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孔爵上台,每人都睁大好奇的眼睛看去,毕竟摩梭是西南边境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国,又是如此神秘是女儿国,由女子担任女皇,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是一个异样的存在。而且相传摩梭国和祈风国交好,擅养毒蛊,所出之蛊大部分都交由祈风来处理。说是处理,其实就是让祈风国使她们的蛊,让他们去害人。由于摩梭实在是太神秘了,大蔚简直是对那个国家避而远之。现在送这只孔爵过来明地里是想和大蔚交好,实则上则是接了祈风的旨意来给大蔚一个下马威,这简直是憋屈!
但见那只孔爵真如德公公所形容那般高昂着头颅,十分之高傲地俯视着众人,此鸟毛色艳丽,浑身呈宝蓝色,身后翎羽更是长得惊人,也绚丽得惊人,简直是漂亮得不可方物。
顾竹寒瞥了一眼台上那只高鸟,神情颇为恹恹,她还以为最后一题是什么旷世难题,怎料原来是这样的题目,这实在是……太简单了吧?!
顾玉骆看着那只鸟良久,又围着它转了良久,双眉淡蹙,似是在回忆一些什么。顾竹寒倒不是十分担心顾玉骆的处境,毕竟他平日里看书多,可能看到对付这种怪鸟让它开屏的方法呢?
☆、166。第166章 脱离你的控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玉骆在围着那只鸟转了三圈之后,终于一拍玉掌,语气轻松道:“启禀陛下,学生有方法令其开屏,只是学生需要借助一个考武部的学生相助。”
“嗯,”顺景帝在帘幕之后微微沉吟,嗓音之中似有期待,“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顺景帝这回不再让德公公喊话,而是直接对着台下一众学子问道:“有谁自愿上台来助小顾一马?”
台下坐的考武部学子颇多,可是每人都不知道顾玉骆心中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一时半刻都不敢妄动。
“我来!”
就在众人犹豫之间,顾竹寒重重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她轻咤一声,跃案而起,那清越是嗓音微微惊了众人的魂。
只见一抹浅青色身影从日光的阴影之下走出,众人看着那人的轮廓逐渐在和煦日光之下显现,皆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此人不是谁,正是这段时间考武部风头正劲又深得叶空寻、韩松重视的新生纪寒。
她的脸容有些许苍白,唇间一点晶莹耀了日光的温度,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虽然单薄却是皎皎如修竹丛中的清风,走过的同时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就这样缓带薄衫,不疾不徐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她脱离了他的控制,向那个未知的舞台上走去,她独自一人走在这条长又寂静的道路上,她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脚下的道路仅仅汇成一线,她就这么坚定地走在这一线之间,如脚踩纤幼钢丝,头顶千斤重鼎,明明是那么不堪重负,看起来却是步履如飞。
她脱离他的控制,向另一个人飞奔而去。她那么的急切,以至于她忘记了她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她,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她跃起一瞬伸出了右手企图想要扯住她的一阙袍角,将她留住。然而,最后那阙袍角却是消失在了风的轻喃之中。
凌彻觉得,若然纪寒真的是顾竹寒的话,那么,这个女子很可能从此刻开始就要永远脱离自己的掌控,去开拓出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空。
他意识到这一点,胸口处的伤寒旧患刹那疼痛至心肺,他微微喘了一口气,也不坐在这个寒凉的座位之上,而是袍角一拂,将另一侧跟了上去,他寻回自己在主座上的位置,和众人嘘寒问暖一番,方才,他坐的座席上,吃茶的杯子早已化成了齑粉消散在风中。
台下,顾竹寒已然走到尽头,她右手用力,用劲一撑,直接跃上了高台。
台上,春光正好,容色正美。
顾玉骆显然没有预料到来的人居然会是顾竹寒,在他的潜意识里顾竹寒早已为了自己心中一直所想的自由直接逃离长醉,不然她在临走之前又怎会语重深长地对他说,若然他真的入朝为官的话,就要进谭府将母亲接出?
