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髓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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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髓地狱-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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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为了进行某种学术上的实验?疑惑一旦浮现,就像那必须是真实一般,在脑海里无限扩大。
  找上一无所知的我,把我打扮成大学生模样,又介绍美少女说是我的未婚妻,怎么想都觉得非常奇怪。这身衣服和帽子,很可能是趁我丰梦半醒之间量身订作的也未可知……另外,那位少女也可能是被收容于这家医院的花痴或什么,不管见到任何人,都会做出那种举动……还有,这家医院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九州帝国大学的附设医院!眼前的若林博士很可能在某处找上因为某种理由而精神异常的我,藉著让我陷入一种离奇的错觉,企图达成某项目的。
  如果不是这样,我不应该在见到自己的“未婚妻”、而且又是如此美丽的少女时,居然丝毫想不起过去的事,也不应该完全感受不到怀念或高兴的情绪。
  ……不错,我绝对是被耍著玩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原本盘据在我脑中的疑团、迷惘、惊奇都在眨眼间化为轻烟消失,我的脑筋恢复原来的混沌状态,没有任何责任、担心……不过随之而起的是一股全然孤独无依的强烈寂寞,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时,若林博士似乎刚测妥脉搏,将左掌上的怀表放回原来的口袋里,回复最先见到我时的诚挚态度。
  “怎么样,觉得累吗?”
  我又感到些许困惑了。若林博亡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虽然令我有被耍弄的感觉,不过我仍旧假装不在乎的颔首。
  “不,完全不会。”
  “既然这样,应该可以继续进行让你回忆过去经历的实验了。”
  我再度毫不在乎的点点头,抱著一种随便你……的心情。
  若林博士也同样点点头:“那么,我现在带你前往这间九州大学附设医院精神科大楼的教授研究室……也就是前面提过的正木敬之教授至临终当天为止所使用的房间。我相信你看到陈列在里面有关你过去的纪念物,便能够顺利解开与你自己有关的奇怪谜团,最后完全恢复过去的记忆,同时也解明你与那位小姐之间极端离奇事件的真相。”
  若林博士的这番话似乎隐含著比钢铁更坚强的确信,以及某种意义深远的暗示。
  但是,我只是毫不在乎的点头,更有些许的自暴自弃……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都行,反正我也无法反抗。事实上我也有一点好奇,想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何种不可思议的事……
  若林博士满足的颔首:“那么……往这边走。”
  所谓九州帝国大学附设医院精神科大楼,就是包括前面提及内附浴室的那一栋漆成蓝色的两层楼木造建筑。
  我们直接沿著花团锦簇的外廊往回走,经过贯穿正中央的长廊走向另一端,尽头是如同监狱入口般的沉重铁门。似乎不知在什么地方有人监视著铁门,我们一到门前,铁门立刻朝向一侧打开。
  我们走到昏暗的玄关。
