他们正是这个圆的圆心。她惊喜的捂着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硝石燃烧发出的轻微霹雳声与浓重的硝烟味四散开来,她笑着拥着他的腰,原来在他早就计划好了,她还以为是带着她放筒烟花就好了呢,真是个坏人。
“喜欢么?”他回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嗯,”她点头,学着他的模样在他耳边呢喃:“很喜欢。”
就在几十分钟前,她还怪他不会哄人;不过在现在看来,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最浪漫的相拥。
☆、沉醉不知归路(10)
江子辕点燃了一只烟,随意的坐在广场那头的藤椅上静静看着焰火中的两人,此时他对于他们二人的恋情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想着,正月里去将军家拜年时到底还要不要接收他的红包了。作为晚辈,收长辈的压岁钱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作为江子衿的哥哥,将军眼瞅着就要成为自己妹夫了,是不是该轮到他给他们发红包了?才想到那个情景,江子辕手中的烟就被他抖落在了地上,那样的场景让他想想就觉得全身难受。
子衿真是个不做好事的丫头,净给他添堵。
广场中央的焰火喷发的愈加的旺盛,剧烈的花光将里面的二人遮的严严实实,江子辕很是郁闷的将地上的烟头踩灭,子衿那丫头马马虎虎的,真是不明白将军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再次把手伸进衣袋中拿出烟盒,正准备抽出一支烟点燃,忽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让他停下了动作;抬眼环顾四周,目光倏然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花架下。他起身朝那里走去,每走近一步那花架的声响便大一分。疑惑的快步上前,弯下身子扒开已经枯萎的花藤,里面赫然出现的两只小脑袋让他猛的一惊。
男孩儿惊慌的看着江子辕,眼里布满了害怕与憎恶,他连忙爬起来,像是看到恶鬼一样快速起身逃跑;和他同伴的女孩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回头朝着他飞奔的背影大喊:“常乐!你去哪儿!”
她这一喊让江子辕立马回过了神,只见他迅速的起身,以更快的速度追赶着前方的男孩。
这些声响亦是惊动了相拥的两人,程敬之的警卫立即现身,快速的把他们二人围成了一个圈,俨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子衿抬头看着程敬之,他的眼中却不像她一样布满疑惑,反而是深不见底的阴沉。他又在思考问题了。
常乐越跑越急,就像后面跟着凶神恶煞一样让他恐惧;后面的江子辕越追越紧,眼瞅着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却在一个拐角间,常乐就像蒸发了般消失不见。他来来回回的在他消失的那个拐角里徘徊着,心里已是一片汹涌。
“小豆儿!”
“小豆儿,你快出来!”
“小豆儿,我是叔叔啊!”
“小豆儿!”
一句句呼唤没有唤来常乐,却把子衿和程敬之叫了来。她牵着知秋,不明所以的看着江子辕:“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程敬之目光幽幽的看着有些急躁的江子辕,缓声道:“莫不是几年前的那个?”
“嗯。”江子辕点头默许:“他就是大哥的儿子。”
子衿感觉全身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她睁大了双眼,眼里皆是满满震惊。“你是说常乐是大哥的孩子?他不是被大嫂……”说到此处她忽然闭了嘴,下意识的看了程敬之一眼。
她眼中的小心翼翼程敬之自然看得明白;江子安与刘佩如的事他多多少少是有些耳闻的,对于这个大外甥女他一直都是失望的。
四年前,不,过了今晚应该就是五年前了;结婚一年的两人不知为何忽然吵了起来,刘佩如一气之下将江子安养在外面的女人与孩子绑了起来,并且当着众多上海滩名流的面进行羞辱,江家这样不光彩的事便成了全上海滩茶余饭后的消遣。事后刘佩如在江家祠堂跪了四天,腿都快跪折了江家的人才肯原谅她。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笑谈也便被大家渐渐的遗忘了。
程敬之就是在那件事后才知道常乐的存在,之前一直被江家瞒的严严实实;本拿着帮外甥女讨个公道的说法他去找过江子安几次,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便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该干嘛干嘛了,这趟浑水他趟不来。
受了惊吓的知秋看着各自沉思的大人们,认真的说:“不,常乐说他没有爸爸。”
“知秋。”子衿闻言连忙蹲下来与她平视,“你告诉姐姐,你跟常乐是怎么认识的?”
