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今天才是五一啦,都起来干点活庆祝一下吧!
☆、北泉之鬼
五月的澜镇还没有进入一年的旅游旺季,入夜后,短途游客返城,宁静重新占了上风。
这一夜,特案组一行人宿在乔家老院,快到十二点时,没有一个人打算上床。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喝多了的四处找人拉手谈心。笑声与歌声隐隐传到后院,湖畔的斜坡上,只有四个人一只猫。
没有灯,黑色的水面反射着月光。
“棠苑”伫立不远处的湖岸边,树影掩映着小楼模糊的影子。
寒歌目不转睛盯着水面,回手推了推方哲:“一会儿有鬼我叫你。”方哲头枕着胳膊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应了声“好”。
另一棵桃树下,何川的手边放着捉鬼用的格恩枪,小猫坐在它的膝盖上,监督着他把今天拍的照片一张张放给自己看。
猫神后裔波尔卡来中国后致力于经营社交网络,每天萌照不断,如今粉丝已过十万,随便发张图片下面就是尖叫一片,更有猫粮生产商热情邀请参与广告拍摄。作为它的御用摄影师,何川为此颇为自豪。
“我从未见如此自恋之猫。”段小懋手拿牛肉干,各种引诱波尔卡,“来,叫声小懋哥就归你了。”
猫神会不会说话,这还真是个历史谜题。反正自历史记载以来,就没有猫神开口的先例。这不好不容易遇上个吃货,段小懋有心激发一下它的潜力。
“小心它急了挠你。”何川笑道。
波尔卡的脾气可不小。不熟的人摸下头都不可以,但方哲和寒歌却可以揉肚子。它早已稳稳占据特案组第一马屁精的宝座。
波尔卡一会看看牛肉干,一会儿看看照片,内心斗争如何复杂,却不是何川和段小懋能够理解的。
喵了个咪的!
趁着段小懋不备,小猫飞出一爪,夺得肉干,得意洋洋地对着段小懋大嚼起来。“我去!”段小懋郁闷。
“嗨,快瞧。”
方哲被寒歌推了一下,睁开眼。
“棠苑”二楼亮起了灯光,他知道那是王雪伊回来了。十分钟前梁绍明打来电话,说没有证据他没法继续扣留杀人疑凶。两个人影从窗玻璃后透出。“这么快就搞一起了?”寒歌兴奋地说。
“你乐个什么劲儿?老梁现在气得要死。” 方哲摇头。梁绍明没证据逮捕嫌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就气得差点骂娘了。
“有热闹看嘛。”寒歌的面纱下,一定是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
就在这时,波尔卡躬起身体,箭一般射向湖边。它银灰色的长毛炸起,前爪刨着泥土的地面,小小的身体里暴发出低沉的咆哮。
方哲下意识伸手摸枪,还没有碰到,只听得“砰”的一声,棠苑204房间的窗玻璃突然被撞开,一个人从裂开的窗户里飞出,重重落在水中。
紧接着,又是一个!
方哲不及多想,站起身,迅速脱了鞋,跃入水中;游向距他最近的人。黑暗中,那张脸庞煞白恐怖,在水中沉沉浮浮,双眼毛细血管破裂,淌出两行鲜血。她的嘴大大的张着,却不能发出声音。方哲的视野里,已经看不见另一个落水者了。
这个女人正是棠苑杀人案嫌疑人王雪伊!
方哲从后面揽住她的脖子,把她托出水面。北泉岭的起伏的轮廓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身前一片光亮。
方哲背上一阵恶寒,只觉身周出奇的明亮,他仰头望去,不禁深吸一口气。
银色的眼,银色的脸庞,所有的一切,都是闪亮的银,那道身影浮在空中,缓慢地绕动出光的旋涡。
北泉的幽魂俯视着他,观察着他,越来越近!
