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邵丘扬还是何许,他们或多或少都透露过,小梦以前跟陶艺琳的感情很不错。可是小梦出了事,你却故意对所有人隐瞒了她的状态。
那时我就在想,你防备的,究竟是这一群人里的一个,还是几个?”
“你在半年多前投资华菱,特意叫陶艺琳参与宣传合作。谭馨儿只身卧底,在打入圈子之前,却是从陶艺琳的公司走的通告,接着就突然出现在了大毒枭赖洪文的身边。
石东醒来没多久,刚刚曝出关于赖洪文手下那三个喽啰的事,转眼就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灭口。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还怀疑不上她——齐楚,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傻么?只要梁希哲回去从那三个绑匪身上开始调查,是不是就可能会挖出更深的真相?”
齐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没用了。就在你受伤的第二天。红龙帮的虎爷和赖洪文发生了一起火拼,好巧不巧,死了三个人。你猜他们是谁?”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不会吧?”
“告诉你杜七月,这就是对手的效率。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跟谁对抗,他们有怎样的势力,怎样的实力。
整个T城翻云覆雨之下,盘根错节的产业链早已渗透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一铁锹下去如果不能全拔出来,早晚还会吹又生。
我不是警察,我没有这个社会义务,但是小梦——”
齐楚告诉我,小梦出事以前发过一张跟朋友在一起的自拍照。只有他一眼认出了玻璃杯倒影里,陶艺琳的那只手表。
警方在出事后,对所有可能的关联人员都做了排查,可是她却做足了时间证人,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小梦。
“于是对外,我向所有人放出了风声,说小梦死了。就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相信你和邵丘扬不会乱说话。但我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就在十天前,唐律发现云江医院的V部招进来了一个生面孔护士,好像有两次在小梦床前徘徊,我们警觉了,才立刻把小梦带走。没想到陶艺琳第二天就住了近来!”
我哑了哑声音:“齐楚,对不起。”
我弱弱地呼吸了几下:“搞不好,是我……是我说漏了嘴。”
“你?”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好像是有次跟陶艺琳吵架,一激动就说了小梦的名字!那时我还以为她只是你们单纯的朋友,大家一起长大,关系都很好。我以为她恨我只是因为邵丘扬——
我怔了好久,说可我就是想不通,陶艺琳一个名利双收的女舞蹈家,究竟为什么会跟这么可怕的事扯上关系?
杀人,贩毒,控制卖淫。齐楚,你们认识她这么久,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身后的水,实在是淘也淘不尽的深。如果你有空仔细看看程风雨给你的那些资料,就应该明白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几起涉嫌药品的卖淫案,涉事的姑娘无一例外的都在几个月前跟同一个公司名下的影视工作社签过三无合同。
那些皮包公司打一枪换个地点,法人的名字换了六七个。但海外账号都在一个关联户下面。陶艺琳走到哪,出事就出到哪。但却没有一处留下她的名字。”齐楚表示,你虽然聪明,可是然并卵。
“证据不直接,就没有办法拍死她。那么你知道的越多,就对事态的发展越不利。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根本无法对你们表明立场的原因。”
“所以——”
“所以这一次,我是来告诉你们。她比你们想象得要难对付,就算现在身在囹圄,也不表示我们就赢了。那些连警察都敢杀的悍匪,根本要比你想象得恐怖千万倍。
就算你用私家侦探查遍陶艺琳里里外外,你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枪把你和你前夫来个对穿?
七月,记得我对你说过么?当你像我一样挨枪子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入局了。”
呵呵,我说那我真荣幸,就跟在军旗下宣誓了一样。
“可我不许你入局。”
“齐楚,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说,我应该逃避?”
“不仅你,是你们。”齐楚看着我,认真地回答。
“这个你们,指代我,还有邵丘扬么?”我呵呵了两声,我说:“齐楚,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凭着自己就把事情全做完,真是直男英雄主义到无可救药。
那好啊,你要是想让我相信你,就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以问,我也可以拒绝。”齐楚的双眸洞穿人心,仿佛想要先用气场将我杀伐一样。
我想了想,恩,要不我先不问了。
齐楚却笑了,说你这个样子的话,我反而会很想主动告诉你,怎么办?
我伤口有点疼,叫了医生,想要止痛剂。
不过后来不用了,因为齐楚的话,比止痛剂还好用。
“我的真名,叫邵丘励。”他一字一顿地说。
☆、067 你到底什么态度!
我对这个信息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再挨一枪。
齐楚是邵家人?那么按照年纪来看——
我抓紧了床单和被褥,一身身的冷汗就像开了闸。
“你,原来你……”
“对,我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邵严毅和唐茵的长子。一岁多的时候被秘密送去齐家。至于缘由,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今天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外守着的唐律,然后拖着椅子凑近的我床头。这让我不用很刻意便能详细地打量到他的全方面颜值——好像,真的跟邵丘扬有几分轮廓上的相似。
“齐楚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可知道邵丘扬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打消过要寻找那个失散兄长的下落——这,这太离谱了!”
