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扬起嘴角:“希望这种犯罪会越来越少,直至消失。”
白泽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往外面走,“养好身体。”
颜雨伤在腿和肩膀,她废人似的躺了两天就躺不住了,央求护士找到手机然后打给秦主任。
响到第二遍,秦主任才接通。
“我是颜雨。”
“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不要想了。”
“我——”
“清河的案子我让二组负责,你养的差不多就回b市,我会给你安排别的工作。”
这是必然的结果,并不算意外。
颜雨喉咙滚了滚,沉默一会儿说道,“好。”
“颜雨,别真的把命丢了。”
“嗯。”
电话那头的秦主任叹一口气,“本来我想去看你,上面有了新政策,手头的几个项目全部要大的变动。没有时间,你能动了,立刻回来。”
“秦主任。”颜雨抿了抿嘴唇,“你怎么不问我这个案子的详细过程?”
“我们的记者在帮忙寻找失踪少女,意外协助警方打击了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成功解救受害人。”秦主任说道,“颜雨,还需要什么详细的过程?做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单位的口号是什么?不该说的烂肚子里也不能说。不该撩的手不要伸那么长,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我知道了。”
“白泽给我打了电话,好好养病,我已经申请了工伤赔偿,钱随后就打到你的账户。”
“谢谢秦主任。”
一条条的人命被掩盖在太平之下。
丑闻需要掩盖,功勋才能宣扬。
颜雨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看天花板。
自己出事的消息传出去,秦主任应该就得到了消息。
颜雨发过去的线索,秦主任是老江湖,拼凑到一块是个什么结局他大概也猜出来了。
放下手机,叹一口气。
很快她就看到了新闻,整个报道比秦主任讲的还干净。
视频上接受采访的是白泽。
颜雨关了电视,按了按眉心。
时缪缪的尸体是在三天后找到,白泽抱起颜雨放在轮椅上,“家属认尸后就要火化,你。”
颜雨坐到轮椅上还在懵,“你说时缪缪死了?”
“对,尸体在护城河里发现。”
那么活泼的姑娘,怎么可能?
“死因是什么?”
“尸检结果,颅骨有裂痕。”
“被砸死?”
“目前的证据来说,初步断定致命伤是脑部受到重击。”
颜雨喉咙滚动,她依旧是懵。
“她的父母知道么?”
“早上通知了她的父母,现在带你过去看看人,你找了这么久。”
颜雨自从住院以来,第一次见阳光,依旧毒辣。
白泽把颜雨抱上车,叠上轮椅。
颜雨抬手抹了一把脸,深呼吸,她看着白泽,“这个结果,我没想到。”
“其实想不想得到,都发生了。”
白泽上车系上安全带。
颜雨咬着嘴唇一会儿,白泽启动了车,她看着白泽,“确定是时缪缪本人么?之前我们是根据时缪缪给出的一个gps定位才找到柳寨。她为什么会在清河县的护城河里?这不符合逻辑。”
“可她就在护城河里出现了,死在护城河里。”
白泽开车,车子飞驰在公路上。
颜雨捂着脸一会儿,脑袋很乱。
“无论结果是什么,还是谢谢你了。”
白泽看了她一眼,“不要太难过。”
到达清河县城是十二点半,清河的设备有限。尸体被暂时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颜雨被白泽推了进去,老远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扶手,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害怕么?
面对敌人的枪口,她没怕过。
可面对受害人的尸体,她真的怕。
“白泽——”
白泽停住脚步,“怎么了?”
颜雨仰起头看头顶白色的灯光,说道,“去。”
他们进了停尸间。
颜雨先看到了张玮,时缪缪的父母匍匐在地上大哭,现场还有办案的警察。
张玮回头看向颜雨,他的脸色惨白。
高温之下,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的时缪缪。
尸体并不美观,甚至非常恶心。
张玮第一反应是害怕,他捂着脸蹲在地上。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尸臭。
他看到颜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要站起来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
张了张嘴,颜雨走到他面前,然后路过。
张玮突然张着嘴哇的一声大哭,歇斯底里。
颜雨上前,时家父母看到她立刻扑了过来,“你不是说能带回来缪缪么?你不是说能带回来缪缪么?为什么她会死?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白泽快一步的挡住时家父母,他挡在颜雨的面前。
颜雨抬头看过去,白色床单盖住了的地方,是个人形状。
床单有些湿。
时家父母哭声渗人,颜雨抿了抿嘴唇。
她现在很乱。
那个活泼的姑娘似乎还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她眨着狡黠的大眼睛。
“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你们还我们女儿的命……”
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不然还怎么活下去?
最宝贵的女儿,没了。
下午时家父母带着时缪缪火化,张玮和颜雨都没有去。
他们坐在警察局,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
“有烟么?”
