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试过暗示自己他执念的只是她的身体,因为她长得太美,所以他才会对她有解不开的欲念。
回忆过往,他每每得到她后又是怎样的结果?
第一次,他强迫了她,他多希望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伤害与羞辱,他多希望她能感受到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快乐。
第二次,他用酒把她灌醉,再用药把她迷晕,趁人之危,她的抗拒都柔弱的像是欲拒还迎,他得到她时,多么怕她的顺从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别人。
这连日来的放纵,更狂乱的像是没有明天。他潜意识里一直绷着一根线,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这根线就断了。
要是他爱的仅仅是她的身体,何必管她是苦是甜,是死是活。
他也试过只当她死了。
他对自己说难道她死了,他也不活了吗?
这念头只是想想,他就心痛的什么都做不了了,连夜的噩梦,暗中派人去打探她的消息,还觉得不够,之后更是借东风做文章,亲自跑了一趟药王庄,为的也不过是跟她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
可见面却成了饮鸩止渴。
他见了她,就越发打定主意要得到她,越发幻想着日日同她欢声谈笑,耳鬓厮磨。
可事实却是,他们拥有的过往中,彼此连平心静气好好说上一次话都没有。
如今的她就站在他面前,听他说出这些年他坚守的一个关于爱恋的秘密,他的自尊,他的高傲,他孤注一掷地统统都不要了。
他如此卑微地诉说他过往的笨拙,她看不见,他便连眼泪都不掩饰了,在她看不见的对面,他默默流泪着。
恍惚中,脑子里掠过许多过往的片段,要是重来一次,他们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他不后悔。
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容许自己后悔,要是她想要逃离他身边,天涯海角他也会把她追回来。
欧阳维不敢想岳淡然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有没有爱过,有没有恨过。
他宁愿此刻的她是恨他的,有恨才有爱吧。
……
岳淡然拉过欧阳维的手,用尽毕生的力气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你何必多此一举,就算我没有中毒,我也离不开你。
欧阳维原本还极力控制着,听罢这一句后却连嘴唇都颤抖了,“淡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岳淡然从没觉得她像现在这么有勇气。
——当初嫁到药王庄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我原本打算十年之后去找你,一辈子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欧阳维以为她写错了,或是他眼花了。
她是说要一辈子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吗?
“你说的是真的?你爱我,你要我,你要扔下一切来找我?”
欧阳维眼前一片模糊,他跟她一样,都不敢相信他们对对方迟了这么多年的表白心意不是凭空里的一场虚妄。
岳淡然轻轻点点头,六年的思念成稠,忘却所有,六年的不眠不休,斩断回路,她问过自己无数次值得不值得,年少无知也好,井底之蛙也好,他曾是她全部的怀念与希望。
一无所有的岳淡然,守着她心里唯一的一颗救命稻草,踉踉跄跄,追追逃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为什么是十年,为什么要等十年你才会来找我?”
岳淡然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却含着自怨自艾的哀苦。
——当初我跟自己说,要是十年之后我还忘不了你,我就去找你。
原来如此,他们从年少时就开始了一场赌局,赌的彼此都两败俱伤,到最后,还是他输了。
他没有她的耐心,也没有她的韧性。
她给自己定下一个忘记他的期限,是十年,而他只等了三年就熬不住先动作了。
欧阳维却很庆幸他动作了,“要是十年之后你忘了我怎么办?你只当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岳淡然长久没有回话,久到欧阳维的心都疼起来。
——当初成亲的时候,我以为天长日久我会忘了你,可过了三年,我忘记的只有你对我的不好,那个桃花树下我思慕爱恋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了。
“桃花树下……那天你来桃花林了是吗?你来找我了是吗?你那个时候,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可是最后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要是那天你来见我,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岳淡然说不出口也不想说,当年的她太天真也太自卑了,她以为他只把她当成消遣的玩物耍弄,她以为他爱之入骨的是岳思卿。
她为了这许多个以为,狠心地连仇都不报了。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欧阳维与岳思卿之间的纠葛。
无论如何,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个人,不会完全无情无义的吧。
就像她与苏丹青。
岳淡然想到了许多如果。
如果没有欧阳维的从中作梗,她与苏丹青的结局又会如何?
再过两年,多则七年,她真的会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他吗?
就算是在不久之前,要是没有他负她在先,休她在后,她会忍心为了一己私欲就诈死,再不告而别吗?
谁欠了谁的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说是局势所逼,形势所迫,说到底,都只是少了一个时机罢了。
苏丹青在这一场由欧阳维一手策划的阴谋里,何尝不是最可怜的受害者,向他投怀送抱,满口不能忘情的女子,只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被迫担上失德罪名的孩子,也只是个李代桃僵的野种罢了。
要是他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也并非不是一件乐事。可岳思卿既然挑明了她的儿子总有一天要坐拥天下,那么真相大白的那一日,苏丹青又会如何?
