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之外,很庆幸,还能有人记得唐行之。
“小优,我们不能一直活在以前,有些事情发生了,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啪”地一声,很重的一巴掌,打得她半边脸都麻了。纪西羽抬头看她,尤优的脸上满是泪,恶毒地看她,“没有办法弥补?他一死,你立马就离开了,你逃走了!等到你回来的时候,还是风光无限的纪家小姐,你哪里会记得他?!”
“那我要怎样才算记得?以泪洗面,一蹶不振?是不是那样,大家才会开心?”脸颊滚烫,纪西羽站起了身,“如果你没醉,你就自己回去,少在这里撒酒疯!”
尤优静静地倚在一边,“你很着急回去吗,回去见你的现任男朋友?我是不是应该祝福你,终于找到真爱了?”
满满的讽刺,她无心领会,拎过包的时候却被她拉住了,“纪西羽,你真是个贱人!不仅是我,行之也会恨死你!你们这对渣男贱女,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长久到哪里!”
纪西羽用力把她推开,听着那样恶毒的诅咒半天喘不过气。心口一阵阵的涨疼,她捂住平复了好久,慢慢看向身边环臂带笑的人,“你说我怎样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带着他们。”
尤优起身拉住她,满眼都是泪,偏偏还挂着嘲讽的笑意,无比的扭曲,无比的凄凉,“被我说中了,你害怕了?”
“小优。”她倾身上前,两指捏过她的下巴轻轻摇晃。
尤优觉得她这个动作来的莫名其妙,想要挣脱,可是刚刚一动,顿感两指力道渐大,痛得她一悚。抬眼看向面色淡然的纪西羽,她有些不耐,“你先松开手!”
纪西羽眼眶泛红,热热地烫着自己,低眉看着尤优,“小优,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我不相信的……第一件,就是唐行之会恨我。至于第二件……” 另一只手抹开将将要落下的眼泪,看看湿润的指尖,像是自嘲,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第二件更简单了——我不相信陆离不爱我。”
手指缓缓松开,推得她一个踉跄,尤优摸着下巴,惊痛之于满是不可思议,她能感觉到那里很热,应该是已经肿了。
纪西羽已经拎过一旁的包,站起身,“小优,你要怎么说、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但是,如果你真的把心思动到了他们的身上,就别怪我不顾念情分。”
尤优捂着下巴,落寞地跌坐在酒吧的长沙发里。
。
纪西羽回到家的时候,额头一点点地涨疼。后知后觉的酒意,呼出一口浑浊的酒精味,十分难受。躺在沙发上迷糊地睡了一觉,忽然感觉被人触碰,睁眼的时候,果然是陆离。
见她醒了,顺手便开了灯,忽然的光线,她展臂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上一席是酒气,陆离敏锐地感觉到了,十分不悦,“你不要告诉我,你去酒吧了。”
“不仅去了,还喝了。”
是不是找死,不知道自己有酒精过敏的前科吗?!他刚刚回去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人,打电话也不接。助理讲人早就回来了,他想了一会,决定下楼,结果她居然真的在19楼。
拉开她的手臂,他很凶,“出去喝酒,还不回家,纪西羽你——”停顿是因为他一眼看到她脸上的那个手指印,些微红肿,惊讶地凑近,然后眼里蓄起了风雷,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谁打的?”
她却只是摇摇头,“我渴了,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我问你谁打的?!”他眉头拧紧,现在整个人都带着火气,一触即发。
“你给我倒杯水吧。”她撒娇,“我慢慢讲给你听。”
陆离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咬牙站了起来。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了起来,斜斜地靠在一边,怀里抱着靠枕。杯子递给她,手也跟了过去,小心地摸着那片红。
她喝完一整杯,才笑着拉下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眼里闪着光,慢慢开口,“陆离。”
“恩。”
叹了一气,西西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陆离是她的底线。
下两章可能有点虐,我先讲一下,大家做好准备
☆、小秘密
唐行之出事,最受伤害的是唐家。但是直到最后,他们却没有过多责备过同行的纪西羽。
因为,她病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情的是陈羡。可能来自于职业的敏感性,当她意识到西西过度平常的反应的时候,就知道有些地方不对了。
那段时间对谁而言都是折磨,她在书房经常会工作到深夜,出去的时候却感到了一丝响动。那天晚上纪西羽住在她家,陈羡上前,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待在楼梯上,孤寂且阴森。
瘦弱的肩膀在一点点地抖动,她俯身温柔地抚摸西西的肩膀,想要安慰她,〃西西?〃
并没有在哭,她只是很模糊地“恩?”了一声,就像梦游一般,整个人带着迷茫的气息。
“你在这里干什么?”