方哲无法合眼,头裂开般地疼了起来。王雪伊在他臂弯中抽搐颤动,喉头猛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动,再无动静。
王雪伊死了。
这是警告。方哲不得不松开王雪伊,慢慢向后划水,但那东西仍然紧盯着他。
头痛,越发剧烈。眼中只有北泉幽魂恶意的凝视。不,方哲不相信世上有鬼,他知道它是什么。
一个异族!
寒歌尖叫声刺透黑暗而来,她已经摘下面纱,踏入水中。黑暗在湖面蔓延,浪潮般涌来。北泉之鬼猛然抬头,露出迟疑的神情。就在这时,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银色的光向后一缩,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何川手持长筒格恩枪站在岸边。
格恩枪的子弹内含有少量高纯度放射性元素铯,能够标注异族,使其在短时间内呈现出无法退却的蓝色,以便追踪。
北泉之鬼察觉不妙,向着对岸退却。它的光时而灿烂,时而黯淡。无论怎样变化,格恩枪的标记无法消除。
“追上它!”方哲在水中向何川挥手示意。
很快,何川分配任务的声音从岸上传来,现场的调查员分为三个小组,两组开车沿着湖堤两侧包抄追踪,另一组设立观察点,并疏散宿营地无关人员。
无论如何,北泉之鬼的消息都会在今夜开始扩散,留守C城的值班人员接到消息后会立刻通知相关部门封锁消息。
方哲游回岸边,寒歌站在黑暗之中,向他伸出手。他感到那只冰冷的手微微颤抖,知道寒歌已动杀意。于是,他说:
“我没事。”
北泉之鬼向着澜镇对面的山林逃去,黑夜中的林木将成为它极好的掩护。但追踪仪锁定放射性元素铯,何川等人有条不紊,包围圈不断缩小。北泉的鬼魂徒劳地埋伏起来想要袭击他们,但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个狡猾的家伙窥视在侧。
潜伏、接近、进攻,这个飞起的毛球尾巴高高扬起,在空中伸展它肥胖的身体,一爪凌厉地挥向那团泛着蓝光的身形。
北泉之鬼猝不及防,被猫神后裔一爪击中,光线瞬间凝固,再没有刚才那样行动自如。它仓促后退,赶上的人补了一枪。
子弹射中北泉之鬼时,在它的表面产生涟漪状的能量波动。银色光线再度暗下,向着何川希望的方向退去,在它脚下——或许,应该称为“他”——四个黝黑的四面体已经安置到位。
“嗡”,磁场启动。
束缚器利用磁场来捕捉能量,北泉的幽魂踏入这无形牢笼,再也逃不掉了。山风呜咽而过,电筒的光柱切割黑夜,北泉之鬼悬浮在空中,光的身体左突右冲,电流发出“嗞嗞”的声响,每一次淌过他的身体,他就发出痛苦的哀号。
“挣扎只会让情况更糟。”方哲从树后走出,警告他。
“放开我!否则你们一定后悔!”北泉之鬼愤怒咆哮。
寒歌扯下面纱,歪着头端详他,“吹牛谁不会?有本事你让我后悔试试?”黑暗缭绕身周,薄如轻纱,锐如刀锋。
虽然和她熟悉,但几名调查员还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是谁?”北泉之鬼问。
“你管我是谁。”
“哥林的魔族?……不,他们天生金黄竖瞳……”这个异族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本地话,听着格外怪异。
“那就是……不,也不对,安宁塔的死神家族没有影子!而且……”他突然露出明了的表情。“滚开,你这荒原贱民的后裔!滚开!”北泉之鬼吼叫,“别让你肮脏的黑暗污了我前往沙赫因那的道路!”
