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好好的，还观察什么？”张继娟嘀咕了一句，但也没有再强求。因为她看到了女儿煞白的脸色。这孩子恐怕被吓坏了。
秦攸也上前一步道，“伯母，还是听医生的吧。如果真的没事，过几天自然就能出院了。这样陆柠也能放心。”
张继娟和陆柠同时转过头看着他。
陆柠惊讶的是秦攸竟然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的话，跟自己印象中的沉默寡言差距甚大。至于张继娟，她盯着秦攸问，“这位是？”
“这是店里的客人。”陆柠抢在秦攸之前回答道，“正好碰见了，秦先生好心送我们来医院的。”
张继娟点点头，但却一直没停止对秦攸的观察。哪有那么碰巧的事？那时候可是大半夜，难道还会有客人上门？看这位秦先生一表人才的样子，莫非……
饶是秦攸的养气功夫好，也被张继娟看得万分不自在，上前一步道，“伯母好，我跟陆柠是朋友。我叫秦攸，您叫我小秦就可以了。”
陆柠转头看了他一眼。
张继娟笑着说，“麻烦小秦了。我们陆柠的朋友不多，倒难得你们能说到一块儿去。她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或者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秦攸却毫不犹豫的道，“陆柠很好。”
张继娟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维护自己的女儿，毕竟秦攸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人，她怕女儿吃亏。那番话总结起来意思就是：我女儿就算有什么不好，那也只能是我这个当妈的来教训她。却没想到秦攸的态度比她还要干脆。
她就多看了秦攸一眼。她是过来人，女儿年纪渐长，她在这方面当然也要格外在意。
眼看这两人就要相谈甚欢，陆柠连忙道，“妈，你再睡一会儿吧。医生说你现在一休息为主。”
秦攸很识趣的告辞，就把人送出去了。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有人送了早餐过来，说是一位姓秦的先生定的，中午也一样。如果秦攸是自己跑来送饭的话，陆柠难免要说他一声惺惺作态，可他自己没出现，只是定了餐，而且全都是适合病人的食物，她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给钱这事陆柠没想过，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的话，感觉倒更像是对秦攸的侮辱。她琢磨着，回头送他一盆珍贵的盆栽吧。这样也不算自己占便宜了。
张继娟住院之后，陆柠有些忙碌。城外的花卉基地不能放着不管，起码每天要去浇水，看看苗木的情况，否则就是死一株也是损失。店铺是不能开了，但越是要花钱的时候，就越是不能放下生意不管，那些打电话来定花木的，陆柠还是要去送。
幸好医院里有护士照料着，张继娟的情况也还算稳定，在确定病因之前都只有常规治疗，有护士照顾就够了，她这才能够腾出手来忙生意。
只是在张继娟做检查的时候，她必须赶回来陪着。一方面是怕张继娟会产生什么想法，另一方面，也实在是对医院不放心。——上辈子没有检查出来的病因，这辈子究竟能不能弄清楚？
在长达一周的检查之后，医院方面通知她，因为张继娟的身体情况特殊，所以医院方面邀请了国内知名的心血管专家，组织了一次会诊，让她也去听一下医生们的病情判断。
陆柠一听就知道应该是秦攸在背后出手了，否则张继娟的病情就是再特殊，也是没有这样的面子请来那么多医生的。
所以在会诊的时候见到秦攸，她也丝毫不惊讶。
而会诊结果出来之后，陆柠对秦攸的感觉就瞬间变成了感谢。因为目前专家组有两个意见：一部分人认为是冠状动脉的问题，需要做搭桥手术，另外有两位专家则觉得有可能是心脏肿瘤，两方面争执不下。
竟然真的检查出来了！
上辈子因为没有检查出心脏肿瘤，最后做支架手术的时候才看到肿瘤，虽然只要将肿瘤切除就可以了，但毕竟是手术中临时的变动，事前没有经过详细的准备，甚至连手术方案都没有！
所以那一次的肿瘤虽然成功了，但因为切口的位置不合适以及肿瘤位置特殊不方便切除等情况，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医生最后选择了不完全切除，最后还是残留了一小部分肿瘤在身体里。
原本这样的情况倒也正常，术后再进行其他保守治疗，就能够将肿瘤控制住，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问题是张继娟的预后状况非常糟糕，甚至在短时间内几度恶化，复发甚至多发，最后医生终于不得不作出判断：没有彻底切除的肿瘤，扩散了，并且是扩散到了整个心脏！
除了换心，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就算换心也要快，毕竟张继娟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手术的钱陆柠还能够想办法，可是一颗合适的心脏，单凭她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到的。毕竟有太多的人排队等着使用，没钱没势没背景，凭什么轮得到她呢？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遇到了秦攸。
之前陆柠一直在犹豫。如果最后医院方面得出的结论跟上辈子一样，那自己要怎么办？据理力争说不是冠状动脉的问题吗？自己又不懂医，谁会相信？而现在就简单得多了。
如果医院方面确诊是肿瘤，是否就能够拿出更好的手术方案，彻底切除肿瘤，不留一丝隐患？这样，或许张继娟就能康复，而不需要做什么换心手术了。
——并不像电视上说的那样，心脏病人换了一颗心，就身体健康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活个几十年。事实上如非万不得已，是不会进行这个手术的。医生们宁愿在原本的心脏上修修补补，毕竟原装的总比更换的好用。
而就算是换心成功，存活率也是说不准的事，一般来说，能够在五年内存活，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更多的，就只能期待奇迹发生。