  玄关门紧闭,可能是时间还太早吧?靠著门上采光玻璃透入的淡蓝色光线,我们走向两侧并排的陡急楼梯,爬上左侧的楼梯之后,右转来到明亮的南向走廊,右侧并列挂著“实验室”或“图书室”牌子的几个房间,走廊尽头可以见到茶褐色的房门,上面贴著粗大笔划写“严禁出入……医学院长”的白纸。
  走在前面的若林博士从内口袋掏出系著大型木牌的钥匙,开门。转头,招我入内,他以谨慎的态度脱下外套,挂在钉于门旁的衣帽架上。因此我也有样学样的挂好御寒大衣和方帽。看我们脚上的鞋子在地板上印出鞋印,猜知房里覆盖一层灰。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明亮的房间。北、西、南三面各四扇窗户并排,西向和北向的八扇窗户外有深绿色的松树枝橙遮覆,南侧的四扇窗户反而毫无遮蔽,早晨湛蓝的天光随著海潮声如洪水般炫目流入。站立在房内的若林博士极端高瘦的身影,和我身穿学生制服的身影,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彷佛两人来到远离现实世界的某个地方。
  这时,若林博士举起他那瘦长的右手,指著房内划了一个圈,同时,他微弱的声音在室内各个角落形成一种缓慢的余韵。
  。
  “这个房间本来是精神科教室的图书室兼标本室,其图书和标本都是精神科的前前任主任教授斋藤寿八先生苦心搜集的精神科学研究资料或足参考文件,以及曾待在此医院的病患的制作品或是与他们有关的文件物品,其中有很多是足可傲视世界楕神医学界之物。
  “斋藤寿八先生去世之后,今年二月,正木博士接任主任教授,认为这个房间光线明亮,就把先前占据整个东半边的图书文献全部迁移至教授办公室,改建为自己的休息室,也装上暖炉。因为这件事没有经过校长同意,也未正式提出申请,医学院长冢江先生非常狼狈,而且急忙要求正木博士尽快提出申请书办理正规手续。
  “正木博士却毫不理会,淡淡表示:『管他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可以告诉校长,我只是改变一下摆放标本的位置而已……当然,这也是有理由的。你听我说……像我这样的人,总会想隐藏一些秘密,何况又是担任这种名校的教授,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一种研究狂兼幻想狂,绝对具有成为所有精神病学者研究材料的充分资格……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主动要求住进自己主持的病房,所以才想让自己的脑髓当作活生生的标本,和这些参考材料一同陈列。当然,如果是内科或外科,可能没有这种必要,但是精神科,其主任教授的脑髓应该视同研究材料之一……必须予以彻底研究……这才是像我这种一流的人物应有的学术研究态度。我想,建立这间标本室的斋藤寿八先生如果地下有知,应该会举双手赞成……』
  正木博士说完,哈哈大笑。即使老练的医学院长冢江先生也对他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若林博士极其平淡的叙述说明,却足以令我震惊不已了。截至目前为止,对于正木博士这个人,我先前所听到的只是一些形容词,从上述淡漠诙谐的话语,我充分感受到正木博上头脑与常人所不可及的一刹那,不禁毛骨悚然。那不仅远远超越世间一般的重要常识或规则,更在开玩笑之中,透过将自己视为疯子标本的意识,来嘲讽整所大学里,不,甚至是全世界的学者专家……我完全了解这种讽刺的辛辣、伟大,因而目瞪口呆。
  若林博士同样不理会我的震惊,继续接著说。
  “对了……说到带你来这个房间的目的,没别的,只是如我刚才在楼下七号房稍微提过,最重要是实验看看这里陈列的无数标本与参考品当中,有没有哪一样最吸引你注意。这是找出人类潜在意识——亦即用普通的方法无法想起的意识深处——记忆的一种方法,因为从无数事实已经得到证明,这种所谓的潜在意识,总是在本人未能察觉之间持续不断的活跃,强烈支配这个人的行为,所以能够认为,被封闭在你潜在意识的过去记忆,一定也同样能藉著引导你接近陈列在这个房间某处的过去的纪念物,进而鲜明唤醒你与之有关的过去记忆……