他离她三步之遥看向她,眼底里完全掩饰不住惊喜疑惑愉悦雀跃等种种神情,顾竹寒依然是含笑回望于他,只是目光有点儿凉,似在警告他,他现在是在台上,是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行事,必定要稳住心神,不要出丑。
顾玉骆被她这么不怎么带感情的目光一扫,微咳一声,笑道:“纪寒兄,我能得你帮助实在是在意料之外。”
“我只是看见同窗有难,所以出来帮助而已。”顾竹寒自然之道顾玉骆要说一些场面话来充充场面,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料眼角余光一扫已然看见一身穿净白僧袍的梵某人早已在暗中对着她挤眉弄眼,那眼角抽搐的程度直让顾竹寒认为梵某人并不是在向她打招呼,而是在对着她勾魂放电。
顾竹寒的唇角僵了僵,暗暗瞪了梵渊一眼之后才转过头来,她转了话锋,对顾玉骆说道:“事不宜迟,恳请小顾同学告诉我应该怎样做。”
“好。”顾玉骆也觉得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他躬身弯腰,一拱手,朗声道:“恳请陛下借剑和筝一用,剑的话就不用铁剑,就用木剑便可,至于筝,也是普通的筝便可。”
御前是不能携带兵器的,这一点顾玉骆自是清楚,是以他为了打消顺景帝的疑虑,直接让他借一把木剑给顾竹寒,以避不需要的怀疑。而顾竹寒用剑的话,则他用筝,筝在大蔚里可谓是士子家里相当普及的一种乐器,谭芙十多年前是前朝大诺四大美人之一,就算时运至不济,一把古筝还是能留得下来,顾玉骆自幼体弱多病,不能常常外出,在家里看书看无聊了,也会拿起曲谱来研究一番,他天资聪颖,常常无师自通,可谓说是在古筝上也小有造诣。
“准了,小德子你拿一把木剑和一把筝给他。”
顺景帝淡淡的声音从帘幕之后传出,他一直都在看着帘幕之外的情况,此刻既然顾玉骆要求要木剑和古筝,那么好,他成全他。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美貌少年在连过两题之后,最后一题会想出一些什么新奇的法子来让那孔爵开屏。
稍顷,一把檀木黑剑和一把通体透着深紫的古筝送了上来,顾竹寒自然而然地把剑接过,放在手里一拿,还是挺沉的,她看向顾玉骆示意对方自己没有问题了,顾玉骆则淡然地拂袍而坐,坐在顾竹寒面前的古筝之后。他在等待的时候又让人把一屏艳丽屏风搬了上来,放在台上以作背景遮挡,等一切事宜都准备就绪了,他才让内侍把孔爵放出,那孔爵被关在笼子里太久,已然极度不爽,此刻出来正是昂然抖擞,十分之高傲与不耐。
顾竹寒在台上始终是那副温温润润的表情,此时听顾玉骆试音,他边调音,边对众人道:“学生不才,在一本鲜有人知的杂记上曾经看过孔爵性情十分之高傲,必要在比它美的物事前才会展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以作争奇斗艳。学生本想让女子跳舞一曲与孔爵比试,然而终是御前大典,这样做毕竟不妥,是以便想出请一名考武部的同窗来助学生一臂之力,学生弹筝,而另一名同窗则舞剑,以让孔爵产生斗艳之心。”
☆、167。第167章 贤士
“哇,原来有这样的方法的。”
“可是看纪寒和顾玉骆的姿容,理应是顾玉骆去舞剑才对的啊。”
“哎呀,你笨啊,顾玉骆会舞剑那才是奇了怪了的事情了。”
“对对对,纪寒长得虽然不足顾玉骆五分,可是仔细看看那五官还是长得十分耐看的。”
“别这么多话了,现在是比舞而不是比貌,专心看好啦。”
“汀——”
最后一个羽音调好,顾玉骆压了压弦,对着顾竹寒微微颔首,示意她,他可以开始了。
顾竹寒回以一笑,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那质朴筝音淡淡响起。
她并不急于马上舞剑以博取那孔爵青睐,而是仔细分辨顾玉骆筝音之中的激越之意。
“汀——”
又是一个破音划出,顾竹寒眸睁,随即手中剑动,她舞,对准孔爵而舞,那孔爵极具灵性,早已在听见顾玉骆的筝音时便昂起了头,对着顾竹寒的方向似是挑衅,此时看见顾竹寒毫无旖旎地舞着她手中那柄其貌不扬的木剑,神态十分之不屑。可是它错了,下一刻顾竹寒随着顾玉骆曲中的激荡之意,一个跳跃在台上纵身而起,顾玉骆弹出来的音调快,她也快,她旋身不断变幻着手中木剑的攻势,硬是在那艳丽屏风的衬托之下舞出一段让人惊心动魄至屏息凝神不敢眨眼的战舞。
