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不是不愿和他分享,而不是不想反复回想。最重要的朋友竟为了一个没用的家伙,选择无情地伤害她。
殷凌只能敷衍地概述了简单的经过,她知道萧珞定是不满,但她也没别的办法:“抱歉,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是去问问苏姐吧。”
萧珞瞄了眼被她蹂躏许久的手,突然抱住她,因姿势不妥当,他们都不怎么舒服。可殷凌在他的怀里,竟能感觉到自己眼角的湿润。她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落下郑重的承诺:“我在这里。我在。”
她忍不住用力回抱了他一下,虽然他的膝盖咯到自己的腰,但她还是很感动地用力抱着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因为殷凌知道天生性冷的萧珞若是说了,便是承诺。
他承诺她——“我会守护你。”
萧珞要想知道一件事,就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何况,不管怎样,他也得给门外的苏樱报个信。因此,见殷凌心情稍霁,他便转身出门。
殷凌靠着透明的落地窗,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虽然迟钝,事实上也的确不够聪明,但并非笨蛋,又和萧珞朝夕相处数月,自然当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如果他非要找个人来问,一定会去找苏樱。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尴尬,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惟一能问出口的对象,惟有她。
自嘲地勾唇,殷凌在心里讥笑自己:女人的自尊啊,真是一种摧人的毒!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让他去,可她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信任,也是安抚——她没什么事,她相信他,她会等他。
这个时候,殷凌真的有些想回家,回到那个陪她走过人生最痛的家,回到有宫煜的地方,在自己熟悉的房间,听着他隔着门那一下、一下规律的叩地声,仿佛可以将一切导回正规。然后,伤痛可以结疤,过去可以忘记。
那是她的乌龟壳,每每受伤,就想往里钻。千百个日子累积的依赖,太久也太深,竟将不该奢望的温度,无声无息地溶入了血脉。
现在,她想回去!
时间不知走过多少,殷凌始终将脸枕在膝间,看着日头穿过云,掠过风,渐渐西沉。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竟觉得时光是不会动的,寂寥得很美丽,就算要停留一生一世也无所谓。可门口越来越震耳的咆哮声,让她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分出神来。
那声音太耳熟,却又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她不可能听错,那是日夜在自己耳畔回响的清冷声线,一向沉稳,可现在却带着无比陌生的躁动,不断从敞开的门扉撞进她的心。
出了什么事么?殷凌茫然地侧首,确定那是萧珞的咆哮,是的,咆哮!原来冰山也能有这等功能,她真的震撼,震撼到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去探个究竟。
撑起坐麻的腿,她蹒跚地走向门口,震撼地发现某个死要面子的人,竟然不计形象的在走道上失了态?天啊,她是不是在做梦:“萧?”
“殷殷?你怎么出……”
“你在生气?出了什么事吗?”
“没……啊,你小心点儿!”萧珞一把托住殷凌的肘,又好气又好笑:早叫她改改生活习惯了,东西老是乱扔!现在好了吧,自己差点被自己扔的东西绊成狗啃泥!
“抱歉。”看来她今天的运气真不怎么好!殷凌尴尬地苦笑,身为女人,再怎么粗鲁,都不会想在男友面前出糗,只是她此刻更在意的,是自己不经意时瞅见的身影,“苏姐她……在?”
“恩,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了,她一直等在门口。”
“是么……”殷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荒谬?恼怒?不知所措?或许都不是,只是难以掩饰的是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释怀。
是的,释怀。她当然愤怒,因为是重视的朋友,所以加倍愤怒。她大概能理解她们的动机,但背叛就是背叛,任何解释都是无力的。可即便知道,即便难以原谅,但苏樱的默默等待和守候让她好过了许多。
那种厌弃的、悲伤的、愤怒的、甚至是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的疼痛,因为她的一直在,缓和了许多。
心情,竟一下子沉淀了许多。殷凌抬头看着男友毫不遮掩的在意和担忧,突然笑了:“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萧珞不说话,只轻轻抹了抹她的脸,依然凉凉的,却似乎不那么死气沉沉了:“别逞强。”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殷凌心头一热,她像孩子似的用力蹭了蹭他温暖的胸膛,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道:“恩,我不会的,有的赖我一定赖到底!你都说了我是姓赖的嘛!”
