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唐奇带着他的人不情愿地离开。
“老大,别把姓唐的话放在心上……”会议室里,特案组的人讷讷劝他。但方哲说:“对不住大家了,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合上门时,看见方哲坐下,脸埋在双手中。
他确实失态了。
头很疼,疼得他不想说话。唐奇说合作,他怎么可能答应。以他现在的状态来对付君子,只要有一丝错漏,就会搭上许多人的性命。
至于俞凡……看他的命了吧。
此刻,俞凡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委员会关注的头号人物。
他一夜没有睡好,听着海浪拍打礁石,惶恐不安。
昨晚的事,如在梦中。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抽风,原本应该走学苑路回宿舍,他却选择了捷径,就是那条介于图书馆与中文楼间的破败小路。
北风吹着蒿草,凄冷得很。
他有些害怕,想掉头回到原来的路。但来时的路上,慢慢走来一个人。
有人并不奇怪,这里既然是捷径,便时不时会有人经过。奇怪的是那人的打扮,一身西装考究精美,戴着皮手套,左手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步姿优雅甚至有些做作,很像电影里19世纪的英国绅士,走在伦敦雾气冰冷的夜巷中。
俞凡停下,难以名状的不安笼罩着他。绅士也停下,笑笑,右手优雅地抓住伞身,“嗡”的一声,左手便从伞柄中拔出一柄——剑!
没错,确实是剑,长而细,在夜的黯淡光线下,轻轻一扬,便光华盛放。光华中的男人俯视着剑光,宛若一尊雕像,异常静美;但他启动时,却疾如离弦之箭,啸鸣着,直袭俞凡的咽喉。
俞凡脑中一片空白。这样戏剧性地死法,从来不在他的计划里。死亡的流光盛放于眼前时,他只觉得很美。
他感到空气轻微的颤动。另一把剑出现了!
宽阔的剑锋侧向而出,来势诡异,持剑的男人身材高大,白发异常耀眼。他用尽平生之力,奋力挡住袭向俞凡的致命一击。
俞凡本该死,但生死刹那,命运之力骤显峥嵘。
后面的事,快如闪电。绅士的长剑洒出一道美妙弧光,鲜血从后来者的颈上喷洒而出。黯淡的光线下,俞凡本不该看清它的颜色,但眼中,它却美如秋日红叶。这一幕,深深印入脑海。
然后,他就来了这里,站在院子里。前一刻还是黑夜,一眨眼却是斜阳西沉于海。难道时光倒错?
“别害怕。”身边的男人说,松开手。俞凡感到一阵头晕,浑身冰冷。“第一次总是不舒服。”这个人说他叫洛林,是一位信使。
“信使?”他困惑。
“对。信使能在一瞬间,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他听得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七八个人从白色的房子里走出,看见他,便激动地欢呼。俞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似乎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某个重要的人物。甚至,还有人跪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流下泪来。
他惊慌失措,自己不过是一个连大学学费都缴不起的穷学生,这帮人一定搞错了。
“不,不再是了。”有人说。“您生而不凡。”
命运的陡转,来得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伴的评论和地雷!!!么么哒~~
(忘记定更新时间了,结果中午就没更上……郁闷啊!!!!)
☆、与时间赛跑
回到C城,特案组进行案情总结,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秋风吹拂,方哲等着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来到停车场。
寒歌在等他:“我送你回去。”
他把车钥匙递给她,坐在了副驾位上。很累,身心俱疲,他只想赶快回家。车灯在窗外滑过,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三年前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告诉我,委员会里总有几个王八蛋。”寒歌说,手指轻轻理了理面纱。
“这不是我的原话。”方哲想起两人初遇时的情景,不觉露出一分笑意。
“差不多吧。”寒歌笑道,在CD盒中挑了一张自己喜欢的,“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也不能不让别人说话。你就是你,你不用证明你自己。可惜了,今天我应该在场,一定会很热闹的。”
“你打算干嘛?”
“揍人啊。搭档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她侧脸看他,面纱也挡不住她的笑容,“其实,我认识唐奇。我曾经是他的搭档,不过只有半年时间。”
“合不来?”