顾玉骆选曲其实十分究竟,他和顾竹寒以前并没有玩过这种闻筝起舞的娱乐,一来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二来顾竹寒在谭府的时候并不会舞剑。对于让孔爵开屏的方法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不到他的好姐姐居然一下子就捕捉到他曲中之意。
顾竹寒舞的那套剑法不是谁的,正是叶空寻让她新练的一套繁复剑法,只是既然化作剑舞,要绚烂的话,过于繁复只会折损这其中的美,是以她自作主张去繁就简,在辗转承合之间舞出漫天梨花纷飞的一幕。那一幕其实很美,长醉书院里整个演武场周边种的都是洁白梨花,正是阳春时节,梨花在剑气的激荡之下纷纷落下,它们似飞蛾扑火一般都围绕着顾竹寒的周边打转。
“叮——”
又是一个颤音,顾竹寒划剑,柔软腰肢忽而往后一折,硬是让她在台上折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折到心跳的弧度,她几乎是九十度直角往后折了下去,那般异于常人的柔韧力令人觉得这并不是每个习武之人都能拥有的,而正正是她这般纤瘦的身材,才能舞出这至完美的一剑,她的剑尖此时直指孔爵的鼻尖,动作上的挑衅之意已然十足。可偏偏这人笑得温文尔雅、风淡云轻,连汗都不多一滴的,她的眸中甚至没有任何嘲讽讥诮之意,她就这么遥遥一指,然后挺直腰肢,舞剑的动作开始逐渐慢了下来。
顾竹寒对面的孔爵终于按捺不住,它看着那人轻柔得像一团云的身姿,心中早已起了争斗之心,众人的注意力本来是全部放在顾竹寒身上的,现在忽而听见“啪啦”一声,那孔爵,那美丽的百鸟之王居然倨傲地展开了它的屏,开始和对面的顾竹寒斗法。
它的屏全开了,棕绿色翎毛在空中招展着,臭美的表情十足,它围着顾竹寒转了三圈,也不叫喊,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盯得顾竹寒以为这只孔爵下一秒会不会直接上来把它的“尾巴”给甩到自己身上。
她见它全都开屏了,也就不再舞剑了,再舞下去只怕锋芒太过,就此打住可能更能惹人遐想,顾玉骆见她停下动作,也见那孔爵真的被逼得开屏了,他便停下了抚琴,望向帘幕之后顺景帝的位置,拱手道:“陛下,学生已令孔爵开屏了。”
“好!”顺景帝在帘幕之后又何尝不是看得神情激荡振奋呢?顾玉骆的战曲、纪寒的剑舞再加上台上特地放置的艳丽屏风,这一切无一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离他们极近,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梨花花瓣落下的翩然回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此曲舞实在是算得佳品。
更难得的是,他们事先没有排练过一次,完全是靠即兴发挥,这简直是令他大开眼界。
他瞥了一眼帘幕之后众皇子和众大臣的主座,都看到这群人不约而同露出的怅然若失。那个纪姓少年十分之识趣,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停下,也没有把顾玉骆的风头完全抢去,那名少年始终是一派风高月朗,给人的感觉似月上中天月光普照于地上的温煦柔和,他不卑不亢的态度独树一炽,若然留了他在朝为官,赏个武职也是不错。
顺景帝将目光从顾竹寒身上收了回来,又在顾玉骆身上落了一落,顾玉骆在整个选贤大典中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并无纰漏之处,而且他也是答出了那三题考题的答案,是以,顺景帝不再犹豫,在帘幕之后轻咳一声,语调较之前多了一丝高昂之意,他道:“小德子,命人备圣旨。”
德公公恭敬应下之后,顺景帝重新开口:“今天宗十五年,长醉书院选贤大典之上,顾家子弟玉骆秉承书院学训,夺得大典上三题之冠,特钦点为大蔚一品贤士,封任吏部侍郎一职,并赏良田千亩、房屋一座、黄金万两,三日之后上任,可有异议?”
