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笃定让她安下心来。
对于程敬之的能力她是肯定的。好像在教堂的那次枪击,他那样镇定地控制住了全场。他总是那么的让她有安全感,让她想一直依赖。
想起自己刚才对他的质疑,她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说话还真是要三思而后行,被他无视也算是她活该了。
转头看她笑得灿烂,他的唇角不经意的勾起:“风很大?”
听到这句话后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想要不被他讽刺,得识趣儿才行。
他扬眉道:“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焰火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子衿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并没有不开心,反而是更加的欢喜:“真好,我们只要看到最美的一面就好了。”
万物有始有终,越美的事物凋零的就越快;她不求能与他看一世焰火,只求在他们心中只有最美的焰火。
对于她的乐观他一笑而过。
原来没看完焰火也是一种幸福。跟她在一起,他得到的幸福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样很好。
☆、沉醉不知归路(11)
两旁的街景快速的自车窗旁略过,街上灯火通明,不少街灯上被挂上了写着“吉祥如意”的灯笼,一派和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车内的空气中,这让子衿的心情愈加的凝重。怀中的男孩头上缠着纱布,静静的昏睡着;她来来回回的抚着男孩的伤口,轻轻的叹息:“大家肯定会担心的。”
程敬之闻言按住她焦躁不安的手,温声道:“不会有事的,还信不过我?”
“当然信你。”她回头看着他的星眸,担忧的说:“伤的这么重,大哥肯定会自责的。”刚刚在广场看到警卫抱着满脸是血已经陷入昏迷的的常乐时,慌乱无主的她不知所措的用手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丝毫不管妖冶的殷红浸染了她衣料。好在程敬之常年带兵,大大小小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俗话说久病成医,他仔细的替常乐处理了伤口,而后便带着他们上了汽车。
他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着急。”
还有一个时辰便就是新年了,按习俗每家每户都会点上大蜡烛在大厅里守岁。可是江家所有人却站在大门口,皆翘首以盼的张望着巷口。
江楚氏是最为着急的一个了,自江子辕回府来通报,她就张罗着要派人出去寻找,却被江父拦了下来;坐立不安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却丝毫没有人来的动静。她在众人的面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急道:“不如我们也派人去找吧?”
江入其沉静的看着江楚氏,否定道:“不妥,既然敬之说了会送来,那我们便等着就是。”
“等着等着,还要等到何时?要是敬之也找不到该怎么办?”江楚氏急躁的摊开双手,已经顾不得什么以夫为天了。
“连敬之都找不到,你认为我们还能找到么?”江入其不满的瞥了一眼江楚氏,作为家长如此沉不住气,这样可还行?
被反驳的江楚氏感觉就像是一口气压在胸口,正想跟丈夫横下去,便就听到自巷口处传来的一阵车鸣声;她立刻舒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子安听到了喇叭声后双手忽然下意识的握紧了些,脸上虽一片镇定,心里却早已澎湃。刘佩如看着他那些微妙的动作,脸上不由的苦笑了出来。兜兜转转,最后倒把自己给输了个精光。
程敬之专用的那辆别克轿车自巷口一路行来,稳稳当当的停在江府大门前。江楚氏比众人快一步上前,在离车七八步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看着程敬之自车上下来,而后又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子衿小心翼翼的把常乐交到程敬之手中,看着他把常乐抱了出去,才转身拿起自己的手袋下了车。
“天呐!”快步上前的江楚氏待看清常乐头上的伤时吓的摇晃了几步,后面的江子辕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身形,看着常乐的伤口,不解的看着程敬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江楚氏哭嚷着挣脱江子辕的手臂,上前一把抱住常乐,“怎么会这样!”
站在江子辕身旁的江子安一语不发的看着母亲怀中的儿子,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被自责与愧疚占满了心头。
“妈。”子衿上前扶着母亲的肩膀,柔声说:“常乐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皮外伤!”紧紧抱着小孙子的江楚氏惊叫着回头看着子衿,“你倒是说的好,皮外伤流这么多血?你看看你身上,全是血!”
被江楚氏莫名其妙吼一通的子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委屈的看着身上已经凝固的血迹,闷着头不说话。江入其连忙按着子衿的肩膀,对江楚氏不满道:“你这么吓唬子衿做什么?这般失仪可还得了?”
