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居保蹙眉，“我等你吧，你得很久？”
“我说了你先回去。”陈雨态度坚决，顿了顿，才说：“我等一下，要见霏霏。”
第449章 我是应该恨你，还是应该心怀善念？
季居保看了她两眼，欲言又止，陈雨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有光落在了车窗上的关系，那些光线影影绰绰落在了男人的发顶上，陈雨眼前一乱，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竟是看到男人两鬓染霜，她其实对他，已经很久没什么好脸色了，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想到自己要过来墓园的时候，他还是让司机开车送她过来，明明他们回c市，是因为他长辈的阴寿……
她心里有些难受，喉头微动，最后才低声说：“你先回去吧。”这句话的语气显然是比刚刚好了太多，不，应该是说比起这段时间来的不冷不热，她现在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季居保虽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挺受用，又听到她说：“晚点我自己会回去的，有事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你自己小心点。”季居保吩咐司机开车，陈雨却一直都站在原地，等到那车子开出去老远了，连车尾灯都瞧不见，她这才稳了稳情绪，朝着墓园里走去。
上一次他出殡的时候，她就过来了，不过后来这里就大乱了，当初她被人从车子里推出来的时候，也是茫然无措到了极点，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管是做了多少对不起慕家的事，也绝对是可以抵消慕浩林对她的残忍，可现在真的站在他的墓碑之前，看着上面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照片，她忽然就觉得，过往种种，真的已经都随着他的去世而彻底烟消云散。
她知道霏霏人在c市，也没有过来看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的宝贝女儿，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估计心里还是挺在意他这个当父亲的，做的一切吧？
陈雨伸手指着慕浩林的照片，忽然弯唇笑了笑，她的嗓子已经完全治愈，说话的时候，字字清晰，“你也有今天——”话音一落，又觉得没劲透了，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慕浩林，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因为恨你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应该，想一想，曾经你的尊严和骄傲，包括你的那些不能说？”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都活在自己的纠结之中，苦苦得不到解脱，世人总是怕死，死了就见不到这个世界的变化，死了就体会不到活着的好，可却真不知道，其实有时候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你说是不是？你倒是真的解脱了，现在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知道现在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可你始终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害得你女儿现在过得多辛苦你知道吗？”
“慕浩林，你以为我过来是来和你说我原谅你了？呵呵，你做梦，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你，没错，我应该恨你，恨得咬牙切齿！”
有风呼呼吹过，吹乱了女人的头发，她面容带着憎恨，但眉宇间的情绪，却是那样的可怜。
……
慕霏刚要去推开车门，秦亦峥就绕过了她的肩膀，“宝贝，别担心，她也不会吃了你不是？我看你一路上，十根手指都要拧成麻花了，来，先看着我。”
她这才转过脸去，看着身边的男人，叹息，“我…是有点紧张，我有太久没有见过她了，我不知道等一下我应该和她说什么才好，我连，叫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关于赢南川的事，我是不是也应该要告诉她？她好像一直都在找他。”
今天霏霏要和陈雨碰面的事，秦亦峥昨天晚上就已经和赢南川交涉过，现在当然是不能够让陈雨知道，她儿子是谁，但可以提醒一下她，的确是还活着。
“这样，我当初答应了她，要帮她找那个孩子，你可以暗示她，孩子可能还在，但不要说太多，知道吗？”
慕霏是知道，赢南川在法国看着就不像是简单的人，何况那时候秦亦峥过来，他肯定是有要求的，所以心里有点数，这两人之间，估计也是有点什么合作之类的，之前是不去想，现在秦亦峥提到了，她顺嘴就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和他是有什么联系吗？你好像并不是很讨厌他，但我看他在国外势力不小，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秦亦峥莞尔，“做正当生意。我可以和你保证，绝对是最正当的生意。”赢南川做的，当然是正当的生意，不过就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心思是否真的正当。
“是吗？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可以和我坦白身世，却不肯见……妈妈？”在慕霏的心中，其实已经渐渐接受了赢南川就是她的哥哥的事实，哪怕陈雨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还是更原因喊她一声“妈妈”。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了，我相信你也不会太想去干涉这些的事的对不对？”其实秦亦峥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陈雨发疯说几句不好的话，会不会刺激到霏霏好不容易这几天放松下来的情绪？
慕霏点了点头，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她说：“我下去了，你不用等我了，等一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你进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
