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好,可是脸色还是没有异常,这样她倒是放心了下来。她回到行馆,看见梅开也在,遂坐了下来,交代他一些事情。
虽则爆炸事件所带来的重大伤亡已然控制住了,但是她觉得后续事件远远还没有结束。
最近东海进入了雨季,虽则少有连绵大雨,但是每天这样下小雨也是够烦人的。这种阴湿的季节最容易滋生瘟疫,东海受了伤的百姓又是如此之多,伤得不轻的人还好,治疗一番便可回家,但是伤重的人则只能呆在棚架里等人来侍候。根据梅开他们的统计,重伤者有一百三十七人,轻伤者二百九十三人,还有别的找不到父母的小孩数量也是骇人,另外死亡人数也有一百二十五人,少数有躲过了爆炸的百姓。总之现在整个东海都是处于人心惶惶之中,再加上东海连日下雨,更是使得庄稼死了不少,已经开始有传言说是不是钦差大人得罪了龙神,所以才造成这般天怒人怨。
顾竹寒对于这些传言一笑置之,现在不是计较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世人愚昧,总会将这些人为的灾祸加以神话的修饰来蛊惑人心,她虽是穿越而来,但是仍然不信鬼神,这世间哪有这么多鬼神来管闲事杂事?
但是,眼下她还是最担心东海里会出现疫情,一旦出现了,后果可大可小。
“梅开,你在这里正好。”顾竹寒招呼他道,“刚好想让你去问问大夫有没有方子可以预防瘟疫的。”
“预防瘟疫?”梅开狐疑,“现在我们不都好好的吗?怎么提到瘟疫?”
“就因为是这样,所以才要防患于未然。”
“你的意思是你担心迟一点会有疫情发生?”
“是,”顾竹寒点了点头,她实话实说,“东海的地理位置较为特殊,进入夏天更是雨水频繁的季节,我这几天查过了东海以往几年的卷宗,在雨水较少的年份还好,基本不会发生重大疫情,但是今年明显雨季提前来临了,而且雨水增多,又发生了这么一起大事,若然不提前防备的话,恐怕灾难会陆续有来。”
顾竹寒越往下说神情越严峻,梅开听至最后也紧皱眉头,他赞同点头,对顾竹寒说道:“好的,我马上让人着手去办,务求尽最大努力阻止疫情的发生。”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顾竹寒笑了笑,忽而又想起那天在舞台上力挽狂澜的黎致远,这几天她也有见到他在棚架中帮忙,梅开和他尚算有交情,就是不知道此等正直之人是什么来头,看这人的气度总觉得从事渔事工作委屈了他。
“对了,梅开,我看你和黎致远似乎有点交情,他为人如何你可有了解?”
“嗯?你对他有意思?”梅开警惕地看着她,在梅开的眼中,顾竹寒早已经是个好男风的断袖,先不说彻王,就说银闇对她死心塌地,再加上他一向敬若天神的堂哥都好像和她纠缠甚深,虽然他十分佩服这个年纪比她还要小的院修能力强办事效率高目光远大人脉又广,可是你总不能见一个就收一个的吧?他知道顾竹寒是不会喜欢他这种人的,所以和她走得近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想不到她居然又看中了那个黝黑朴实的汉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什么叫对他有意思?”顾竹寒觉得他话中有话,禁不住微微沉了声音问道。
“他们都说你已经和殿下在一起了,又和银闇关系特别好,就连我堂哥都喜欢护着你,”梅开是个正直的,听她这么一问,也没有多想,直接将心中所想道出:“我说你已经祸害了这么多人了,就不要再祸害纯良的黎致远了。”
“哎呀,你在想什么?”顾竹寒痛心地揉了揉眉心,“我只是觉得黎致远是个人才,不应该捕鱼才是的,而且,缪可言不是说他有个妹妹么?但是我们来到东海这么久了,都没有见过他妹妹,你不觉得奇怪么?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不为外人所知,你别忘记了,他是两年前来的的东海,并不是东海人。”
“你是说他接近我们别有所图?”梅开红了脸,好像自己方才的确是多想了,好在顾竹寒也没有介意,不然两人更加尴尬。
“现在暂时不能断定。”顾竹寒沉吟半晌,“这样吧,你有时间便去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什么东西来。”
“好,我会的。”梅开想不到顾竹寒这么信任他,一口应承下来,他想起昨晚收到了梵渊给他寄的信,里面有十分隐晦而礼貌地提到顾竹寒,不由揶揄道:“纪大人,我说你样貌并非是一等一的好,为什么惹得堂堂大蔚圣僧写一封信也要拐着弯来问候你几句?”
☆、309。第309章 光环后的圣僧
“我和圣僧是莫逆之交。”顾竹寒不以为然道,心中却想,梵渊竟然在给梅开的信上提到她?他怎么不写信给她,直接说明情况?