最后一句话是向着顾玉骆问的,顾玉骆听见这么丰厚的赏赐,给他的吏部侍郎一职又是这么高的一个官职,一时之间觉得老皇像是把他捧得太高,现在他还是少年得意壮志满酬,但是谁不知道那官场黑暗,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被人扯下来的,现在老皇这样做,不知道是安民心还是乘心让他踩这个坑,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在紧张思量,那边顺景帝见他久久不言语,不由“嗯?”了一声,示意他作答。
然而一直坐在主座之下没有说话的郑大学士郑墨香此时却抢先一步出声,“老臣认为顾家公子还是太年轻了,又是初历官场,理由从比较容易上手的官职做起,这一封就是吏部侍郎的话……”
言下之意,即是顺景帝的做法太过冒险了。
☆、168。第168章 惊变突起
“朕心意已决,顾贤士,你意下如何?”
皇帝的话语里依旧听不出情绪,可顾玉骆却分明听得出那话中的危险之意,若然他敢说一个“不”字,那么自己下一刻很可能就会人头落地。
人生总是没有太过完美的事情,若然老皇执意要给他前程似锦的官途,那么他应下便是,因为他已于今天长出羽翼,只要他愿意,他愿意将这对羽翼打磨成撑天巨翼。他没有任何疑问,只再次深深躬了腰,语声沉沉,“臣顾玉骆遵旨。”
“嗯,好。”顺景帝脸色终于有了缓和,他看着顾玉骆的容貌,心中想这位新任贤士也的确算是长得过于漂亮了一点,他姓顾,想起这个姓氏倒是令他想到了一些久违的往事,不由沉了声问道:“顾爱卿,你家中还有何人?”
顾玉骆这边甫一施完一礼,那边顺景帝试探身世的话语又再次响起。
“回禀陛下,臣家中还有一位母亲和一位姐姐。”
“哦?你父亲去了哪里?”
“臣一家三口其实是寄住在当朝三军总督谭东流谭将军府上,臣不瞒陛下,谭将军正是臣下舅舅。”
“嗯?你居然有一个如此亲密的舅舅?那你母亲是谁?”顺景帝此刻的思绪有点儿飘,仿佛又想起那年赏诗时节一名少女在梨花之下的娇俏身影,只可惜那名少女终是离开了他,没有应允他的请求。不是没有怨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情也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了。
“臣的母亲正是舅舅之妹,谭芙。”
顾玉骆对着顺景帝的问话没有半分隐瞒,他不敢隐瞒,也无须隐瞒,因为谭东流就在场中,若他撒谎或是隐瞒,定会被谭东流抓住把柄,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说出。
只是,他明显觉得当他报出自己母亲名字的时候,周遭气氛微微变了。变得窒息难耐。
顾玉骆当年虽然年纪小,可是对于谭芙和他那个失踪父亲的事情,他还是知道得比较清楚的,他们一家三口自天宗七年便从一个小小的乡下地方千里迢迢来到帝京投靠谭东流,当年谭东流还未真正掌兵,对待他们三个弱儿病女的还是不屑一顾,原因无他,就是害怕他父亲的无头公案会连累他的官途,幸好顾竹寒当时急中生智利用舆论压力迫使谭东流收留了他们,这才没有沦落到露宿街头的惨况。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失踪的父亲还没有回来,他们也得以在谭府无恙长大,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