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他本就是我人生中短而虚无的片段。
我感到些许无所适从却又不知所措,只能用飘渺的目光注视那道模糊的背影,直到他转身看见立在楼梯拐角的我,眉梢微挑,带出淡淡的讶然来,然后他不急不缓的向我走来,脚步很轻,连声音都不曾有过半点。
我怔怔看他向我走来,回想起那姑娘同我说的话,不由觉得,洛谌他,大概的确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
却见他在我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来,细密的睫羽掩了眸中的情绪,只浅浅看我,声线平淡的问:“怎么不换裙子?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我有些仓皇的抬头看他,我眼前的这个少年,容颜如玉,气质沉冷,似是被精心雕琢过的眉眼间流转了淡淡的凉薄之意,恍若晨光熹微中酝酿出未晞的朝露,附了一层浅薄的雾气,而雾气后到底是何心境,却从来无人知晓。
我终于生出些许了然的情绪来,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丝惶然,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府嫡子永都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会有闲心逛到一个永都郊外的村子,还能恰好将我救出?除非……除非这真的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拯救。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而洛谌似有所觉,他抬手将我垂下的几缕碎发理顺在耳后:“怎么了?”
我心不在焉的冲他摇了摇头以示自己没事,并将手中那条绯红的裙子塞给了他:“我不买裙子了,我们走吧。”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只见我郁郁的神情,约是觉得我心情不好,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却没有依我所言将长裙递还,而是将那绯红的长裙买下来了,我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点点疑虑浮现,如果,那一场拯救是有预谋的,那他救我是为了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农妇所生的孩子,于他有什么用处?
我还未来得及将这些疑虑理清,洛谌已立在门口唤我,我匆忙应了他一声,踌躇着走到他面前,他倏忽看口,语气依旧淡淡:“你很不对劲。”
我本就揣着心思,他此时这样说,我立即惊了惊,抬头望他,却只看见他无甚表情的脸,不禁苦笑着想,这个人果然如我预料之中那样敏锐。
“洛谌,”我唤他:“振远将军府是不是很大,你在里面是不是住的很舒服,这样高高在上的给予我一场意义不明的救赎,是不是很开心?”
他怔了怔,窗外明亮的光线在他眸中映出幻灭不定的光影,他有些不确定的道:“你已经……”
“我已经知道了。”我打断他的话:“洛谌,这样瞒着我是不是很好玩,我以为你最多也不过会是一个家中比较富有的商人,却没想到你是将军家的嫡子,所以呢?一个在永都这样出色的人,会闲到去一个山村还恰好救了我?救下我还将我收留,供我好吃好喝?这是个巧合?洛谌你告诉我这只会是一个巧合?”
他被我问的有些怔愣,连眉目间的凉薄都淡了几分,良久后他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救你?”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气晕过去,这人怎么这么浑,我若是知晓他为什么救我也不用同他说这番话了,我咬牙切齿的看他,肺都要气地炸开了:“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啊混蛋!”然后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每一个字都像压抑了极大的怒气:“你难道还想利用我什么吗!我有什么可利用的!”
“谣浊。”他唤我,然后抬手放在我头上,像是在安抚:“救人你的确不是一个巧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但救你的原因,我是真的无可奉告,只是,”他停了片刻,似冷玉的眸中目光柔和了几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不曾想过要利用你什么。”他放在我的头上的手缓缓滑过我脸际,语气珍重的像什么似的:“唯有这点,我向你保证。”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不曾想过要利用你什么。
唯有这点,我向你保证他这样对我说,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与坚定,带着一些我尚还不能领悟的情绪一同埋入心底,我不由抬头看他,却依旧只能看见他精致的下颔。
而归根结底我其实并不是想要他作出怎样的保证,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年累月所养成的孤僻与警惕让我的性格中带上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不知道洛谌他现在是怎样的情绪,却也依旧能察觉出他不怎么高昂的心情。
我有些难过,他这样的对我这么好的人,我方才怎么能那样同他说话,不管他出什么目的救了我,但总是救了我,我本该心怀感恩,而不是这样对他进行质问,再者他都不曾伤害过我,我又怎么有权利去质问他呢。
