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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嫔拍手悄笑道:“文浩好样的。这话将妹妹身后靠山交待一清二楚,全是良妃惹不起之人——李良绣这回总算是棋逢对手。”
良妃的脸微变在一瞬之间,复又笑道:“王爷果然考虑同全,心若比干。听说王爷连自己平日抚的‘燕语’琴都送与慧妹妹——原来竟是冲着这几层关系。”
二十六 夺琴(1)
良妃一言既出,举座众人皆是大惊。大家目光纷纷朝我望来,文泽目光一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想也不想,朗声大笑道:“娘娘果然什么都知道,也不容易。那琴本是陈胜之老将军家中之物,小王因看着喜欢,找老将军借来玩了几日。后同嫔娘娘想送与慧贵人,本王自是完璧归赵,又助‘赵’赠琴,难道霸着不给,丢我皇家体面?不知娘娘觉得有何不妥?”
“不错。”同嫔不等询问,早已扬声道:“浩王爷所言极是。”
良妃也不省油,立时便笑道:“同嫔妹妹,想你也是听闻了慧贵人的琴技高超,所以赠琴?”
同嫔一愕,强笑道:“妹妹与皇上同样喜欢慧贵人,自然赠她最好物件,并没有什么听不听闻。”
文泽也不多说,只转头向太后笑道:“母后您看,朕的后宫正是一团和气。”
太后不老的眼波深了一深,淡淡笑道:“皇上也别光瞧着她们,原也要记着皇后好处。六宫之首要好,这后宫才能祥和。”
文泽略一沉吟,随即,绝美的嘴角微微牵了起来:“皇后贤良淑德——是我朝之福,也是朕的福气。”
皇后立时站起,对着上首处深施一礼,微微垂首道:“母后与皇上厚爱,臣妾愧不敢当。”
“皇上,”安嫔突然大声笑起来,“慧妹妹还没弹琴呢。臣妾腹中小皇上已等得不耐,正使劲踢臣妾肚子在吵闹不耐呢。”
文泽怔了一怔,笑道:“是呢,慧儿——还不快点?”
文浩笑道:“本王才说,是谁在抢本王生意?原来是新晋的慧贵人!皇兄一有心上人,便忘记您这个臣弟。”
文泽奇道:“皇弟这话奇怪,怎见得有了慧儿便忘了你?”
文浩正色道:“皇兄与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您爱诗画,臣弟迷恋乐曲。臣弟打小崇拜皇兄,因此心存痴念,希望能终臣弟一生为皇兄抚琴弹唱,以全臣弟敬您之情。不想皇兄登极后,国事繁忙,不再需要臣弟尽这心。前年得琴贵妃娘娘,乃此中高手,于是皇兄只见娘娘新人笑;不闻臣弟旧人哭,将丢在臣弟长门宫中,任臣弟泪流成河……现又得慧贵人,臣弟只怕永无翻身之日了罢。”
一语未完,众人都笑。
琴贵妃却没有笑,不仅不笑,眼中竟似含起泪水,一动不动地望着文浩。
文泽诧笑道:“皇弟酸劲也恁大些,吃醋竟吃到朕后宫里来!”
一语说完,众人又笑。
文浩也笑:“只求皇兄准了臣弟,以全臣弟的心意。皇兄若要听后宫娘娘们弹唱,换个臣弟不在的时间,也免得臣弟拈酸拿醋。”
太后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儿快准了他罢。哀家竟不知道浩儿有这样心思,可见得你们兄弟很好。哀家百年之后,你们相亲相爱,相互帮衬。那时哀家天上看着,心里也很安慰。”
文泽与皇后闻言忙着劝了一番。又准文浩弹琴……文浩与萼儿表演完,琴贵妃仍提议由她再弹一曲……及至琴声响起,果然是天籁空灵,令人听之忘俗。那琴贵妃一面弹奏,一面宛转唱道: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
……
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
……
听风*秋雨至,已忘共饮西窗时。
……
把酒欢歌何时有,人笑我痴我偏痴
……
一时歌歇曲罢,众人犹沉浸其中……及至醒来,皆叹为天曲,只是太过悲凉。众人交口称赞。赞声中,良妃冷笑依然。琴贵妃勉强扬起嘴角表示笑意,放下琴后她径直走至文浩身旁。她嘴角虽含着微微的笑容,美丽的凤目之中却是半点笑意全无,她的脸,白得如同宣纸一般,弱弱地向文浩逼问道:“请问王爷,臣妾的琴技较之王爷却又如何?”
