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致意和梅开同时出声,都似乎忍受不了眼前的压抑氛围,东海的事情又不是顾竹寒想要看到的,都是怪那两个炸弹,若然没有炸弹爆炸的话压根不会有什么瘟疫,还有那个该死的张丘,若然不是他延误了治疗的时机,东海也不至于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之中,害得他们仨还要被扔臭鸡蛋。
“我没事儿。”顾竹寒抬头笑了笑,说不出她的笑容是苦涩还是高兴,可能就只是一个单纯的笑,“我们的路还长着呢,今天的事情只是一段小插曲,只要将疫情控制住就不会在发生这种事情的了,你们说是不是?”
梅开和黎致意都十分为难地看了顾竹寒一眼,道理他们都是懂的,但是老实说,顾竹寒真的要做这个老好人做到底么?
“纪寒,其实你不必将东海全部的责任给揽上身,给张丘的惩罚也够了,要不将他放出来?”梅开建议道。
“不,这种时候放他出来不啻于抓了一只老鼠进米缸,”顾竹寒摇了摇头,“既然我已经将他关了进大牢了,就等这件事情揭过了再另行处置吧。”
梅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送信的侍卫过来打断,那个侍卫是送信给顾竹寒的,夹杂着细碎金屑的精致信封在梅开眼中狠狠跳跃,这样形制的信封他当然是认得的,原因无他,因为他也常常收到梵渊给他的信,只是他堂哥给顾竹寒的信封规格好像高了不止一两层吧?
“给我的?”顾竹寒疑惑地将信接过,黎致意十分好奇地看着她手里那个这么奢华的信封,想问又不敢问,顾竹寒自是不会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和他们二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往房间里走,只留下梅开和黎致意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喂,你知道是谁送信给他吗?”黎致意总觉得顾竹寒收信了之后的心情似有好转,由此推测送信给她的人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搞不好还是她之前对她说过的订婚对象。
“别人私事莫多管。”梅开肯定不会那么蠢钝地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告诉给黎致意听,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秘密,虽然,梵渊会回什么内容给顾竹寒他也十分好奇,可是他肯定不会多事去问的。相反地,这个黎致意反而是拆散顾竹寒和梵渊之间纯洁友谊的不安定因素,他应该要和她极大地保持距离才是!
梅开想到这里,像是被烧了尾巴那般往侧跳开了数步,黎致意看见他这么夸张的动作眉毛不禁扯了扯,“干什么?我是妖精么?这么害怕我?”
“不,你比妖精还可怕……”
“梅开你这个混蛋……”
就在黎致意和梅开在院子里大开杀戒的时候,顾竹寒已经拿着手里的信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她想不到梵渊的回信会这么快寄到她手里,她也是十分好奇梵渊会给她回寄一些什么内容,然而不等她拆信,在开门的瞬间便看见了凌彻坐在她房间里,一杯冷茶在身前,那人脸上光影斑驳,蒙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殿下?”顾竹寒对于凌彻的突然造访十分意外,她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信揣入怀中,才将门关上。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凌彻嗅了嗅,皱眉道。
“没什么,就只是被人扔了个臭鸡蛋而已。”顾竹寒想起方才在街上狼狈万分的一幕,自嘲一笑。
“是街上百姓做的好事?”凌彻侧头,“看”向她。
“嗯,是。”顾竹寒并不隐瞒,如实回答。
“哎,竹子,辛苦你了。”凌彻感觉到顾竹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便想握住她的手。
顾竹寒本想避让却是迟了一步,那人温凉的体温覆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想要挣扎而出,却被那人抓得死紧。
“竹子,如无意外,我今晚便会出征夜袭肖兴的敌营,你……是否和我一同出征?”凌彻语气平稳,然而说至最后终究有一丝不确定。
顾竹寒看着他们在阳光之下相握的双手,脸上表情陷在阴影里晦暗不清,良久,她才告诉他,“殿下,答案其实你早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我?”东海后方发生这种事情她根本走不开,而且缪家现在暂时没有动静是因为她和凌彻联手起来挫了他们的锐气,若然他们二人都走了,很难保证东海会不会发生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是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离开。
“哎,竹子,我担心你。”手上力度紧了几分,凌彻也是十分无奈,他只觉得手中的手好像比前段时间又瘦削了几分,摸上去虽然柔软却全是骨头,手都是这样了,身上定是瘦得可怕。
“我在东海有吃有住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顾竹寒不以为然,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你,眼睛不方便,又要出征,更应该担心。”
凌彻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像是已经相处了十多年的老夫老妻?”
☆、335。第335章 命运分水岭
他专注“看”她,不容她躲避他的目光,那般深情看得顾竹寒心头微滞,心脏也“突突”跳动起来。
“去你的老夫老妻!”她慌乱应答,也顾不得脸红,便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却被凌彻用力一扯将她的手扯到他的脸上,放在他那张晶光玉白毫无瑕疵的脸上来回摩梭,顾竹寒看着他十分享受的表情,忍不住啐了一句,“无耻!”