“哎,我觉得我的堂哥对你比对我还要好。”梅开神伤叹气,从怀中掏出梵渊给他的那封信,细细念了起来,“‘开儿,与你一别已是十天,可有听从纪大人的吩咐好好做事?另,天已转热,纪大人甚不喜热,你要嘱咐其多喝水,莫要坏了身体……’”
他一路念下去,顾竹寒越听越觉得不是味儿,怎么梵渊写给梅开的信中十句有七句是提及她的?而且他怎么知道她怕热?又怎么知道她常常忘了喝水?这些事情她好像都没有告诉过他啊……真是奇了怪了……
“纪大人,念在你我一场相识的份上,你就告诉我有什么诀窍可以得到我堂哥的青睐好吗?”梅开也是越读越伤心,这信里就只是前两句提及了他,其余内容总是纪大人前纪大人后,虽是与他有关,可是这个有关和那个有关是不一样的啊!
“这个,”顾竹寒十分为难,她也不知道梵渊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这个问题她也想问圣僧大人好吗?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道:“很可能是因为我常常和他明辨佛理,也会和他下棋,所以才引我为莫逆之交?”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聪明,所以得不到他的青睐对吧?”梅开一下子垮了脸,他因着要忤逆家族的意思,是以十分不喜读书下棋,可偏偏梵渊又是个博闻强识、见识甚广的,是以他觉得他和他的沟通十分成问题,可是从小到大他就只喜欢他,所以也不管梵渊想不想搭理他,厚脸皮跟随到底,现在他被顾竹寒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不是和梵渊在同一层次上的。
“也不是这样说……”顾竹寒敷衍道,这么和梅开聊开,她便想起别的有关于梵渊的事情,好比如为什么梅妃不喜欢梵渊,明明是一个家族里的人,又好比如梵渊其实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好像一概都不清楚。
“若然你告诉一下圣僧鲜为人知的生平经历给我听的话,或许我可以从他别的方面爱好入手,助你和圣僧相处愉快的。”顾竹寒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又开始胡诌,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像江湖术士,专骗人的那种。可是既然话都已经问出口了,也不妨听听梅开会怎样回答。
“你是说让我告诉你我堂哥在圣僧光环下的另一面么?”梅开听明白了顾竹寒的意思,看向她,寻求她的肯定。
“嗯,是的,梵渊可能悟性的确很高,但是他是带发修行的,这一点你我都是有眼目睹的,一个带发修行的人就意味着他可以随时入世,涉足红尘。”其实梵渊在许多时候已经是在料理红尘俗事,有时候并非说你想清净修行就能清净下来的,本来你就身在朝堂,受万人景仰,就连顺景帝都下放了一定权力给他,幸亏是梵渊的家族是站在中立的位置,支持顺景帝的,而且梵渊多年来又是为了大蔚尽心尽力,是以才得到多疑的顺景帝的重用,若是为了旁人,他的这种威望以及别的权力可是要打个折扣。
“堂哥的母亲是个身份特别神秘的人,”梅开开始细细回忆,“自我有记忆以来,她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常处在深闺之中,守着一方天地,直至堂哥在被选为转世高僧的那年她才现于人前,大伯本来以为她会做出什么剧烈的举动,怎料她只是和堂哥的师父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便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回到自己所居住的院子里,不问世事。但是过了不久之后,她就病死了。她过世的时候,堂哥正被他的师父带着去云游四方,压根赶不回来参加伯母的葬礼。”梅开说到这里停了停,他看向顾竹寒,“我想你应该知道大伯曾经就着梅家继承人的协议和堂哥的师父闹过一些矛盾,最后只能折中的事情是吧?”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顾竹寒点了点头。
“所以纵然堂哥在佛学上的成就很高,可如果大伯百年归老之后他还是要还俗掌管梅家大族的,是以他的身份十分微妙,”梅开有点儿惆怅,“小时候我见到堂哥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见到他,他脸上总是笑着的,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可他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气场真是令我们那些小屁孩望尘莫及,我母亲让我少点接触他,说他气场太强大,会影响到我的运气和前程。”梅开笑了笑,“我觉得我母亲在放屁,因为她也相信梅家一直流传的诅咒,就连入宫做了妃子的梅姑姑也相信这种传言。”
“你不相信?”顾竹寒自是知道梅开说的是什么诅咒,一般来说梅家的子侄都是十分相信这种鬼神之说的,因为梅家实在是应验了这个诅咒。
“当然不。”梅开骄傲道:“莫要以为我不知道梅姑姑几次流产的原因,宫廷斗争本来就多,她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就认为是堂哥的气运亨通影响到了她的生育,所以她和堂哥的龃龉日益顿生,可堂哥始终没有和她计较,然而梅姑姑却是越做越过分了……”
梅开似乎也知道了梅妃对梵渊的所作所为,不由叹息一声,十分无奈。
顾竹寒听了半天就听到一个关于梵渊母亲的重要线索,其余的事情恐怕她知道的比梅开知道的也要多。说到底,他们都是权谋家,就只是以何种身份来对弈而已。梵渊可能真的信佛,可这并不能阻止他被卷入权谋之中,只是身份比较特殊而已。
她见梅开说得累了,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进了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前往缪府赴宴。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缪可言,应该是在忙他家族的事情还有他妹妹的事情,今天一到缪府,便看见他出来迎接。依然是一脸亲切骗人的笑容,换了一袭绯色衣袍,倒是显得比平日里成熟稳重了不少,他牵着妹妹缪可童的手,一看见顾竹寒便迎上前来,对他妹妹介绍道:“可童,这是前几天救了你的纪哥哥,快点叫哥哥好吧。”
☆、310。第310章 海虾惹的祸(1)
缪可童双目无神地“看”着顾竹寒,她长得白净,一双眼睛大而水灵,可惜就是空洞,看人的时候聚不了焦,她略有迟疑,试探问道:“你真的是哥哥?”