二十六 夺琴(2)
文浩见她过来时,已是一怔。待听她问,起身笑道:“自然是娘娘琴技更胜一筹。”
文泽也笑:“琴儿有此一问,莫非适才听皇弟之言,竟也吃醋?”
琴贵妃似乎真了动气,再冷冷看眼文浩,转身向文泽,淡淡答道:“回皇上,
臣妾不敢。”
文泽见状,含笑假斥文浩道:五皇弟啊五皇弟,你一张利嘴惹得朕的琴儿生气,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赔罪?
文浩迟疑片刻,终于对着琴贵妃深深一揖,诚恳地轻声道:“小王知错。小王无礼,还望娘娘恕罪。”
琴贵妃脸色更白,对文浩一福,强笑道:“王爷言重。臣妾怎敢怪罪王爷?”她声音更是轻细,目中犹见隐隐波光闪动。
“罢了,罢了。”文泽笑道:“琴儿也不必生气。你知道这五皇弟一向顽皮不拘小节,朕自是奖你罚他。他适才若不向你赔罪,朕定不饶他。”
又命重赏琴贵妃。
那琴贵妃神情并不十分感激,只含笑略略向上首一福,回去自己座位。
文浩沉默片刻,归座后仍与旁人交谈饮酒;及放声欢笑。
我对文浩又是感激又担心,不断望向他,他却再不看我……
家宴结束后,文泽本要去听雨轩。临停行前安嫔突然“唉哟”一声,可怜兮兮地望向文泽,娇声道:“皇上,最近小皇子老踢臣妾,胎动得十分厉害。只怕是盼着他父皇常与他多谈会子话呢。”
文泽看着她的腹部,升起满脸的柔情,改道亲送安嫔回去。
月光下,我与同嫔走在一处,见没有旁人时,悄声道:“姐姐赠琴给妹妹怎么也没听到说起?多谢了。”
同嫔“扑哧”一笑,上下打量着我,目中尽是明亮的星芒:“傻妹子,文浩的话也是能信的?”
次日早上,我刚从两宫请完安回听雨轩,那琴贵妃突然过来。远远的,先听见几声咳嗽,我忙微笑着迎至门口,一面忙请上座,命上茶。一身淡绿衣衫的琴贵妃并不说话,只左顾右盼,打量听雨轩各处。
“地方也不算俗。”她凤眼里星星点点的光闪动着,细着声气儿,“慧贵人处勉强倒可让‘燕语’寄住。”我一愕间,她又说:“本宫是来看‘燕语’的,怎么又没瞧见?”
我脸上微微发烫,一面忙命香蕙与莲蓬取琴,一面笑道:“收着呢,怕皇上来时瞧见。”
琴贵妃诧道:“怕他做什么?”咳嗽几声,旋即点头轻笑,“原来慧贵人是怕皇上听见你的琴声。”
我脸又是一红。
香蕙等二人取琴过来,放于架上。琴妃一见,立时从榻上站起身来,快步走至“燕语”前,伸出手去,如凝玉般雪白的纤纤素指轻轻抚摸琴身,目光温柔似水。我忙笑道:“娘娘既然喜欢,不如多待一会,随便弹着玩玩。妹妹现让下人们准备茶水果子去。”
“哼。”琴贵妃冷笑,“原以为慧贵人明白,却不想也是个俗人!这‘燕语’可以随便玩么——弹前须得沐浴更衣,斋戒焚香,才不算侮辱这琴。”
我以笑代言,她叹口气,又道:“你现在必定在想本宫说得太过?”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说道:“你自是想,昨日本宫抚琴前既未沐浴更衣,也没有斋戒焚香,也一样弹了曲子是不是?”