“我的孙子都成这个模样了,我还管什么失仪!”江楚氏紧抱着常乐,任江子辕怎么劝都不撒手。
程敬之淡淡的瞥了瞥子衿,而后又对江入其道:“这孩子怕被我们找到,寻了个屋顶躲着,许是没站稳,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我已经用随行带的医药箱简单的处理了伤口,行轩兄还是找府上的大夫来看看罢。”
“是的是的。”江入其连忙点头,对江子辕吩咐道:“快抱进去,找大夫来。”
“哦。”江子辕也不顾母亲放不放手了,直接在她手中把常乐抱住,“妈,你快放手,我要抱小豆儿进去看大夫。”
江楚氏闻言不舍的松开了手,嘴里还念着:“作孽啊,真是作孽。”江子安上前扶着江楚氏,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般的说:“会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看着他们进去的差不多了,江入其这才不好意思的对着程敬之作了一揖,抱歉道:“让敬之见笑了。”
“行轩兄客气了。”程敬之回报一揖,“说来这还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的人惊吓了常乐,他也不会爬到屋顶那样危险的地方,真是抱歉。”
“敬之言重了,你也是出于……”
“爸……”子衿闷闷的打断江父的话,这两个人你道歉来我请罪去的,若是让他们一直说下去,不定要说到什么时候。“外面多冷啊,我们进去说话好不好?”
“你这丫头,怎这么不懂礼数。”江父洋装恼怒的叱了她一句,而后又抱歉的朝程敬之笑笑:“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越来越没规矩了。我们进去说。”
程敬之别有深意的看着子衿,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倒觉得江小姐甚是可爱。”说完便随着江入其往大门走去。
子衿不满的对着程敬之的身影嗤了一声,年纪大就可以这样欺负她吗?
换了身衣裳回来,发现大家还是保持着她去换衣服之前的动作。江入其和程敬之坐在案几旁喝着茶,江子辕倚在屏风旁,时不时的扭头看着屏风内的情况,而江子安则坐在最靠外的椅子上抽着烟,刘佩如坐在他的身旁。
子衿走到江子辕的身旁,正想进屏风内看看里面的情况,却听到自里面传来的母亲的哭怨声;她那只抬起的脚识趣的转了个方向,走到喝茶的那桌坐下,随手拿起一只杯子欲往里面倒茶。
“越来越不懂礼数了。”江父对子衿这系列动作不满的很,忍不住说教道:“你怎么越长大越糊涂了。”
“我……”子衿满脸无辜的看着责备自己的父亲,心里懊恼极了;以前她就是这么跟程敬之喝茶的,以至于现在做出这些惯性的动作。老老实实的把水杯放回去,又老老实实的起身站到父亲的背后。看着程敬之一脸的事不关己,心想着回头再跟他算账。
大夫慢晃晃地出了来,对众人道:“虽伤到了些筋骨,好在并不大严重;小孩子恢复的快,在家休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老大夫上了年纪,说话的速度极慢,不过倒是说的很清楚。
江入其对大夫作了一揖,恭敬道:“多谢老先生了。”
“不必言谢。一些忌讳我已经写在了药方了,我先回去了。”老大夫由江子辕搀扶着,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程敬之见状也站了起来,对江入其说:“孩子没什么大碍,那我也回去了。”
“让敬之费心了。”江入其有些抱歉的说:“大年夜的让你这样来回奔波,真是抱歉。”说着便伸出手,欲送程敬之出去。子衿忽然挡在他们面前,调皮道:“爸肯定挂念常乐,还是我来送将军出去吧。”
江入其看了看子衿,便道:“也好。”
☆、沉醉不知归路(12)
此时已经将近午时,也就是说,新年快到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子衿的手上拿着他那件染了血的大衣。
他停住脚步,低声道:“夜深了,我得回去了。”
“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莫非家里有什么人。”她小声嘟囔。
“嗯。”他老实道:“确实有人。”
“有人?”闻言她的眸子都睁大了许多,“还是她?”
“嗯。”她的反应让他不经意的笑了出来,“吃醋?”
她把头扭过去,闷闷道:“有什么好吃醋的,你又不喜欢她。”嘴里虽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意的要命,他竟然留了一个女人在家里过年。
看穿她心思的他牵起她的手,解释道:“她不想走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赶人家走吧。更何况我是在大姐家过的年。”
听他这么说,她的心里才稍微放下了一点,“那她怎么办?”
“不知道。”
“真没风度,留人家一个女孩子在家过年。”
他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捏着她的脸蛋说:“那你要我怎样?”
她不满的拨开捏着她的脸的手,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轻声说:“冷不冷?”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了一会,便问道:“打算瞒多久?”
