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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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结-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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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了,别说了,翠暖,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背叛你。”
  巫国,皇城。
  “巫君大人,茶。”一个侍女端着茶水呈给面前穿着宽松红白长袍的女人。
  女人眉眼飘逸,浑身散发着英气,面色冷若冰霜,接过茶,细细品起来,忽而皱了皱眉,“谁泡的?”
  “是,是个新来的奴婢。”
  “藤萝呢?”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从她口中一一脱出。
  “抓药去了。”小婢女回答,不敢抬头看女人。
  “怎么了?”
  “听、听说是发烧了……”
  “那不喝茶了,把那个新来的遣给藤萝吧。”
  “是。”
  女人看着那个婢女远走的背影,嘴角一丝鲜血流下。院中本没有别人,却在她嘴角流下血的瞬间闪出一群黑衣人。
  “巫君大人——”为首的黑衣人想过去查看情况却被女人打住,“这点小毒还毒不死我。”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刚想打开,却不想一股血从胸腔中涌出,女人顿时吐出一大片血,女人的瞳孔登时因恐慌而缩小,她低估了对方。
  “巫君大人——”
  “噬、噬忆……”女人落地前的瞬间被黑衣人接住,凭着最后一丝理智说出了这几个字。
  噬忆,服下去的人醒来后会丧失所有记忆。
  “翠暖!你看啊,这是我采的!”凤离枝笑着将一束午时花递到翠暖面前,“你成天闷在这里养伤,见不到什么花儿,我就采了些,你无聊时看着玩儿的吧!”翠暖抬手接过,将凤离枝拉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

  “……你又占我便宜!”
  “没有,本公子觉得冷,拉你取取暖。”
  “大夏天的你还嫌冷?!你找个可信点儿的借口行不行?”
  “是真的冷,你试试我的手。”翠暖说着将手塞进凤离枝手中。
  那只手很凉,凤离枝握着很舒服,笑道:“你这手以后就归我了,等哪天我手热了拿来凉凉手……”
  “好啊。”翠暖笑答。
  “翠暖,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不喜欢。”
  “……你用得着说得这么直白么?好歹推推让让扭捏不安几百回合再说吧……”
  “你当我是黄花大闺女么?”
  盛夏的清风吹来,将河吹出了条条小鱼,将寂静的小庙深林吹出了声声鸟啼。
  凤离枝彼时正在河边洗脚,翠暖从后面轻轻一推,凤离枝声势浩荡地掉了进去。好在河水并不深,只刚刚没到膝上。凤离枝从水里挣扎起身,捧了水往翠暖身上泼去:“让你推让你推!”她佯怒道,还不忘一直泼翠暖。
  翠暖躲避之间下了河,也捧起水泼向凤离枝。
  一时间,小河笑声连连。
  “有种你别跑!你个臭翠暖!”
  “哈哈——”翠暖笑着看了眼落汤鸡一般的凤离枝。
  “你笑什么?”
  “你这样子……很好笑啊。”
  “你也不照照自己,你的样子好看?!”
  “我照过了,挺好,更俊了。”
  凤离枝满脸黑线。诚然,此时的翠暖湿了半边发,衣裳也紧贴着身子显露出轮廓,确实有股翩翩然的君子之风,可内心却是无赖中的无赖。
  “哼!”凤离枝将头发别到耳后,白了翠暖一眼坐到岸上去。
  “怎么,生气了?”翠暖见状凑过去问她。
  “谁和无赖生气,那是小人之心!”凤离枝扭过头不理会他。
  翠暖亦坐下来:“下午吃鱼好不好?”
  “不好!”
  “那吃什么?”
  “饿着!”
  “哦。原来你吃饱了——”翠暖笑意盈盈地看着凤离枝说。凤离枝颇为纳闷地回过头来,打量了翠暖,惑然道:“我吃什么了?!”
  “你不是一肚子气么?自然就饱了。”
  “……哎呀,姑娘我饱极了,还有一些残羹剩气,公子你要不要尝尝?真是好吃得很……”凤离枝咬牙切齿道。
  “在下没有口福,享不了姑娘的盛宴。”
  “哼!油嘴滑舌!”凤离枝且将脚从水中抽出,起身去了林子深处。
  “你去哪儿?”