慕霏知道秦亦峥是肯定不会先回去的，没再勉强，推开车门出去。
秦亦峥见她进去了之后，很快就拨了秦启润的电话，“你让那个叫什么的心理医生，现在过来一趟。”
秦启润这会儿刚刚出了手术室，连续6个小时的手术，让他脸上透着几分疲惫，小护士在边上给他脱手套，他侧头夹着手机，“什么？哪个？”
“上次你说的那个是谁？高中同学？”秦亦峥说：“我之前联系过她一次，只是和她说一次霏霏的大概情况，不过那几天她人也不在c市，你现在联系她一下，让她过来。”秦亦峥说了一个地址，大约也是觉得这种差遣人的事，肯定是让启润出面比较好，“霏霏和陈雨碰面，我怕她到时候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总之尽快。”
第450章 我不是你的妈妈
慕霏进去的时候，就见陈雨坐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其实她的装扮就像刻意要回避旁人的关注，戴着一顶帽子，墨镜，一身黑色的衣服融在角落略略有些昏暗的光线之中，说是想要低调，可如果旁人见到了她这样，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吧？
不过这个咖啡店……
慕霏环顾四周，自己成年了之后，陈雨就带她来过几次，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板也不知是不是换了，格局什么的，倒是不一样了，只有主题依旧是卖咖啡的。
这地方比较偏僻，人不是很多，陈雨会约自己来这里见面，慕霏心里莫名的，有一些感叹。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见到有服务员上来招呼她，对方显然是认识她的，喊了一声“慕小姐”，又说：“您要见的人就在那边。”她一边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陈雨，慕霏发现咖啡店里，几乎没什么人，前台也就这个和自己说话的小姑娘，看来是清场了。
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再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她说了谢谢，随后朝着陈雨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仿佛是踩着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之间的无数回忆，以前是怕自己难过愧疚，总是不敢去想，现在重新正式面对她，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
陈雨抬起头来，看到了慕霏，只指了指对面的那个位置，让她坐下来。
从头到尾，她表情都是淡然的，当然她全副武装的样子，慕霏也瞧不见她到底是否有表情起伏，她紧了紧手中的袋子，拉开了凳子坐下来，本来准备好了那么多的话，到了这一刻，竟是连一声称呼都喊不出来，人和人还真是奇怪，不管是你设想过多少次，到了最后，你还是要对现实妥协。
“喝点什么吗？”还是陈雨先开的口，慕霏听她说话的语调很是平稳，她抬起头来，就见陈雨取下了墨镜，那双眸子，还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印象之中的那双。
以前她总觉得妈妈的眼睛特别漂亮，小时候写过作文“我的妈妈”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写过一句话“我的妈妈，有一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耀眼的眼睛”。
原来心灵的窗户给人的冲击真是这么的直观。
好多童年的回忆扑面而来，慕霏喉头酸涩，再也忍不住，“妈妈……”
陈雨似乎是愣了一下，大概是真以为，慕霏不会再喊她一声“妈妈”了吧？
“妈妈，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来见我？哪怕是给我一个消息都好。”原来她就是这样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可以不掉一滴眼泪，但却可以在秦亦峥面前尽情地哭泣，表现出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同样的道理，有太多太多的女孩儿小心思，似乎只有在一个母亲的面前，才能够让她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慕霏”。
陈雨眸光闪烁，片刻之后，又变得柔软了下来，失笑：“我以为你不会再喊我一声妈妈。霏霏，我相信很多事，你基本都已经知道了，你怪我吗？”
慕霏摇摇头，“那你怪我吗？”
“你是无辜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陈雨低声说：“只不过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是有点讨厌你的存在。那时候我刚刚知道了那些事，却又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我私下问过你父亲，他觉得我是疯了，还让心理医生来给我做检查，我觉得他才是个疯子，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事还没有争出个结论来，慕家就出事了。现在想来，慕浩林那时候，也不过就是为了躲避我的追究吧。他终究还是心虚了。”
慕霏没有出声，这件事上，自己爸爸处于一个怎么样人人都会唾弃的自私角色之中，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去反驳。
陈雨似乎也不愿意多说以前的种种，她伸手拨了一下面前的水杯，又说：“其实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出现在你面前，霏霏，我其实并不欠慕家任何，我也不欠你什么，但你终究还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当年我顺产生下的孩子，我一直以为就是你，你都是喝我的母乳长大的孩子。人家都说了，养着那么多年，也会有感情的。何况我养了你18年。所以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面对你。”
慕霏咬了咬唇，问：“那你为什么，那时候爸爸去世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去那个公寓？”她又想到了之前的一次，就是在那边，见到的黑影，结合她现在身上穿着的黑色，自然就想到了那人就是她，她好像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她始终都没有朝这一方面去想，“你一直都在我周围对吗？我见过好几次，穿黑衣服的背影，只是我真的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事到如今，没什么是不能说的。慕浩林坐牢之后，我在别人的帮助下，以假死的状态，换了身份证，去了西雅图，因为我听说，当年我的孩子，被人送到了西雅图。”