我笑道:“正是想不明白,还请娘娘指教。”
琴贵妃冷笑道:“昨儿那样也叫弹琴,不过人多凑个热闹罢了。琴之一事,或者花间月下,自己抒发情怀;或者高水流水,弹与知音听——才是正理。先有俞伯牙钟子期为知己葬琴,后有岳王爷‘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感慨,可见本宫所说再对不过。似昨日那般,听的人多,懂的人少,不是弹琴,却是耍猴罢。”
我淡淡笑道:“经娘娘教诲,妹妹倒好像明白些。怪道昨日浩王爷说他愿为皇上抚琴,想是皇上与王爷一起长大,互为知音罢。”
琴贵妃听完诧异望着我道:“你……”却又不说完,冷笑道:“浩王爷也懂琴么?他若真懂琴,怎么会将‘燕语’赠你?”
果然是文浩得罪她——她没法找文浩出气,只得找我兴师问罪——因而自进门至此时一直对着我冷嘲热讽,于是只得赔笑道:“娘娘误会,这‘燕语’本是同嫔……”
“罢了。”她不等我说完,眼中已升起并不寒冷的雨雾,“本宫听的假话还不够多么?纵你们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本宫。同嫔家中世代武将,怎么会有此物?既使有,谁又会弹?”
我笑道:“娘娘怎么忘了,您刚才还引用岳王爷‘知音少’一句,想那岳王爷英勇无双,不也是个懂琴之人么?怎见得陈老将军家便没人精于此道?”
听我反问,她反而笑,上下打量我,点头道:“本宫原说他怎么会帮你?原来慧贵人也是个聪明人,竟知道拿本宫的话还反驳本宫。”
“妹妹不敢。”我忙道。
琴贵妃微微冷笑道:“你也不必装,本宫也不要人怕。”我微笑不语,她再问:“慧贵人现在可能弹曲?”
我脸一红,“回娘娘,妹妹还在练指法。”
琴贵妃皱了一皱眉头,复又笑道:“既是如此,本宫倒愿意教慧贵人。本宫现拿这琴回去,贵人要学时,去本宫那儿学罢。”
怎么还要抢琴?我一怔,忙笑道:“娘娘不嫌妹妹愚笨,愿意教我弹琴,妹妹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此琴如不经浩王爷同意让娘娘拿了去,他日王爷问起,妹妹却该如何回答?”
一语说完,琴贵妃已咳了好几声,“浩王爷经常来么?”
我吓了一大跳:“王爷哪里会常来?”
她薄薄的嘴角微微扬起:“这就是了,本宫不过带回去几日,到时间自然还他。”想了一想,又说:“或者过几日浩王爷来,贵人只管说是本宫要去。王爷或还要问——贵人便说是本宫说的,‘王爷既不懂琴,还留着它做什么?’让王爷来找本宫要罢。
说完,不等我婉拒,她开口命可人等两名宫女拿起“燕语”扬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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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胭脂醉(1)
琴贵妃夺琴走后,春菱见我正烦闷,悄悄过来劝解:“小姐,您是否觉得贵妃娘娘性格古怪不近人情?”
我点头道:“宫人们悄悄私下评议,我也略知一二。大家都说皇后贤,良妃冷,同嫔直,安嫔俗,荣贵人柔……而对琴贵妃的评价,本就是一个傲字。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春菱笑道:“小姐怎么不说宫人们说小姐是秀外慧中?都觉得皇上给小姐封的这个‘慧’字再合适不过。可这贵妃娘娘的傲……她原不是这样。刚入宫时,这主子开朗活泼一如今天的小萝,见人满脸是笑,最是可爱不过。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竟被所有人认为其孤芳自许,目下无尘。”
我诧道:“怎么……”
春菱叹道:“当年皇上让其宠冠后宫,她便成众矢之的。卷入其中,只感惊涛骇浪,明枪冷箭,躲之不过,避之不及。终于有一日,良妃小产,所有矛头直指向她,证据确凿,而她并不知辩解,皇上恼怒,令其禁足。后复得宠,不再信人,不与人交往。彼时却又发现自己竟身中寒毒,令其终生不育。”
我心里又是好一阵侧然,暗暗叹息片刻,皱眉道:“琴贵妃……她怎会中毒?”