“嗯。”寒歌点头,“唐奇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需要一个能把他送上高位的搭档。我不成,我只是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流离者。”
“伯雷克是神族。”方哲明白了,“他不该这样对你。”
“没什么。”寒歌说。她感谢唐奇,没有他的不义,她不会遇见方哲。在黑暗要将她吞噬时,她看见方哲的身影为她守望。
秋雨沙沙,打在车窗玻璃上。方哲说了几句话后,便又累了。
“何川告诉我,你不舒服。”寒歌说。
“这小子真八卦。”方哲合着眼,感觉她柔软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便伸手握住,“别担心,只是有点累。”
“你需要休息。”寒歌任由他把手握着。
他低声答应。车在雨中滑过,渐渐地,他有了困意。回到家,他便躺下,意识蒙眬,耳边有许多细碎的声音交杂着,刺进大脑,疼痛不堪。寒歌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他听见自己说:“寒歌,我想看看你。”
她摘下面纱,在所有黑暗中,只有她的脸庞明亮动人。
方哲滑入混乱的梦中。尖叫、哭泣、厮杀时的呐喊、兵戈相击的怒吼,黑云翻滚的天空下,是血与火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片荒原战场上重复。孟买归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在同一个梦中度过。他在等待,等待那一直没有到来的一刻。
我想看看你。这就是答案。
声音,忽然消失了。那一刻终于到来。
他看见她,燃烧的黑暗在她身后展开有如遮天之翼,她的白袍被血浸湿,长发在风中飘扬,她踏着白骨而行,毁灭一切。
无数身影从方哲身边滑过,疯狂逃匿。他却向前,走向她,张开双臂,哪怕燃为焦骨,也要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脸庞,滑下两行泪水。
“方哲……”
方哲突然醒了,听见寒歌轻轻叫他的名字。她守了他一夜,窗外的天已经透出朦胧天光。
“怎么了?”他问,头痛已经退去。
“出事了。”寒歌说。
两人匆匆出门。寒歌一路飞车,不知闯了多少红灯,赶到特案组时,大门处戒备森严。警卫加强了一倍,全副武装,一见是方哲的车驶来,立刻放行。
踏进电梯,就见一片血迹。特案组的管理向来井然有序,如此明显的血迹无人清理,可见形势有多么紧迫。
电梯停在二楼,血迹从电梯间一直延续到走廊。四个外勤人员守在医疗室外,穿着防弹背心,垂下的手中握着枪。
“你是什么时候登录查询系统的?”方哲问。
“半小时前……”被问的人紧张得语无伦次,“对不起,老大……我……我必须确认他的身份——”
“不是你的错。”方哲说。
倒计时已经开始。会有人注意到这次查询,会有人猜到发生了什么,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医疗室里,何川带人守在病床前。伤者肩部受伤,大量失血,所幸还不致命。没有受伤的男孩坐在凳子上,浑身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方哲问。
信使洛林挣扎坐起,双眼通红:“半小时以前,‘君子’袭击了异族流亡内阁希腊分部……”
……
活着,是一个奇迹。
希腊时间凌晨一点半,洛林被一个念头惊醒:杀手怎么知道俞凡当时在图书馆?
夜深人静时,思路异常清晰。真相一层层剥离,恐惧步步逼来。没有别的解释,必定如此!洛林冲出房间,那时,对讲机里已经没有了信号。他看见了塔楼上一道白光闪过。“君子”,他来了!
洛林按响警报,叫醒俞凡。枪声响起,“砰砰”,又戛然而止。
诡异的静谧笼罩在这座十八世纪的建筑中。
想走前门已不可能,洛林拉着俞凡跑向露台。他是信使,只要给他一片开阔空间,他就能带着俞凡离开。
海风扑面而来,夹着雨,露台的灯还亮着,照在死去的守卫者身上。
诡谲的身影立在露台的木围栏上,浪涛拍打着他脚下的悬崖。“君子”就这样站着,仿佛是风中待发之箭。
那一刻,洛林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词:逃跑。
离开的瞬间,他看见了光如寒星,刺向俞凡。他用身体挡住了俞凡。也许,那一剑已经穿越了空间的隔绝。
出现在C城特案组门前时,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
听完他的讲述,方哲问:“为什么到C城来?”
“白天时,我接到消息,说国际异族事务联合委员会来电,暗示失踪的俞凡就在流亡内阁手中。内阁当然否认,但派人悄悄打听消息的来源。对方说,提出这种假设的人就是你。”洛林回答
“你认为我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说辞?”方哲微一挑眉。
“我只是忠于我的君王。”洛林争辩道,“流亡内阁中有叛徒,唐奇现在恨我要死,我无路可去。你是人类,而且你姓方,逆天者家族从不与神族妥协。说来真滑稽,你是唯一不可能出卖我们的人。”
“那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吗?”寒歌好奇地问。
“寒歌,你还不够被收买的资格。”洛林语带讥讽。
寒歌眨巴着眼,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第一次见她如此窘态,特案组的人都强忍着不笑出声。
寒歌耸耸肩,走到窗台上,抱起了小猫波尔卡。小家伙今天一直跟着何川,一见寒歌伸手,快活地扑了上来。
“他受伤了。” 一直沉默的俞凡突然说:
“谁受伤了?”方哲的眼光扫过他。俞凡和夏添年纪相仿,身材也差不多,一双漆黑的眼眸混杂着迷茫和倔强。
“想杀我的人。”俞凡指着自己的右臂,“就是这儿。我看见血从他的右手淌下。”
这确实不同寻常。过往的暗杀事件里,从没听说君子受伤。
急匆匆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拿着电话:“老大,委员会的电话。”洛林带着俞凡到达特案组后自报身份,值班人员按照惯例登录委员会系统确认身份。这是安全程序,但也同时间接地证明了洛林和俞凡此时正在C城。
从登录确认身份再到委员会的电话打来,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反应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方哲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问洛林:“你来C城的事,还告诉了谁?”
