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以为离开了那个稻草房,我能住进一个像样一点的房间。大叔把我让进那个“最豪华的房间”时,我也是小小激动了一把呢,结果进去一看,也仅仅是多了一张床而已。地面上铺着更加金黄可爱的稻草。
我回头,哭丧着脸看他:“大叔,如今你们劫匪的生活这么不好混了吗?”
他说:“是啊,当今女王什么时候考虑一下提高我们劫匪的收入,让我们劫匪也过上小康生活?”
我郑重地回答:“女王心里有点乱,让女王好好考虑一下。”
☆、(四十五)日渐虚弱
没过几日,再次见到岩枯时,发觉他的皮肤越发苍白,就像白纸一样惨淡的颜色。曾经怎么说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好青年,当然,不看人品的话。如今却病弱成这个样子。
他懒懒地看我一眼,眼底有无尽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我把这懊恼当做是对我把他和一个死人关在一起的抗议。我轻轻走过去,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母爱之情竟这样生发出来,一时挡不住,我口中喃喃着:“岩枯,我真的想会人间去了。你说,好不好呢?”
岩枯从我的抚摸他的魔爪中逃脱出来,眼中流露出惊异和不满。
我继续,“我是真的不想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啊,顾安铭是个凡人,他可以等我一年两年,等得了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都等得了,却等不了我的犹豫不决。我想回家了。”
岩枯声音消沉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唔,我像是那么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说完我自己都笑了。我眨着星星亮的眼睛,“我想安铭过平凡的日子,结婚、生子,看着我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然后我和他一天天老去。即使不能和他一起变老,我总是想陪在他身边的。等他变成了老头子,我挽着他的手出门,会被人夸奖,‘老爷子,你看你孙女多孝顺啊’……”岩枯十分耐心地听我一个人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中,一边幻想,一边碎碎念着。
直到我被现实击退:“可是,现在,还不可以。我必须先把一件事情办完。”
岩枯皱眉:“你最近有些不对劲,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低眉浅笑,“你又何曾直到过?”
在罗洯,每一天都是晴朗的,不像人间的变幻无常的天气,没有了风云气象,不代表人心也一样简单。我在稻草屋里住的久了,难免变成井底之蛙,我们再次出门时,我顿觉豁然开朗。我的心情因为广阔的视野暂时得到放松,知道看到璃姜我才真正感到心旷神怡。
璃姜知趣地从我的臂弯里接走珞苓的尸体。我那酸痛的胳膊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我活动几下关节,看到岩枯看我的表情就像小孩子看老年人跳广场舞。
我仰起头假装看蓝天白云,实际上我在看我的小辞鸽空静有没有跟过来。蔚蓝的天空下,空气洁净得一丝杂质都没有,别说一只鸟了。正在我望天兴叹的时候,岩枯忽然从轮椅上冲过来,抱着我滚到一边。
一道蓝光从我刚刚站立位置的头顶上方掠过,一路所向披靡,见树毁树,见草毁草。片刻功夫,愣是劈开一条焦黑的道路。
结果我们就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抱在一起: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胳膊顶着他的胸膛。伤口在我惨无人道的折腾下再次裂开,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他的衣服和我的手肘。我脸色僵了僵,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语气也十分别扭地说:“对不起。”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焦黑的树干,又补上一句:“谢谢你。”
我站起来,看到珞苓的衣袍裙裾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她完好无损在站在我们面前,脸色略有苍白,仍然盖不住绝世的容颜。她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摊摊手,“我没有想到,岩枯真的会救你!看来,他对你真的是用情至深呢。你要不要考虑放弃顾安铭,和眼前这个男人过小日子呢?”
我恨的牙根痒痒,我这个人就是容易冲动,她几句话下来,我就要冲过去跟她拼命,却根本不想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岩枯紧紧攥住我的手,低声说:“不要管她,有璃姜呢。”
我心里冷哼一声,璃姜那点功夫还比不上我呢,你这不是让人家送死吗?即使这样想了,我却装的很听话,乖乖被他握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珞苓斜睨了一眼璃姜:“就凭你,也想和我动手?”
璃姜像霜打的茄子,蔫得昏天黑地,站在那里装杨树。我气不过再次冲过去,出其不意地一挣,这次岩枯没能拉住我。我祭出武器,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她砍去。我的匕首砍到她的那一刻,她的人影也同时消失,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钝器入肉的声音。
我回过头,珞苓正倒在岩枯的怀里,像一个摔坏的木偶,浑身软绵绵的。岩枯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的背后。令人牙酸,引人胃痛的血肉摩擦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从她的腹中穿出来,手中握着鹅蛋大小血肉模糊的物体。不用细看,我也想得出来,那是藏冰石。
我因眼前这样血腥的场面彻底惊骇了,我以为我会毫无反应,我以为我会再次将自己置于一败涂地的境地,我以为我会因为害怕而尖叫晕厥。但我没有。也许,这辈子,我只果断过这一次,但这已经足够。
我挥舞着匕首奋力砍向抱着珞苓的岩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珞苓身上的岩枯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出手伤害他。这一刀砍得又稳又准,划破他的大片胸膛,本来已经严重的伤口被我砍得皮开肉绽。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被自己吓个半死。会为自己伤害了他人而愧疚不已,会认为自己无比阴暗,会认为自己太过凶残。可是,如今的我,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不仅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还害得王室家破人亡。有了这些噩梦般的记忆,对于今天自己的举动,对于过去自己的仁慈,我只能说一句:“去他娘的!”