  “找木棍捉鱼——”凤离枝远远地答道,声音懒散又不经心。
  翠暖看着她的身影,很有意味地笑了声。
  盛夏将尽,夜风凉凉吹入衣襟,凤离枝拢了拢衣袖。她转头看向四周,草地在风中窸窸窣窣,有些诡异,她心中颇为疑惑。这个无赖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可他将自己带至此处就不见了影儿。
  “翠暖——”她小声地喊,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声响着,像一首安静的催眠曲。
  “翠暖——”她又喊一声,仍然没有人。她有些害怕,是不是翠暖又在戏弄自己,故意把自己扔在这里然后躲在角落里看自己的笑话。她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便壮足了胆子,站在那里中细细听着风声。
  风声还好,不算大,吹来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和花草的清香,她抬头看看夜空,繁星如海一个个从夜幕中长出来,她看着,有些眩晕。
  她觉得那些星星离自己很远,天幕里略微单薄的星光就像是小小的针刺在心头,她有些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她觉得翠暖就像星星,她站在这里,而星星一直在天上,她够不着他,他也不会落下来。
  她还觉得,她的家人一定在烛火之中乐意融融,谁也记不得有个她。她存在或不存在,似乎无伤于世界。
  她又想,要是有天她死了,大抵没有人会在意,更不要说有人会为她哭泣。她多么想有个人疼她,那样,她就不用整天去捉野鸡野兔吃,也不用低声下气地借住在别人家里,看人眼色行事,不用担心明天的饭菜和去处……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漫天的萤火飞过来,她的侧脸在微弱的光中明灭,眼角有泪滑落。那些萤火环绕着她,她有些开心,她觉得星星就在这里了。
  一旁的翠暖看着她,眼神迷离。
  “小枝,好看么?”
  凤离枝转过头来,狠命擦着眼泪,可它还是在流,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我不想哭的,是我的眼睛想哭……我一直觉得,你就是天上的星星,离我很远很远——”她说着,吸了口气,又说下去,“可是,你给我捉了这么多萤火虫,我很高兴,觉得,你并不是那么远的。我一直都想找个疼我的人,我不想再这么一个人幕天席地,风餐露宿,可是我总是厌恨,天地之大竟没有我的去处……”凤离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哭着把想说的说出来。
  “小枝,天地之大,我亦没有去处,你可知道,我并不知道我是谁,我很小的时候被玉雪门前任门主收养,那时,我不记得我是谁,连名字都是门主给起的,我有时也常常想,我是谁,我活着是要做什么,我唯一的事情,就是想找到爹娘,可是我不知怎么找。我和小枝你,算得上是天涯沦落人。”
  翠暖伸手理了理凤离枝鬓边的发,将它别到她耳后,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萤火的映照之下她的笑容有些扑朔,看不真切。
  “翠暖,你喜不喜欢我?”
  “怎么听着像是在逼我喜欢你一样……”翠暖苦笑道。
  “快说。”
  “嗯……不知道。”
  “你不要喜欢上我。”她突然说。
  翠暖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么了?”
  凤离枝并不回答他,只是避开他的目光和手指,转过身子朝天大喊:“翠暖永远都不要喜欢小枝——”她用尽了力气喊,眼泪从眼角如瀑地涌出。翠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手覆上她的唇让她不要再喊。
  “小枝,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小枝你与他人不一样,你不要再喊了,若果我喜欢你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我不会告诉你我是否喜欢你,死也不会。”
  凤离枝依在他怀里,哭得厉害,再也不说话。
  如果,你喜欢我于是一种折磨,我又何苦将你刻在心尖上?
  “翠暖,我去附近村子里要了些绳,编了个平安结和一对手绳,平安结赠与你,就挂在你腰间的玉佩上,保你一世平安,手绳你我一人一个,以后若是散了,再见时也算个信物。”
  秋风瑟瑟,凤离枝将东西递给他,翠暖接过,平安结是淡淡的浅绿色,手绳是红色。
  “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翠暖笑着说,将平安结和手绳戴好,抬眼看向凤离枝,凤离枝一直在看他。
  “你帮我戴上吧。”她伸出手轻声说。
  皓腕系红绳,所系的,又是谁和谁此生的浅缘?
  玉雪门的人又来找翠暖,跪在地上请他回去,彼时翠暖正在树下摘核桃,他看了眼远处的小庙,想起那里还有个急着吃核桃的小猫,嘴角勾起笑:“本座暂不回去,什么事交给棠棣便可,若是有大事来通知本座,回吧。”仍是这几句,从一开始玉雪门的人找到他,他就一直如此说来敷衍。
  “是。”
  “慢。”翠暖摘下核桃,目光移至黑衣人身上,“去拿些棉被和炊具来,还有银两。”
  “是。”
  凤离枝吃着核桃,偷偷瞄了眼翠暖,他看着窗外,落叶缓缓滑过树梢。
  已是秋天了。不知不觉,她与翠暖呆了这么长时间了。
  “你不回去么?”凤离枝嘴里塞满了核桃肉,咬字不清地问。
  翠暖手指发力将核桃掰成两半,剔出核桃肉放进凤离枝面前核桃肉推成小山的盘子里,然后摇摇头。
  “为什么?”
  他闻言,冲凤离枝淡淡而又无力地一笑,并不说话。
  因为,我想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小枝,重华要与我一战,我无心迎战。只是,昨夜我潜入七杀之时,看到了公子银面,此恨不能不报,你且在庙里等候,三天后我来接你。翠暖。”
  凤离枝只是去河边洗把脸的空,回来时翠暖已不见人影,只剩这封信,看了信,凤离枝小心将它收起,抬起头,落叶缓缓扫过视线。
  昨夜,翠暖安置好了熟睡的凤离枝便夜入七杀,他本想去七杀寻些公子银面的消息,却不料在屋顶上远远地看见了重华与公子银面在交谈,貌似谈得很欢,但具体说了什么翠暖也听不见,七杀到处都是埋伏,也处处布置了高手,翠暖能站在这已属不易。
  交谈间,重华还时不时敲敲公子银面的头,简直就像公子银面是他的弟弟或妹妹一样。然而令翠暖寒心的是,公子银面在交谈间向自己这里看了一眼,稍作停留,又与重华交谈。
  他自认武功不是第一,但是重华的实力绝对与自己是平分秋色,重华尚且发现不了他,这公子银面的武功又是怎样的造诣?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翠暖很快便回到了玉雪门,在玉雪门呆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庙内。
  而在他走后,重华吃了一口绿豆糕,笑道:“客人走了?”