荒原贱民。第一次有人明确地说出寒歌的种族,而且是不予以任何具体称谓的贱民,施以最轻蔑的鄙视。
多少年来,寒歌的档案里,种族一栏长期写着“不详”一词。异族以血统定尊卑,委员会中大部分异族都有声明,绝不与贱民为伍。如果此事曝光,寒歌在委员会中的将前途俱失,举步唯艰。
“我不走,气死你。”寒歌笑得狰狞。
她既没有否认这个身份,也没有看在场任何人一眼,包括方哲。这似乎可以解释很多问题——她与异族的疏远,她为什么痛恨异族——因为她是一个贱民,她的种族倍受污辱和轻视。
笼中的异族暴跳如雷,咒骂不已。
方哲心中一警。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异族,他使用了古老的神族语言,在所有提到自己的地方,都带上象征“神”的后缀词根。一个神族成员为什么会在北泉岭装神弄鬼这么年?难道——
侦测器仪有规律的鸣叫突然变得混乱失常。
“寒歌。”方哲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她这才把面纱拢在耳后,慢悠悠来到他身边。特案组已呈戒备之势背向内侧而立,警惕林中。
黑暗中,有了团团的银光,缓缓地,亮起一个又一个身影,将林中照得宛如白昼。从没有人想过,北泉不只有一个鬼魂。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睁睁五一小长假就要结束了……
☆、拓天者往事(家园卷结局)
明亮的光影将特案组等人包围在林子中央。
片刻后,光芒稍暗,清晰地显出人的轮廓。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它显然是北泉之鬼的首领,光芒洁白耀眼。
“我们不与人类为敌。放了我的同伴,我也放你们离开。”他的声音空灵,充满自信。
“杀人者当伏法。”方哲说,“你凭什么和我谈判?”
“我是天神空甲——”
“我是逆天者后裔。”方哲厉声说道。他使用的是第三王朝神族语言,一言既出,林中异族一片骚动。
特案组中的人大多经过异族语言培训。不过,他们所学的都是目前异族通用的都是第四王朝异族语,在语法和修辞上远不如第三王朝语言古雅复杂。方哲虽然只说了自证身份的简单一句,但也足够让他们听出其中的区别。
可以这么说,不经过长年的学习,光是名词后缀就能让绝大部分人崩溃。
“啊,与神为敌者,难怪如此傲慢。”空甲向他点头致意,目光投向被囚禁在磁场中的北泉之鬼。
“夕至杀人不是出于残暴和贪婪,而是一时激愤。”空甲解释道,“死者假借北泉之鬼的名义残害无辜,本就该死。我们在北泉居住多年,从没有影响人类的生活。但太多的目光关注澜镇,喧嚣之声已经影响了我们宁静的生活。夕至一怒之下失控杀人,于情于理,都没有逾界的地方。”
“情理?”寒歌冷笑,“夕至,你在北泉湖中,想杀的只有两个人?”
夕至不答理她,只对方哲说:“逆天者,是你先想救那个女人!”
“救人者也该死吗?”方哲质问。
空甲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一时无言。倒是他旁边那团光接上了话,“你们带来贱民,玷污神的土地——”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寒歌气极反笑。
“你们听清了,北泉的异族。”方哲慢慢地向身周的光团看去,“第一,这里是人类的土地,我们是主,你们是客。第二,寒歌是我的搭档和同事。对她的不敬,同样是对我的轻慢。逆天者从不接受异族的羞辱,别忘了这一点。”
“强行带走夕至,与杀他无异。夕至罪不至死。”空甲开口后,林中静了下来。“逆天者,如果我能说服你,你是否可以发誓守秘?”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秘密。”方哲说。
“与人类无关。”
“好。如果你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并保证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件,我可以答应你。”
“请跟我来。”空甲说罢,北泉之鬼们在他身后让出一条道路。
“我的搭档和我一起来。”方哲又说。
