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竹寒见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语成功震慑了众人,这才继续启唇,仍旧是淡如流水又深如月华的嗓音,她的眸光似有若无地瞥向祈风王宫之外更广阔未知的天地,“晋王赵池已经被我制服,主上已然安全,祈风王宫基本上已经被平乐郡主的兵马所控制,只是平乐郡主因为忧思过度而在郡主府卧病不起,所以才让我来勤王。你们都是聪明人,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不用我说都应该知道。”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但是众人都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意思,她分明是让他们归顺于魏王赵钰,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挣扎,只因晋王赵池大势已去,他们没有必要再做这种谋反的事情,以免被株连九族。
顾竹寒说完当即和银闇汇合,去大牢里解救顾玉骆,现在一切时机经已成熟,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要做一个决断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韵妃所居住的韵清宫那处也正紧急进行着一场搜救。
凌彻早已恢复了本来的打扮,他原本还想寻找合适时机暗中潜入将自己的母妃给救出去,想不到赵池如此迫不及待给予他机会。
他不是不知道顾竹寒在平乐郡主府里的事情,但是在母妃和顾竹寒之间,他还是优先选择了他的母妃。
顾竹寒有银闇甚至有李邃的帮助,而他的母妃就只有他。
而且,他并不认为以那个狡猾如狐的女子能力会被区区一个粗浅的平乐所困住。
是以,当他在韵清宫的暗处看见她的蔼蔼风姿在深重禁宫之中飘扬的时候,他放下了心。
然而,在放下心的同时,他不得不承认,有什么事情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远到无法再追寻了。
这一刻,他感觉到深深挫败。有一些东西,并非会在原地停留一直等待自己,而顾竹寒……很可能他一辈子都追不回来。
凌七见他的主子看着某个地方怔忪出神,唯有打马上前提醒:“主人,时间有限,我们还是赶快行动。”
“嗯,我知道。”凌彻似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自是知道凌七口中所说的“时间有限”是什么意思,不止是营救他母妃时间有限,更是大蔚朝中局势不稳,他再不回去的话,很可能会错过夺取帝位的最佳机会。
是以,他不能再追寻顾竹寒的步伐而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要放弃她,任由她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这压根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终是吩咐凌七:“你暗中派人跟踪她,若有可能的话,将她请回大蔚。”
凌七灼灼看着他这段日子以来消瘦不不知道多少的主子,心底微沉,他想对他说上几句体己话,不知为何,他觉得……顾竹寒很可能已经不再喜欢他的主子了,因为他方才看见她又重拾回往日那种漫不经心,仿佛万事不在心间的淡定潜静。她好像不再对他的主子有敌意,至少明里是没有的,暗地里定然没有那么快能原谅他主子吧?
不能从她脸上看见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这并非是一件好事,对一个人爱到极致的同时也会恨至极致,可是现在她毫无情绪,那即是说明什么?
……即是说明她很可能已经不把他的主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之上了。
这是何其可悲的事情。
但是凌七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凌彻,他只是默默点头应下,而后和凌彻到韵清宫去营救韵妃。
凌彻并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次抉择,真的注定了他和顾竹寒从此分道扬镳,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由天意既定,感情归宿之事,始终无法勉强。
顾竹寒自是没有察觉凌彻在暗处一直看着她,她和银闇处理完太极宫的事情之后,立即前往关押顾玉骆的大牢,已然有鼎玑阁的下属告诉他们顾玉骆的下落所在,他们只需要及时赶到那里便可。
顾竹寒边快步疾走,边问身侧的银闇:“你出来找我了,魏王府那边怎么办?先生和李邃是在一起?”
“先生已经出了洛都,调动鼎玑阁的兵马以备不时之需,而李邃则是负责梅开和黎致意的安全。自从顾玉骆被关入大牢你失踪之后魏王府已经乱成一片,欧阳轩身为顾玉骆的心腹下属也是束手无策,一方面因为老将军被寻到的时候重伤,是以他根本无法做任何事。”
“老将军能醒来的几率有多大?”顾竹寒皱眉,在最开始听到沈鸿重伤的时候并没有往深里想,现在再次听银闇提起沈鸿的病情,她便觉得他凶多吉少。
“薛先生在临走之前特地去将军府诊治了他一遍,情况应该不太理想……”不然我也不会要强闯将军府问平乐郡主你的下落。但是银闇顿了顿,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
“好。我知道了。”顾竹寒不再多问,而是转了一个话题,“银闇,这次祈风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我要去摩梭。你……是否愿意和我去?”她问得略为迟疑,甚至不甚自然地扭头,没有看他。
顾竹寒并不知道因为她扭头,而错过了银闇黯淡一瞬的目光,他抬手抚了抚胸口的位置,只觉得那里一片冰寒,纵然待会儿能顺利拿到钥匙,他亦是无法再以完整之姿陪在她身侧。更何况,她是要去摩梭寻找梵渊,到时候如果她能顺利见到他的话,那么他的存在就会相当碍事。
以前银闇并不会多想这些有的没的问题,可是现在不同于往日,他和她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瞬间,他无法逼迫自己不去多想。
他由此至终都是她的护卫,毫无存在感的护卫,这样的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的枕边人,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他来放手,给回她一丈三尺地的自由。
“银闇?”顾竹寒久久得不到回应,唯有转头看他,脸容疑惑。
银闇自动无视她的问题,只提醒她道:“到了。”
顾竹寒心中一突,察觉出银闇的异样,她在大牢的门前停了下来,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定在银闇跟前,抬眸看定他:“银闇,怎么回事?”
