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严重,不必担忧。”凌彻放下了手,神色恢复正常,他又转回方才的话题,“你可知是谁暗算他?”
“你说还有谁呢?”饶子淳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模样,“只是梵渊这回确确实实捱了一些苦头,这伤得可不轻。不,不对,他伤得不轻的原因并不完全因为那暗算……”饶子淳像是想起什么那般,急忙纠正。
“哦?你们书院最近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凌彻说罢,转头,看向窗外景色。这个他与饶子淳秘密会面的密室虽然是弄在书院之中,然而却是极其靠近讲学堂的,长醉书院也是他当年入学的地方,似乎所有皇家子弟都要来长醉书院浸淫一下书香,这才能被分派到官场朝廷上去,可以说,长醉书院成为一块进入官场的跳脚石,只要把握好机会了,自然而然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他百无聊赖地往外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饶子淳聊着,忽而看见那遥远窗外,柳树之下走出几人,清一色全是少年,虽然有其中两个在互相握着手很败坏风气,可是他还是觉得那几人走在书院中算得上是一道很好的风景线,那几人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似乎在讨好那其中一个青衫少年,凌彻凝神望去,他们其实隔得很远,可他隐隐觉得那青衫少年的背影莫名让自己熟悉,等他再想细看的时候,又有一人上前遮住了他的身形。
彼时,饶子淳见他又出神,不由跟着看出窗外,好奇问道:“殿下,外面有什么值得你细心欣赏的?”
凌彻再次回神,低垂眉睫掩饰自己的失态,“窗外玉兰太香,不小心闻出神而已。”
饶子淳心中腹诽,还有嗅着嗅着就出神这回事的?
☆、119。第119章 表明决心
“先生,我方才已表明我的决心,这条路你我已经走了太久太久,现在是时候要终结了。”凌彻专注地看向饶子淳,眉宇间颇有傲色,他话音一顿,忽而像临渊深雪般跌落谷底的声音空落响起,“未知先生,是否一如既往地和我走这一路?”
这一条终结之路注定是艰难之路,它没有捷径可走,甚至可谓是步步都踩在钢刃上行走,你必须要前所未有的小心去走这么一路,不允许任何突发情况发生,不然,即使站着都是也会无端丧身。
饶子淳自然是明白凌彻话语中的意思,可是他现在退出还有意思么?既然已经浸湿了脚,那么不妨再继续走下去,或许他会遇到一些令他留恋的事情。
他豪爽一笑,几乎是毫无犹豫地说出声来,“自我答应了演那一出戏的那一天起,我便没有想过中途退出,我饶子淳的命注定是要为殿下效劳的。”
凌彻再一次得到了饶子淳肯定的回答,这才终于释然一笑,他对饶子淳举盏,饮尽杯中残茶,一直紧绷的心弦微微放缓。
就在凌彻与绕子淳相互举盏再次确定对方决心的时候,柳树之下,顾竹寒面对梅开腼腆的道谢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心中对梵渊有愧疚,对于这样的道谢自然是觉得不能接受。
此时的她也不知道,在她和梅开、夏天秋天还有史杨在乱侃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在讨论着她。不过打死她也是没有想到在外人面前和撰文部院监形同陌路的凌彻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顾竹寒不是撰文部的学生,见到院监的机会自然而然少之又少,不过她可不打算和人家院监扯上关系,单是一个叶空寻其实也够她烦的了。
“纪寒,你为什么要叹气?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道谢不够真诚吗?”梅开见顾竹寒忽而叹气,以为她对自己仍旧耿耿有怀,不由红了脸追问道。
“不是,你不必对我道谢。”顾竹寒决定一次性和他们说清楚,免得这帮人一路跟着自己。“我之所以照顾梵渊是因为我心存歉疚,若不是他耗费了太多内力为我疗伤,那他后来也不会被敌人有机可乘,中了别人的暗算。我只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所以才……”
几人听了之后,心中一思索又觉得的确是如此,只是出家人救人又岂会计较得失的呢?反倒是以纪寒这种性格能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倒是令他们另眼相看。
“哎呀,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秋天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他再次牵了夏天的手,“人家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了,都觉得皮肤斯斯斯的冒烟了,还有啊,我们再这么迟过去的话,饭菜真的都要被吃光了!”
