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面子，担心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担心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女人在外面给他戴了绿帽子……
她苦笑几声，喉间的酸涩涌了出来，嘴边触到了咸咸的味道。自从那次因为黎阔而大吵一架后，他就很久没回家了。
屋子里常常静的可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这山上的孤魂野鬼，只是暂居在这个华丽的壳子里，窗外曼珠沙华瓣瓣凋落，她的心也空了起来，连彼岸之花都要弃她而去，连黄泉路上的唯一风景也无从欣赏……
她凄然一笑，原来自己在这世上，竟是如此多余了。
“我知道了，徐妈……”她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坐一会儿。”
“方小姐，您别这样，先生只是这阵子比较忙，晚上可能会回来的！”
“无所谓。”她笑笑，“他回来，我反而要做噩梦了。”
徐妈刚要说什么，却从门口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两人同时望过去，却见聂宏骏半倚门框站在那里，手里搭着一件西装，身上的黑色衬衣显得他冷静而肃穆，他锐利的目光向方若轩那边刺过去，她不禁微微一颤。徐妈默默退出了房间，冰冷的空气中，只剩他俩无言相视。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他似笑非笑的走过去，“我一回来，你就做噩梦啊？”
她不答话，只是别过头去，甩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他静静看着她，瘦小的身躯里却隐藏着无端的倔强，她比他离开之前又瘦了些，似乎自打她被他囚禁于此，她就日渐消瘦，像一块海绵，挤空了身子里那些曾经的欢乐。
他心口隐隐作痛，他发现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大毛衣，比去年这时候穿的又显得肥大了些，她娇小的身体就盖在那厚厚的羊毛之下，好似盖了一层厚厚的泥灰，压的她动弹不得。
屋子里冷得很，他一进来便猜到，她定是没关窗就坐了过去，他拉了拉她的手，眉头一皱，心有不悦的说道：“怎么手总是这么凉？你是生病没生够吗？……我看，徐妈根本照顾不好你，明天我就辞退了她，再给你另找人来！”
“你别有事没事的就迁怒别人好不好？”她站起来，怒目圆瞪，“徐妈照顾我就像妈妈一样，你要是辞退她，我也跟她一起走！”
他怔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你用不着对我冷嘲热讽的，得罪你的是我，不听你话的是我，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因为我而受连累！”
“别人？别人是谁？”聂宏骏逼近她，双眼如两把利刃，冰寒的字字句句，刺透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是徐妈？还是黎阔！呵……你还真是心疼那个男人，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想着不连累他吗？”
她的心一下子碎了，碎片锋利，割着她的皮肤血流如注，那股痛像生了根的藤蔓植物，一瞬间疯长，紧紧箍住她的全身。
她冷冷看着他，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怨，只觉得浑身冷的刺骨，双唇也在打颤。他一把抓她过来，像拎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小狗，她没挣扎几下子，就被他翻身压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狠命捶打着他的胸膛，却被他压的更紧。
他不急于行动，倒是静静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脑海里竟臆想出她与黎阔在一起的画面，心中的恨烧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又加大了力度，狠狠对她说：“放开？哼……你跟那个野男人上床上惯了，跟我就不自在了吗？”
“混蛋！”她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愣了半晌，却还是恨意不减，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聂宏骏，你混蛋！”
他看着她，嘴边竟多出一抹莫名的笑，他摸摸被她掌掴的脸颊，无赖般的舔舔嘴唇，冷笑道：“你这样子，比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好看多了！呵……看来这屋里还是不够冷，你火气还是挺大的嘛！”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你简直让我恶心！”
她朝他怒吼，对他又踢又打想要下床，却如蚍蜉撼树，依然被他压在身下。
他的大手掐上她的脖子，只向两边稍稍一用力，她的睡衣便同雨中的蜘蛛网，被撕得缕缕片片，寸寸娇肤呈现在他眼前，她心头悲恨交加，一闭眼睛，泪水如大雨倾盆，默默忍受着他对她的一番番羞辱。
“哭什么？”他捏住她的下巴，邪恶的笑好似地狱幽冥的面具。他褪掉身上的衣服，就这么坦然的伏在她身上，与她肌肤相触的一刻，她却感受不到他昔日那或霸道或温柔的抚摸，只听他冷笑道：“既然火气这么大，那就给我暖暖身子吧！”
“放开……”
“你小时候，不也是这么给我取暖的吗？”
☆、第五十六章 儿时的圣诞礼物