岩枯受到重创之后没有一分的犹豫和惊疑,立刻抽手扔下珞苓,腾出手来抓住我的手腕企图夺取我的匕首。我的手腕萦绕出一圈乳白色的荧光,他的手便像触电一般弹开。在这个空隙中,璃姜攒足力气对着岩枯打上一掌,却因为岩枯的躲避而打偏,地面出现一个深坑,一只鼹鼠从里面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我伸手将岩枯牢牢吸在我的掌上,我眼含三分得意地朝他笑:“岩枯,你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岩枯竟然只是身子一震就将我弹了开去。我的自信心严重受挫,不由自主加强了攻势,一招紧过一招,眼看岩枯动作越来越迟缓,只是勉力支撑的时候,我却越来越愤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几乎一招将他毙命。一道蓝光闪过,一阵风一般,岩枯已经离我有一丈之远。
我愤恨:“珞苓,你为什么要救他?”
珞苓的手扶在他的后颈上,一团团光雾融进她的掌中,岩枯的能量在被她抽走。她凝视我:“你忘记留下他一条活命的原因了吗?”
是了,刚刚在对他发起攻击的时候,我只看到父王躺在冰棺中沉睡的样子,只看到母后被他残忍杀害的样子,申央被我一刀砍倒后血流如注的样子,以及这个消沉的世界里无数无辜者在灾难中遭受池鱼之殃时痛苦而绝望的神情,我只想到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我看不到他。我只想杀死他,我真希望他没出生之前就死了。
我跟谁讲仁慈都都不会和岩枯讲仁慈,因为我认为对一个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发善心简直是造孽。
所以,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我完全忘记了之前阻止珞苓杀死他时的初衷,差点误了大事。如果我真的失手将他一刀毙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珞苓交代,毕竟我是向她承诺过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就一定要给他留下一条小命,谁让他的命这么值钱呢?
岩枯极度虚弱中与珞苓对望一眼,立刻一副了然的神情,仿佛没有了疑问。
是的,他应该明白。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再无抵抗能力,任凭珞苓抽走他的全部修为,他像一滩烂泥躺在地上。我不知道,他仰躺在地上望天的时候,他会不会看到光明,或许只有一片阴沉黑暗的天空吧。
岩枯永远也不会知道,即使母后把我当成肮脏的垃圾一样丢弃在角落里,即使身边的人都用看待下人的眼光看着我,尽管我过着孤苦伶仃、担惊受怕的日子,尽管我在母后的压迫下从小心生怨恨,我还是对我的母后心存依恋的。
岩枯只看到我目睹母后死去时的麻木,却看不到我心里的失落和悲怆。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在他走后,抱着母后的尸体,整整一夜无眠,心口的位置被一种莫名的痛苦纠缠折磨,既不是伤心,也不是仇恨,那是一种足以把人逼疯的惨痛。
可是,岩枯,我依旧相信着你。认定你是那个可以给我填补心中那片空白的人。我仍然按照你的计划暗算我的父王,只是,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亲人因我而死去,所以,我求你,不要杀死他。从那一刻起,你就下定决心要除掉我了吧。
那时,我满心想的都是你啊,可是,把我害到一无所有的也是你啊。我背叛家人得来的,除了你的欺骗和利用,还有什么?有一点点的真爱吗?岩枯,你不会领会到,当初有一个天真到愚蠢的纯情少女,倾尽身心地爱过你。当那些爱随着时间的积淀和背叛的转化,就变成成无边无际的绵绵恨意。永无绝期。
☆、(四十六)岩枯落网
刑房里,岩枯被重重叠叠的铁链锁在椅子上。我靠着落满了灰的墙角看热闹,珞苓手里把玩着那颗温润晶莹的藏冰石,不咸不淡地说:“岩枯,还真是要感谢你,如今的我对它的触感越来越习惯了呢。”
珞苓被藏冰石穿过身体,居然还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这简直是奇迹。我当时是怎样的惊骇早就已经忘却了,但她作为那个受害者总不该如此淡定吧。难道死去次数多的人就是这样拿生命开玩笑的?我很好奇,经历那一次生死劫,她会不会留下诸如做噩梦之类的后遗症。
看眼前的情况,显然我多虑了。岩枯把藏冰石融进庄琳的尸体中虽然增多了宝石的数量,却降低了它的威力。从此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杀死珞苓,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果然如岩枯所说,珞苓是个有故事的人。
珞苓此番是来行刑的,我来看热闹并不代表我有猎奇心理、变态倾向,我只是想亲眼目睹仇人死去。至于他是怎么死的,我还真就不在乎,无论是被谁挖心而死,还是被我乱刀砍死,本质都没有区别。人家好意代劳,我总不能一把抄起刀子矫情地呐喊一声“放着!我来!”吧。
岩枯会意地点头:“如果不是我的命有这么娇贵,想必活不到今天。”
珞苓依旧面无表情:“你知道就好。”