凌彻却是十分受用,点头,“你一天不骂我我还不习惯呢。”
顾竹寒一愣:“……”
饶是知道他厚脸皮,居然亦是无言以对。
“既然你不跟我出征,今晚来送我行吗?”凌彻的语气中带有隐隐期待。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会去的。”顾竹寒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这句话听在凌彻耳中自是认为她晚上会准时送行的,心中禁不住微微高兴,“好,我今晚等你来。”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东海官员集体参奏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奏折我已经命人截住了,一时半刻还发不到帝京那里去。”
“如此我便谢谢殿下了。”顾竹寒不由感叹跟在一个王爷身旁还是有诸多好处的,比如现在可以滥用职权将那些对她不利的奏折都留中不发,以免顺景帝一道命令下来使得东海这边的局势更混乱,顾竹寒也不担心凌彻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既然他能够帮她这个忙,那定是有办法帮她解决整件事。
“就只是说一声‘谢谢’而已?”凌彻仍是抓住顾竹寒的手不放,他微笑“看”向她,不减半分神采的眸子亮晶晶的,“很应该给我一个吻来作为答谢礼物吧?”
“……我脏。”顾竹寒当然是推脱,凌彻的无耻她是见识过许多遍的了,不差这一次了。
“我不介意。”凌彻仍然是笑,都要把脸凑到顾竹寒唇边了。
顾竹寒看着那张近在咫尺一半沉浸在阴影里一半又沐浴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的俊脸,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被凌彻用手轻轻一拉,将她整个人拉近他身前,顾竹寒闪避不及,一个香吻就印在凌彻的唇上。
天知道他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角度练了多么久,以至于即便他此刻目不能视物仍旧能精准攫取对方的红唇,还是那般顺其自然丝毫没有阻滞。
两唇相触,顾竹寒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错愕看他,与此同时想要抽身而出,凌彻的手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越过圆桌箍住了她的后脑,令她动弹不得。
顾竹寒十分气恼,凌彻却是感觉不到她情绪的变化在她唇上肆意纠缠,唇舌厮磨的声音羡煞了窗外知更。
一个长吻完毕,顾竹寒才得以撑在桌子上狠狠喘出一口气,她抹了抹唇,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殿下就不怕我身上带有疫症,将你给传染了么?”
“我最怕的是不给我这个机会。”凌彻十分回味地方才那个吻,甚至还伸出舌尖舔了舔顾竹寒残留在他唇上的芬芳气息,顾竹寒简直……被他这样撩拨的动作弄至毫无办法,唯有扭了头,气鼓鼓地说道:“既然殿下没什么事情了,那你可以出去了。”
凌彻也不作长久逗留,他这次只是抽空来找顾竹寒说方才的事情,说完了自然是要离开的,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是以站起身来,临走的时候还要摸了摸顾竹寒已然红透的脸,十分挑逗地说了一句:“这样娇羞的你真想让人咬一口。”
顾竹寒几乎要从口中对他低喊一个“滚”字。
凌彻心情十分好地出了顾竹寒的房间,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凌越便从屋顶跃下来对他禀告道:“主人,我有事要禀报。”
自那次凌越自作主张地将缪可珊扔到他房间来,凌彻十分生气,下令让他三天不得出现在他面前,凌越知道自己闹大了,虽然心有不岔,还是听从凌彻的吩咐,不敢造次。现在三天日期已过,他也屁颠屁颠地出现在凌彻面前,唯恐凌彻将他忘记。
“说。”关于那天的事情,凌彻的气还没有消,可是凌越既然有事要禀报,理所当然要听一听。
“饶先生那边问你关于那件事情怎样处理?”凌越敛了敛眉,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陛下给你的翎羽卫,首领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若然殿下还要隐瞒下去的话,恐怕……”
“让饶先生不要轻举妄动,翎羽卫的话暂时不用管他们,事情等我回来了再处理。”凌彻几乎想也不想便答道。
“可是殿下,查出来的结果其实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凌越知道凌彻定会说将那件事情给压下,然而现在这件事情若然处理得好的话,殿下定会能在顺景帝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他搜集到的诸多证据,不用说,回到帝京之后更会受到顺景帝的重要,只是,为什么明明这样显浅易懂的道理他一向杀伐果断的主子却迟迟不做呢?
“莫要再说了。”凌彻打断了凌越的话,“我眼睛实在是不方便,你替我回一封信给饶先生,记住,你莫要多口。”
“是。”凌越咬了咬牙,答道。而后听从凌彻的命令去回信去了。然而他写信的时候终究是不甘,翎羽卫不同于一般皇家护卫,既然顺景帝将翎羽卫交给了凌彻,即便是暂时性的,也体现出顺景帝对凌彻的无限信任,若然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那么离他们的计划又要走很大的一圈了。凌彻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的大业又岂能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被耽搁?
