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人丁不多的将军府里,二小姐谭露就是四舅母所生,二小姐也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四舅母的父亲又是当朝彻王殿下的手下,而彻王殿下又是当朝最红的人,你说久久不踏入四舅母房间的舅舅为何要在现在去呢?”
“那又如何?”沈香兰还是听不出顾竹寒说这番话的意图在哪。
顾竹寒也不急,她看着仍旧围着她们母女二人的婆子和婢女,说道:“有些话还是不要让太多人听见为妙。”
沈香兰看着她神秘的样子,挥了挥手让其他闲杂人等离开,院子里仅剩下她和顾竹寒母女二人。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未知十二舅母是否记得不久前你曾经在府中的后花园里和四舅母的妹妹闹了不大不小的冲突?四舅母一直没有动你不是不想动你,而是等待最适当的时机动你,比如用最当季的花粉来导致你过敏,又比如寻找适当时机下药让你久病不起,”顾竹寒眸光轻转,很满意地看见沈香兰的面色白了白,“当然,府邸里有这么多别的姨娘和四舅母交好,这些事情只要轻轻吩咐一声……”
顾竹寒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沈香兰不是笨人,自是知道自己说这么一大番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沉默片刻之后,沈香兰面色一沉,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明哲保身。”顾竹寒不再说什么,她再一次挽了谭芙的手,再也不看沈香兰一眼,径自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只留下沈香兰在原地发怔。
待走远洗衣房之后,谭芙突然轻叹一声,她不安地看向身后洗衣房的方向,说道:“竹子,你锋芒太露了。”
顾竹寒一听,心中一窒,她看向谭芙,“娘,你觉得女儿刚刚那样做并不正确?”
谭芙看着这个高出自己半头的女儿,答道:“是。”
“那娘,你认为我们应该一辈子都任由府里的人欺侮我们而不还手?”
“……是。”谭芙迟疑半晌,继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难道真的要等到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去报复吗?”顾竹寒语气有些许激动,谭芙虽然自小到大都没有因为她是养女的身份而排斥她,虽然也有因为顾玉骆的缘故而没有给予她最好的东西,可是在这个时代的所有知识、所有的人情世故、所有的源于前世亲情缺失的母爱都是谭芙毫无保留地给予她,对此,她十分感谢,也真真正正毫无保留地对她掏心掏肺。
这其实并不符合顾竹寒的个性,在经历前世那么惨烈的事情,再加上这辈子从小到大都看到的世态炎凉,顾竹寒认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凉薄,以及,足够无情。只有这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的两双急切关怀的眼睛才是此生唯一的眷顾与例外。
想不到,今天她这样的一番作为居然引起谭芙的不满,难道她真心是觉得她们就应该被人任意欺侮才是正道?
谭芙看着女儿站在原地不断变幻的眼神,知道她内心的挣扎,她抚上顾竹寒的手背,轻声说道:“竹子,有时候该忍还是要忍的,莫要忘记娘对你的教诲。”
“我一刻都没有忘记!”顾竹寒想也不想便甩掉谭芙搭在她上面的手,谭芙一个不慎,差点被顾竹寒甩得摔倒在地。顾竹寒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也想不到方才自己并没有收敛气力,差点将谭芙给甩了出去。
☆、17。第17章 玉骆被掳
“娘……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顾竹寒慌忙过去扶住谭芙,谭芙却摆了摆手,将顾竹寒的善意连同悔意阻挡在外,她抬头看着顾竹寒,眼中尽是温柔之色,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与关爱无关,甚至近乎自私残酷,“我的竹子也终于长大了,但是你答应娘,做任何事都不要太过,都不要牵连到你弟弟好吗?”