“你们……”顾竹寒以为自己说出实情之后他们一定会责怪自己,可是在说出口之后他们不但没有说自己什么,还好像……好像和她的关系更好了。
她抱头,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别你们我们了,中午不吃饱一点的话,下午考武部的两公里长跑我恐怕你会熬不住的。”
史杨笑嘻嘻地勾了顾竹寒的肩,只觉这人身子骨太单薄,像个娘们似的。
顾竹寒一听史杨的话,觉得跑完步之后那种虚脱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无声打了个寒颤,对着饭堂的方向跑得飞快。
☆、120。第120章 某个箱子
转眼又到傍晚时分,残阳将尽的时候。
顾竹寒拖着自己的残腿往长醉书院的院舍方向走去,下午韩松简直把他们,不,简直把她虐待得太惨了。他美其名曰要把她的无限潜能给激发出来,硬是给她多加了两百个仰卧起坐,本来两公里的路已经令她够呛的了,想不到还有两百个仰卧起坐来拿她的命,这简直是丧尽天良啊!惨绝人寰啊!然而,心里骂娘归骂娘,该做的还是少不了的。于是她在韩松的监督之下跑完了两公里外加做完了两百个仰卧起坐。
顾竹寒在拖着残腿捂住肚子在想,在不久的将来,她是不是可以练出几块腹肌出来呢?这真的是令人沮丧的结果。
她嗅着满园的玉兰花香来到梵渊居住的地方的岔路口,转了一个弯,鼻端的花香徒然变得清淡,转而是满园的青竹冽香席卷而来,她深深呼吸一口,抬头,看见梅开正关了梵渊所在居室的门,眼中有着淡淡笑意。
“梅开,这么巧啊。”顾竹寒伸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梵渊曾经告诉过她梅开和他的关系,堂兄弟的关系,并非远亲,那即是很相熟。梵渊自小又是天之骄子,梅开想要和他亲近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据顾竹寒所知梅家身居大蔚四大家族之首,一直以来都是在朝堂中执掌文职,几乎上百年以来都没有家族子弟担任武职,可偏偏到了梵渊这一代,则出了一个异类,那个异类就是不顾家族反对毅然进入长醉书院考武部的梅开。
梅开是梅家的直系子弟,自然是深得家族众人重视,他自幼身体便不好,患有恶疾,顾竹寒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别看他平时活蹦乱跳,那恶疾发作起来真是令人觉得恐惧。顾竹寒在和梅开那么短暂的几次接触之中便有幸看到梅开病发时候的样子。所谓恶疾,其实就是心绞痛,一个患有心绞痛的人去练武,还是抓长枪,这合适么?不过她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人家梅开正太喜欢便成,管你呢!
梅开显然也看到了顾竹寒,他也对她挥了挥手,一脸笑意。
“哟,梅开一笑可大可小喔,谁惹你这么高兴了?”顾竹寒一个劲儿地对着梅开挤眉弄眼。
梅开似乎恼怒地看了顾竹寒一眼,他抓了抓头,对顾竹寒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哥哥表扬我说我最近文采有进步而已。”
“是这样么……?”顾竹寒拉长了尾音,一两句赞赏就能让你如此高兴?
“那是自然,”梅开挺了挺胸,完全一副还没完全长大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哥哥平日里对我是有多么的严格。”
“你和梵渊像是很亲近?”
“怎么啦,不行么?还抑或是你嫉妒我了呢?”梅开哼哼两声,对于顾竹寒的说法十分不满。
“没有没有。”我对和尚可没兴趣,即使是带发的和尚。不过顾竹寒后一句倒没有说出来,她又不愿意再探究梅开和梵渊之间的关系,唯有转了话题,笑得一脸狡猾,“喂,你那哥哥今天那个装慰问品的箱子可有满了?”