凌越提笔又放笔,放笔又再次提笔,直至纠结挣扎了十数遍,这才坚定了眼神,他把心一横,在信纸上写道:“殿下请先生勿忘初衷,依计行事……”
有时候,各人的命运会像分水岭那般被这无情的一笔所葬送,而身处这件事情漩涡之中的人还懵然不知,沉睡在安稳的大梦之中。
☆、336。第336章 不要靠近她三丈之内
傍晚时分,凌彻已经将战争的事宜给准备好,十万大军在东海最大的码头上早已整装待发,准备夜袭肖兴的阵型。
凌彻自是不会那么笨等银闇得手的信号发出才去准备,他也没有打算将全部十万人给带走,而是先带一小部分先头部队前往剿敌,等杀肖兴一个措手不及之后才让大部队两旁包抄。大概的战术布置是这样,当然,若然肖兴的阵营有变的话,凌彻还有第二手准备,只是这种情况还未真正到来,是以暂且不表。
顾竹寒自凌彻走了之后先去了怪人那处,怪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就是他已然研发出疫症的解药,前几天病重的病人吃了新的解药之后瞬间好了不少,只要等这个病人痊愈了,再让多几个病人试喝,若然各人没有太大的排斥反应的话,顾竹寒打算将解药推广出去,一举解决疫症的事情。
然而到得了傍晚时分,本应该去相送凌彻的顾竹寒面青口唇白地来到怪人面前让怪人先给她一剂解药,而后又离得梅开差不多一丈远,让梅开马上将手上的解药送去给凌彻,而她自己呢,则是立即返回房间,还顺带吩咐所有人不要靠近她三丈之内。她临走一刻还拜托怪人若然银闇回来了尽量拖住他,不要让他见到她。
怪人依然戴着那副中年男子的人皮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过了很久之后,他才问道:“丫头,你是不是得了可能比疫症更严重的病?”
顾竹寒心头一滞,唇角一扯,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出来,她说道:“先生的眼光还真是毒,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我自己身体实在是不适。”歇了歇,她又说道,只是再次启唇时她明显没有了刚来时的那份精神,“先生先不用管我,或许我过了今晚就会好的,但是东海的疫症不能拖,有许多事情还要麻烦先生去处理,是以,真的是对不住了。”
她与怪人的这番对话完整无缺地听在梅开的耳中,梅开捏着手里那包顾竹寒不知道用了多少心血给整理出来的药心头如遭重击,他捏着那包药进退两难不知道是该马上告诉凌彻好,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将药给凌彻?
只是不由得他多想,因为距离大军出发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了!
梅开沉着脸,走了几步之后撞到正要去找顾竹寒的黎致意,黎致意见他神色不妥,再三追问下才知道顾竹寒出了实情。以她的性格肯定要先去找顾竹寒的,却是被梅开生生拦了下来,他看着顾竹寒房间的方向,意味不明地说道:“让她好好歇一歇,不要打扰。”
黎致意看着梅开握着自己手腕那只修长却不怎么洁白的手,心中微微一动,她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结结巴巴地对梅开说:“我……我和你一起去送殿下吧,以你的口才待会儿也是难以掩饰的。”
“好。”梅开并没有退却,也没有发现黎致意的异样,只是一心想着将殿下隐瞒过去就好了,哎。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凌彻出发的码头,但见凌彻早已站在码头之上任漫天红霞披落肩头,任海上刮来的清风吹拂起他的袍角,他依旧是着一袭典雅的月白色交领深衣,外批一件夔纹云纹披风,眼角眉梢少了往常的一点凌厉,多了点温柔霞色,看得人心头微微一紧,他静立在码头上的沉静样子,似乎是在等人。梅开深呼吸一口气拉着黎致意快步走上前去,他先是对凌彻行了一礼,又郑重地将手上的药亲手交给凌彻之后,这才说道:“纪大人因着银米坊又有人病倒了,赶不过来,所以命属下将药带来给殿下,并祝殿下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凌彻低头“看”着那包药,他细细捏着手里的药包,似是感受着那人残留在药包上的体温,他目光沉沉,却是不动声息地问道:“她真的这么忙?忙到连一包药都没有时间送给我?”
“那个病人突发急症,吓得纪大人不敢耽搁,立即扔下手上的事情前往接应,只来得及安排我来给殿下送药。”梅开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凌彻,事实上凌彻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注视着那包药,他感受到梅开身旁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遂看向那道气息所在的方位,问梅开:“你怎么还带了另一个人来?”
梅开听到他问起黎致意,立即抬头,支支吾吾地答道:“黎姑娘想一睹殿下的雄风,是以跟着我一起来了。”
“梅开,你很大的胆子,竟然在本王面前说谎?”凌彻在听完梅开的回答之后,突然发难,梅开被吓得浑身抖了一抖,知道在凌彻面前再也不能隐藏下去了,颤了颤,才打算将事实说出,却被黎致意挡在面前,她看向凌彻,说道:“纪大人没有事,殿下多想了,她是真的去银米坊救治一个病人,就连那位先生也跟着去了,所以才让我们二人通知殿下而已。”
她撒谎撒起来毫无愧色,即使是面对凌彻这样的人物。
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