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大案子,多熬几夜,很快就要赶超我了!”
第二天晚上他还是不放心,又去了自家的酒吧,在纷纷扰扰中寻找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果然,纸醉金迷里,她却是一阵清雅的晨风,就算不着粉黛,照样引人注目。
他看到她拿着一筐酒在座位之间转来转去,或被人拒绝,或被人忽略,或有心术不正的几个男人,正对她指指点点议论一番,又凑在一起露出邪淫的笑。
他顿时气恼,昨晚那一幕又在眼前重现,手中威士忌一饮而尽后,他一摔杯子,径直来到她跟前,她吓了一跳,却只见他与昨晚温柔为她包扎的骏哥哥相比,竟像是变了一个人,脸色阴沉,横眉怒目,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拉了出去。
她被他拽着一路小跑,手中那筐酒也噼里啪啦的摔碎在地上,他大步流星,她几乎没有喘气的工夫,直到又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才放开她,眼中怒气却依然不减分毫。
方若轩揉着被抓痛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抱怨他,他却先嚷道:“不是不准你来这地方上班了吗?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故意要气我?”
她看得出他是真动了气,小时候他哪曾这样吼她?她心中又怕又急,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怯生生的说道:“我……我真的需要钱……”
他心疼起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面前的她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却多了为生活所迫的无奈。
那种苦他经受过,那种痛他煎熬过,十二年的路,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财势地位,其中到底多少辛酸只有他自己懂得,他已被这现实伤的体无完肤,又岂能忍心看到她也面对同样的无助?
“是不是……为了你哥哥?”
她讶异,抬起泪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前一晚在她家门口听到了争吵,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调查一件事并不困难。
“哦。”她低下头,算是默认,继而又听他说道:“若轩,你哥哥一个大男人,他自己有手有脚,他有能力赚钱,这么多年该是他照顾你,怎么你却为了他……”
“也不能全怪我哥……”她说,“他也是运气不好,买股票总是差那么一点,每次都想扳回本,每次却都又被套牢了……他是我哥哥,我姐本来就对他反感了,玲姐开小巴,也不经常在家,我再不帮他还能有谁帮他啊!”
“可是……”他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他不想她难过,多说也改变不了现实。他觉得自己奇怪,此时此刻,他竟忘记了是她的爸爸打死了他的爸爸,忘记了她是仇人的女儿,此时此刻,他只想为她分担,不让她一个人行走在冰冷的现实里。
他顿了顿,又笑笑说:“若轩,要想帮一个人,不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你这样做是在害他。如果你真心想帮他,就该从源头上帮他,有句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说的没错吧?”
“嗯……”
“我知道你大哥跟一个师傅学徒过,学的什么?”
“他跟师傅学的会计,学的记账。”说着,她又难为的吞吞吐吐,“不过……他没学完,就不去了……”
他心中早有数,便安慰她道:“没关系,财务上的事,就得在现实生活里慢慢积攒经验,不是单纯靠老师传授那些书本上的知识。我想你大哥应该缺乏实际的操作,如果有了经验,很快就会上手。”
他坐到她身边,想去握她的手,却又把手缩了回来,只是笑着说道:“若轩,我公司里正好有个会计的空缺,不如让他来我这里上班吧!”
☆、第八章 不褪色的海报
她心中一震,感激之情像松间明月,照过她心里的每一条沟壑。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愣住了看着他,她本不想接受,而他诚恳的眼神却让她无法拒绝。“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怕我哥给你添麻烦。”
“如果一个老板怕员工给他添麻烦,那一定不是个好老板。”他明白她的心思,即使再落魄,她还是希望保持着那份不受制于人的高贵,这是她的教养,更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他一瞬间竟有些着迷,痴痴的看了她一番,很快又回过神来,笑道:“若轩,你心里想的我都懂,我不想给你压力,让你大哥来我这里工作,真的是因为我这里缺人手。如果你还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告诉你大哥好好工作,别白费了那份薪水。”
“不是……”她面露难色,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如实说道:“我是怕我大哥不肯来。毕竟我们两家……”她没有再说下去,只见他脸色一沉,她心里也凉了几分。仇恨,终究是个过不去的坎儿,此生永不相见,或许才是对双方最大的恩典。
聂宏骏的心又开始疼起来,他不想她与他有隔阂,可那隔阂就像道天然屏障横在两人之间。
他勉强的笑笑,用尽量温和的口吻对她解释说:“你放心,你大哥不会知道他是在给我打工。那个空缺是一个分公司的,负责人另有其人,我会跟那个负责人打好招呼,叫他不要乱讲话。”
她点点头,一滴泪不经意间滑落,他抬手想为她擦掉,那滴泪却落在他手背,凉凉的,他突然像被刺激了某根神经,不受控制,伸手便握住了她的小手,使劲捏了捏,对她一笑,仿佛回到从前,这是他们之间经常做的小动作。
她的心释然了不少,十二年的分离,她对他却一如往昔那般熟悉,有很多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比如他对她的关心,比如她对他的信任。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正色道:“这几天,你也别来上班了。”
“为什么啊?”她就知道,最后绕来绕去,还是要绕到她的问题上,“你不过就是怕我遇到危险,遇到昨晚上那种人。实话告诉你,不会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今晚不就没出什么问题吗?我遇到那样的人,都是绕道走的……”
“你还是这么倔,不肯听话!”他笑道,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种疼惜和无奈,“我只是说,你这几天别来了,没有说要辞掉你啊!”