以谭芙的聪慧和敏感,已经感觉到顾竹寒方才“好意指点”沈香兰的目的是什么,她要的是谭府家无宁日,她要的是谭府十几房姨娘的激烈内斗,而谭府的混乱仅仅是源于她刚刚的寥寥数语,而且还不用亲自出手,可是,她这样子虽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然而一旦事情败露,牵连到的人就不止她一人了。
顾竹寒一听,浑身一震,她的母亲果然还是最在意儿子是吧?顾竹寒无声苦笑,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投为女儿身,传承不了顾家的香火?
谭芙垂下了眼睑,掩了眼底的一抹苦涩,鬓边无声被风挑出的一缕银丝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刺眼碍人,昔日的四大才女换作现在苦苦忍耐和守候的寻常妇人,谭芙毫无意识地握痛了自己的手,竹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娘这样做的原因的。
二人不再说话,也无话可说,就这样僵持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临进屋之前这两母女还要很有默契地整了整自己的脸色,扯出一丝笑容才进至房间里。
原因无他,她们二人都不想让身体不好的顾玉骆看到她们脸色有异,是以才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顾竹寒看着谭芙脸上扯出的那丝笑容时,心中无声喟叹,我们这对装模作样的母女啊……
自十二姨娘在洗衣房那处刁难了她们之后,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过得相安无事,顾竹寒仍然在府里跑跑杂务,偶尔出去采购一趟,后院徐大娘给了她一把新扫帚,让她继续在冰湖附近扫雪。顾竹寒并不拒绝,若无其事地到冰湖那里当差,这期间还会对着湖的某处发呆,想象着八姨娘的尸体现在在水底是被游鱼吃完了还是开始腐烂……如此日复一日地想着,终于有一天她想到离这个月的十五不远了,要准备酒来治病,而且还要准备下个月的一项重要事情。
脑海中忽而浮现某个人僵硬无波的面容,想起他对付自己的种种手段,顾竹寒不自在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今天的雪已经扫完了,她往回走,忽而看见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地带着一个大夫往府里走,顾竹寒看了看他们走的方向,唇角轻微地露出一丝笑容,前段日子在洗衣房里所说的话也是时候生效了。
谭府里的形势也正如顾竹寒所预料的那样,几个和四夫人袁碧交好的姨娘陆续出现了状况,前来诊治的大夫替她们诊断出来的结果是胭脂过敏,而那几个姨娘所用的胭脂正是袁碧提供的,诊断的结果传到谭东流那处时,不出所料,谭东流对着袁碧发了一通大火,认为她恃宠而骄,容不下府里其他人。袁碧何其无辜,和谭东流大吵了一顿,一气之下带着女儿谭露回了娘家,任谭东流怎样哄诱都不肯回家。将军府邸家眷不和,夫人被迫返回娘家避难的消息不胫而走,谭东流每天上朝都顶着一张脸被笑到脸黄。
顾竹寒每次远远地看见谭东流怒气冲冲从外面回来,心中就一片愉快。
本来对付谭府里的人她是不屑,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她去出手,然而既然谭诚事件已经做了一个开端,那么她也不介意将这锅粥搞得乱一点,反正她已经想好了全盘策略来应付她们。
她盯着谭府的某个方向,等待着谭府更强烈的暴风雨到来。
谭府又在压抑之中过了几天,这一天顾竹寒一大早就起了床,她算了算日子,今天正是这个月的十五,家中的烈酒早已饮尽,必须要到那个人那里取一瓶才行。
遂,她和谭芙还有顾玉骆告辞,以帮谭府采购为名,溜达出府。
一天都过得异常顺利,傍晚时分顾竹寒提着一罐酒回来顺带给顾玉骆带了点治疗寒疾的药,然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的时候,却看见谭芙坐在桌子旁边哭泣,顾竹寒扫了一眼屋内,但见顾玉骆平日里书写的木桌狼藉一片,而顾玉骆却不见踪影。
顾竹寒心中“咯噔”一声,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她走到谭芙身旁,问道:“娘,小玉呢?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谭芙见顾竹寒过来,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寒厉似带着怨毒,“他被谭大勇抓走了!那晚谭诚的案件已经查清,东流为了对小玉做出惩罚交由谭大勇作出惩罚,一刻钟之前小玉便被他们抓走了!”