梅开听到顾竹寒如此一问,想了想里面某个可疑的木箱,脸色不由一红,他提了提声音,似乎是十分不耐,“你既然想知道,何不自己进去看看?我……我走了,明天见吧。”
说罢便逃也似地走了。
☆、121。第121章 正面攻击打败你
“这么不能开玩笑。”顾竹寒嘟囔几句,笑着进了院子,敲了敲门,得到梵渊的应允之后便入了屋。
顾竹寒进屋之后看见梵渊在窗前挑选茶叶,知道他待会儿要烹茶给自己喝,笑了笑:“圣僧,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弄点开水让我喝喝就好了。”
“叫我梵渊便可。”梵渊头也不回,只是听见“圣僧”这个称呼从她口中说出总觉得莫名其妙的讥讽,遂纠正道。
“与其叫你梵渊,我倒觉得不如叫你神棍更好。”顾竹寒四处搜寻着那个箱子,她的话似乎引起某肥狐十分不满,顾竹寒只觉面门黑影一闪,一条飞毛腿就要砸到脸上来。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一天都要上映一遍,顾竹寒压根不慌张,她伸手一抓,抓住某狐的腿,然后将它拎到身前,倒挂在自己眼前,一字一顿地说:“喂,肥宝,你天天都用这一招,而且每次都没有成功,烦不烦啊?”
“嗷——”我就是要用正面攻击来打败你!
“正面你个头!”顾竹寒和它相处久了,逐渐懂得它的一些狐语了,她弹了弹它的额头,“每次都是在旁边阴我,每次都是想踢我的脸,你很想我毁容是吧?嗯?”
“嗷——”我就是想你毁容了怎么着?
“你嫉妒我!”
“嗷——”我才没!本大爷比你美多了!不然梵渊又怎会天天把我带身旁?
“蓝宝,话太多了。”这次不等顾竹寒回答,梵渊忽而转过头来看向蓝宝,意带警告。
“嗷——”蓝宝的声音立即蔫了下去。
顾竹寒一个顺手将蓝宝放到自己肩上,她在屋中左看看右看看,看完一圈之后似乎没有发现那个平日里大摇大摆放在屋子里的大得可以箱子,只能问道:“梵渊,你的那个箱子呢?”
梵渊瞥她一眼,容光沉浸在夕阳最后的一点暖色之下,教人看不清真实神情,“被抬走了。”
“啊?不可能吧?这么大个箱子喔!”顾竹寒惊诧,该不是某人天天被自己笑,笑到不好意思了,所以才把箱子给搬走了?可是看刚刚梅开的样子,屋子里应该有箱子的吧?
她又找了一圈,忽而记得这房间里还有一个耳房的,也不管梵渊同不同意,她直接将门帘一掀走进耳房,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巨型箱子孤零零地放在里面。
那个箱子一如既往地装满了各种香喷喷的信,还有各种慰问品,什么水果啊茶叶啊经书之类的,当然还少不得女子的香包。顾竹寒左翻翻右翻翻,心中称奇,神棍这个名号真的不是白叫的,他受伤的消息一放出去之后,第二天她来到这里就看见如此大的一个箱子,据说这是撰文部院监不想看到圣僧的房间里被信和各种慰问品堆满,所以特意给他寻了个箱子来,只要这个箱子装满了,当天再美好再美味再特别的东西就不能收了。
顾竹寒本来是很好奇长醉书院这里一般是禁止女子进来的,这些信虽然不排除有男子写的,可是绝大部分都是女子的手笔,那么这些女子出品的信和慰问品等等是怎样到达这个箱子里的?