顾竹寒微微沉了脸色回看她,知道这个敏感的小女孩已经察觉出了自己身份上的端倪,“我是纪寒,是你亲哥哥生意上的合作人,也曾经和他同读一间书院。那间书院只招收男子。所以,我只能是你哥哥。”
“纪哥哥好。”缪可童听明白了顾竹寒话里的意思,也察觉出顾竹寒有半分不愉,不再多说,只是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甜甜地唤了一声。
“可童妹妹乖。”顾竹寒点了点头,这才松了松心中的弦,也难怪她会察觉得出她的真实身份,因为那天她在救她的时候曾经和她贴身接触过,而眼睛看不见的人总是比眼睛能看见的人更加敏锐,是以她猜出了她的女子身份并不出奇,但是只要她不泄露出去那便可以了。
“来来,我们赶紧进去,”缪可言见她们二人能够和睦相处心中才定了点,他在前面领路,热情地说:“刚好今天没有下雨,渔民出去打鱼打到了十分多的海味,不知道纪大人你喜不喜欢吃海味?”
“呃,有虾么?”顾竹寒脱口而出,待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愚蠢,虾这种生物这么常见,没有才怪。
果然听见缪可言打趣道:“原来你爱吃虾,那是多多的有,待会儿你不用客气多吃一点儿。”
“不是,我不是……”顾竹寒心中暗暗叫苦,其实她是想告诉他,她可能对海产过敏,尤其不能吃虾,但是她的羞赧的表情在缪可言眼中看来就只是害羞,他连忙摆了摆手,打断顾竹寒的话语,“行了,纪大人,你不用不好意思的,区区几只海虾缪家还是请得起的,待会儿你尽管吃就好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
“嗯?”顾竹寒一句话没有说话,缪可言又打断她的话语,“那你是害怕自己够不着海虾?不要紧,待会儿你坐我身旁,我给你整盘端过来。”
顾竹寒脸色苍白:“……”
她彻底收了声不再说话,只能牵着缪可童温热的小手进了去。
一进宴客厅,便看见凌彻旁若无人地坐在宴席上首的位置,今天他没有穿平日里爱穿的月白色锦袍,而是换了一袭浅紫暗云纹领口交叠深衣,那紫色十分罕见,并非是浓烈高调的紫,而是像紫罗兰刚刚绽放时的紫,带有一点点萤火之色,像是有流萤点缀其间,十分养眼。
缪可言早便知道凌彻已经到了,向他打了个招呼,便让顾竹寒坐过去。他自己则寻了个借口带了妹妹离开顾竹寒身旁。
顾竹寒疑惑,但是转念一想缪可言受封了皇商,现在应该一跃成为缪家大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他忙宴会的事情是应该的。
她不再多想,挨着凌彻身旁坐了下来,几天不见,他似乎瘦了一点,应该是帝京那边的事情太多了吧?不然也不会瘦得这么快。
“竹子,你主动坐过来真的是十分罕见喔。”凌彻捧了一盏茶,对着她调笑道。
“既然你不想我坐你身旁,那我换座位便是。”顾竹寒懒得和他多说,起身就要走。
“别,”凌彻按住了她的手背,继而在那嫩滑的手背上来回摩挲,他声音甘于醇酒,带有丝丝致命诱惑,“几天不见,我甚想你,别走好吗?”
顾竹寒心中一软,想起他的眼疾已经拖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药物治疗,又想起他所中之毒的霸道,她缓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只是她一把打掉凌彻的手,瞪他一眼:“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做这种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便能做?”凌彻低声笑道,语气暧昧。
“你别扭曲我的意思好吗?”顾竹寒无奈,面对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只有比他更加没脸没皮才能制服他,“上次你和我在舞台上拉拉扯扯被黎致远看到了,他都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了。”
“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凌彻不死心,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直接牵了顾竹寒的手在桌底下十指紧扣,他是十分想念她,这几天来要查明东海爆炸一案,又要搜集整理他那些好哥哥的证据,是以根本没有时间和她好好谈一谈,吃一顿饭,现在一捏她的手,便知道她又瘦了。
“这几天你没有好好吃饭么?”凌彻摸着她分明瘦下来的手腕,不悦道。
“有吃啊,我当然有吃。”
“每顿都只是胡乱扒两口,喝几口水就了事是吧?”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顾竹寒张口就想来一句,可是话到唇边又生生忍住,只能生硬地转换话题,“先别说我的事情,反正今晚有大餐,饿不了我的,我听你方才的话,好像你对黎致远十分了解,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竹子,莫要对别人那么上心,我会吃醋的。”凌彻沉默良久,幽幽道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