齐楚扬了下唇,淡淡笑道:“七月,这是商场,每一个决策都变幻着谁主沉浮。如果不是自家人,谁会那么倾尽全力地帮他?
他不愿承认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但你总是看在眼里的吧?”
我极力跟上齐楚的思路,回忆他之前的种种行为。
那些看起来毫无逻辑的立场,和独立又坚决的手段——原来只有真正的亲人,才能把激怒都弄得像宠溺。
“齐楚,你力排众议地帮他拿下青樊湾的项目,甚至……”我恍然大悟:“难道当初在停车场暗杀你的人,真的是为了青樊湾?”
我用自己这颗差点被打笨了的脑袋,凝聚所有不可思议的线索:“是陶家的人吧?”
齐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自站起身踱到窗前。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我不经意地想到了那日在去往西陵岛的船上,邵丘扬也是这样倚着栏杆,有意无意地吐露着那一颗裹着商图的雄心。
我掀了下被子。微微调整坐姿:“齐楚,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邵丘扬呢?”
我想起程风雨告知他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他脸上的失落是假不来的。
“他要找的,是这世上唯一还能给他带来血缘慰藉的亲人。而不是我。”齐楚道:“换言之,如果他知道是我,说不定会觉得又懊恼又丢脸。我又何必自讨麻烦呢?
更何况,七月。谁叫我也喜欢你?
万一相认起来,我就不得不发扬兄长的风格,高姿态让爱。想来想去。捡个熊孩子回去可远远没有这样看着他闹——更有趣味。所以杜七月,请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齐楚!”我皱着眉吼了他一声:“既然你今天愿意以诚相待,又何必说这些废话?你其实,是为了要保护他吧?”
我说我问过何许好多有关你们以前的事,你认识邵丘扬甚至是在他与陶艺琳订婚之前。他从小就跟妈妈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性格乖戾而孤僻,早熟又冷情。而你一直都是他意图追随并超越的对象,他滋长的一切优秀能力,都是在试图向你看齐。
“尤其是在母亲过世后。他孑然一身地生活在异国他乡,连上大学的专业志愿都是你帮他填的——”我说齐楚你别拿我当挡箭牌,那时候的我跟你们八竿子都打不着。
“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他的。可你却选择了故意跟他那个可疑的未婚妻走得越来越近,让他怨愤,抓狂,甚至恨你。”
“他有无坚不摧的条件和杀伐果断的天赋,却带了一根只会坏事的软肋。
杜七月,我曾以为你有能力换下那根溃烂的软肋,事实证明,陶艺琳把根扎的太深了。”
齐楚的话很有道理和逻辑,以至于让我轻易地捕捉到了令人心痛的无力感:“齐楚,你这是在讽刺我么?讽刺我无论做多少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就这么放弃了?”齐楚不温不火的嗓音真的很适合聊天。
我点点头:“说不计较都是假的。从他放开我的手,让我去换陶艺琳安全撤出的时候,我就不想再留了。”
“是么?”齐楚凝着眼眸看我,太过认真的审视反而让我愈加不安:“可是从刚才到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着想。”
我不服气地转脸过去,我说我没有。
“你之所以爱他,是因为他真实而有缺憾。这样的人,有无数进步与改善的空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你衔来最宝贵的财富。
我也一样,我想要亲眼靠着他膨胀的潜能一点点被激发出来,等他强大到可以独自去面对更难对付的敌人时,就算圆满成功了。”
“七月,所以我与邵丘扬之间的事,请你暂时替我隐瞒下去。”
我惊怔万分:“齐楚,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是。不打算,也不需要。”
我叹了口气。我说你这样子,弄得邵丘扬像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他可是男主唉。
“所有的弯路都是必经之路,所有的愚蠢都在蹒跚学步。陶艺琳只是一个意外,不过这意外来得太难搞罢了。”
我点头:“是。谁叫他连人生观都没成熟的时候,就对那个女人一见钟情呢。齐楚——其实你是骗我的吧?”
“你指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齐楚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我。
我摇头:“不。你是说你喜欢我这件事,其实是假的吧?
你——只是为了替那个男人把关。”
我不缺爱,但你给了我当然开心,你骗了我当然失落。这是人贪婪的本性,不能算婊。
“对陶艺琳是这样,对我也是。你以为你这样子做算是为他好?其实很讨厌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愤愤的:“就好像是邵丘扬娶老婆,而你邵大哥要先拖进自己房里试一试!”