慕霏心尖一涩，想着，她都已经见过那个孩子了……可她是不是应该说？
亦峥让她不要多说……
慕霏心里还在天人交战，又听到陈雨说：“你父亲倒真是狠心，连个dna都不知道验一下，就把孩子丢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骨子里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就算之后他后悔过，也想过要补偿，但都来不及了，我在西雅图找了那么多年，始终都没有任何的消息，我到现在，都只能够自我催眠，不断地想着，可能我当年生的，是个儿子……但我并不能够确定。”
“其实……”慕霏忽然开口，却又顿住。
“其实什么？”陈雨问。
慕霏却欲言又止，陈雨自然不可能想到别的，还以为她只是心里愧疚，想要帮慕浩林道歉而已，她摆摆手，“我说了，你是无辜的，我并没真的怪过你什么。我坚信我的孩子还活着，我相信我肯定是可以找到他的。”
慕霏心乱如麻，要是换做是以前，她一定是会开口直接告诉她，赢南川就在法国，他很好，非常成功，还活着，他就是你的儿子。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她却开始畏畏缩缩，连这么一个真相都说不出口。
“妈妈，我……”
“霏霏，你还是不要喊我妈妈了。”陈雨打断了她，眸光淡然看着她：“我不是你的妈妈。”
第451章 你不要这样来勉强我！
“霏霏，你还是不要喊我妈妈了。”陈雨打断了她，眸光淡然看着她：“我不是你的妈妈。”
慕霏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就只觉得难过——
其实不管她嘴上说着多少次的“我并不怪你”都好，她内心深处还是排斥她的存在的，慕霏觉得自己完全是可以理解陈雨，可不能避免的是，自己无法克制一种，仿佛是真真切切的，再一次被人无情抛弃的感觉，特别的糟糕。让她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却又不敢在陈雨面前真的哭，到了最后只能够是低垂下了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想了想，又低声说：“对不起……”
“你这对不起是帮你爸爸跟我说的？”陈雨还是那种表情，“其实没有必要，你是无辜的，但我的确是接受不了你叫我妈。霏霏，以后我也不会回c市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几乎就是零，所以你可以当我是死了，不用有愧疚，也不用给自己心理上造成太大的负担。”
“你真觉得我是无辜的吗？其实你一直都在怪我是不是？”
陈雨拧眉，直直凝视着慕霏两分钟，最后是笑了笑：“那么你认为我在知道真相过后，还可以对你心肝宝贝一样疼着？慕霏，人都是自私的，你也是当妈的人了，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到我的痛处，有些话我并不想撕开来说，那次我去你们住的公寓，也不过是因为我一直都怀疑，慕浩林是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的，所以我想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碰到了你，其实我一直都在避开你，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所以你不要喊我妈妈，因为会让我觉得，你其实是在侮辱我。”
慕霏紧紧拽着自己的双手，陈雨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却如同是尖锐的利刃，将她捅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她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再面对这个，自己心中一直以来，还残存着几分念想的“长辈”，原来在她看来，自己喊一声“妈妈”，都是对她的侮辱，原来她已经被人嫌弃到了这样的地步。
慕霏心肝发颤，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慢慢沉淀下来的心绪，重新起了巨大的波澜，惊涛骇浪，她却是不能够表现出任何来，再度抬头看着陈雨的那双眸子，依旧是澄澈的，但是里头却都是畏缩和惊慌。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到了最后只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对不起……但是，但是他还活着，你的孩子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在……”
“我也相信活着。”陈雨见慕霏情绪有些失控的样子，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她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她自然也不可能想到，其实那个孩子，和慕霏都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了，现在到底如何呢？表面风光无限，实际上，却被人始终拿捏着软肋，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不敢相认，这些事实，慕霏哪会真的毫不知情？只不过始终都不敢去承认而已。
陈雨忽然伸手捏住了慕霏的手，这才感觉到她手掌冰凉无比，她叹息，“霏霏，你不要再逼着我把内心的魔鬼都放出来，我最是不想这样面对你，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始终都躲着你，我也许还是不够大度，我知道你现在也过得不错，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但你不知道，你拥有了一个最爱你的男人。秦亦峥对你挺好的，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再和你有来往，今天见你一面，也是因为秦亦峥之前联系了我，我也想将我们之间的事，彻底做一个了断。以后不要再挂念我，你自己好好的。”
她说着，就要收回自己的手，慕霏却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她说话的口吻，是这样的楚楚可怜，陈雨心尖酸软了下来，到底是有感情的人，可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