“我没事。”银闇避开了她紧张注视自己的目光,抿紧了双唇,不再看她。
顾竹寒不理,抚上他冰寒的手背,他的身体正有一阵阵抵挡不住的寒气向她手掌间袭来。她眸光渐渐地沉了下来,银闇察觉出她的思绪变化,当即想将自己的手抽回,但是顾竹寒却是继续往上抚上他的手腕,那里正有一块坚石的玄铁凸出,十分突兀。
“你戴了这块玄铁多久了?”顾竹寒无力问道。
“寒,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银闇不再贪恋她掌中的温度,直接用力将手抽回,他看了看牢狱里面的情况,“赶快将顾玉骆营救出来稳定祈风局势才是正事。”
顾竹寒微微仰头,深呼吸一口气,她纤眉轻皱,心底有一股深深的歉意和内疚涌上心头,逼得她无法再忽视,然而,她低下了头,当先将大门打开走了进去,“最重要的事情是将你手头的玄铁取走,若然你有个三五好歹……”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声音太小,纵然是银闇离她这么近,也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
顾玉骆被独自关在这座大牢里,祈风王宫里乱得一塌糊涂,他却在这么死寂的牢狱里盘腿而坐,与世隔绝。
☆、449。第449章 他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线天光从他头顶上直射而下,洒照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玉容镀上一层光芒,然而纵然是暖色光线,仍旧笼罩不住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愁绪。
大牢里守卫的人早已被他们击晕,顾竹寒从一个士兵身上搜出钥匙来到大牢面前,顾玉骆早已察觉到顾竹寒的到来,自然也是注意到顾竹寒身后跟着的银闇。
“小玉。”顾竹寒并无太多的表情,只是轻唤了他一声。也许是入狱的时间太短,赵池还来不及对付他,是以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损伤。
顾玉骆亦是抬头看她,他瞥了她一眼,又看了银闇一眼,纵然银闇没有恢复他的面具楼主打扮,就凭他现在身上毫不遮掩的气息以及迸发出来的寒气,也令他猜出他的真正身份。
“竹子,你是否在醒来之后一直都在骗我?”顾玉骆站起来,与她始终一门之隔。
“小玉,事实如此,劳烦你给玄铁锁的钥匙我。”顾竹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银闇他快要被你的玄铁弄至不行了。”
“哼,钥匙不在我手。”顾玉骆转脸,脸色刹那变得铁青,丝丝寒气亦从他身上迸出,丝毫不比来得弱。
顾竹寒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然而她仍旧耐着性子和顾玉骆解释:“小玉,我欺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是银闇是无辜的,你不能把气出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竹子!”顾玉骆打断了她的话,他扭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眶炽热,疑似有晶莹的液体涌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头至尾……哪怕是一点儿都没有喜欢过我……?”
顾竹寒定定地回望他,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么一个两人互相对峙的一瞬间,顾玉骆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表情,没有再逼问她,他刹那间觉得自己彻头彻尾都是一个笑话,从他的出生到现在完完全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无论他怎么样努力,最终都是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突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切而惨烈,仿佛被热血岩浆融化了身体那一刹那带来了别人完全无法感受的剧痛,笑得人耳膜刺痛,似被针刺,再而后,他停止了笑声,大牢重回死寂。
“小玉……”
他的笑声停止得突然,顾竹寒能够感受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作为始作俑者,此时此刻她又能说一些什么呢?
然而,现在不说一些什么,那么她离开这里之后也就无法再对他解释道歉。
最后,她还是握了握掌心,鼓起勇气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不然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是以我选择了这种方式去行动。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是,祈风现在很需要你的存在。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很应该建功立业造福万民,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你……就忘了我吧。”
她没有再多的解释,也没有再问他拿钥匙,将一番话说完之后直接将钥匙扔至他跟前,而后带着银闇转身便想离开。
“……竹子!”
就在顾竹寒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少年还是慌乱出声,他的嗓音似乎已经带了哭音,也带了十分的惊惧难受,“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明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已经知道了她一旦做出抉择之后无人能改变,可是他仍旧忍不住将这个愚蠢的问题问出。就算对他撒谎也没关系,就算哄骗欺瞒他也没关系,能不能……能不能就给他一丝半点的希望,让他能够继续等下去?
