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是留学生里的佼佼者,也曾在美国华尔街大放异彩,如今却像丧家之犬似的被审计署的人带去问话,之后还要接受公司的处分。
而这家公司,也正挣扎在生死存亡的一线,他倾注心血,看好公司的潜力,最终竟是一场空。
方若轩顿时没了上前的勇气,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努力压制着自己不许哭出声……她的罪恶感在心底疯长,只是一个关怀的电话,几句并不过火的话语,却给一个无辜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这种情景似曾相识,曾经黎阔那张黯然失色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黎阔对她的追求是确有其事,聂宏骏不能容忍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邵平又犯了什么错?
只是因为问候一声,在他聂宏骏眼中就是弥天大罪,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吗?
她转过身,眼睛望着远方……远处山峰在云中若隐若现,那段远山时光,不堪回首的岁月,像是踏着纷杂的步伐又步步逼近,扰乱她的生命。
*****
对她的到来,聂宏骏并不感到奇怪,他的面容依然冷漠,看着窗外……团团簇簇的曼珠沙华非比寻常的艳丽,好似段段凄艳动人的故事,回荡在山谷林间。
他怔怔的看着她,身形比上次见她时候更显单薄,脸上也没有红润之色,倒像是从前得病那段时间,脸色蜡黄,形容憔悴,没有普通孕妇该有的丰腴。
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起,又重重跌在地上那般粉身碎骨的痛。
他的眼神向下,滑到她的小腹上。心里突然一阵暖流,那片还未隆起的地方,又孕育了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生命。
聂宏骏一时间竟愣住了,只是呆呆的立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想抱她,手臂却像有千斤重。他想跟她说说话,他想知道她最近每天都在做什么,孩子还乖吗,她的反应大不大,她的身体是不是能承受的了孕期的辛苦。
或许是想说的想做的太多,他反而束手无策,只有默默的看着她,眼神复杂,冷峻的面庞还是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许久,他才轻声一叹,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好吗?”
却在那一刻,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般,让方若轩红了眼眶。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他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想说的太多,反而只能汇成这两个字,“好吗”……
方若轩摇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来兴师问罪的目的像是被她抛去了九霄云外,此刻心中念念所想,尽是他从前对她的好,对她那份霸道而独占的爱。
聂宏骏上前一步,轻轻给她拭掉泪水,自嘲似的笑笑:“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是为了你公司的事?”
她此刻才像是被点醒,仰起脸来正视他道:“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哪样做?”
现在还在装糊涂……方若轩心底的怨气又郁结在胸口,直直的瞪着他:“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撤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经过你的点头?”
聂宏骏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他猜想接下来,自己或许会亲耳听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维护。
就像当初她悲悲切切的求他,去救救黎阔,别那么残忍对他赶尽杀绝……
可是若轩……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破裂的声音……若轩,你为了别的男人这样做,对我何尝又不是一种残忍?
或许他的弟弟说的对,他对她早已经爱入歧途,真正得病的人是他。
他冷冷看了她半晌,眼中不带任何情感,只是低沉着声音说:“这件事本身就是米罗实业的错,有财务漏洞却不提前告知,我们聂氏撤资,也是出于对股东利益的保护。”
“从前你这么说……我可能会信你!”方若轩轻笑一声,“可是聂宏骏,现在我对你太了解了……你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那你倒说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米罗有财务问题,你会不调查就贸然签下注资协议吗?你明明就是早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你的目的无非就是……”
“就是夺回你?”他的嘴角弯起一丝嘲讽,“若轩,如果我没猜错,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你们公司,而是为了另一个人吧!”
“没错!”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可以直接冲着我来……干嘛要牵扯到邵平?”
他的心头突然涌出一股醋意,眼里突显的恨意,也越来越强烈。
他最恨她这幅样子,不是哀切的求他,就是对他兴师问罪,为的却都是别的男人。
“邵平……”他冷笑道,“这么快就直呼其名了,看样子发展的不错啊!”
“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聂宏骏猛的抓起她细弱的手腕,她的挣扎显得过于柔弱,还是被他不由分说圈在了怀中,“若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你老公,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每次都这样……都是为了别的男人,你什么时候为过我?”
“我没有为你吗?”方若轩愤恨的看着他,趁他一分神,奋力挣脱出他的魔掌。她流着眼泪,眼波流转之间,却有写不尽的凄凉和失望。“聂宏骏……你说这话真是没良心……我没有为过你吗?”
他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心头微微一动,她绝望的声音再度响起:“聂宏骏……在泰国,我是跪在那一地玻璃碎片上求他们放过你的……你说我没有为过你,可你知不知道……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活着回来!我这叫没有为过你吗?”