张玮愣了一下,才慌忙从身上取出烟盒,递给颜雨。
颜雨点燃一根烟,深吸,烟草呛入肺中。
她急促的咳嗽了两声,又深吸几口,她把烟盒塞进张玮手里:“现在有结果了,回去吧。时间,会让你忘记时缪缪,忘记清河,忘记这一切。”
张玮捂着脸腰弯下去肩膀颤抖,他无声的哭。
长大,是一个很奇妙的词。
你会经历很多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经历的事,你会疼,撕心裂肺,脱胎换骨
颜雨吐出烟圈,白色的烟圈在空中飘散,渐渐远去。
时缪缪的死有蹊跷,不可能无缘无故。
她抽完一根烟,白泽依旧没有出来,颜雨推着轮椅往警局外面走,拨下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
颜雨握着轮子的手一顿,偏了头。
“我是颜雨。”
“我知道。”
漫长的沉默,颜雨长出一口气。
“我想见你。”
“在哪?”
“清河公安局。”颜雨回头看了一眼,炽热的阳光下,只有她和自己的影子。
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好。”
他挂断了电话,颜雨把手机装回口袋,推着轮椅往外面走。
陈铮也真敢,他敢来么?
颜雨笑了笑。
她现在非常的乱,需要一个出口,可她找不到。
推着轮椅到警局门口的树荫下,颜雨看着马路对面的加油站。
时缪缪莫名其妙死了,她的手表却出现在柳寨,指引颜雨救回被拐卖的女孩。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
时缪缪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尸体高度腐烂,外伤无法检测。
致命伤是头上的重击。
一辆黄色出租车在面前停了下来,急促的刹车声,颜雨抬头看过去。
对上一双沉邃的眼。
颜雨回头看了一眼警局方向,白泽走出了门。
陈铮下车大步过来拉开后座车门,抱着颜雨放进去,又快速折叠轮椅。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座进去启动车子就开了出去。
颜雨看着陈铮的后脑勺,他戴着帽子,身上是一件宽松的老头衫。
“胆子挺大。”
陈铮打着方向,从后视镜里看了颜雨一眼。
他没说话。
车子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陈铮没有下车,他回头看着颜雨。
目光沉静。
“陈铮。”
她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现在很乱。”
陈铮打来车门坐到后排。
“时缪缪死了,方同死了。”
陈铮握住颜雨的手,他靠在座位上,取出烟点燃一支,目光落在远处。
“今天我见到了时缪缪的尸体。”
陈铮拿下烟,回头注视着颜雨。
“我的上级要求我撤离,不要再插手清河的拐卖案,这里面水太深——”
“为什么要来清河查拐卖?”
颜雨捏到陈铮的手,很快就松开。
她抬头。
“我的妹妹被拐走,至今生死不明,我痛恨人贩子。”
陈铮笑了笑,他打开窗户弹落烟灰,烟灰散在风里。
“我的妹妹。”陈铮的嗓音低沉,有些沙哑,“二零零五年二月十七和家人失去联系,失踪的时候十八岁。”陈铮摇摇头,低笑,“十年了。”
☆、第39章
(“这条路上有很多人,没有人放弃,只是他们换了属于自己的方式去找。”陈铮抽完一根烟,掐灭烟头。“回去,养好伤,你活着,才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他松开颜雨的手,推开车门走出去。
颜雨看着座位的位置,她抿了抿嘴唇。
陈铮坐回驾驶座,启动车子。
“陈铮。”
陈铮的手一顿,他从后视镜里看颜雨。
“等一会儿。”
颜雨把脸埋在手心,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她以为这黑暗很容易被撕开,她用尽全力,这漫天的黑暗,依旧黑暗。
她看不到光亮,只知道这张网深深沉沉压在头顶,压的这个世界一片昏暗。
无法逃脱,无法撕破。
她活在这逼仄的黑暗里。
发动机熄灭。
车厢里有汽油的味道。
仅此而已,他们都很安静。
颜雨喜欢陈铮的这份安静,有时候又憎恨这份安静。她想要疯狂的发泄,想要找一个出口,她现在快把自己憋疯了,她压抑。
她撑不下去,她见不得人死。
她做不到心若磐石,她做不到。
漫长的沉默,陈铮递给她烟盒。
廉价的包装,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粗粝,颜雨想这手指划过皮肤所产生的一系列反应。
她接过烟盒,取出一支衔在嘴唇上,也只是含着,偏头冷眼盯着陈铮。
陈铮蹙眉,片刻后他取出打火机。
咔嚓声响,他靠近颜雨。
颜雨拿下烟搂住陈铮的脖子,他们隔着座位。
颜雨凑近他的嘴唇,碰触。
他嘴唇上有烟草味道,浓烈硬朗。
陈铮顿住,片刻后按住颜雨的头深吻下去。
他的情绪像是沉淀的岩浆,遇到水立刻就沸腾起来。
颜雨手里的烟掉在座位上,她抱住了陈铮。
阳光照射在车身上,车厢内闷热。
他们疯狂的吻着,许久后才松开。
颜雨狠狠咬在他的嘴角,她尝到了血腥味,陈铮眸光沉下去,漆黑看不见底。
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话,颜雨离开陈铮的嘴唇,指尖划过陈铮嘴唇上的血。