陆柠并不愿意被动的等待奇迹，她抓着病例报告，双目灼灼的盯着那两位提出心脏肿瘤才是病因的专家，“如果确诊为心脏肿瘤，有办法彻底切除吗？”
“陆小姐，目前我们还不能够确诊，只是血管造影显示这部分有病变。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那位专家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眼镜，显得十分睿智。
陆柠摇头，“先不管确诊的事，我只问你，如果是肿瘤，你能全部切除，一点隐患都不留下吗？”
那位专家非常谨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转头去看血管造影的结果，“这个位置很棘手啊！”的确，如果只是个简单的心脏肿瘤，随便什么人都能摘除，也就不需要请那么多专家了。
陆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最后，那位专家沉吟良久，才道，“原发性的心脏肿瘤非常少见，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我也只有六分把握。”他说着转头看向另一位与自己持相同一件的同僚。那人摆摆手，“张主任你是心外权威，换了是我，可能五成把握都没有。”
六分把握。陆柠后退了一步，朝他鞠了个躬，“张主任，我母亲就拜托您了。”
那位张主任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人扶起来，“陆小姐不用客气，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职工作。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救治病人。”
秦攸上前一步扶住陆柠，“放心吧，张主任是国际上都有名的心外科专家，有他在，伯母一定会没事的。”
从会议室出来时，陆柠问，“今天的会诊，也是你安排的吧？”这一个星期，秦攸没有来探望过张继娟，只是每天的订餐准时送达。陆柠原本有些不明白，现在全都知道了。
即便是以秦家的背景，想要请来十几个心脏方面的专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这一个星期，他都在周旋这件事了。
秦攸面上还算镇定，耳根却已经变成了粉色，“这不算什么，本来我还想邀请美国的一位专家过来，可惜最后未能成行。否则说不定手术的把握会更多几分。”
他的表情很认真，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甚至以为为之努力过。即便明知道他“别有所图”，陆柠也不能不敢动。
她站住脚步，转头看了秦攸一会儿，才问，“你想要什么？”
第9章 。答
“你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秦攸也曾问过陆柠，在上辈子。
在得知了张继娟的病情已经不能继续拖下去，必须要立刻进行手术之后，陆柠就抛下了所有犹豫，拨通了秦攸留给自己的电话。
其实拨号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或许对方给自己的，不过是个对外公开的号码，由秘书接听什么的。而如果找不到秦攸，陆柠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谢天谢地，电话拨通了，接听的人是秦攸本人。
陆柠提出要跟他见一面，因为她觉得这种事情在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然而秦攸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几乎是在陆柠开口的瞬间，他就立刻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让我妈妈活下去。”这是陆柠的回答。
秦攸什么都没说。之后张继娟的一切治疗都由他接手，他安排医院，大夫，寻找配型的心脏，手术……
那段日子陆柠过得浑浑噩噩的，秦攸告诉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所以她就一直留在医院里，寸步不离的照顾张继娟。那时候她的病情已经非常糟糕了，对于治疗环境的变化当然也看在眼里，追问过陆柠，但陆柠始终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攸问她要什么，她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可她并不知道秦攸想要的是什么。
上辈子陆柠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失去询问的资格了。在张继娟伤愈出院的那天晚上，她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付给了秦攸。
可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陆柠直到现在，也无法给出答案。
也许是这个问题搁在心头的时间太长，也许是她太过耿耿于怀。命运倒转，于是终于有了这么一天，她看着秦攸问，“你想要什么？”
秦攸微微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我什么都不要，只是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陆柠也不知道相信没有，转过身沉默着往病房走。秦攸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失神。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陆柠对他的态度就一直表现得非常明显。
她不喜欢他。不，应该说她讨厌他。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也不可能因此轻易放弃。甚至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能将陆柠对自己的偏见消除，到那时候，也许……她就能够看得到自己的心了。
