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病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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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病之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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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门口的人走远了,躺椅上的人浅眠,临安卜知坊是个有趣的地方,所以也是难得能安宁两天。
  无双府里,简琢临风立着,她已近中年,有仙人之姿,比洛叶稳重,比萧竹音活泼,雍容华贵却也有种江湖人的飒沓,她当年一双巧手,握尽世间所有玲珑机簧。
  “夫人,机关都布好了,府里的人要不要都撤出去。”管家恭敬的齐眉一揖。
  “都退了吧,你们扛不住。”简琢点了点头,“让老爷把莲子粥喝了,他又是这样,拿起那把剑来就废寝忘食。”
  “可是……”管家很为难,“除了夫人,老爷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简琢抬袖掩嘴,一双眼睛笑的微弯,“我就爱听你们这么说。”
  “……”管家无奈,一时语塞。
  “好了,下去吧,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再回府中了。”简琢摆了摆手,管家领命退下,偌大一个无双府只剩下她与胡汝名了。
  胡汝名在花园里舞剑,他这把剑是七大名锋之一,唤作“风沙”,配上大道十式可平地起旱雷。
  掐指算来,从四年前他决定封刀退隐开始,风沙剑就再没出过鞘了。此剑杀气过烈,出必染血,普通剑鞘镇不住,所以常年以白布缠裹,若不是秦岭一役告捷,圣上替他重铸剑鞘,以简琢血气为引,到现在他恐怕还要每日割手喂剑呢。
  心思一重,剑尖偏过毫厘,院子里一棵杏树瞬间遭了殃,“啊!坏了。”
  胡汝名吓得抓耳挠腮,连剑也顾不上了。
  这棵树是简琢种的,五体不勤的女子花了好些个心思才得成活,这一下给他劈作两半。胡汝名蹲下来扶了扶,这棵树就更不给面子的连根一倒,这是连救都救不及了。
  有个冷冰冰的目光定格在胡汝名的背脊上,他不回头也知道是简琢来了,因爱而生怖,我佛诚不我欺啊。
  “这……阿琢我能解释。”
  胡汝名被盯的冷汗蹭蹭,简琢少见的没有怪他,一言不发的飘过来将莲子粥塞进他手里,转身就出去了。
  正当赫赫有名的“关北神将,大道无疆”想要松上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花园墙后的抽噎声,委屈的很,他手上托着的莲藕粥一打滑,差点没端稳。
  “阿琢啊……你听我解释。”
  

☆、风沙

  这次洛叶来得早。
  她半步都没有走错,畅通无阻的进了无双府。
  在临安城里,无双府算是个地标性的建筑,高大壮观,往寻常人家的屋顶上一爬就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洛叶用飞的,跑了个直线。
  她到的时候,胡汝名还在栽树,整个人灰扑扑的,也没有功夫搭理她。
  “你等会儿,我弄好了才能和你交手。”
  洛叶点了点头,就抱着酒葫芦一边喝一边看他忙来忙去。
  他们约在亥时,洛叶到的时候才戌时,所以等胡汝名抹了抹脸上的汗,舒了口气的时候也不算迟。
  “这棵树是阿琢种的,我不小心给劈了,总要再给她种下去。”
  胡汝名笑着道,随即又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怕是理解不了吧。”
  洛叶也跟着笑了笑,她的马尾扯了下来编成一束垂在脑后,还是蒙着脸,对胡汝名这样的高手,她不敢用自己不擅长的兵刃,所以洛叶带了银·枪。
  “这花园里都是阿琢的宝贝,我们去前院吧。”
  胡汝名站起来跺了跺脚,他的衣服上也有黄泥,屈指一掸,发出“蓬蓬”之声,瞬间又光亮如新了。
  斜倒在旁边的风沙长剑一握,胡汝名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叶不疑,像胡汝名这样的武学大家本来也没有算计她的必要,所以这第一步就踏进了陷阱里。
  “嚯……”洛叶看着兜头而来的一张银丝网将腿一曲,整个人平贴着地面滑了出去,同时短·枪入手□□网眼中顺势一搅,网缩成两臂大小,被她甩了出去。
  “前辈……”
  洛叶四顾,哪里还找得到胡汝名的身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啊……早知道将坊主也带来了,我不擅长动脑子啊。”
  才过一关,银网之后是箭矢。
  强弩所发,由蜀中唐门打造而成,可穿骨裂石。洛叶不敢硬抗,折腰缩头,尽量以身法与之纠缠,暗处的胡汝名有些不忍,他拉了拉妻子的袖袍道:“阿琢,不是活捉吗?”