她的声音微哑,一点儿没撒娇应有的娇软,可是萧珞不在意,只是紧紧地揽着她,像要实践自己的承诺般牢牢地抱着她。
面对她时,他总是口拙,以往在辩论赛上的风采,仿佛上个世纪般遥远。最终他能为她做的,也仅仅只有陪伴。对此,他很抱歉。
可萧珞不知道的是,有时一个用力的怀抱,胜过任何美丽的言语。因为有他无声的鼓励,殷凌才能鼓起勇气选择面对。她同意和苏樱谈谈。当然,地点换成了他们家小小的客厅。
殷凌坐在苏樱对面,透过玻璃杯看着她白皙的指。过去的自己怕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自己最憧憬的女子会因为她而失了惯有的落落大方。
苏樱虽仍持有往日的平静,但显然有些难以形容的局促。她试图找回平常心,可是手居然不住地微微颤抖。
直至这一刻,她才发现面前这个总很大大咧咧的傻丫头,竟在无形中进驻了她鲜少开放的内心。她非常在意殷凌,不想失去那份可贵的惺惺相惜:“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说什么都是借口。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没有下一次。”
殷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静静的。过久的沉默让苏樱不禁自嘲,视线左右游移,始终不能与她对视:“我知道这样的话说起来很无耻。但除了‘对不起’和‘没有下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是不想失去,才厚着脸皮在这里磨人。现在的她还有什么优雅什么姿态可言,说穿了不过是“死皮赖脸”四个字。
许久,在苏樱以为时间已经凝结的时候,殷凌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每个吐字都很清晰:“抱歉,苏姐,我想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会想明白的……”
她们和她的父亲不同,只是太过自以为是了些。而没有和她们沟通,甚至不想谈这些耻辱的自己,才是诱导她们走上这一步的祸首。她们虽然错了,但又何尝不是人之常情?
毕竟,她们还是纯真一派,想事情难免天真,看多了小说就学会了自作聪明,出发点又是为了她……她还有不原谅的立场么?
苦笑,人生如戏,只是如此而已。
苏樱听了殷凌的话,悬了许久的心终于一点点归位:感谢上帝!
她不是难懂的人,所以苏樱很清楚,只要殷凌愿意想,自己就能得到渴求的谅解。虽然可能要花费一点儿时间,但她们终能回到几个小时前的时光,无拘无束地天南地北。
殷凌这孩子说到底就一个病——心太软。只要不踩到最后的底线,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妥协。不然,她今天也不会和萧珞在一起。
她紧紧追来是对的。苏樱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在关键时候选错方法。现在麻烦的是……童童那丫头,希望平时里精明的她,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才好!唉,这个最后的暑假,就不能安心点儿收个尾么?
苏樱猜得一点儿没错,童撤这次是真的失了冷静。满脑子的聪慧细胞像约好了赶一块儿休假似的,不管怎么努力,也挤不出句像样的言语。只能呆呆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好友带着一脸决绝离开。
童撤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殷凌受伤的眼神。说出狠话的人明明是她,结果最难过的、痛苦的人似乎还是她。
她该怎么办才好?看着殷凌消失的方向,她的视线逐渐被腾起的水雾遮掩。想要去追,去解释,却发现脚底仿佛被凝固,怎么也迈不开。直到傅奕忍不住递上纸巾,她才像跌跌撞撞地跑出超市。
举目望去,可哪还有殷凌的影子,甚至连苏樱都不见了影踪。隐约还记得的,是苏樱那一声长叹:“看来,这次我们真的错大了。”
她真的做错了么?童撤想起殷凌曾对李茜说过的话——“小茜,我能理解你对父亲的原谅,但我们的性格和成长环境都不同,我没办法原谅那个男人。我也许顽固也许笨拙,但至少此时此刻,我活得问心无愧。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即便这或许真的是个错误。”
她想自己或许真的错了。但回想起殷盛傲英俊但憔悴的面容,傅奕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个漂亮的男孩因自己的陪伴重新露出的笑容,她又觉得自己未必错了。
然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可能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童撤全身无力,笑容苦楚。傅奕看她这般失魂落魄,心里一阵难过:“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别这么想,这事儿跟你没有必然关系。”童撤摇了摇头,不管心情多紊乱,她也不是会迁怒别人的人。
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怎么能怪傅奕?何况,她很清楚殷凌气的恼的人也是她。只有她才是殷凌在意的人。只是现在追究罪魁祸首没有任何意义,如何得到原谅才是当务之急。童撤咬唇苦思,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伴随着混乱的记忆出现,她才骤然提起了精神:宫煜!除了自己,殷凌最相信的人就是他!
狗急跳墙,换做平时,童撤只要还余有一分理智在,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去找对殷凌有不正常感情的宫煜,那家伙根本就是帮亲不帮理。
要是被他知道了,那绝不是童撤能承担的暴怒——那年,他们在购书中心门口初见傅奕,不过十六岁的宫煜散发出的阴狠冷冽,让她彻底扭转了对他的观感:那家伙根本不是正常人!不但早熟得惊人,更偏执护短到不可理喻!