欧阳维同别人有了孩子……
岳淡然被这个念头刺的体无完肤。
——你说你喜欢我,只喜欢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还有了孩子?
欧阳维一时哑口无言,他只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她说;开口时本想随口扯个谎的,不知怎的,说出的话却是丝毫的不加雕琢。
“淡然……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是你……你三年无所出,我怕你一辈子都没法生育子嗣……同你在一起后,我不想再同任何人有扯不清的纠葛,才出此下策……”
好个一石二鸟的布局啊。
岳淡然觉得讽刺,他以为她三年无子嗣是生育不了的缘故。
不过她现在中了毒,的确生养不了了。
这么看来,欧阳维的未雨绸缪,算是错有错着了。
许多年后,那孩子长大了,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亲情认祖归宗,欧阳维会拿出什么样的面目面对他呢?
那时候的她,又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呆在欧阳维身边呢?
他们亲密无间的这些日子,岳淡然也不止一次想过她今后该何去何从,直到那些人恭恭敬敬地叫她王妃,她才半信半疑地安慰自己,兴许他对她是认真的吧。
中途的横生枝节,逼出了他多年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她这才明白了,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在偷偷地犯傻。
欧阳维等脸上的泪风干了,他才敢上前一步靠近她,将人轻轻地搂在怀里,“淡然,你原谅我吗?你原谅我吧!”
岳淡然全身僵硬,心却化成了一滩水,她没法开口回应他,只好笨手笨脚地回抱他。
“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好不好?我欠你的,用我的后半生补给你。”
后半生啊?
听起来还要好久。
他们真的有那个运气共度后半生吗?他不会再喜欢上什么别的人,不会跟别的什么人生更多的孩子吗?
要是有一天,他对她厌倦了怎么办呢,他会把她也当成像岳思卿一样的棋子,随意摆用吗?
要是有一天,他负了她,她有那个勇气向他讨一个公道吗?
……
“不管你怎么恨我怨我,都不要再离开我了,也不要不理我,我一时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了。”
声戚戚然,几番动情。
岳淡然曾经的愿望就是做他的影子,同他一时一刻不分离,明心暗恋了这么多年,原来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欧阳维,我爱你爱的连自己都失去了。
这句话,她却只能在心里说。
“淡然,跟我一起回京城吧,你看不见也不要紧,我陪你坐车。”
第五卷 雕栏玉砌应犹在
第73章 何时救急难
两人一度陷入沉默,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欧阳维的手心又被写了字。
——我听说京城出了事?
“他们跟你说了?”
——左相联名众臣,弹劾殿下大修陵墓。
“确有此事……”
——却有弹劾,还是却有大修陵墓?
“我的确派人修建陵墓,成严也的确弹劾了我。”
——殿下预备怎么办?
岳淡然本是不关心朝局纠葛的,她一直都相信欧阳维对他做的事有十足掌控的把握,当下她也只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过渡彼此间诡异的气氛罢了。
欧阳维自然明白她的心意,索性顺着她的话说,“要是我猜的不错,成严是借弹劾之举,行归顺之实。”
——此话怎讲?
欧阳维含笑望着岳淡然,心里想的是,要是她有岳思卿一半的心机城府,他们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要是成严当真要同我作对,为何拖到今时今日我权倾天下了才来弹劾?之前我修建梧桐山庄,之后又在栖霞山修陵,劳师动众,几年间的确惹了些官怒民怨,成严奏我一本,朝中有人求情,皇上便不敢重责,顶多斥责罚俸,这么一来也就势消了众怒,对我百利无一害。”
岳淡然闻言,不知该作何感想,凝眉苦思了半晌,还是将心里的疑惑写在他手上:殿下为何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欧阳维恍惚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淡然还要称呼的这么生分?”
岳淡然被反问的面红耳赤:你我尊卑有分,还是谨慎些。
尊卑有分啊……
“日子还长,等我们大婚,你再试着改口不迟,当下就暂且饶了你吧。”
岳淡然被欧阳维插科打诨的一搅和,果然忘了追问大兴土木的事。
——大婚?
“你以为山庄上下叫你一声‘王妃’,你就真成了名正言顺的王妃?维王娶妃,自然要昭告天下,大肆庆祝。”
——王爷身份尊贵,迎娶弃妇,于理不合。
好个身份尊贵,于理不合。
欧阳维哭笑不得,拉起岳淡然的手温声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身份尊贵,不能迎娶弃妇。当初我就说过,淡然以后想姓什么,叫什么,都凭自己。无论你想要什么身份,王公之女,皇亲贵戚,也都随心所欲。”
怪不得他当初会说那一番话,原来是早知今日的缘故。
她活了一十九年,连现在的身份都用的一塌糊涂,还有什么勇气再换一个?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要是为你在南瑜贵族中找一个身份,今后免不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如请皇后出面,在北琼皇族宗谱中添一个你,日后享受封号名分,也顺理成章。”
原来他已经打算到这种地步了!