  “所有想杀你的人,我都不会留情。”简琢银牙一咬,“要是事情败露了,就算这小姑娘放过你,也还有……”
  “我知道我知道。”胡汝名安抚她,“你别急。”
  “我就是心惊的厉害……”简琢叹了口气,忽然,只见院子里的洛叶从腰间又掏出半段·枪·杆,兵器成双,卸力回射,强弩之弦应声而断。
  “好险好险。”洛叶抚了抚胸口,她不敢松懈,此时的无双府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要活下去就必须逃!
  “刚才那一招是燕子回返!她果然和慕容瑾也有关系。”
  胡汝名想动手却被简琢按下了。
  “你也别急,看她能破我几关。”
  除了这对夫妻,在暗处看着洛叶的还有萧子衿。他曾经见过洛叶的·枪·法,但卜知坊前,她的招式太散漫了,虽有其形但意不足,不过“燕子回返”这一招乃是当年慕容瑾的成名绝技之一,能卸机簧巨力,同时将这股力量归为己用,化转之后成倍投出。
  慕容瑾……乃是萧子衿的母亲。
  洛叶望门而走,她心中已知这胡汝名恐怕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关系,若这些机关无法留下自己,那胡汝名一定会亲自动手。他曾是一代宗师,自己这般年岁,纵使先天悟性高,后天死努力,也不一定有胜算。
  那就只能赌在轻功上了。
  第三道机关是简琢最擅长的飞针,就在院门后,人一到,脚着地就会被触发,一时之间绵如细雨。
  “救命啊……”洛叶是个怕死的,惊叫一声将眼一闭,萧子衿见她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都要冲出去救人的时候,才发现这胆小鬼其实是个奇才。
  轻功奇才。
  “时雨不沾衣。”洛叶闭着眼睛在密集的毛针中穿梭,因为太快而近乎不动,她的衣她的发与她这个人仿佛连在一条直线上,一针未中,全部射了个空。
  “好功夫。”
  院门开了,站在洛叶面前的是胡汝名,她今夜来的真正目标。
  洛叶心疼自己,酒已经快要见底了,这一路闯过来耗神耗力,她从来不擅长机关陷阱,刚刚虽都被破开,但银网来得猝不及防,网上倒勾划破了肩膀;反击□□时角度又错了,虎口裂的不浅;“时雨不沾衣”的身法自然沾不上毛针,但哪里料到那发针的匣子会在最后弹出来,正中胸口,疼啊。
  不过……在山中时,她受过的伤远比现在重得多,几经打磨,皮也糙了肉也厚了,但是怕死的个性却没见消减。
  洛叶又想喊救命了,她憋了一口气,正想长啸之时却被大道一式打散了。
  大道一式“渡天堑”,讲求一个大巧若拙,平平挥出后,沉腰落肩,携的是万斤巨力,若被击中,难免断骨碎筋。
  洛叶没敢回击,看似呆板无趣的剑招里却暗藏玄机,将她兜头网住,没一处退路。
  “渡天堑”的破绽在外围,所以只有两人对峙时,洛叶必输无疑。
  “嗯?!”
  胡汝名忽然收剑回身,挡住了背后的暗箭,洛叶抚了抚胸口,一边顺气一边道:“好险好险。”
  “好聪明的娃儿。”胡汝名赞叹,“你早知道我会有此一招?”
  暗箭是之前唐门□□发出的,羽镞上系着一根透明风筝线,线的另一端在洛叶手中。
  “晚辈只是因为挡不住大道一式而略有防范。”
  洛叶眯着眼睛将两截·枪·杆相接,她在请招。
  暗处的萧子衿变了脸色,哭笑不得的啐了一声,“找死!”