“嗯?”
“你大概不知道,这里的酒水供应商其实是我从前一个手下,他是你的老板,可是他要叫我老板,那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大老板呢?”
她笑起来,点点头,继续听他说道:“大老板现在放你几天假,不过不多,只有三天。三天以后,你还得照常上班,知道吗?”
这三天里,聂宏骏好似人间蒸发,音讯全无,方若轩甚至怀疑前两天与他相见会不会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不过好在有了三天空闲,这十几年,她似乎从未有过这么久的无所事事的时候,她甚至连周末都没有,不是要念书,就是打工补贴家用。
这三天,就像此刻外面的阳光,像落在窗台上歇脚的小麻雀,像墙角小花迎着暖风舒展花叶,是那么普通,普通到不起眼,却只在此刻才被她看到,被她珍惜。
她刚起床,却听到外面哗啦哗啦的声音,赶忙跑过去一看,本就不大的客厅被杂物堆的满满的,方若昕坐在一堆东西中间,认真的整理着。看到她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早”,便又低头干自己的活儿。
“起床啦?”方若昕头也不抬的说,“锅里有早饭,你热热吃吧,我们都吃过了。”
“大姐,你在干什么啊?”她很不解的看着姐姐手里的东西,“我们要搬家啊?”
“搬什么搬?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赶紧趁着有空把家里收拾一下!大哥总算找到份正经工作,也不指望他养家,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他现在有了工作,以后肯定要找女朋友,总不能让人家姑娘来咱家一看,乱的像个狗窝似的吧!我呢,现在赶紧收拾整齐,存了这么多年的旧东西,该扔的就扔了,总要有个新气象吧?等未来的大嫂进门的时候,不至于收拾的慌慌张张的。”
方若轩边听边笑:“姐,你总是骂哥哥,其实你心里还是向着他的,对吧?”
方若昕白她一眼,也笑道:“说什么呢!谁是向着他,我是为了咱们家的脸面!而且房间确实该收拾了嘛!”见妹妹还是笑而不语,她也不由得脸红起来,急着说道:“好了好了,我承认……若轩,他毕竟是咱们哥哥嘛,虽然这么多年他吊儿郎当的,不过现在总归也能好好上班好好过日子了……其实啊,他变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要不是聂甄……”
“姐姐,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她打断方若昕,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恨聂甄,可面对聂宏骏,她根本恨不起来,看着姐姐收拾出的那些将要扔掉的旧东西,她竟多了一种伤感,是否她与他之间的那些过往,如今也要被这样丢弃,是否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弥补?
她随手摆弄着那些旧物,看到些熟悉的,便能勾起过往的回忆。
一张明星海报已经退了色,她记得那是小时候,她们姐妹最崇拜的偶像,正拿着发呆,却听方若昕说道:“那堆东西是我准备扔了的,一张破海报你捡回来干嘛?都十几年前的明星了,早都过了气了,还是快扔了吧!”
她仍攥在手上,舍不得丢下。她记得那时候,聂宏骏经常会帮一个胖男人在学校门口卖这些海报贴画,每天累的睁不开眼,却被那个胖老板克扣了大部分工钱,他却还是这样熬着,只为了自己和弟弟第二天不挨饿……
那时她根本不懂他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她就像历史上那个皇帝,大臣说天下闹饥荒,百姓饿的吃不上粮食,皇帝说,吃不上粮食为什么不吃肉呢?
她那时说,骏哥哥,你没有钱,为什么不跟你爸爸要呢?
她记得他紧紧握了握拳头,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若轩,我是个男子汉嘛!有手有脚的,哪能总跟我爸爸要钱?我爸爸告诉过我,男人就要负的起责任,照顾弟弟、孝顺奶奶是我的责任,我当然得靠自己想办法去负这个责任!”
后来她才明白,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没处要了。他的爸爸已经离家多日,跟着什么贪污探长出去“躲一阵子”了。临走前只留下一点钱,他们兄弟几个没用几天就花光了。
可那时她却只知道嘟着小嘴责怪他:“骏哥哥都不来我家玩了,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玩?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玩没意思?”