异族不满地抗议。空甲盯着寒歌看了片刻,说,“如果她能保证收敛她的黑暗,我没有意见。”
澜镇人有一个说法,南岸居人,北岸居鬼。
北岸的林木罕有人类打扰,自由生长,树冠遮挡天日,其下枝叶迷离,盘根错节。
方哲和寒歌跟着空甲而行,深深浅浅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一片被树根和藤蔓绞得破碎的废墟。
黑色的玄武岩石块磊成的低矮石屋,深深的台阶通向地下的黑暗。寒歌拦住方哲,在入口处静站片刻,说了声“我先下”。
石梯绕着岩墙盘旋向下,下方是一个天然洞穴,一块石台立于中央,泉水从它两侧潺潺流淌。
“所有的事,都应从我族的历史说起。”空甲的银光被泉水倒映在岩石上,照亮地下的空间。
“吾族名为拓天,追随诸神之神‘缈’来到此岸世界,并在第二迷雾期时,完成云空之城修建。诸神之神‘天极’曾在城上君临诸神。此后七百三十一年,神王‘天极’将‘缈”斩首于通天塔,引发神域叛乱。
“双方决战于旷野。‘天极’飞凌空中,俯视大地,万丈光芒从他双翼之后升起,令人不敢仰视。诸神之神‘夏叶’追随其后,荣耀壮美。刹那间,我们战栗恐惧,信心全无。吾神已死,世间还有谁可以比肩‘天极’?于是,我们不顾曾经发下的誓言,仓皇逃离战场。”
背生双翼的诸神之神。
方哲想起了服山洞穴内萦绕的庄严气氛,壁画中,背生双翼的天使在行刑前宽恕持斧的披甲巨人;壁画外,服山守护者持剑而跪,宛如整装待发的军队。
“缈是女性吗?”方哲问。
“是,诸神之神中,只有四位女性。天极君临诸神时,唯有缈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空甲接着说。
“诸神之役后,吾方大败。天极流放异己,我们被迫离开迷雾,四处流浪。
“不知过了多少年,迷雾期结束。那时候,传来一个消息。一位陌生的异族君主统治着东方最后一片迷雾之地,接纳并保护所有的流亡者。
“我们来到这里,连绵的雾气横亘于视野的极处,我们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流下热泪。但东方的君主拒绝我们进入雾区的请求,因为我们违背了神圣的誓言,因而沙赫因那的大门将向我们关闭。
“他将我们囚禁于此,这处石台上刻着神圣的铭文。只要它存在一天,我们就永远无法离开北泉的山与水。哪怕……血肉之躯消失,只剩灵质的虚空。一百年前,最后一批拓天者走上化魂的道路,我们亲手修建的澜镇终于成了一座空城。”
他们会永远困在此地,因为当年铸下铭文的君王早已离开了迷雾的长乐山。正如欧阳云所说,最伟大的神也会被时间抛弃。
空甲长叹一声,目光流连于石台上金色的文字。“你们带不走夕至,他会在禁咒的边界上被你的武器摧为无形。”
“难道没有办法毁掉石台?”寒歌问。
“除非你能读出上面的铭文。”空甲又露出嘲讽的神情,“可惜,你读不懂,我也读不懂。这是彼岸神明镌刻在命运之墙上的文字,读懂它,你就可以成神了。”
“那位神对你们还真够仁慈呢。”只要寒歌愿意,她可以非常毒舌。在口角升级为斗殴之前,方哲连拖带拉把她拽出了地下。
方哲放过了夕至。
其实空甲有一点说得没错,夕至罪不至死。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或许这能告慰死者的亡魂。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
特案组的春游在凌晨的黑暗中结束。
北泉之鬼终于有了定论,还有大量的工作等着大家去做。尤其是网络,关于北泉之鬼的消息疯狂地传播着,有人从远处拍下了照片,而这些照片终将不能再见天日。
有时候方哲会有一种负罪感。真相固然令人惶恐,但真相也扫开前进途中的荆棘和雾霭,让人看清这个世界。
车灯亮起,缓缓驶上了回城的道路。
只有方哲的车还停着。
“我想再待一会儿。”寒歌站在车外对他说。
方哲迟疑不决,面纱后的寒歌很难揣测。“如果你想换搭档……你已经知道咯,我是贱民。”寒歌说。
方哲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会一直在想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