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咄咄逼人。在我爸杜民修的教养下,我与人为善,性情温婉,是非正直以德报怨。
可是现在,坏人逼我好人逼我,坏人打着好人的旗号也在逼我——
我他妈的到底招谁惹谁了?
“我没有。”齐楚沉默了好久,才走上来用帕子沾我脸颊的泪痕:“七月,唯有对你,我是真的。”
“那你把我娶回去啊!我做他大嫂好了,恶心死他!”我本来没怎么哭,但齐楚的手帕一上来,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开了闸。
十几天了,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伤痛和高烧反反复复地折磨着焦灼的心情。我委屈,我怨恨,我凭什么不能怪那个男人?凭什么要一次次难言割舍?
那个混蛋,所有的温柔都不知道在哪个不识愁滋味的轻狂岁月里给了别的女人。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对我说——
“你很傻。但我不傻。你想做第二个邵丘扬,我却不想做第二个杜七月。”齐楚笑道:“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再好我都不要。”
“我心脏都快被打爆了,他早就被弹飞了。”我赌气地哽咽着,实在太累,便大大方方地靠着齐楚的肩膀闭上眼睛。
他的心跳跟邵丘扬是完全不同,后者浑厚又带着刺激的张狂。而他的——
“齐楚你的心脏怎么不跳啊?”
“啊,偏右边。”
“恩?”我抽了抽鼻翼,凑过去,却听见一阵滴滴答答的。
“这什么啊?电子表一样的。”
“哈,被你发现了。”齐楚搂着我的肩膀,帮我往上拉了下被子:“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我:“……”
于是我放心地靠下去,你没心我也没心,偷摸地依存一下也只是为了聊表秘密分享后的信任。
而你有爱情,我却没有。你懂爱里的深浅进退,我却作死了在一棵烂树上吊成傻逼。
可是齐楚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之所以爱邵丘扬——不正是因为他是如此真实如此透明?
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也从来没有骗我说他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个女人。一次……都没有。
是我自己依然在期待他会从磕磕绊绊里结出一颗只属于我的心。会慢慢打磨掉所有的棱角,成为我专属的男人。
哪怕千疮百孔荆棘满地,我不在乎流了多少血,不过是想等到他蜕变的那一天,让所有的守护都变的值得?
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豪赌的机会呢?
“七月,要咖啡么?”
我摇头,说我爱惜自己的身体。
“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想为你的不同的气质配上一款专属的特调。”齐楚说。如果不是为了小梦,他一定会专心专一地守在到处都是阳光的咖啡馆,过每天慢节奏的生活。
“齐楚你喜欢小梦吧?”我的伤口有点痛了,但不想频繁叫止痛剂:“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
“呵呵。”
聊天止于呵呵,话题止于胡说。
护士进来加药的时候,齐楚站起来将我小心翼翼地放躺下:“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告诉邵丘扬。”
“那何许呢?”
齐楚扶额:“那不等于告诉全世界了?”
我也呵呵,我说邵丘扬又不是傻子。他能找一个程风雨,下一次说不定就找个程地雷。
本来就是个钻牛角尖又喜欢砸钱的人,早晚会被他买到想要的消息。
“他又不是第一天查了,要有结果,早就有了。
私家侦探的行业也有自己的规矩,看似独立,其实体系间的资源共享也是纷繁复杂的。你难道不知道有种业务叫信息买断么?无论任何人出什么样的价钱来查我的事,都不可以提供出去。程风雨已经算是业界的塔尖了,只要他放出话——”
我点头,说我明白了。就有点像丐帮那样的。
“这比喻。”齐楚表示,程风雨哭晕在厕所。
我说算了,反正只要你不死,邵丘扬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我只要他突破自己的潜力成长,又不一定非得超过我。”
这话说的好装逼啊,我心想齐楚你忘了他有男主光环了么?
“呵,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一种光环是值得人们去侥幸尝试风险的,男主也是可以被换掉的嘛。
总有一天,他需要面对的是更强大的敌人。而我。不可能永远在他身边。”
夕阳快要下来了,窗里窗外不分彼此的金灿,照得整个病房温馨无限。
齐楚回到窗子旁,远眺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翻过那一片楼群就是码头,向东行船。就是青樊湾的地界。那么好的地方,真是——用来犯罪太可惜了。”
打了药以后,我有点犯困了。所以这会儿迷迷瞪瞪,最后的几个字,貌似没听得很清……
“齐楚。你说什么?”我翻了个身,看着他。
“没什么,我说我希望邵丘扬的葡萄可以种的又大又甜……”
“又大又甜的葡萄糖分太高,发酵析出时很费工艺。”说话间,邵丘扬很不巧地出现在了我的病房门口:“要吃的话,自己去洗。”
我才看到他手里竟然真的还拎了一串包装高大上的葡萄,晶莹墨染,跟肿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