西西的身体瞬间僵硬,而后十分平静地回答她,〃怎么了,Aunt?〃
如果说,她半夜一个人躲着哭,陈羡不觉得可怕,那她现在这样毫无波澜的状态,才是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她暗示性的指引,“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没有关系的。”
西西居然反问,〃我为什么要哭?〃
答案很简单,但是把她问住了。毕竟创伤在前,不能二次刺激,但是西西接下来的举动才是匪夷所思。
“Aunt,你真奇怪。”纪西羽冷冷地,从楼梯上站起来,“哭几下人就能回来了?那我也不要做事情了,天天关在房里哭就好了。”
她虽然孩子心性,很多的时候顽皮了一些,但从来没有过这么无礼的态度。陈羡的确是惊讶,可震惊仅限于一瞬,回忆起她的反常,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急急上前,拉住了就要离开的人。
刚刚背着光,没能看清,现在靠得近,有些事情变得无所遁形。
阴冷,双目无神,沉沉木木。
纪西羽变了一个人。
〃我困了,要睡了。〃她直接甩开陈羡的手。
一种可怕的情绪瞬间向陈羡袭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她只是不耐烦地向前走,〃Aunt,你也早点休息。〃
跟着她一直到了房间门口,陈羡嘱咐她,〃西西,明早找我好吗?〃
〃好。〃她被纠缠的不耐烦了,答应地平静且冷淡。
陈羡自然是一夜无眠。第二天很早就等在了客厅,直到十点多才见到睡眼惺忪的纪西羽。西西的情绪一如往常的低落,见到她的时候,也只是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却看见她坐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Aunt。”她又慢慢叫了一声,陈羡表情严肃,没有反应。她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我帮你叫医生?”话说完才想起,陈羡自己就是医生。
陈羡只是拍拍身边的位置,带着她坐下,“西西,你还记得昨晚答应我的事吗?”
“昨晚?”纪西羽真的疑惑,“我、我们见过吗?”脑中灵光乍现,她一愣,有些慌张,“Aunt,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昨天不太好……”
陈羡听着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不得章法,万分无措。她直接道明原因,〃西西,我觉得你有必要和我讲一下最近的事情。〃
纪西羽的崩溃在意料之中。她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低落,整个人很阴郁。讲话的时候耐心奇缺,记忆力也变得很差,也很容易暴躁。
她甚至对自己大把大把得掉头发习以为常,过度依赖安定和酒精,不然就整夜整夜不睡。过度的疲劳也只是加剧了她的不安和压力。
她果然不对劲,不仅仅由于自己,还有很大的药物副作用。陈羡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藏得很隐蔽的包裹,里面是整瓶的安眠药,看着剂量已经服用了大半。
〃这是从哪里来的?〃
〃爸爸的药箱里拿的。〃父亲纪久堂有轻度失眠症。
捏紧了瓶身,陈羡继续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西西在对面低低的摇头。只是喃喃,“我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她不愿意去医院,症状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
PTSD,医学上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一种个体延迟出现或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过度警觉,焦虑情绪增大,并且伴随药物依赖。她全部都符合。
〃西西,你要答应Aunt。〃陈羡握住女孩惊慌失措的双手,〃从现在起,要听我的话。这药不能吃了,也不许再胡思乱想,知道吗?〃
纪西羽惶恐地点着头。
但是,一切没有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好转的迹象不明显,甚至越来越严重。西西经常会开始无缘无故地哭,放大自己的一切感知,怀疑、焦虑、极度缺乏安全感。成日闷在家中,无论说什么,都不会理睬。她很脆弱,觉得自己是快要疯掉了。
纪西羽是这样找到她的。
“Aunt,你给我开点药啊!利培酮片,我知道的。求求你把安定还给我,那些心理治疗没有用的。”陈羡至今记得小姑娘当时崩溃地大哭,“求求你,我不想变成很奇怪的人……”
这件事情只存在纪家和唐家知道,他们也只是安慰她,〃会好的,没关系的……你只是接受不了行之的事情,很快就会好的。〃
大家发现出事的那天,S市漫天大雨,所有的交通要道长达三个钟头的堵车。
汽车鸣笛、司机抱怨、雷声轰隆。
纪西羽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湿透,抱她过来的自家司机也冻得发抖,“从一开始堵车的时候,她心情就很不好,她说她要下去自己走,但是雨实在是太大了。我没有注意到,她自己翻出了药瓶子,吃得很多,后来就一个劲地喊疼,直到晕了……”
纪西羽并没有疯。醒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听说的时候,茫然和恐惧并不比他们少。
她当时一下子就哭了,“哥哥,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烦,我想睡觉,然后周围又很吵,我才想吃药的……我怎么可能会想死,我怎么敢……”