☆、第一百零三章 为你
聂宏骏愣住,气氛在那一霎那僵住,他的身子像是被冰冻,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那惨烈的一幕,他没有亲身经历,可是仅凭想象,他也知道当时的她有多害怕,有多痛苦。
他向来对她小心翼翼的保护,即使把她囚禁在身边,她也从未受过那般皮肉之苦……他的心划过一丝痛楚,就凭过后在医院里看到她缠着厚厚纱布还在往外渗血的双腿,他也能猜到她经历了多大的恐惧和磨难。
只是他无法想象,这样柔弱的她到底用了多大的意志,才用双膝跪出一条血路,在那群人戏谑和羞辱的目光中,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出死亡之岸。
如果不是爱他,她能做到这一切吗?
方若轩流着眼泪的控诉,让他的心瞬间融化了。他才明白,他从未被她抛弃过……他早就融进了她的生命她的骨血,一直以来,都是他把自己想的太微不足道。
他试着想把她轻轻拥进怀里,有太多的抱歉他说不出口,有太多对她的依恋,他也只想用一个温暖的怀抱消融。
她顺着他的意思靠近他,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份温情,只觉得肩头一阵噬骨的痛。
方若轩狠狠的咬上去,牙齿深深陷进他衬衫之下的皮肉中。她的眼里充满恨,充满怨,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除了相互折磨,她在这段情中又得到了什么?
聂宏骏忍耐着,等到她发泄够了,他推开她,肩上的疼痛已经麻木,斑斑血迹从衬衫底下冒出来。
她的嘴角,除了那丝绝望而嘲讽的笑,还挂着一抹鲜红。
“若轩……”
“别碰我!”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发疯般的打开他想再度拥抱他的双臂,泪流满面。“聂宏骏……我这么为你,可我得到了什么?你骂我不知羞耻,你冤枉我干了什么苟且之事,你把我赶出去,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我连家都没有了你知道吗!”
“若轩,对不起……可当时事情不是这样,那不是我的本意啊!”他心底的愧疚悔恨一涌而出,像喷发的火山,把他所有情感全部烧成了灰烬。
“我是为了你,我怕你跟着我没有幸福……我怕……”
“你闭嘴!”方若轩恨恨的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字说,“聂宏骏……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今天我来这里不是想求你什么……而是要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连累到别人!”
“若轩……”
“放过邵平!”她的语气也强硬的不容反驳,“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相干的人,本来就不该卷进这场是非!”
聂宏骏眯起眼睛,强压着心中不快。
不管怎样,她为了别的男人求他或者命令他,他就是不舒服,就是不高兴。
他明明就该是她的唯一,她明明就该安安静静在他身边,就像从前那样,手捧书香,惬意怡然。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倔强的回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米罗的问题……我们的律师也查过了,那份方案,确实有故意隐瞒财务状况的嫌疑。你还是别为他辩护了,说不定他也知道米罗的漏洞,真的是知情不报呢?”
“聂宏骏,你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像你一样卑鄙吗?”
他猛的转过头看着她,那种不被理解的痛刻骨铭心,那种得不到的情感,化成了儿时那个飘于天际的、彩虹的承诺。
“若轩……”他哑着嗓子,苦笑一声,“那么你呢?你一定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一个卑鄙下作的人?”
“你放过他,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方若轩!”
他还未来得及发怒,只听静默的空气中,隐隐的电话铃声响起。
一遍一遍,像是丧钟敲鸣,从她的手提包里传来悲戚的声响。
方若轩一愣,去摸电话的手有些颤抖,闪光屏上显示着方伟的名字,她看了看聂宏骏,心里不觉一阵厌恶。
她的哥哥,和他,有时候倒像是同一战线上的人,都只会联合起来,将她陷进层层包围,没有生路可逃。
她不情愿的接起电话,还没说话,只听方伟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若轩啊……你在哪呢?快想想办法,若昕被警方的人带走了,我现在先去警局,你也快点来啊!”
“你说什么?”
她心头一紧,慌乱的情绪从心底扩散到全身,手脚仿佛都失去了力气。
“大哥……你慢慢说,姐姐怎么了?怎么会被带走?”
“不知道啊……电话里也没听清楚,好像是她偷了他们工厂年会上的一串项链……你说这个丫头,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他买啊!我是没钱,可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她怎么干出这种傻事啊!”
方若轩一身冷汗,脸色煞白,怀疑的看看聂宏骏,露出厌恶的神色。
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次他逼她回到他身边的阴谋?