我咬了唇看他,半晌,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去拉他的手,他手指修长,虎口有一层薄茧而掌心微凉,可能是被我气成这样的,我一想到他被我气地掌心都变的这样凉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于是放软了声调同他道:“你不要难过,我,我不是要你的保证,你是除了爹爹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怕他不信,我又开口:“是真的,我没有娘亲的,所以你就是这个世上除了爹爹待我最好的人了。”
“没有娘亲?”他似有些不解,问我。
“娘亲她……生我的时候死掉了。”我眼神暗了暗:“那个时候是冬天,象我们那样的房子,根本不能挡住风雪,所以爹爹说,到我娘亲死,他都不知道,娘亲到底是被冻死的还是难产而死的。后来,后来你也看到了,那些村民对我一点都不友好,到处说我坏话,还有爹爹的,我觉得一定是老天不喜欢我,所以让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但是后面我发现你对我很好,我真的很开心,但是,但是你样意义不明的对我好,让我觉得很害怕。”
他安静地听我结结巴巴地讲完这段话讲完,稍微握紧了我拉住他的那只手,蹲下身来看我,声音很轻的问我:“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真的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接近我的,达到那个目的后也会离我而去,”我咬了唇看他,声音中带了丝颤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呀,爹爹说娘亲怀我的时候欢喜的不得了,可是后来她死掉了,爹爹对我也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也被那些村民伪装成失足掉进山崖杀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娘亲,爹爹,对我好的人,喜欢我的人,一个一个的都离开我了,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煞星,才把爹爹害死了。”声音终于染上了一丝哭腔,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会温柔对我笑的爹爹,长的那么好看的爹爹,抱着我数星星的爹爹,教我认字的爹爹,再也不会在了。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都不在了,而我连埋葬他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的尸骨躺在冰冷的悬崖地下,或者慢慢腐烂,或者被崖下的野兽吃掉,最后,死无全尸。
“所以啊,洛谌,这就是我,卑微的将自己贬到尘埃处,别人对我的一点点好我都会牢牢记住,清清楚楚,可是老天就是那么吝啬,连我的一点点好都见不得,要统统把它们收走,你看,现在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感激的不得了,每天晚上我睡不着的时候,就在床上把爹爹和你对我的好反反复复的想,反反复复的回忆,可是这样的好真的太少了,少到我都不用去记,张口就能说清,我这样小心翼翼的维护这些记忆,也是因为我害怕不知道那一天你就要离开,然后与我再也不见,到那个时候,那些回忆,就真的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看了看洛谌,往他身边又挪了挪才继续道:“我也想乖乖的,我也想和其他孩子一样被大家所喜欢啊,可是从来没有过,似乎我是真的特别倒霉,从出生起就被打上了异类的标签,更可笑的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样莫名奇妙的划在了众人的对立方,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把我隔离起来,这算什么呢?所以能遇见你我何其幸运,可是我也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也离开我了,我可能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我觉得我感情爆发的真及时,煽情也煽的真形象,就是有点丢了我的老脸,我正准备换一个轻松一些的话题,洛谌却突然用力将我拉到了他的面前,他本就是蹲着身的,再这样一拉 我顿时被拉过去和他面对面了,距离近的连他纤长的睫羽都看的清清楚楚,我耳根处一下子泛起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觉得此等美色我可能吃不消,于是立即将目光聚焦到他的睫羽上,一心一意的开始数他睫羽的数量,他却偏头,唇将将抵在我耳侧:“你就是在害怕这个?”声音一字一字有如玉玦相碰才有的清彻音调,我耳根处的灼热越发明显,连脸颊都要烧起来了,他却恍若不知,那好听的声音依旧响在耳畔,带低低的笑意:“我本不曾想过要离开你。”
“别,”我浑身僵硬,干巴巴地接口:“你,你不要讨厌我就好了,你,你要是一直不离开我,你妻子怎么想啊,你小妾怎么想啊,我,我不能耽误你的事业的。”
我说话间他已离了我耳侧,听到我此番话,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眸中沉淀了些许我看不懂地情绪。
………我见到洛谌的弟弟是在半年之后。
彼时我正拿着竹竿准备把才洗好的肚兜挂到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上,我眯着眼睛定了一会儿位,决定把它挂在离院门最近的那端树梢上,于是努力把竹竿往院门那边伸,谁料院门突然个“嘭”一声被人撞开,随即男孩子清朗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中气十足:“天啦,哥,你竟然真的金屋藏娇了?!”
他这一撞一吼惊得我手抖了三抖,于是本就勉勉强强挂在竹竿上的肚兜立即带着势如破竹的重力加速度一路下坠,在我目瞪口呆的神情下,掉在了那个正在嚷嚷的男孩头上。
几乎是立刻,我就听到了那个男孩的惨叫:“什么东西?怎么湿乎乎的?啊我看不见了!哎呀还是香的!到底是什么呀好恶心,不会是肚兜吧?!”