陈铮舔了舔,目光更深沉。
颜雨靠回去,把指尖放回嘴唇里,她尝到了陈铮的血。
有些疯狂,颜雨一直内敛,不管对谁她都有分寸。
陈铮是个意外,他从出现就是个意外。
“我走了。”
她得走了。
陈铮顿在空中的手,渐渐压了回去,他擦了下嘴。取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
颜雨笑着,她盯着陈铮的眼睛,“送我到巷子口。”
白色烟雾飘散,融在空气当中。
缓缓的飘不见,再也不见了。
陈铮按灭烟头,他把烟头塞进矿泉水瓶里,放下瓶子。
半响后,他启动汽车往前面开去。
舔过嘴角,刺刺的疼。
这女人。
陈铮在距离警局一条街的地方放下了颜雨,颜雨推着轮椅转身,摆摆手。
陈铮上车,他没有立刻启动。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阳光下,骨节微微泛白。
颜雨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启动车子,慢慢往前开去。
越来越远。
一辆suv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他走向颜雨。
陈铮踩下油门,他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气。
没有阖上的窗户有风灌进来吹落了烟灰。
白泽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去见谁了?”
“一个老朋友。”颜雨说道,“看你忙不好意思打扰。”
“还要去见你的朋友么?”白泽抬起手腕看时间,“我得回j市。”
“那走吧,没什么可见的。”
车子一路往j市开去,荒凉与落后渐渐远去。
“舅舅要你回b市。”
“嗯,过几天伤口恢复一些就回去。”
她真的不查下去了么?
“红杜鹃的上线查到线索了么?”
“查到了一些,具体是内部机密,不能告诉你,希望谅解。”
颜雨笑笑,“明白。”
颜雨回到医院开始写新闻稿,联系国际反拐组织和国内打拐办。她是腿动不了,可还有手,脑子又没坏。
第十份稿子交给秦主任,秦主任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稿子我会找机会发出去,你回来吧。那份名单,我交给组里老人去办,不会比你办的差。妇女救助会和打拐部门都明确给了答复,他们会进山去解救那些被拐卖的妇女。”
“我明天回去。”
正好白泽要去b市参加个培训课程,他就和颜雨一同回了b市。
白泽把颜雨送到她的小区楼下。
“你要在b市待多久?”
“一周。”
“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尽地主之谊。”
“好。”白泽拉开车门坐进去,摆摆手,“注意安全,走吧。”
颜雨很久没回家,家里到处都是灰尘。
冰箱里的食物早就*,臭气熏天。
颜雨清理出来冰箱,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摇着轮椅走到桌子前拿起手机。
来电是秦主任,颜雨接通。
“齐主任,我是颜雨。”
“回来了?”
“嗯,刚到家。”
“下午来一趟单位。”
“有急事?”
“对,人手不够。”
“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颜雨拿着手机,翻着电话号码,眼珠子看着母亲的电话号码从眼前滑过,叹一口气又把手机装回包里。摇着轮椅快步进了卧室,因为腿伤,颜雨只能穿宽松的运动装。
刚穿好衣服,电话又响了起来,颜雨一边艰难的套t恤,一手摇着轮椅往门口去。找到手机,来电是张玮,她略一犹豫才接通。
自从时缪缪出事后,她和张玮在警局一别,再没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我是颜雨。”
“颜雨,时缪缪的手表定位又出现了。”
颜雨一懵,张着嘴啊了一声,“什么?”
“时缪缪的手表定位又出现了,那个人杀了时缪缪,抢走手表。肯定是这样,这个人肯定就是杀死时缪缪的凶手。我有他的定位,一定能找到他。”
颜雨的脑筋快速的转着,时缪缪死了,她的手表不会死。
她的手表曾指引颜雨找到了红杜鹃的老巢,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手表现在的主人肯定和时缪缪的死有关系,会不会和拐卖人口团伙也有关系?
“最后的定位在什么地方?”
“你加我微信,我把定位发给你。定位是在云海省会城市,你看下。”
“好。”
颜雨加了张玮的微信,接到一个截图。
截图的地方是云海省会宁市,市中心的地方。
范围太广了,这不好查。
不过好歹是有个目标。
“时缪缪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这样她也是死不瞑目,我有义务替她报仇。”
张玮很快就发过来这么一段话,颜雨看着却不知道说什么。
按着手机屏幕,半响后敲着键盘。
“我在b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给我电话。”
“谢谢。”
清河经过这一遭,拐卖会减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