病急乱投医,一念之差让童撤出现在了宫煜家中,再度回顾了一次他宛如地狱阎罗般的森冷。
只见宫煜冷冷地看着她的惊慌,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失控,漂亮的嘴角抿得很紧,却又仿佛勾着一抹讥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她只是一介凡人,又如何预料得到这样的结果?童撤垂着头,她不是不害怕,只是现在顾不上那么许多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只能指着他能看在殷凌的份上,帮她这一把:“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想伤害她的,我只希望她能够和其他人一样,我不想她……没了母亲还没了父亲……我只是……”
“她早就没了父亲了!当她离开家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父亲了!你是不是嫌她最近过得太平和,非要找点惊涛骇浪磨折下她?拜托你,放过她好吧?她好容易才走出死胡同,重新站起来!”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这些。”童撤笑得很苦,苦得如同吞了整碗黄连熬得汤。她只是希望殷凌能更幸福一点,能抹去阴影,能更相信。
她知道不曾忘记的她,即使握住了萧珞的手,依然存有恐惧,才会裹足不前。她只是想帮忙,根本没想过要伤害殷殷!童撤揪着心,再按耐不住地冲上前去,抓住宫煜的袖子哀求:“宫煜,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啊!”
“小心!”一直躲在门外的傅奕,倏然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冲上去抱住猛然被宫煜挥开的童撤。因为冲力的关系,两人狼狈地跌做一团。
脚踝处难以忍受的刺痛,让傅奕疼出一头的冷汗,他却只是焦急地抚着童撤,检视她的身体,“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我没什么,谢谢,你还好吧?”童撤翻开身,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最会讨女生欢心的宫煜,居然会这么用力地甩开她,若非傅奕及时做了肉垫,自己这回怕是跌惨了……她已经错得不可原谅了么?
童撤心一凉,如果连宫煜都不肯谅解,固执的殷凌还会给她道歉的机会么?难道她们以后……真的要陌路相行了么?
傅奕看童撤脸上的红痕,急躁的他想也不想地骂了过去:“靠,你是不是男人啊!居然对女生动手!”
宫煜被他一吼,原本怔忡的目光一敛。他将微微发抖的手藏到了身后,望向他们的眼神更冷:“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板!”
“你……”傅奕气得声音都抖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抓着童撤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你以为我爱来?若不是为了童姐……”
“哈?这话说得可真好听,要不是你,事情会变成这样么?你还真有脸说啊!”
“我……”
“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
“不关他的事?我没听错吧?童撤学姐,你真的是想来道歉的?”
“宫煜,做错事的人是我,我很明白这一点,是我伤害了殷殷。”童撤抬头看着面前的冷峻少年,不知怎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她一直盼望宫煜能好好叫自己学姐,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宫煜在看到她的眼泪后,微微一怔,终于闭上了嘴,却背过身去,不愿在看任何人。
室内,寂寞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假日又一超长更新
中国时间的04日3点,偶会前往世界之南旅行,过程中可能比较难上网
不过如果大家热情的话,我会扛着更新去南极附近!!
想看游记不?这次我和GAY同行……
28
28、青梅竹马 。。。
九点。
这个暑假,殷凌从来没早这么醒过。
她瞪大眼睛,无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地感受着室内的宁谧。
萧珞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答应正常作息,继续去上他的班。她想他大概猜到自己想要静一静,好好地沉淀下思绪。又或者空着脑子,什么都不想。
彻底的空白,有时候也能让人找到一些什么。
十点。
这个暑假几乎不曾有过的门铃声,开始回荡在房间里,一次次的,非常有耐心的响了一回有一回。
殷凌慢条斯理地爬起来,随便扒了扒鸟窝头,就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带着熟悉的笑容。
“你来啦。”看到应该和自家男友在一起奋斗的宫煜出现在这里,殷凌竟一点儿也不觉意外。
“你猜到了?”
“恩,你能忍到现在才来,就是我的失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这是在……抱怨么?”
“谁知道呢?大概有那么一点点吧~”
“天啊!好难得的坦诚……殷殷,你终于震撼到我了!在你永不发育的胸部后,又让我狠狠惊骇了一把!”
“滚!”宫煜夸张的耍宝逗笑了殷凌,她用力捏着他的俊脸,突然无限感慨地说道,“啊,啊,没想到我们现在居然会这么好。”
“怎么?不可以?”宫煜挑了挑眉,懒懒地倚在沙发旁,嚣张地枕着她的膝盖。
“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们一碰头就吵架!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跟你是一辈子的仇人呢!”殷凌怀念地说到,仿佛回到了十岁前居住的老城镇。那是个安宁微旧的小地方,没什么财力,但出过一些名人,因此有些知识分子的清高,也有些落魄文人的酸气。
殷凌家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一家四口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