  “正木博士是在前往巴尔干半岛旅行时,获得当地特有的女祈祷师(通称为伊斯梅拉)传授此法,曾多次实验成功。当然,万一你与刚刚那位小姐毫无关系,只是陌路,这项实验绝对无法成功……原因何在呢?因为,这个房间里并不存在能唤醒你过去记忆的任何纪念物。
  “你完全不必顾忌,在这个房间内,无论见到任何物件皆可提出问题,抱著你自己正在进行有关精神病研究之心理……这样的话,应该很快能对某一项物品产生灵光一闪的感觉,而,这就是唤醒你过去记忆的最初暗示,之后很可能就如一泻千里般恢复过去的全部记忆。”
  若林博士的声音还是极端平淡,好像大人对孩子说话般亲切、轻柔,但是聆听中,我却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升起的一股今晨至今犹未体验的崭新战栗。
  听著若林博士的说明,我从先前感觉的怀疑“一切很可能都是捏造的故事”又浮现脑海。
  若林博士不愧是权威的法医学家。就算他认为我真的是少女的未婚夫,也不会采取强迫的手段,而是藉著最光明正大、最迂回远绕的科学方法,毫无间隙地包围我的心理,希望让我直接认同自己是她的未婚夫,那种深度确信……那样冶静周详的计画……
  ……这么说,难道我从刚才所见所闻的事情真都与自己有关?少女确实是我的表妹,同时也是我的未婚妻吗
  ……如果真是这样,不管我是否愿意,都有责任从这个房间找出自己过去的纪念物,然后藉此唤醒过去的记忆,拯救她的疯狂。
  ……啊,我是处于何等奇妙的立场呀!必须从“精神病院标本室”找出“自己的过去”,必须从“精神病研究专用参考品”发现,只能认为绝对是第一次见面的绝世美少女是自己未婚妻的证据……这是多么羞耻、多么可怕,多么令人费解的命运呀
  至此,我改变念头,从口袋里掏出新手帕擦拭额头不自觉渗出的汗水,怯怯地转头回望房间内部。想到自己拥有意料不到的过去竟然就隐藏在眼前,内心惶恐不已,无数次的扫视房间内部。
  房间正中央至南北隔间的西侧是普通的木质地板,里面排满像是标本之物的玻璃橱柜,相对于东侧的一半地面则铺设塑胶地板,蒙著淡淡一层灰尘,中央有一张宽四、五尺,长约十二尺的大桌子,桌子中间位置相对放著两张旋转扶手椅。
  大桌子表面贴上的绿呢绒桌垫同样蒙著一层淡淡的灰尘,眩眼的反射从南侧窗户射入的光线,让这个房间的严肃气氛达到最高点。
  另外,在绿色反射的中央部分摆放著几册厚纸板装订的文件和一个蓝色的方形毛织包袱,上面与桌面同样蒙著一层灰色的尘埃,可见从相当久以前就置放该处,没有人碰触过。而且,前方有一个红色达摩造型的陶瓷烟灰缸,上面同样积满灰尘,背著那些文件,毛茸茸的手臂搁在头上,张开大口,永远打著呵欠,让我觉得好像是刻意摆放在那个位置似的。
  红色达摩造型烟灰缸正东侧墙壁,似是刚油漆不久的清爽蛋黄色,中央装设可轻松容纳一个大人进入的大暖炉,上面是黑色方形盖子。暖炉正上方挂著一个直径应该超过两尺以上的圆形大钟……没有听到钟摆摆动的声音,时间却指在七点四十二分,可能是利用电力装置或什么的构造吧
  右方是金框的大幅油画,左侧是黑框的放大肖像照片和月历。肖像照片的左侧能见到一扇似乎是通往隔壁房间的房门。眺望这间在早晨清新的阳光下,既有眩眼,又有清晰之物所组成的严肃寂静景象的大学教授起居室,真是不由得肃然起敬。
  事实上,我在这时感觉到自己被某种崇高的灵感打动,原先持有的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以及对少女命运的好奇心都不知消逝何处了……全身充满一切都是天命的神圣气息,我用双手拉正衣襟,怀著有如被神秘命运之手引导的修行者般心情,走进陈列著参考品的橱柜行列。
  我首先走向排列在最明亮南侧窗户附近的橱柜。面向窗户的玻璃橱门内摆满各种奇妙的文件或挂轴,每件东西都贴上写著简单说明的纸条。根据若林博士的说明,这些东西皆是住院病患基于“我的脑筋已经像这样痊愈,请让我出院”的意义,提出给主任教授之物,诸如:
  ——少女用牙龈之血描绘的挂轴——(女子大学毕业生制作)
  ——征讨火星的建议书——(小学教师提出)
  ——唐诗精选五言绝句“竹里馆”隶书——(失学文盲的农夫病发后,属于他体内的医师曾祖父的潜在意识隔代重现,因此而挥毫表现)
  ——背诵大英百科全书数十页的西式笔记数十张——(一局考落榜的大学生提出)
  ——反覆使用“花车可爱和分手痛苦”这两句话写成的学生用笔记本数十册——(自认是大艺术家的过气演员所称的“创作”)
  ——用纸制作的怀表——(老理发师制作)
  ——用竹片在砖块上雕刻的圣母像——(信奉天主教的小学校长制作)
  ——置于玻璃箱内、用鼻屎固定的观音像——(曹洞宗传道师制作)
  由于见到的都是不忍卒睹、令人心酸的东西,在尚未看完全部前,我不由得转头准备离开橱柜前方,但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这个橱柜最后面、玻璃橱门坏掉的角落,与其他陈列品有一点距离的位置,放置一件奇妙的东西。那东西并不显眼,最初是因为玻璃破了,我才注意到的,不过愈仔细看愈觉得奇怪。
  那是装订成约莫五寸高度的稿纸,似乎曾被相当多人阅读过,最上面的几张已经破破烂烂了,而且很脏。从玻璃破裂处小心翼翼伸入我的手。仔细调查后发现总共有五册,每册的第一页都以红墨水写上很大的阿拉伯数字编号和I、II、III、IV、V。翻开最上面一册破烂的第一页仔细一看,是用红墨水写成、如写笔记般横书成似和歌的内容。
  卷头歌
  胎儿呀,胎儿。
  你为何跳动
  是因为了解母亲的心
  而,害怕吗
  下一页是黑墨水以哥德式字体所写的标题“DOGURA。MAGURA”,但并无作者的姓名。
  开头第一行字是以……嗡嗡—嗡;嗡嗡嗡……的片假名行列开始,而最后的一行字同样是以……嗡嗡——嗡—嗡嗡嗡……结束,感觉上好像并非一气呵成的连贯小说,而是有点像捉弄人般、带著柑当疯狂性质的原稿。
  “教授,这是什么?所谓的DOGURA。MAGURA是?”
  若林博士以前所未见的轻松态度在我背后颔首:“那同样是表现精神病患者心理状态的不可思议又罕见有趣的作品之一,是本精神科主任正木博士去世后不久,被收容在附属病房的一位年轻大学生病患一口气完成,向我提出的东西……”
  “年轻的大学生……”
  “没错。”
  “同样是为了希望能够出院的意义,证明自己头脑正常而写的吗?”
  “不……就是因为无法确定这点,所以很难下判断。不过主要内容是以正木博士和我为样本,属于一种超越常识的科学故事。”
  “超越常识的科学故事?以……你和正木博士为样本……”
  “是的。”
  “不是论文吗?”
  “这……还是很难下论断……精神病患者的文章看起来大多是长篇大论、条理井然,但是这篇作品却较为特别。也就是说,它看起来像是全篇一贯的学术论文,也像有著史无前例的形式与内容的侦探小说的读后感,可是另一方面,文章却极其怪异,好像是刻意嘲笑、讽刺我和正木教授的头脑之无意义的杂文,同时其中插入的事实非常离奇,全篇百分之百到处重叠著科学趣味、搜奇情趣、色情表现、侦探旨趣、无知品味和神秘气息等眩惑性的构思,如果冷静读完,会发现弥漫著一股恐怖的妖氛,因此认定只有精神异常者才能够写出这样的东西。
  “……当然,无可否认,它与征服火星之类的虚构作品性质截然不同,在精神科学上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所以才会保存在此。但是我认为,它却可能是这个房间里……不,甚至放诸全世界的精神医学界都足最珍奇的参考品。”
  若林博士似乎很希望我能够阅读这篇原稿,能言善道的详细说明,那种异样的热心令我忍不住眨了眼。
  “那么年轻的精神病患居然能够想出如此复杂、困难的故事情节?”
  “那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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