“他们要抓他到哪里?”顾竹寒心中有疑惑,她那晚下毒下得隐蔽,谭诚又被伤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到最后案件死无对证,整件事情都天衣无缝,怎么说查出就查出?
“我不知道。”谭芙不再哭泣,她看向顾竹寒,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小玉是你弟弟,这件事的责任也有你的份,请你务必要将他救出来。”
“娘……”顾竹寒感受到谭芙那冷冰冰的眼神,从小到大每次顾玉骆发生了大事的时候谭芙总是这样对人无情,她知道顾玉骆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胜于任何人,可是这么一瞬间被自己的至亲责难始终让她觉得难以接受。顾竹寒微微扭了头,她不能再和谭芙这样对视下去,不然会感到周遭的空气都要凝固使自己窒息。她微微深呼吸一遍,开始转动脑子思索起这件诡异的事情来。顾竹寒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谭东流不一定把谭诚的案件查出,很有可能是因为谭峰华的缘故,谭东流趁着她今天出去采买,谭芙又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命令和他们有过节的谭大勇抓了顾玉骆,让他永远消失在谭府之内。毕竟顾玉骆在府中就是个祸害的存在,谭东流非常在乎面子,既然谭峰华对顾玉骆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感情,那么也别怪他这个父亲无情将这种萌芽扼杀在黑暗中!
顾竹寒没有时间印证自己的猜测,谭大勇抓走顾玉骆的时间并不长,她完全有机会在半路将顾玉骆救出,只要救出顾玉骆了,谭府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好办。
“娘,你放心,小玉会平安无事的,你……自己一人在府中也要小心。”
顾竹寒转身,不再看满脸泪痕又满脸都是责备之色的谭芙一眼,只扔下一句话,而后便出了房间,往谭府外面走去。
身后,谭芙紧攥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紧皱的眉头在昏黄的灯盏之下被打出一朵脆弱的霜花,那表情似是悔恨心痛和焦灼,又似是无可奈何,种种怪异突兀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芳华未逝的洁净面容微微扭曲,仿佛只有通过握痛自己的手如此反复才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18。第18章 扔你大爷!
从谭府出来之后夜色已经变得森凉,顾竹寒搓了搓冰冷的手,隐隐觉得经脉开始变得不太正常,她仰头喝一口酒,心中在飞快思忖顾玉骆可能在的地方,谭大勇定是一口认定顾玉骆是杀死谭诚的凶手,而顾玉骆长得何其出众,他若想报复顾玉骆定然不会将他押解到官府,只会想尽办法折磨他,而折磨一个貌美男子的最好手段则是……
顾竹寒眉梢狠狠一跳,她心中紧了紧,思索片刻还是往帝京中最大的兔儿馆中去。
帝京之中兔儿馆和青楼一样,多不胜数,可是按照惯性思维,能彻底将一个正常男子的意志击垮的方法只能是把这个男子送至帝京最著名的兔儿馆之中,让所有人看着他坠入风尘,更何况今晚兔儿馆还将举行大型选拔,以谭大勇知道案件“真相”后对顾玉骆的憎恨程度必然会将顾玉骆卖给那家在帝京之中最大的名为“销魂楼”的兔儿馆。
顾竹寒分析完毕,人已经走在前往销魂楼的路上,只要在选拔大赛开始之前找到顾玉骆便将他救出那便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她可以秋后算账!
夜色逐渐深沉,顾竹寒为了赶路特地选了僻静无人的小路来走,从谭府前往销魂楼马齿巷是必经之路,她走得虽然急却是步步谨慎随时注意周遭的动向,不一会儿便安全走了马齿巷一半的道路,接下来的一半只要顺利通过便可以追上顾玉骆!