他努力表现得毫不在意她的抗拒和厌恶，但就在刚刚，秦攸发现，她高估自己了。
就在陆柠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
她以为他是什么人？会挟恩图报，以此对她提出非分要求吗？
在她眼中，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秦攸生气了。
陆柠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脸上的表情一贯是那样严肃而冷淡，很难看出什么。而且还死皮赖脸的跟着自己回到了病房。
张继娟对秦攸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笑着招呼他坐，“小秦来了，我听陆柠说，这家医院是你帮忙安排的。真是谢谢你了。”
秦攸挺直了背，“不必客气。”
“应该的。”张继娟说，“小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自己开公司。”
“哦……”他的回答都太过简短，也没有给提问的人留下可以继续发挥的余地，于是两句话之后，张继娟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打探这些，于是闭嘴不说话了。
陆柠这才转头看了秦攸一眼。
他好像有点不对劲。虽然秦攸是沉默寡言的，但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很热情的跟张继娟说话。
而且……陆柠记得，上辈子秦攸也很尊敬张继娟。他们之间明明就是不对等的关系，但每当陆柠回去照顾张继娟，秦攸绝不会反对。最多只是在她离开超过三天之后打电话提醒她应该回去了。甚至偶尔他还会来接陆柠，对张继娟也十分礼貌周到。
当时张继娟以为他是陆柠的追求者，对他的态度非常好，而秦攸也肯跟她说话——至少陆柠觉得比他跟自己在一起时话更多。
应该不可能因为自己重生一次，秦攸就对张继娟生出恶感。那这又是为什么？
陆柠倒回去一想，发现在自己问过那个问题，而他给出答案之后，秦攸就一句话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了。
生气了……吗？
还真是挺新鲜的发现。陆柠还以为秦攸永远都是那副板着脸，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呢？上辈子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短，可陆柠记忆中却很少有他情绪波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根本没有情绪，还是在别处发泄过了。
现在看来，至少他不是没有情绪的泥人。
因为自己的那个问题吗？她问他要什么，所以他觉得被侮辱了？难怪那么强硬的说“我什么都不要”呢。
陆柠没理会他。
她根本不信他真的什么都不要。否则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殷勤，又是为了什么？也许刚才那样回答，只是觉得被自己小看了，即便是为了保持风度，也不会再提要求。
正合她意。
虽然一样是秦攸帮忙，但上辈子是自己开口请求，这辈子却是秦攸主动插手。陆柠虽然感谢他，但也不打算把自己赔进去了。所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秦攸。
如果秦攸能被自己的话困住，真的“什么都不要”，那就太好了。
这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秦攸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妙，索性起身告辞。张继娟连忙道，“小柠你去送送。”她看得出来，两个孩子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陆柠一直把秦攸送到医院门口。正打算转身回去，就被秦攸叫住，“陆柠。”
他算是知道了，跟她生气，不过是让自己受罪。她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秦攸更不甘心就带着这个结果离开——专家组会诊有了初步结果，张主任也打算接手这个病人，明明都是好事，偏偏他自己落了一肚子气，这可不行。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说。
也算是委婉的解释自己之前的那句话。
陆柠却反问他，“你对所有的朋友，都那么好吗？”忙前忙后，亲力亲为。汉远集团的总裁这么有空？
当然不是。
首先他的朋友们，即便有事，大半也用不到他。但秦攸自问，如果真的到了他们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当然也不会推辞。可要说像对陆柠的事情这样，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安排，生怕有一点错误，那也是不可能的。
否则要下面的人来做什么呢？
这一点点差距虽然小，但既然被陆柠点出，他也无话可说。
甚至秦攸问自己，她对陆柠，真的别无所求吗？显然也不是的。他非但有所求，而且还是所图甚大！
大到现在根本不敢让陆柠知道。
她已经那么讨厌自己了，如果再知道这个，恐怕更要远远的躲开了。
但不等他想明白，陆柠已经继续道，“你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大可不必那么天真。有付出有回报才是正常的，这并没有什么问题，等价交换，不是吗？”
秦攸猛然抬起头盯着她，“你管这个叫做等价交换？”
陆柠心头一涩，别开了眼睛，“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出来。在我能够做得到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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