知秋倔强的扭着头,赌气说:“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么,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知秋。”程敬之略带些严厉的唤了她一声,这让她的态度软下了许多:“你们都是坏人,让常乐害怕你们。”
“我……”子衿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也不明白常乐为什么会逃避二哥。她抬头看向江子辕,收到讯号的他也低下身:“知秋,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常乐的家人,我们找了他很久,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会去哪儿?”
知秋不满的瞪了江子辕一眼,并不买他的帐:“我不知道!”
子衿连忙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知秋,那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只见知秋的眼珠子快速的转了两圈,而后便支吾道:“你……”
“知秋。”决定加入这场谈话的程敬之的态度并不像江家兄妹那样好,反而严厉的要命:“现在常乐不知跑去了那里,你要是不告诉我们他在哪,若是他一个人出了事该怎么办?”
程敬之的话很有效果的起到了威慑的作用,但有些威慑过了头;知秋可以说是他抚养长大的,对于小孩他一向是严苛的要命。知秋从小就惧怕他,只见她的眼里忽然蓄满了泪水,“我真的不知道他……他会去哪里……”
“别哭啊。”子衿瞪了程敬之一眼,连忙把知秋拥到怀里,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别哭别哭,不知道没关系,你快告诉姐姐,你平时和常乐都会去哪里?”
知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委屈道:“平时我们只来广场玩,今天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么晚了你们跑出来干嘛?还躲在花丛里,是要躲什么?”子衿追问。
“八成是因为我。”江子辕站起身,对知秋说:“是因为常乐看到了我,所以带着你躲了起来是不是?”
知秋点点头,眼里充满敌意,“常乐一看到你走过来就拉着我躲起来,你肯定是坏人!”
“既然如此,常乐肯定跑不远,兴许还在广场。”一向运筹帷幄的程敬之毫不紧张的对江子辕说:“你先回家去通知一声,稍后我便把常乐寻回送到江府。”
子衿脱口道:“你上哪儿寻?”
程敬之并不理会她,继续对江子辕说:“顺便把知秋送回教堂。”
“好。”江子辕点点头;既然程敬之出口了,那他就不必担忧了:“有劳将军了。”
“无妨。”
对于程敬之的无视,子衿很是在意的哼了一声;看着知秋别扭的跟着二哥离开,不悦道:“对知秋这么年幼的孩子都这样严厉,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他却不理会她的鞭挞。抬手挥了一挥,刚隐去的警卫又涌了出来:“把广场里里外外都搜一遍,不能放过每个角落。”他转眼看了看周围的黑暗,继续说:“特别是这个地方。”
“是,将军。”得到命令的侍卫立刻四散开来,按照程敬之的嘱咐不留余地的搜索了起来。
被他连续忽略两次的子衿也没了方才玩乐的心思,抬眼看着昏暗的天空,无星无月,倒是比上一次和大哥赏月时要阴沉许多。但却是不一样的意境,他们就快找到失踪了大半年的豆儿了。
子衿自顾自的朝一条小路走去,边走边喊道:“常乐!常乐你快出来!”
“常乐别淘气了,快出来!晚上很危险的!”
“常乐……”
“……”
程敬之见她喊得辛苦,上前拉住她的手:“今晚一定能找到你那小侄子的。”
他眼中的笃定让她安下心来。
对于程敬之的能力她是肯定的。好像在教堂的那次枪击,他那样镇定地控制住了全场。他总是那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