小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对他的反抗，灵魂似是飘回了那久远的年代。
她记得那年的冬天，是罕见的冷，连温暖的南方都飘起了雪花。香港虽不至于下雪，却也寒风刺骨，尤其在圣诞节前后的那几天，天桥下的流浪汉明显少了许多，基本都被送去了收容所。
聂宏骏并没有过冬的衣服，只是一件薄外套裹着，每天按时去上工，被人呼来喝去，挣得微薄的薪水，只够自己与弟弟们勉强果腹，再没多余的钱去买厚衣服。
他把家里仅有的厚衣服分给弟弟，自己每天冻得鼻子通红，方若轩见了却笑，踏着两只漂亮的红色羊皮靴子围在他身边乱蹦乱跳，笑着对他说，骏哥哥，你鼻子红了，脸也红了，好像圣诞老爷爷一样！
他挤出一丝笑容，双手放在嘴上呵呵气，又用力搓了一搓，才敢去拉她的手。她的小手又温暖又干净，还戴着薄薄的羊绒手套，毛茸茸的感觉，弄得他手心痒痒的。她对他笑道，骏哥哥，你知道圣诞老人吗？
他笑笑，随即摇摇头。其实他知道什么是圣诞老人，那是专门在平安夜里给孩子们送圣诞礼物的老爷爷，他慈祥和蔼，他坐着带铃铛的雪橇，他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爬进去，把礼物悄悄塞在孩子们的袜子里……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脏兮兮的一片，袜子里也有几个破洞，圣诞老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呢？可是再看看身旁的她，面若静月，唇绽樱珠，水目波光，美好的不似人间的女孩，他红了脸，连忙收回了目光，恐怕像他这种男孩子，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亵渎吧。
她拉拉他的手，轻声问道：“骏哥哥，今天是平安夜，你说圣诞老人会来给我送礼物吗？”
“当然会啊！”他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
“可是这么多年，他从没来过呢！”她有些泄气，两手托着腮，嘟着小嘴看他，说道：“从小爸爸就告诉我，会有圣诞老人来给我送礼物，可是我长这么大，每年都是爸爸送礼物给我……我想，圣诞老人大概不存在吧！”
“不会的不会的！”他莫名其妙的着急起来，急着向她解释道：“我跟你保证，圣诞老人今晚一定来！”
“真的？”
“骏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笑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个什么礼物？”
“嗯……”她托着小脑袋想了半天，眼睛渐渐弯成一座桥，手指着街边一家工艺品店，说道：“我一直喜欢那家店的一个花瓶，四角形，玻璃的，可是像水晶一样好看……我想要那个花瓶，这样就能把花园里摘的蝴蝶兰插一束进去了，一定很漂亮！”
“哦……”他答应着，趁她不留神，赶忙溜去那家小店看一眼，玻璃花瓶四角形，线条流畅，好似翩翩而舞的仙女，被摆在橱窗最醒目的位置，散发着夺目的光泽。
他见了第一眼也喜欢上了，可一看价钱，心却凉了半截。他摸摸裤子口袋，那仅有的几张钞票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在这里却只能抵得了一只花瓶的价值。
他在柜台前踌躇犹豫，徘徊了许久，徘徊到店员以为他是来偷东西的不良少年，软硬兼施的要把他赶出去。他心一横，掏出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钱，往柜台上一扔，理直气壮的瞪着店员嚷道：“把那个花瓶给我包起来！”
他拿着花瓶，独自迎着寒风走在街上。
夜幕渐渐拉下来，他孤单的身影在这热闹的街头显得格外扎眼，他不怕没有生活费，不怕再去卖力气遭人白眼，只是想拼了全力，让她有一个难忘的圣诞节，只是乞求这一刻，她的欢乐是他给的，她的雀跃是与他有关的，她的人生里，是有他存在的。
待到月上枝头，午夜时分，方家大院子里的灯渐次熄灭，他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找到方若轩的房间，轻轻转动门把手，一缩身子便敏捷的闪了进去。
他时常来她的房间，即使黑着灯，他也能左闪右躲，绕过那些碍事的高柜子低凳子，轻轻走到她的小床前。她正睡得香甜，月色透过窗边薄纱照在她脸上，她竟像是睡在梦幻之中。
聂宏骏看的入了迷，不自禁的伸手去碰碰她粉嘟嘟的小脸蛋，这一下却把她惊醒，她猛的坐起身，打开手边台灯，顺着灯光却见在床边目瞪口呆的他，惊慌之余她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又奇怪的看了看他，问道：“骏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我……我……”
他正不知如何解释，她一眼看到他手中的纸袋，便问他：“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个……”他张口结舌，心里直后悔，不该这么冒失就闯进她的房间。本想悄悄把礼物放在她枕下，谁知刚才偏偏一阵走火入魔，惊醒了她，原本精心为她准备的惊喜，现在全都不见了。
她见他沉默，便伸手一把抓过来，打开纸袋，那个晶莹剔透的花瓶瞬间映入眼帘，和着柔美的月光，竟似一支温婉的小夜曲。她又惊又喜，差点叫出声来，小手捂着嘴巴，眼中透着纯美之光，转头对聂宏骏说道：“骏哥哥，是你送我的吗？”
“嗯……嗯。”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低下头笑起来。“本来想悄悄放在你枕头下面，没想到把你吵醒了，真对不起……”
“你送我礼物，怎么还要跟我说对不起呢？是我该跟你说谢谢啊！”她笑着，只顾欣赏手中的礼物，好一会儿了才发现站在床边的他，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衣。