……这还真他妈就是肚兜。被说出真相的我脸涨的通红,这小子私闯民宅本就不对,竟然还蒙着我的肚兜满院子乱跑,简直,简直狂妄!最后他竟是要跑出门,我脸色一变,让他出门那还得了,那我的肚兜岂不是被外面的路人看光了,我当即大吼了一声:“你站住!”手上那根原本拿来挂衣服的竹竿一横,恰好打到了那个男孩的屁股上,只听他“哎哟”一声,绊倒在地上,蒙在他脸上的肚兜迎着惯性飞出,在我近乎惊恐的注视下,直直砸向门口正欲进来的洛谌的面门。
………………………………冗长的沉默后,洛谌嘴角带起了浅浅的笑意,笑的我肝胆寸裂魂飞魄散,“很销魂。”他这样评价,顺手将肚兜撕的粉碎,跨进院子时又把那个男孩拎进了房间,我看着他脸上的浅浅笑意,莫名觉得后背有股阴恻恻的风。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几分钟后那个小男孩泪流满面十分诚恳的向洛谌认错:“我不该私闯民宅的,更不该把嫂子的肚兜砸在你身上……”
“噗。”我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那男孩脸上了,随后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同他到:“小兄弟,那个肚兜是我的。”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忧伤地点了点头:“嫂子,我知道那是你的。”
我拿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拿茶杯掷在这死孩子头上的冲动,对着他甜甜一笑:“那你知道你嫂子最擅长什么吗?”
这回他老实地摇了摇头,沉思了一会儿后抬起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我:“嫂子最擅长的,是生孩子吗?”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我默默的想,将手中的茶杯捏的“喀喀”作响,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那是你嫂子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话毕我抄起桌上一个茶盖就要往他脚下砸:“老娘只知道老娘最擅长砸死象你这样的禽兽!”
扬起的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一直低头喝茶的某人终于看够了热闹,嘴角还带了细微的弧度:“他是我弟弟洛绎,童言无忌,你不要生气。”
“是啊嫂子,”那男孩立即接口:“童言无忌嘛,你生气做什么,小心动了胎气嘛。”
……老娘绝对要杀了洛家这群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我一直不能明白的是,洛绎他为什么莫名奇妙就叫我嫂子,我沉思了好半天,觉得这问题其实是出在洛谌身上,我自恋的觉得,一定是他喜欢我,又不好意思同我讲,这才同他弟弟灌输这样的观念。
我将这个猜测同靠在椅背上正在看书的洛谌说,得了他一瞥:“我喜欢你?”他将书翻了一页,语气淡然:“诚然你的确是长的不错,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五官都没长开,你哪里来的自信说我喜欢你?”他漫不经心的拿了青瓷盏浅抿一口,带了凉薄之意的目光向我扫过来:“嗯?”
那最后反问的“嗯”字带了些鼻音,又刻意延长了调子,听起来倒有几分挑逗的意味,我立即涨红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喜欢,可,可是你弟弟他,他为什么要,要这样喊我。”
“你怎么不说是他对你一见钟情了呢?”洛谌又将书翻了一页:“说不定是他看上你,自己又害羞,便把你硬塞给我冠上嫂子的名义,以此胡乱遮挡住他的少男情怀,唔,”他沉吟了片刻后向我颔首:“这个结论很可靠。”
“鬼嘞,你怎么能这么可耻?”我眼风斜斜向他瞟过去:“把你弟弟拉出来当挡箭牌算什么玩意儿。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童言无忌,很明显是你弟弟一眼就看穿了你喜欢我。”我继续恬不知耻地向他胡诌。
“是么?”他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瞧向我,半晌,嘴角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或许我果真喜欢你也说不定,你又要怎样呢?”
“呃?”我登时傻了眼,我本以为象洛谌这样的人,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喜欢谁谁谁什么的,一定会找各种理由反驳回去的,却不料我被他坑了一道,问的哑口无言。
他却似乎认了真,放下书从书桌前绕过来,双手据在我椅子的扶手边,微微俯身看向我,某种难得含了笑意:“所以如果我喜欢你,你又要怎样呢?”
他离我很近,光洁如玉的容颜尽收眼底,微颤的长睫近在咫尺,连同那双沉澈的眸子也看的清晰,我甚至无比清楚地瞧见那如墨色琉璃般的眸中自己局促的脸颊,我脸色爆红,只觉得体温噌噌噌地往上涨,我往后退了退,正要开口叫他离我远一点,他却又靠近了一点,嘴角携了丝笑意,再次问我:“你要怎样?”声音虽轻和却带了蛊人的意味:“嗯?谣浊?”
我的毛细血管在他话音刚落时完全炸开,只觉得鼻中一热,鲜血已喷涌出来,洛谌惊异的退开,看向我的目光中带了几丝意味深长。
我镇定地捂住了鼻子,同他对视,并佯装冷静地向他解释:“其实你不知道吧,女孩子家葵水如果来的太多,就会换一种方式把多余的……呃,葵水排掉。”
“……”他却不移开目光,依然看着我,我无法,只得捂住鼻子集中精气神一心一意全副武装的同他对视,约莫一分钟后,他目光更惊异了一点,随即他向后又退了一步道:“我现在相信你了;因为……”他目光下移,意味不明地看向我身下地椅子:“你葵水确实来了。”
“……”我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被血迹染红的椅子,发自内心深刻且沉痛地觉得,我上辈子一定奸||杀了洛谌他全家,所以这辈子苍天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