他的话让怀中的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待反应回来后,她有些害羞的说:“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开口。”
“那我来……”
“不要。”她连忙从他怀中抬起头,羞道:“才不要,那样的话我更没脸见人了。”
他轻笑一声,戏谑道:“原来你的脸皮是薄的。”
“去你的。”她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将他的大衣披到他身上,细声说:“这么冷的天,可别着凉了。”
他低头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回去了。”
“嗯。”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江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着开门用的爆竹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脚从偏门走了进去。
这个新年会幸福的,她想。
程敬之下车时便看到自己的客厅大门敞开着,门前一地的爆竹纸屑,空气中氤氤的散发着硝味。
屋里坐着的人已经等了许久,汽车的喇叭声并没有引起她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下车,一步步的朝里面走来。
他脱下大衣,随手递给一旁的警卫,抬眼见杨婷婷那副异样的神情,开口道:“还没去睡。”
像是疑问句,却是用陈述的口气说出来的。这样的语境让她的心里更加的不舒服,但她却很好的隐藏了下来。脸上依旧是往日那副巧笑的模样:“守岁呢,顺便等你。”
他淡淡的点头:“辛苦了,不早了,去睡吧。”说完便转身,打算就这么上楼去。
看他丝毫不留恋的转身,她的脸上立即变得阴霾,只见她忽然起身,不甘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闻言他停住脚步,沉思了一会,回头道:“说什么?”
见他已然不悦的神情,她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么冲动;脸上再次换上温和的模样,柔声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手上了么?”
他看了她一会儿,平淡道:“无妨,在去朋友家的途中出了些意外。”
“朋友家?”她眼中的笑意浅浅,双手环着胸,一步步的朝他走去,“子安家?怎么去了这么久?”
见他许久不开口,她再次确认道:“你去了江子矜的家里?”
他轻叹一声,道:“你那么聪明。”
闻言她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幽怨,“我那么聪明?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想说什么!”
她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眼神忽然变得柔情了起来:“姐姐走了十四年,这么说,我跟着你已经是十四年了。以前,我以为你打算一个人过下去;这样也好,那我就可以一直在陪在你身边了。”说到此处,她的眼里布满了悲伤:“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江子矜?是不是?”
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期望在里面找出一些答案;但是却没有一丝收获,他的眸子就像是一面水镜,完整的倒映出她的扭曲的面容。
“这么多年来,对我趋之若鹜的男人数不胜数;可我为什么不为所动?你很清楚的,我是为了你,是为了你!你想一个人,那好,我就安安静静的陪着你,这样我就满足了。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打破这份宁静?会什么要摧毁我所有的堡垒!”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臂弯,眼里蓄满了泪花:“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江子矜?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喜欢她?怎么能喜欢她!我陪了你十四年啊!今晚我就想陪着你过一个年而已,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不到你啊!”
“我二十九了,一转眼就二十九了,都成老姑娘了。”她后退几步,双手紧紧的抓着扶梯,“我真是不甘心,这么多年来,我赶走了那么多缠着你的女人,到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我真是不甘心……”
“她有什么好?就是因为年轻?”
“曾经我也年轻过,我的青春都给了你啊,可是你却不要,你全都不要!”
她的话并没有让他动容,他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以后少喝酒。”
闻言她再次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关心我是不是?你还关心我是不是?”
他轻轻的点头,诚挚道:“你是娉娉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妹妹?只当我是妹妹?”她那与杨娉娉神似的脸上滑落一滴泪珠,精致的妆容立即晕散了开来,“你真是残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我十四年的努力都否定了。就因为江子矜?”
“不是。”他微微扬头,沉吟道:“我是喜欢她,但是,就算没有她,你还是我的妹妹。”
“哈哈,妹妹,妹妹?”她轻笑着,像是在嘲讽自己的多情般笑着,她笑了许久后微微低头,擦去脸上的污秽:“妹妹就妹妹罢,至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她强颜欢笑着,眼睛微微的红肿,“过几天我就回去。”
他喟叹一声,轻轻的拍着她的肩:“上元便是润东的婚礼,我这个做姑丈的得去贺一贺,到时我们一路吧。”
她戏笑着,笑得十分地不和谐:“难为你记得。”
☆、沉醉不知归路(13)
大清早热闹极了。
子衿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索性起床跑到正厅这边凑热闹。这才晓得父亲与哥哥们皆拜完祠堂,外出取柴回来了,这通鞭炮啊,是要还年呢。
江楚氏端着果盘,看到子衿还是迷迷糊糊的,便叱道:“你这丫头啊,大年初一的还睡到这么晚,真懒!”
“妈……”子衿拖长了尾音跑到江楚氏身边,调皮的从果盘里捻起一块酥饼,“你们只顾着常乐,都不叫我起床。”
江楚氏一把拍掉子衿的手,把果盘摆在桌上,解释道:“正月初一是不许叫人起床的,不吉利。”
子衿吐了吐舌头,暗道母亲真是迷信。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叫你父亲和哥哥们过来吃面。”
“哦。”子衿闷声的应了一句,不情不愿的转到后面叫人去了。
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