尽管她的屋子里暖气十足，可当她去拉他的手时，才惊觉他的手还是冰冷如霜。“骏哥哥，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连忙甩开她，低头说道：“别碰……我在外面逛了一下午，手不干净……”
她起身跪在床上，还是倔强的拉起他的手，又用小手去碰碰他的脸。他鼻腔里一时堵得慌，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见如此，心里又着急又愧疚，拉着他的手问道：“骏哥哥，你感冒了？”
“没有！”他吸吸鼻子，对她笑道：“我身体壮得很，哪能那么容易就感冒？”
“还说没有！”她皱起眉头，捏捏他身上的衣服，说道：“你看你，这么冷的天，穿的这么薄，怎么能不生病？”说着，她掀起自己的被子，往里靠了靠，对他笑道：“骏哥哥，我被子里暖和，快上来！”
他竟一时愣在了原地，心里砰砰跳的厉害，脸上像着了火，从面颊一直烧到了耳根。她的眼神干净天真，像是摒弃了一切尘世间的杂念，那双眼如天降的夜明珠，是他想倾尽一生要保护的珍宝。
他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蹭了过去，像个牵线木偶般的爬进了她的被里。
就在那一瞬间，温暖袭遍了全身，他好似蛰伏一冬的雪人，在那明媚的春色中，从脚底开始一点点融化。
他低下头，偷偷闻了一下她的绣花丝绒被，那股只属于她的馨香沁入心脾，他仿佛被带入了她的私密世界，那里只有他们两人，坦诚相待，朝夕相望，不去理会任何世间繁杂，只有一清如水的时光在手心里慢慢流淌。
她的小手又搭了上来，使劲儿给他搓着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呵着气，笑着问他：“骏哥哥，你还冷吗？”
“不……”话音未落，他突然改了主意，装模作样的缩了缩身子，对她皱着眉头道：“还是……还是有点冷。”
她睁大了双眼，急忙下床去从橱里翻出一床毛毯，叠了两下披在他身上，问道：“现在呢，还冷吗？”
“嗯，还是有点……”
“这怎么办啊！”方若轩急的快出了眼泪，把他身上的毛毯掀起一角搭在自己身上，凑在他身边紧贴着他，与他一起裹着毯子，两只小手还不停的搓着他的手，不时抬眼看看他，问道：“现在怎么样？还是冷吗？骏哥哥，你是不是真的病了？不然我去叫婆婆来，带你去看医生吧！”
“别，别！”他急忙打断她，歪头看看贴在身旁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禁偷偷笑了起来，身上心里如同暖流划过，暖红了他的双颊，暖化了他曾敌对整个世界的心。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搂搂她的肩膀，笑道：“不冷了，一点也不冷了！”
“真的？”
“真的！”
“那就好！”她笑起来，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时钟指针滑向了后半夜，窗外月色澄净，两人睡意全无，只睁着眼睛窝在被里，互相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骏哥哥，这么晚了，圣诞老人大概不会来了。”
“嗯……”
“圣诞老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他存不存在有什么关系？以后圣诞节，我送你礼物啊！”
“真的吗？”
“真的，以后每个圣诞节，我都送你一份礼物，藏在你枕头下面！”
“那你要说话算数啊，骏哥哥！”
“一定算数！不然我跟你勾手指？”
“嗯，勾手指！”
……
☆、第五十七章 破碎的花瓶
方若轩眼角的泪滚了下来，那个曾跟她勾手指承诺每年圣诞都陪在她身边的少年，一转眼，却化成了眼前的魔。
她苦苦笑了起来，那个花瓶已在记忆里被摔成碎片，闪着锋利的光，刺痛她弥足珍贵的过往。“骏哥哥……”她流着泪，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聂宏骏的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痛，她的泪滴像带着毒针的蜂，刺在他的心头。他的手松了松，他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或许是恨或许是怕，或许她对他再没有除此之外的第三种情感。
他的泪涌到眼眶，又被他生生逼了回去，他已松开的手复又更用力的握紧，她双眼紧紧一闭，使劲儿咬着嘴唇。他装作自己已感觉不到她的疼痛，又换上了那副魔鬼的面容。“我说过了！”他咬牙朝她吼道，“不许叫我骏哥哥……你的骏哥哥死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她沉默，不反抗也不哭泣，只是像具冰冷的尸体由他摆弄，她已经失去了情感，失去了思想，失去了灵魂，失去了那个捧她在手心的骏哥哥，她还怕失去什么呢？她已经一无所有，像江上漂流的孤舟，不管是靠岸还是沉没，对她来讲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掀开被子一角，把两人一同裹了进去，他的手在她身上随意游走，冷冷笑道：“这样暖和吧？以前……你不就是这样给你那骏哥哥暖手的？呵……你那骏哥哥太不解风情，当时都钻进被窝里了，怎么就不一口把你吞了！”
“无耻！”她张开愤怒的双眼，恨恨的瞪着他，那曾如夜明珠的双眸，如今竟是两团火苗，灼痛了他的心。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狠狠对他说：“聂宏骏，你一定要这么无耻吗？你毁了我还不够，还要把我所有的回忆都毁掉吗？你就不能仁慈一点，留给我一点美好的念想吗？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