☆、122。第122章 如此吃货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良家妇女托自己的哥哥或弟弟,要不就是出钱请人让他们把信和慰问品带进来。
梵渊是圣僧,与人为善,就算明知道这些东西他不应该收,可是还是无奈地收下来,于是每天这些香闺里的东西都会堆积成山,难以整理。
顾竹寒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除了看到有男子直接把自己姐妹的信放进来之外,她自己也大言不惭地收受过几次贿赂,帮别人带过几次信和美味的糕点进来,可是一次两次还好说,后来带得多了,梵渊冷眼瞥了自己一眼,语气似有不悦,“别人给了多少银两你,我出双倍。”
顾竹寒悻悻,摸了摸鼻子,倒没有不好意思,可是当下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说什么,但是人家圣僧生气是真的,带病生气伤肝伤肺,既然她是来照顾病人的,所以还是……嘛,少吃一点糕点算了。
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圣僧收这么多信不生气,而知道她收取贿赂拿信给他,却这么生气?
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顾竹寒也不会这么没趣地去问圣僧,在那箱东西里挑挑拣拣,顾竹寒拿了几封文笔颇为不错的情书出来,又拿了个梨子叼在口中,这才从耳房中出来。
她掀帘而出,动作轻巧,本想调侃梵渊几句,可是看见眼前的情景总觉得自己口中的梨子要掉下来。
梵渊姿容之美,她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便早已清楚。每天对着他倒不会再觉得这人美得不似凡人,然而今天再仔细端详,倒是觉得他较平时又有点不同。他依然是穿一袭干净朴素的纯白僧袍,及裸长发只用一根竹簪随意挽起,流水般的清光披在他的发上,从顾竹寒的角度望去,似乎能看到一匹上好熏染的绸缎,那幅绸缎从未被任何人裁剪,三千青丝心事不明,像他出世,他最美好的一切并未被任何人涉足。
梵渊见她望来,也回眸向她瞧来,那无渊的眼神里浸染了一点微光,使得他的眸子不像平日里那般冷寂,此刻也不知是夕阳的暖光太过,还是他心情尚好,顾竹寒只觉得被他这么温暖的眼神看着,自己也像是沉浸在温泉的暖水之中,舒服得不愿移开眼光。
“竹子,你口中的梨子快要掉了。”梵渊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好心提醒道。
“啊?哦!”顾竹寒当即扭了头,把梨子从自己口中取下,她的脸有点儿烧,想不到自己居然看到发呆了,她肩上的蓝宝看着她这个窘样,低低嗷呜了几声,像是在说她花痴。
顾竹寒当然是自心里否认了,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梨,走到梵渊面前,故意低咳一声要引起梵渊注意。
梵渊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情绪意味不明,他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几乎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他阻止不了,然而,听听某人对自己告白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123。第123章 听某人表白
顾竹寒脱了鞋子,她不像梵渊那般有定力,可以跪坐在竹席上一两个时辰不动,她随意盘腿而坐,拆了其中一封信,看了一眼,便读起来:“君不见伊人日夜望月,唯望月神治君之病,以让我朝乡亲不再记挂……”
清爽的嗓音缓缓流淌在雅室之内,又随着风的轻喃带到雅室上方,夕阳落到地平线下,晚霞将院子修竹染得发红,那人读到肉麻处还会出声轻笑,偶尔眸光流转,还会自信中抬头看他,眼底满是调侃揶揄。
一封长信读罢,顾竹寒觉得渴了,捧起杯盏细细一品,顿觉这春日里的困意消除,齿颊满是茶的清香。
“神棍,你真会享受呐。”顾竹寒微微叹息。
“你每天读这些信不觉得无聊么?”通篇都是同样的内容,从开头就是这种看似大公无私的文字,然而越读下去就会越觉得不妥,梵渊从来不看这些信,收到了也只会放在箱子里,等箱子满了,再命梅家的仆从过来将信搬走。至于里面的慰问品,以前是赠给有需要的人,现在的话,他看了看那人唇角沾上的一点梨汁,微微一笑,大概暂时不用烦恼这个问题。
“不会啊,”顾竹寒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