岩枯一路上一言不发,一定在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时间是一剂良药,不仅能治疗心伤,还能治疗智障。只是一路上的数个小时,他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当然,也有可能揣着糊涂装明白。
如果不是我的阻拦,那一次偶遇的时候他就死于珞苓的手下了。只是他又藏冰石护体,这个死去的过程可能会非常的漫长。但珞苓有杀死他的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一次,他将无数的藏冰石碎片播撒到地上,珞苓假装体力不支挂在我身上,可我扶着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有多少削弱。因为藏冰石的能量已经不足以对珞苓造成很大的伤害。
岩枯自以为可以掌握全局的时候,正是他最不设防的时候,珞苓正是趁着这个时机对他发起攻击的。她这样完全是为了我,尽管岩枯的性命对她那么重要,她也没有丝毫手软。我作为直接受益人,怎么能没有表示呢?于是我奋不顾身扑过去挡住岩枯,演了一场余情未了、生死相依的戏。因而,名正言顺地把重伤的岩枯带回王宫,严密监视起来。
毫无疑问,监视岩枯的重任落在璃姜的身上。璃姜虽然骄横贪婪,但是她不傻,她知道应该站在谁的一边。
自那以后,岩枯就倒霉不断。总是偶然碰到伤口,以至于外伤数月过去迟迟不痊愈。最终成为导致他落入我的枷锁的一大原因。不知道他想通了这一点,会不会懊恼地想要撞墙?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先让珞苓被岩枯掐死,然后由我把看管尸体的重任交给岩枯。在日日夜夜岩枯与死去的珞苓相处的日子里,岩枯的能量被珞苓悄悄吸走。本来,以岩枯的警惕,是不会任由珞苓吸走他的能量而无所察觉的。但是,死去的珞苓就不同了,因为各项生命指数都直降为零,珞苓吸食能量的本领也空前强大,没有任何人能够抵御她的摄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异常。让人不知不觉中失去能量。
这样便离我们的计划更近一步。当然,后来珞苓的突然复活,也是在我们计划之内的事情。岩枯对珞苓的过去的确多多少少有点了解,但并不全面,有些甚至只是道听途说。珞苓的确死亡之后可以复生,但却不是如他所说,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才可以。只要她愿意,死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可以醒来,脱胎换骨一般,全身无一处伤痕。而她愿意拖延的话,她就算保持死亡的状态数年也没有问题。
珞苓突然对我发动进攻并不在计划之内,我本来嘱咐她找准时机偷袭岩枯来着,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对我下了手。最让我难堪的是,岩枯居然真的挺身而出,救下了我。我本以为他不会这样做,可我的害怕和感激没有维持一秒钟,就立刻看清了利害关系。他不是在救我,是在救他自己。
如果珞苓是属于某个黑暗势力的敌手,那么她一定有很硬的后援,我死去了,他将面对更大的敌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珞苓是我的人,那么他救下我刚好可以消除我的戒心,或许可以躲过一劫。怎样算,他都是有利的。
可是我,不会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了,不会再给他虚假应付的机会了,也不会再给自己一次受骗上当的机会了。尘归尘,土归土,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事情又像预料中那样发展,我假装不敌(事实上我也确实不敌),珞苓在我的背后偷袭我,而被晾在一边的岩枯会偷袭他。这时的珞苓应该在岩枯以为自己胜利在望时将他拿下,她却没有转身,忍受自己的腹部被藏冰石硬生生穿透的痛苦。着实让我更吃了一大惊。
后来我问起她时,她说,岩枯可以被轻易杀死,却不是能被轻易活捉的人,只有抽走他的全部法力,才能牢牢将他控制住。岩枯怎会放任他人抽走自己的修为,他的誓死顽抗只会让他一命呜呼。只有一个办法让他抵抗不了,就是珞苓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触摸他的身体便能自然而然吸走他的能量,谁都抵抗不了。
为了他的一条命,珞苓几乎将自己的命拼进去了。难怪岩枯说他自己的命值钱,他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只是他到死都不明白,并不是他的命值钱。珞苓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救她的师兄:抵循。数年前,顾安铭在岩枯的逼迫之下把带毒的匕首刺进抵循的身体,并把他推下悬崖,珞苓跟着跳下悬崖后,却不慎进入罗洯的地界,在此徘徊良久才找到出口。若不是申央帮助她保存抵循的身体,延缓他的毒发,她就只能看着他死去了。
几年之前,他造的孽,他早已忘记,受到伤害的人却容不得忘记。他的心脏,便是毒物的解药,必须是从**中剖出的心脏才有用。岩枯不知道,刑房外面的冰棺里,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