  陆地上用·枪·的,多是军旅之辈,武功也都稀松平常,而惯常走江湖的,却多选刀,剑,刺,笔之类的灵巧之物来防身,一是近身长兵限制太多,二是高等武学都以此类兵器为辅。
  洛叶用的原本是截短·枪,与胡汝名的风沙交手或许占不到便宜,但也不至于被对方压制,但现在双杆相接足有六尺余长,要在狭小之地对付高手宗师,谈何容易。
  “小娃儿胆子不小。”胡汝名笑了,他先抬手,做了个让招的动作,洛叶便也不再客气,银·枪落了月虹,是枪出刀式。
  平地走砂石,胡汝名心里一惊,倘若不是借银·枪使出,这一招刀式该有隔风倒水之能,他曾在一个人的手下败的心服口服,那人在边陲之地的极寒高峰上,只用双指,五招破尽大道十式。
  其中一招,便是这洛叶使的“凄凉”。
  “罗轻笑是阁下何人?”胡汝名再不敢松懈,手上起剑,已经直接用上了大道九式。
  大开大阖,以巧讨巧,转眼即分的时间里,已经相较数十招。
  是洛叶输了,萧子衿可惜的摇了摇头,只差一点点,若是洛叶不撇开枪·尖,胡汝名不止赢不了,恐怕还得落个大窟窿。
  洛叶的失误,不是因为武功不济,而是因为简琢。
  高手过招,每一分的注意力都是生死线,简琢在胡汝名的身后发了两针,一针错开洛叶的枪·头,另一针直打心房要害。
  洛叶反应的快,时雨不沾衣的身法又是上上之流,胸口也被这一招划开寸许撕裂伤。
  胡汝名的剑收势不及,□□洛叶的肩窝当中,不深,一点皮外伤。
  萧子衿动了。
  他有一身的风流,招摇的厉害,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爬在最高的那层楼顶上。
  “嗨,我说你们这些武林前辈怎么能以多欺少呢?”
  正在喝酒的洛叶认出了他,差点没喷这神经病一脸。
  胡汝名和简琢没想到还有人看着,顿时变了颜色,他们本未想要洛叶的性命,最多只是重伤囚禁,等风头过去了,再把人废了武功,放出来。
  但现在却不行,此事不能有第四个人知晓,所以洛叶或可因歉疚而留,萧子衿却必须死。
  洛叶察觉到了胡汝名的心思,心想着:“这疯子虽然烦人,但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不该死啊。”
  “谢谢姑娘夸奖。”萧子衿仿佛能读懂洛叶的心思,他在屋顶上冲小姑娘抛个媚眼。
  洛叶从骨子里打了个寒颤,狠狠甩了两下头,想把刚刚的情景从脑袋里甩出去。
  “在下萧子衿,想救那位姑娘。”
  听上去像个高手。洛叶难掩好奇,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几眼这个阴魂不散的重病患,正掂量斤两的时候,又闻他言,“否则我便敲响手中铜锣,教所有的人都看看无双府主的卑鄙嘴脸。”
  “……”
  胡汝名的脸色铁青,他手中的风沙剑卡在洛叶骨隙中,一旦拔出,就等于还给这姑娘自由身。她虽受伤,尤有余力,屋顶上的青年人必然是敌非友,他们两个一旦联手,胜负还在未定之天。
  “还不放人啊,那我真敲了啊,数到三……”
  “一,二,三……当……”
  萧子衿咧嘴一笑,道:“骗你们的。”
  “……”
  这种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人还是死了的好。
  “我的亲大哥,我的酒快见底了,你来救人的手脚能快一点吗?”洛叶忽然冲萧子衿大喊,“我要是死了,你对得住天上的爹娘吗?”
  都是扯谎的祖宗,看谁先害死谁。
  “哈……”萧子衿随手将铁匠铺里头买来的铜锣一丢,“哐当哐当”的响了几声,简琢的心都吊到了嗓子口。
  “喂,小姑娘,我问你,我引开简夫人,你能不能自己脱身?”