  公子银面点点头。方才看到了远处屋顶上的人时便转头对重华说“有客人在屋顶上看戏呢!”,如今见那人一走,便拿了块绿豆糕闪身离去。
  决战之时。
  重华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翠暖笑了笑,真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了。重华与翠暖似乎商量过一般都戴着面具。
  “翠门主为何戴着面具?”
  “重公子为什么戴,在下就为什么戴。”翠暖微微一笑,他今日穿了一袭白衣,正适合他公子白衣的名号。
  “那就比一场,看看结果是不是我们心中所想。”重华拱手道。
  剑走偏锋,电光石火之间,翠暖的剑与重华的剑交错碰撞,擦出星星之火。几个回合下来,重华的身体显然有些不撑。
  “你得了什么病?”翠暖问。
  “小病而已,无碍。”重华站稳了身子,那边几米处,玉雪门人和七杀的人看着。
  “那便不战了,君子不趁人之危。”
  “哈哈,说得好,公子银面也是我的人,你不想为你自己和你的门人报仇么?”
  “想。但并非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与你一战可以,但我不会杀你。”
  “那便接招!”重华长剑刺过来,凌厉的剑气呼啸着。
  翠暖站在那里不动,手指轻弹便将剑锋弹开了,手中的剑也飞速向重华刺去。重华闪不及,尚为翠暖那一弹指所惊,翠暖的剑已停在了心口处,而他的剑亦在翠暖的心口处。
  两人同时发力划开了对方的面具。
  面具一分为二陨落的瞬间,翠暖只觉得自己的剑突然被什么顶住了,顺着剑看过去,重华自己向前一步,心口被生生刺穿。
  “重华……”
  “主上!”是七杀的人。他们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看着重华,不明白他为什要自寻短见,明明来时还说要好好打一场……
  重华手中的剑哐的落地,翠暖的手松开,看他倒下去赶紧跑过去接住,“找郎中!谁有止血药?!”他大喊,怀里的人却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下弦月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他轻声说。
  “是我,下弦。”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人与我如此相像,除了你……”重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株已经干透的药草,“就是这里,我没有猜错你,所以在这里与你一战,无论我如何强,始终不是你的对手,上弦,你的愿望,可还记得……?”
  重华脑海里闪现出久远的画面,蓝衣的少年要离开了,他看着脚下的土地说:“我要去习武,让所有人对我臣服叩拜……”
  “我记得。”翠暖看着重华闭上眼,想起从前,两个人坐在这里,树上的叶飘在棋盘上,只是,那是一局死棋。
  翠暖看着他的生命流逝,最后终结。重华还有话未说,他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这唯一的朋友说,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远处的山顶上,一身淡紫衣的公子银面左手握着弓右手一支雀翎箭,瞄准了翠暖。
  “这便是你此生唯一的愿望吗,重华?你就这么死了么?死得好!你死得好!”他心里的怒火与悲伤翻涌着,手一松箭便射了出去。
  翠暖发觉那支箭时,它已经牢牢钉在了树干上,箭尾处一条白绳飘扬,似是吊唁。
  公子银面在对面?!他顺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淡紫色的人,那人只是向这里看了一眼便转身消失,翠暖觉得那人的目光,有一股深沉的悲伤,深沉得像海一样的悲伤。
  公子银面转身,一滴滴泪落下来,汹涌着,如滔天巨浪。
  如此,甚好,甚好。
  他想起那个羸弱的男人出手时的狠鸷,想起他说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一个已别数年的朋友。那是第一次,公子银面知道他居然也有朋友,那么一个阴狠无情的人,竟然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被他称为朋友。
  他说:“我这辈子快结束了,没什么回忆的,只有一个人可以拿来向你炫耀炫耀,他叫上弦……”
  上弦,就是他向外人炫耀的资本啊……
  翠暖遣走了玉雪门人,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深夜。
  曾经,唯一的没有血腥与杀戮的回忆,只有彼此相知的友谊,所以,才会戴上面具,怕见了才发现原来彼此是敌人,所以,慕轻寒问自己有没有拿他当朋友时,脑子里会一直想那个青衣少年的身影。所以,再也不穿蓝衣,再也不用那种药草。人世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太多,而人又往往为了浮华名利放弃那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像他这种以杀为业的人,像慕轻寒这种掌中握权的人,他们也许永远都得不到平常人视若无物的友情、爱情甚至亲情。他翠暖此生有幸得此三者之二已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真真是人世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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