顾竹寒继续往口里灌了一口酒,此酒名为“一斛春”,酒性极烈,一般人并不能接受,可是却是压制她体内经脉不顺、颠倒正逆的良药,这几年来持续服用倒是有缓解自己身上那个怪病的效用。
只是,今晚这个酒似乎有点微微失效?顾竹寒抹了抹嘴角,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她看一眼不远处纸醉金迷的繁华,强行打起精神往前快步走去,却不料在走了几步之后身前忽而有一柄锋利透亮的弯刀向自己刺来!
顾竹寒反应极快,在那柄刀劈至自己身前之前将腰一扭,随即退后几步,离开了那人的攻击范围,她清喝一声:“来者何人?”
静。死一般的寂静,并没有人回答。顾竹寒扫了一眼眼前漆黑的巷口,电念飞转,敌在暗我在明,在如此狭窄的小巷中无疑是思路一条,要不往前突破要不趁此机会狠狠往后面逃!然而逃跑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原因无他,只因对方的功力比自己高出太多太多。
思索三秒之后,顾竹寒再不犹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前冲,那埋伏在暗处的人似乎想不到顾竹寒有点儿武功底子,也想不到她如此大胆竟敢不做任何防备直接冲出,一时之间被她甩在身后,眼看着她就要逃出巷子!
黑衣人眸光一闪,他必须要在巷子里将她解决,不然让她出了巷子的话就会错过截杀她的最好机会!
如此思索,黑衣人身形一掠,毫不费力便跃到了顾竹寒身后,他毫不犹豫地举刀,打算直接给她来致命一刀!
罡风将至,顾竹寒看也不看身后,脸色不变地往前面直冲,自从遇到凌彻之后这一个月来她都在勤奋练武,那人又刻意想要培训她,是以现在的她和一个月前比来不再是那么不堪一击,任人宰割!
眼前亮光逐渐显现放大,顾竹寒凝神,丝毫不放松,继续竭尽全力往前冲,还有十米、五米、三米……
却突然“咄”一声,一股血腥之气从自己背后传来,她闭眼,感受着疼痛在后背蔓延,心中悲凉,终究是慢了一步么?
…………
圆月初升,巷陌僻静,大街热闹,一步距离便是生死!
眼见着顾竹寒便要冲出巷子,身后黑衣人不管不顾,将手中的刀一斜继续往顾竹寒体内送,刀中灌入了内力,在高速运动之下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劲风,顾竹寒完全放弃后背,也不管伤口有多深,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她和对方都知道,只要出了这条小巷,他想杀她就没有这么容易。
“嘣——哧——”
仿佛听见骨骼血肉被割碎的声音,顾竹寒咬了咬牙,身形不变,用尽全力对着巷口往前一冲,扑到了热闹的大街之上,身后的利光骤然消失,后背上的鲜血却喷涌而出。
“吁——”
然而未等顾竹寒松一口气,便觉得地面震动,身前有极快的马匹奔驰的声音,那坐在马上之人似乎猜想不到这大街中央会忽然蹦出一个活人来,那活人以狗啃泥的姿势趴在地面之上,后背似受了重伤,鲜血正汩汩往外流,看不清地上之人的脸,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不能无情践踏。
又是“吁”的一声,烈马终于在人前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咳咳……咳咳……”顾竹寒仍旧扑在地上起不来,鼻尖之上就是那马的蹄子,扬了她一脸尘土。
“七哥,此人居然没有死?”
身前有一男子的声音疑惑传来,顾竹寒翻了个白眼,心中咒骂: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嗯。”那被唤作“七哥”的人可有可无地唤了一声,随即便没有了声响,但是顾竹寒清楚地感受到那马上男子正以一种居高临下极具威慑力的姿态审视着自己,她瞬间便不敢动了,那人从头至尾将她打量了一番,也不下马,他在她腰间的酒壶上落了一落,认得出那是帝京千金难得一盏的“一斛春”,眉梢忍不住挑了挑,他突地开口吩咐道:“来人,将这个人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