“我发誓,没人知道我来C城。”
“洛林,你知道委员会是怎么处置叛徒的吗?”方哲声色俱厉。
洛林大声说:“我知道!我的命不重要。我请求C城特案组,基于异族流亡内阁与委员会的同盟协定,给予天命之子、神族王位继承人俞凡以特别庇护。”
“请帮助我们。”俞凡恳求。
方哲沉默了几秒钟。他没有选择,俞凡的到来,已经把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和他绑在了一起。就算他现在让俞凡离开,君子也一定会追踪到特案组。
与其逃避,不如决战。
“我们时间紧迫。”方哲沉声说道,“洛林,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我的人会给你们录口供。我要你们回忆刺杀发生的所有细节,我要你画下现场守卫的分布图,我要知道事发时在场异族的全部个人信息。根据你们的描述,刑侦肖像画家会绘出刺客的相貌。如果你们觉得回忆困难,我可以立刻安排催眠。洛林,我无意刺探流亡内阁的□□,但你所说的话关系到这里所有人的性命,请务必如实相告。有问题吗?”
“没有。”洛林说。
“好。”方哲示意门外的人,“把电话给我。”接了委员会的这个电话,就意味着他将承认俞凡在C城。这个世界没有秘密,至少,没有那种真正藏得住的秘密。消息会像风一样传开,他在和时间赛跑。
方哲必须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上传文章到存稿箱就忘记定时间了……今天本喵一定会特别小心!
☆、第一剑
夜幕初降,C城军事机场重兵戒备,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不会有一个人落于他人视线之外。所有士兵都接到上级指示,若有不明人等,立刻开枪,格杀勿论。
命令很奇怪。这样严密戒备的军事重地,脑子抽风才敢硬闯吧?
不解归不解,但任务布置时透露出的诡异紧张的气氛,让每个人的弦都绷得很紧。
按照方哲的要求,五架没有标记的豪华商务飞机在一个小时之前降落机场,它们将飞往五个不同的地方;起飞前,没有人知道目的地,也没有人知道机上的乘客是谁。
傍晚六时三刻,五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越野车在军车的护送下驶入机场。距离机场很远处,高倍望远镜后,“君子”皱起眉头。
一小时前,他来到C城。那时,特案组外的三条大街已经全部戒严,特案组大楼封闭,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他只有放弃原定计划。
不过,他也知道,方哲不可能永远这样做。只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方哲竟然调动了委员会五架专机。实在是太过分了!
无法确认俞凡的具体位置,也就无法动手。君子把电话打给他的消息来源人。对方在电话里笑了。
暗杀,其实是政治;委员会和异族流亡内阁博弈的结果,就是没有藏得住的秘密。“再等等。”对方说,“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就等等吧。飞机总会落地的。
夜里七点半,五架商务飞机从C城军事机场先后起飞。这是一个奢侈的计划,但相比于一个神族王位继承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
洛林紧张的情绪略略放松了些,绷紧的背向后靠向椅背,侧头看了一眼方哲,问:“你不害怕?”
方哲谢过空乘递来的橙汁:“害怕也没用。至少,我知道我现在是安全的。”
“你这么确定?”
方哲很想睡一会儿,但又不能不回答他:“‘君子’曾经行动五次,三次在夜里,两次在白天,每一次,都是等待受害人躲到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建筑里后才动手。目标移动越快,变数越大。我们这叫以动制静。”
“为什么在C城你不这么做?”洛林调侃,“龟缩在你们特案组办公楼里,你就不怕出事?”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你看,他袭击你们在希腊的分部时,只有一剑失误。潘布尔奇是铁甲人,除了一双眼睛,浑身上下刀枪不入。‘君子’第一剑刺中他的咽喉,他毫发未伤,所以才有佛诺打伤他的那一枪。这可是头一次。”
“但‘君子’还是杀了他们。”洛林神色黯然,伤口一阵剧痛。
短期之内,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再一次的空间移动。如果此刻“君子”出现在面前,除了等死,他还真没有别的想法。这样想,更觉内疚。委员会内所有信使都停职接受忠诚度审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因为你们的人太分散了。君子又是突袭,你们照应不及。” 方哲揉了揉太阳穴。
“我在C城和他赌的是风险系数。特案组大楼是老房子改建而成的,别说他,就连新来的员工也弄不清它的内部格局。我要求我的人至少四人一组,而且两组之间绝不能脱离对方的视线。他不知道我把俞凡藏在哪里,也没把握全身而退。他不是疯子,不会冒无谓的险。”
“你算得很清楚。”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