“殿下当真要娶我?”
“为什么不娶,你原本就欠我一个承诺,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娶到了心上人。”
心上人……
多好听的三个字。
欧阳维彼时诉了一番衷肠,如今又口沫横飞地说了一通,心乏身累,不出一会就沉沉睡去。岳淡然虽也满是疲惫,却睡不着,听着那人绵长安稳的呼吸,心中百味杂陈。
心在云端,人却忐忑不安,仿佛下一脚就会踏空跌下来。
傍晚时分,两人被双双叫起,相安无事用罢晚膳,暗堂密探有要事禀报欧阳维。
这人来去无声,话音也压的极低,岳淡然靠在欧阳维身上,一有知觉便刻意屏息,将那人说的一字不漏听了来。
“已将人安全送回神剑山庄。”
这说的自然是岳思卿了。
报信人一去,欧阳维就发觉岳淡然神情有异,猜她听到了暗堂密使的话,便抢了先机嘻嘻笑道,“淡然的耳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那人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却还是能听见他的腹语。”
——他离的近,稍用心自然听得到。
“这么说,要是不用心就听不到了?”
岳淡然微皱眉:我内力尽失,听声原本要费力些。
欧阳维捏起她的腕,摸到脉门处,“苏丹青下的毒的确奇特,这么一摸,你竟像个全无武功之人。”
岳淡然低了头:三脚猫的功夫,有或没有,本就没什么差别。
欧阳维笑着将军,“既然淡然不稀罕你的功夫,废了如何?”
岳淡然原以为欧阳维只是说笑,等了半晌也听不见下文,这才收敛了笑容:殿下当真要我废了武功?
欧阳维一脸正色,“淡然的剑法我倒不怕,轻功却当真厉害,要是有一日你生了弃我而去的念头一走了之,我该如何是好?”
岳淡然一愣:要是我真生了弃你而去的念头,不管我有没有武功,都会一走了之。
欧阳维见她神色并无戏谑,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一并咽了下去。
岳淡然听他不语,在他手上写了句:我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虽登不得大雅之堂,却也花费了师傅多年的心血。
欧阳维听到“师父”二字时,才稍稍变了神情。
岳淡然听他不接话,便试探着问道:许久不见师父,不知他可还好。
欧阳维长叹一声,“师父已归隐山林,不知要是我送出婚讯,他能否大驾光临?”
师父要是知道了他们的事,必定是失望大于欢喜的吧。
岳淡然低下头不再问了。
二人饮了茶,欧阳维趁着夜色抱岳淡然走遍了整个梧桐山庄。
雕梁画栋如何精巧,岳淡然都看不见,欧阳维却不厌其烦地一样样讲给她听,直到把机要的关卡都走遍了,他才收了脚步带她回房。
和衣上床时,岳淡然心中已有预感,欧阳维果真试探着提议带她回京。
他在朝中有要事,的确是不能耽误,岳淡然自然无不可,只是想到客居了几日满是悲喜怒的地方却半点也没看见,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欧阳维瞧出她的心思,柔声道,“来日方长,等你我大婚礼毕,我就领你回来多住些日子。”
岳淡然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凭空生出个不好的预感。
第二日用完早膳,欧阳维就吩咐预备车马,小欢刚挨了板子,不得已留在山庄养伤,除他之外,近身服侍的一行人都跟随他们回京。
一队人赶路比不得两三人快马疾奔,脚程自然慢了几分,况且维王殿下携佳人在侧,一番阵仗堪比皇帝出巡。
走走停停五日有余,文京在即,一行人却在京郊被五六个平民打扮的人拦住去路,前方开路的军师询问了来回欧阳维,说这几个是得了消息赶来喊冤的外省人。
欧阳维将几人叫到车前,开车门隔着帘子问他们有何冤情。带头的声泪俱下,哭诉道,“小的等本是江东省季县人士,因县中挖出了大理石,知府便奏报藩侯,平安侯见大理石名贵,强圈一村地不算,还硬征村民采石。一干乡民逃出县来京城告御状,却连皇城都进不得。这几日听闻维王殿下回京,我等走投无路,才贸然来拦路喊冤。”
岳淡然在旁听着,禁不住生了恻隐之心。
欧阳维见她脸色有忧,向下问话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一县有多少人家被占,又有多少村民被征,为何来告状的就你们几人?”
下头的人泣不成声,“我等也是好不容易才逃路出来,沿途乔装打扮,只因身上无户籍名文,进不得城门,托了许多过往的商客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