PTSD的后遗症,他们意识到她可能会有些神经衰弱,但是没有想到会慢慢转向抑郁症,要依赖药物强撑,失眠健忘甚至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强制治疗是必须的环节。
陈羡是她的主治医师。陈家和纪家是世交,陈羡又是纪西羽的阿姨,看着她从小长大,对她也很了解。
当时,陈羡和丈夫的关系已经陷入冰冻,过度的争吵让他们无法继续那段婚姻,最终选择了分开。她的老师是国内著名的心理医生,N大的教授,在学术界很有建树,对于精神科也很有研究。征得纪家的同意,她决定把纪西羽带去N市。
那个时候,纪廷礼也才是二十岁的青年,他拒绝承认自己的妹妹神智不清,更反对父母把妹妹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即便身边陪伴的是自己最为相信的Aunt。这可能就是他与家里矛盾的导火、索,在她们离开的几个月后,纪廷礼一毕业就离开了家。
纪西羽在N市的疗养院里住了半年多,之后又陆续吃了一年的药,才将反复不断的病情克制住。她坚持治疗,坚持锻炼。等到病情基本痊愈的时候,她可以出院,开始学习搏击,适度的运动让身心都很愉悦。配合中药安神,持续到她的病慢慢稳定,直至痊愈。
那一年,她已经十九岁了。
养病期间,与世隔绝,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落下了很多的学业,她自己慢慢在补上。后来陈羡问她,会不会想要回家,纪西羽摇摇头,她想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个九流杂志社,当起了不务正业的小娱乐记者。
纪廷礼当时在香港,刚刚成立T&L娱乐,风头正盛,听说公司走向国际化,合作牵边好莱坞。她甘心抱得大腿,处处仰仗哥哥的庇佑,并且还黑|幕地当上了“八卦夜话”的版主,好不自在。
她的新生活,从那个时候才刚刚开始。
最开始的时间,外界也对她的不辞而别作出了很多的猜测。最为激烈的就是尤优,她以为纪西羽是去了国外,没想到等她追到当初准备报考的学校的时候,才知道她根本就不在。甚至于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怎样都打探不到半点消息。毕竟,没有人会想到纪小姐当时正住在另一个城市的疗养机构里面。
繁杂的事情从她加入策域影视传媒开始,每天忙碌地脚不沾地。心理咨询也逐渐减少次数,药物也停止使用。但是陈羡发现,她点点的好转,并且更加乐观、向上。
她每年的假期有限,总会回S市看望行之。可直至后来陈羡与先生复婚,她一个人在外,都没有决定要回去。
一个陌生的城市,一群陌生的人,在点点累积新的记忆。青涩褪去,浮华褪去,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慢慢放淡对他的那份思念,就像一个难忘的回忆,放进了心底最深处,却不再折磨地寻觅。
她的心在某个秋天沦陷。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行之在她的床前,嗓音轻柔地在给她缓缓诵读《巴赫奇萨赖的泪泉》。
那是连绵不断的絮语,还有饱含诗意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战线拉得有点长啊,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毕竟之前对于陈羡的伏笔埋得也很明显,相信大家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八月八号是个不错的日子,适合完结
☆、我爱你
“梦的最后,我醒了。”
纪西羽坐在对面,满眼通红,但是没有流眼泪。
“陆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好。但是,既然已经告诉了你所有的事情,现在,我想问你,你会不会嫌弃一个曾经有病的人?”
谁都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她自己也不敢道明。纪西羽不觉得自己是负担,但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接纳她。她见过太多异样的眼光,很庆幸自己没有遭遇到那些排斥和恐惧,所以她的病并没有恶性循环。
但是,她遇到了一个很傻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她的人。哪怕是为了公平,她也不会隐瞒自己的一切。
揭了木婉清的面纱,要么娶她,要么被杀。
她说了很多,好多事情都已经忘记了,也就掠过,但是能记起的内容,事无遗漏。
陆离坐在对面,听了很久,面色转凝。他有过心理准备,只是现在整个人还是陷入了沉默。就像刚刚的半个小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过一句话。
深凉的夜,真的有点冷。勾过一旁的薄毯给她盖在膝上。纪西羽为他的沉默而紧张,指尖动动,最终忍住没有去碰他的手。然后就好像心灵感应,那只手在主人的指引下,自己过来握住她。
“你走运了,纪西羽。”他笑,“遇见我这么好的男人,是你前世修的福气。”
她为他的话而疑惑,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情绪平复后,小狐狸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
纪西羽一整天都很疲惫,睡得却不沉。陆离洗澡去了很久,她一直留着一盏床头灯,直到他回来,关了灯,温热的身体和她挤到一起。依旧带着氤氲的水汽,黑暗里有些缠绵的意味。
她终于放宽心,以为可以睡了,但是一会之后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耳边是一小片湿漉漉的凉意,还有他明显克制的气息。犹豫只在一小会,慢慢伸手过去,她抱住了他。
陆离忽然哭出了声音。
故事当然没有讲完。纪西羽不说,她以为他不知道。陆离不问,他知道她不知道。
剩下的那一部分,来自于陈羡。
他送Aunt到达N市的那套住宅,被请进屋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