“不是,不是……”
“我看就是!”她越说越来气,再加上考试没考好,回家免不了挨父亲一顿训,索性把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她指着他面前的摊子,那些什么画册海报的,颜色鲜艳的让人心生厌恶,她一把抓起一张,“唰”的一声撕成两半,嘴里愤愤的念着:“都怪你们,骏哥哥才不来找我!都怪你们!”
“喂,若轩……”聂宏骏傻了眼,想去拦着她,又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敢上前,只能任由她像撕废纸一样把这些海报都撕成了碎片。
方若轩得意的看他一眼,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拿着最后一张,上面是她跟她姐姐都喜欢的一个明星,在他跟前晃了晃说:“这个我不撕了,我拿回家了!”
说完就蹦蹦跳跳离开了摊子,两只小辫一翘一翘,像打了胜仗的两根旗杆,上下雀跃的摇着,没蹦几步便回头冲他眨眨眼,叫道:“你愣着干嘛?这下子看你还卖什么!还不赶快跟我一起去我家?”
直到后来几天,她一直没见到他,没耐得住性子跑去他家里,正准备再把他数落一顿,却见他脸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没完全恢复,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就让人觉得痛。
那时她才知道,那天她发脾气撕掉的,是他一天的活计,那个胖老板骂了他一通后,连工钱都没给就让他走人,他气不过去找那个老板理论,结果被打成这样了。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哭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他道了歉,只记得是他一直在安慰着她,若轩,你别哭,我一点儿也不疼!
……
如今这张海报旧的不成样子,那些记忆中的片段,却随着岁月的推移变的愈加耀眼。方若轩攥着海报,不禁笑意盈盈,还没从那些美好的往事中跳出来,只听方若昕一声喊:“喂,若轩!叫你几遍了,在那愣什么神啊!”
☆、第九章 你的书店,你的样子
“哦?”她才回过头,“你叫我啊?”
方若昕拿着一个小盒子在她眼前摇了摇,“这是你的吧?你看看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堆到那边去!”
她当然认得这个盒子,眼睛一亮,一把从姐姐手上夺过来,有些嗔怪的叫道:“这个当然要!你怎么把这个也收拾出来了?”
“这是什么呀?你这么宝贝!”
她打开盒子,一个缠着线圈的戒指静静的躺在里面,说是戒指,不如叫指环更恰当些。
那本就是一个金属环,除了缠在上面已经发黑的红线外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指环的本身也掉了颜色,像个被埋了多年的古董,猛的一出土,满身都是年代久远的气味。
方若昕不屑的瞥了一眼,有些泄气的说:“还以为什么宝贝,一个破戒指你也这么……唉,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不能卖了换钱用。这个放在外面,十块钱买一堆的……也就只有你,这么恋旧,什么旧东西都是好的,家里这堆废铜烂铁,我看多半都是你搞来的!”
方若轩吐了吐舌头,拿着盒子进了屋,她才不理会姐姐的话,恋旧是没错,可这个戒指却绝对不是什么废铜烂铁。
她关上房间门,小心翼翼把那个戒指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轻轻碰碰绕在戒指上的线圈,像是触碰到了最柔软的记忆。
阳光洒进小屋,正照在她手心,那个戒指在阳光下却显得不再那么暗淡,竟放着七彩的光,像一颗钻石,映着斑斓的过去。
电话在这时响起,她接起来,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方小姐,我是阿龙。”
“阿龙……?”她有点印象,那天最先跑出来弄清情况的人,站在聂宏骏身后的人,也是开车送他们回来的人。“有什么事吗?”
“骏哥说您的休假结束了,吩咐我来接您上班,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您家楼下。”
她听的一愣,“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她只得赶紧洗漱换衣服,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阿龙并不与她交谈太多,无论她问什么,他只是一句“骏哥就是这么安排的”来应付。她有些气恼,故意提高了声调:“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这不是我去上班的路!我总得知道你把我往哪带吧?”
阿龙却并不在意,继续面无表情的答:“到了您就知道了。这都是骏哥安排的。”
“你……”
话还未出口,车子已到了目的地。阿龙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恭恭敬敬一个“请”的手势,方若轩正纳闷,却见车子停在了半山之间,雾气还未消散,四处弥漫着清新之感,脚底各色小花迎风招展,一片小树林歌唱着绿色的山谣。
她的眼前是一幢石砌小屋,只有一层,面积却不小,石屋前是一个曲型走廊,几根粗壮原木做柱子,一条小径直通里屋,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面还长着青苔。
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团团簇簇,如烟如霞,走廊檐下养着一排吊兰,长长的草叶伸在外面,缀着几点乳白,风一吹,飘忽如薄薄的纱帘。她感到新奇,四处张望,却见聂宏骏从屋里笑容满面的走出来,他今天与前两次见面相比,显得平易近人。
他没有穿西装打领带,而是一件普通休闲条纹衬衫,外加一条牛仔裤,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