从前他为了得到她,不惜暗中操控她大哥的债务,现在……先是帮方伟解决问题,又是在米罗的注资提案,牵连到了邵平,紧接着方若昕也出了事……
她的心里一阵阵后怕,他做这些事无非就是让她回头,可若是她不回头,下一个遭遇横祸的,又会是谁?
聂宏骏一定要做的这么绝,清理掉她身边所有的人,只让她活在有他一人的世界里吗……
他得不到她,便要伤害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吗?
方若轩紧紧咬着唇,刚刚唇上的血腥味道渗进她的舌尖,透着难以言明的苦涩。
她只觉得一阵恶心,也顾不得是在客厅里,弯下腰便呕吐起来……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脸色也愈发苍白,像是秋风中一片薄薄的落叶,随风飘落,却不知何去何从。
“若轩,没事吧?”
他心疼的拥着她,拍拍她的后背,又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拿来毛巾擦拭着她的脸庞。
他有些自责,明知道她怀了孕,干嘛还要跟她做那些无谓的争辩?
自己多疼她一点,多爱惜她一点又能怎样?就算那个邵平真的喜欢她,又能怎样?
她还是他的老婆,肚子里还是他聂宏骏的孩子,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那个彩虹色的承诺,不是依然挂在雨后枝头,听着水声滴答吗?
那一片似水年华,不是还好端端的存在记忆的匣子里,折射着五彩光辉吗……
“若轩,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到他关切的表情,更觉得恶心,嘴边勾起冷冷的弧,笑容里散发着寒意。
“出了什么事,你会不知道吗?”
他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我……我知道什么?”
“聂宏骏,你别再装了!”她一挥手,打翻的水杯正洒在他身上,而后一个响亮的耳光扔给他。
他愕然,对上她恨意满满的双眸,只觉得心中寒凉。
“聂宏骏,”她站起身,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向门口跑去,“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想对我怎么样尽管来,可是你放过不相干的人吧,好吗?算我求你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行不行?”他强行把她拉回来,她站不住,一下子倒在他怀里。
那一刻她彻底崩溃,扑在他身上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无助。
他轻轻抚着她的发,心里的怜惜像汩汩泉水,化成了指尖轻柔。“若轩……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该给我个罪名吧……到底出什么事,让我知道好不好?”
她抬起泪眼,看到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像是天边温暖霞光。
他一向冷漠无情,却只有在看到她时,才流露这种多情的温柔。
她定了定神,原来在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他的怀抱……不管他是爱她、恨她、折磨她、还是赶走她……那个怀抱,都是她最后的归属,是能让她感受到安宁的地方。
“是我姐姐……她被警方的人带走,说是偷了东西。”
聂宏骏的眉头紧锁,想来……这不应该是他两个弟弟所为。
虽然他们也希望能用手段帮他重新得到方若轩,可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最多只能迂回而行,比如这次的聂氏注资案。
况且,这两个弟弟都是躲是非的人,不会轻易把自己卷进这种幼稚的纷争。
他想了许久,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人干这样的事。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打了几个电话确认消息,这才得知是方若昕所在工厂举行年会,一串宝石项链在厅中展示,后来不翼而飞,却在她的包里搜了出来。
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百口莫辩,可苦于拿不出有利的证据,只能暂时被带去警局。
聂宏骏左思右想,还是找不出整件事的破绽,以及该从哪里入手。他再拨通了阿龙的电话,问道:“那是个什么工厂?什么项链这么值钱啊?”
“是一家小型的加工厂,那串项链……我调查了一下,是咱们之前送的。”
他更加疑惑,“我们送的?”
“对……上个月宝石品的慈善拍卖,聂氏拍下了那串项链,后来接连几个活动,您说把拍卖来的几件东西分送给几家小厂子……”
聂宏骏这才想起是有这样一回事,那几家小工厂并没有经过精挑细选,只是为了公关需要做个样子给媒体看,聂氏财团扶持小企业,已然伸出了橄榄枝……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选了方若昕的那家工厂。
☆、第一百零四章 谢谢你
“警官……真的不是我……”
审讯进行了一天,方若昕的意志也被渐渐消磨。
审讯室并不像电影上所演那般恐怖阴冷,却有一种寒意,隐隐的渗透在周围。
两个警官有些疲惫,拿着记录本左翻右翻,不时的看她一眼,笔在手指上来回的转。
“小姐,这样下去对你没好处的!”一个人说,“现在人赃俱获,你再抵赖也只是拖时间而已。”
“我真的没有偷!”方若昕流着泪,趴在桌子上嘤嘤抽泣。两个警官无奈的互相望望,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