  “疯子,你小瞧我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萧子衿便不再搞这些虚的,洛叶是他的敲门砖,非救不可。
  “那么简夫人,”煞白一身衣裳的男子轻飘飘的从屋顶上落下,“请赐教。”

☆、恩来仇往

  后辈前浪,胡汝名真觉得岁月不饶人啊。
  洛叶掂了掂酒葫芦,大概还有两口酒,一个时辰。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却也不敢托大。
  胡汝名这一剑刺的蹊跷,血流的不多,但疼痛却是双倍,要逃开确实不易,那只有一个办法。
  找死的办法。
  风沙剑透肩而入,洛叶运了劲力的掌风已到胡汝名的颈侧,多年生死边缘徘徊的经验,让胡汝名弃剑而退,电光火石之间,洛叶已为自己取得了生机。
  另一边,萧子衿背着手和简琢玩儿着攻防的游戏,洛叶急着走,血淋淋的手提溜过萧子衿的后领,而后运起绝顶轻功,翻墙越顶。
  胡汝名和简琢哪肯轻易的放过他们,脚下碎步滑退的萧子衿忽然一改嬉笑样貌,腰间薄刀连鞘出招,胡汝名一见,大惊失色,伸手拦下了简琢。
  “让他们去吧。”
  曾经叱咤风云的无双府主神色颓唐倦怠,“我们输了。”
  “可是……”简琢一跺脚,她忧心的拉了拉胡汝名的衣袖,“你怎么办?”
  “我没事。”胡汝名揉了揉妻子的头顶,任她牵着,慢慢坐在了屋顶上,“我待会儿写个信过去解释清楚,阿琢,你别怕。”
  “好。”简琢挨在胡汝名的胸口,“回去还喝莲子粥吗?”
  洛叶是掉进卜知坊的。
  刚巧不巧,一头栽倒在萧竹音的脚底下。
  “救命啊,坊主……”灰头土面的姑娘后头跟着连根头发丝都整齐干净的萧子衿,一个是泥沼里打滚的乞丐,一个是画卷里走出来的公子。
  萧子衿蹲在洛叶的旁边,看她张着嘴死命的呼吸,语调凉薄的道:“姓洛的,果然难死。”
  “你走开。”洛叶随手抓了把土灰往萧子衿脸上一扬,她的伤看着可怕,却并未伤及筋骨,回来的路上也做了简单的处理,要好也不过半个月的事。
  只是酒葫芦已经见了底,不耍些赖,又要给萧竹音训斥了。
  “坊主……”洛叶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萧竹音无奈的摇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替她掸了掸一身的尘灰。
  “疼吗?”
  只有在萧竹音的面前,洛叶才是乖巧的,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不疼……啊啊啊,坊主,你轻点戳,啊……疼疼疼。”
  好容易才止了血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洛叶欲哭无泪,抱着酒葫芦乖乖的给大夫诊视,萧竹音还是“疼”她的,至少桂花酿一口没少,给她灌在了葫芦里。
  “大夫,大夫,我这伤是不要紧吧?”
  洛叶很无聊,那两个人说是有事相谈,便入了书房,只留下她和这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面面相觑。
  卜知坊里的老大夫要是打得过洛叶,早就一把将她拍死了,哪还能留下这么个祸害。
  “你下次最好被砍头剜心,救不回来!真是糟践了老夫的那些珍稀药草啊。”
  老大夫痛心疾首,一边抱怨,一边仔细的将药粉抹入伤口中。
  “哈哈哈,若是我被砍头剜心了,就曝尸荒野,不劳您来救……”
  洛叶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半截话咽了下去,灰溜溜的缩在酒葫芦后头看老大夫的脸色。
  她这话说重了,也难怪老大夫不高兴。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这么冲动,动不动就是恩怨,就是情仇,要这么豪气,为何不去杀了奸曾,不去抗金,抗夏,抗蒙古?就知道在家里逞意气……”
  老大夫说的奸曾,是当朝宰相曾霄汉,权势滔天,暗害忠良,人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祸水,却没人能够除的掉他。
  当年南逃,赵思明率三万官兵断后,想保住渡江的百姓。阎王城,飞渡寨,魔教与江湖各大帮派感其仁义,伸手相援,而与当今圣上已到临安的曾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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