他的眼神如火炽烈,又如冰般寒冷,盯在顾竹寒逐渐僵直的脊背上,逼得顾竹寒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而后道:“小玉,我们有缘能相见。你,好好保重。”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带着银闇离开了大牢,直往王宫之外而去。
王宫之中的局势因着顾竹寒在太极宫中的一番话语基本稳定下来,顾竹寒和银闇长驱出至王宫大门,顾竹寒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紧握着祈风的传位诏书,上面还写有赵钰的名字,她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方才的情绪真是不稳,居然忘记将这卷诏书交到顾玉骆手上。
“寒,现在要去哪里?”银闇见她神色晦暗,知道她虽然对顾玉骆决绝,可是现在她的这番举动还是泄露了她脆弱的心思。
“……去找钥匙。”顾竹寒收回心思,看向前方,听见前面有马蹄踢踏的声音传来。
来人不是谁,正是闻讯而来的欧阳轩,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人正从欧阳轩身后死死盯着顾竹寒,顾竹寒虚眸回望他,毫不躲闪他的目光。
“姑娘,主子他没有事吧?”欧阳轩十分担心顾玉骆的安危,当先策马上前询问她。
“没事,”顾竹寒将手中的诏书交到欧阳轩手上,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迎着欧阳轩疑惑至极的目光,好好嘱咐他:“这是我从主上手上取来的诏书,你不必慌张。我这就离开了,好好照顾你家主子,也……请好好辅助他。”
顾玉骆在顾竹寒心目中其实永远是那个长不大,会对着她撒娇的小孩儿。因为自小太熟悉太亲近,她根本无法对他产生除了亲情以外的其他感情,纵然他经过大蔚一难回到祈风之后性格大变,可他……依旧是她记忆中那个躺在床上精致得像瓷娃娃那般的小孩儿。
即使她无法对他说出过于残忍的话语,可她的心也会痛。她这辈子已经错过了一个人,不能再耽误一个人了。
她是必须要找梵渊,一刻都不能拖了。
欧阳轩并没有看诏书里的内容,以他的聪明与反应能力也早已猜到诏书里写的是什么,他深深看了顾竹寒一眼,见她一如既往脸色苍白,比刚来祈风的时候根本没有好上多少,心中亦有惭愧,曾经以为这个女子的心冷硬如石,可惜人家在关键时刻还是出手自家主子,还要被弄至一身伤也没有找他们茬,当下只能拱手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谢就不必了,”顾竹寒摆了摆手,“这是我欠他的,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竹寒看定他,眼神坚定隐带期待:“你身上是否有玄铁锁的钥匙?”
欧阳轩一滞,他转头看向顾竹寒身侧易了容的银闇,只觉他浑身寒气迸出,根本压制不住,立即点了点头,答道:“有。”
“可在身上?”顾竹寒心中一喜,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在。”欧阳轩不想欺骗她,而是掏出钥匙递给顾竹寒,顾竹寒当即接过,想要撸开他的衣袖帮他解锁,但是银闇却是阻止了她的动作,他接过她的钥匙,眸光无垠,“我自己来便可。”
顾竹寒的手僵在半空,她想蹙眉,想强行撸开他的衣袖察看,但是最后还是因着他眼中的坚持而放弃。
她笑笑,压下心底的不安与焦躁,转头向欧阳轩告辞,“如此,我们便走了。”
“姑娘,你要走去哪里?”欧阳轩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离开祈风。”顾竹寒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不想自己去寻找梵渊的事情搞到人尽皆知,这样很有可能会让梵渊的处境变得不利。
“你离开祈风的话,那么我们主子怎么办?”
就在欧阳轩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谭峰华眼神忽而闪了一闪,闪出一丝嫉恨,顾竹寒掠过谭峰华的面容,始终觉得这个有着断袖之癖又对顾玉骆有不轨企图的人不应该留在顾玉骆身边,可是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心情去多管闲事,唯有微笑答道:“你主子是一个成年人,不是没有我了就不能活的。”
说罢,她打马往前,只剩下欧阳轩在原地沉思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然而,就在顾竹寒快要离开欧阳轩所带来的队伍的时候,一直在他身后不动声息的谭峰华忽而伸出长剑直往顾竹寒的小腹刺去!
他似乎蓄势待发已久,那伸出的一剑快而精准,眼看着就要刺入顾竹寒的小腹之中,让她瞬间毙命,却被银闇及时赶到,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剑尖。
鲜血,立时从银闇的掌间涌出,银闇却是置若罔闻,手上再次用力将谭峰华的长剑给折断,再而后他反手一扔,直接削向谭峰华的右臂——
“簇”的一声钝响,谭峰华没有想到银闇的速度比自己的剑势还要快,震惊之下愣在原地,原以为对方不会还手,可是他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