春菱叹道:“其实,贵妃娘娘自禁足后事事小心谨慎,如果有人将毒于食物,或是用普通之毒,自是瞒不过她去。但那人将毒下在她沐浴的水中——这才防不胜防。下毒之人知这主子有洁癖,天天要用加了干花儿的温水沐浴,方能成眠,便卖通下人,日日在水中放进少量又无色无味的寒毒散。天长日久,寒毒随热气被蒸入毛孔之内——最终越积越深,起居饮食,却与常人无异。”
我身又寒,心又恨:“谁这样狠心,皇上知道么?”
春菱目光一寒,“始作俑者是名昭仪,早已被皇上处死。但贵妃娘娘终生不育已成事实,皇上也救她不得。她从此生病,不复侍寝。起先皇上还时时过去,日子一久,也就不去了。别的嫔妃见皇上不再宠她,这才慢慢放开手去。”
我突觉脊背一寒,想起媚儿的话。她说得不错,果然是深宫寒潭刀与冰……正感慨间,突听外面一声通传,幼弟柳白砚已在“听雨轩”外求见,我又惊又喜急步迎出,一问之下,原来文泽安排。姐弟相见,既喜且悲。
“母亲怎么不来?”我拭着泪水问。
白砚笑道:“原说要来的,临走前偏心绞痛犯了,又一时走不开。”
我忙道:“严重么,请大夫没有?”
白砚笑道:“没有,母亲脸色倒还好,她自己也说不是大毛病,况且咱们又不是什么主子人家,倒没的那些讲究。”
看白砚神情,我不免暗暗生疑——母亲是真的病了么,还是她不想入宫看我?念及自我记事以来,眼中看见的她的种种古怪行径,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但当着白砚的面却又不好说破。再问起家中状况,他答都好,说自己因得名医叶隐医治,已无大碍……我们姐弟聊至黄昏,这才恋恋不舍分开。
当日晚上,文泽过来,兴致冲冲道:“害得朕昨晚倒想了一夜!还不快弹首曲子与朕听么?”
我方暗自庆幸,忙赔笑道:“皇上想听曲儿么,怎么这样巧,偏臣妾现在倒没了琴。”给他呈上一盏黄色宫瓷盖碗茶,“贵妃姐姐早上来过,说臣妾弹得不好怕皇上听着没趣儿,倒让臣妾多跟着她练练。臣妾于是将琴送至她宫中。自己多去几趟,省得劳动她。不想皇上来了要听。这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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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胭脂醉(2)
文泽倒愕了一下,“琴儿真这样说么?”
我点头,他脸色一暗,淡淡道:“是朕负了她。”他在桔色灯光下陷入沉思,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嘴角扬起不易查觉的微微冷笑,眯起双眼,恨声道:“终有一天……”话刚说一半又自觉失言,看我一眼不再下说,舒展了眉头,淡淡吩咐随行太监黄胜拿托盘端上酒来。
黄胜从碧绿玉瓶中倒出清澈淡黄色琼浆,顿时荷叶清香味飘满室内……及至入口,只觉那酒甘甜醇正,清香绕舌,回味绵长。
“好吃么?”文泽目不转睛地含笑望着我,绝美的双眼中尽是星光,“倒猜猜这是什么酒?”
我略略回转一下舌尖,含笑回道:“十分好吃呢。臣妾愚笨,猜它是百花酒,不知可对?”
“果然聪明。”文泽拍了手笑,“这酒确是采集百花酿成。烟儿,你给这酒取个名罢。“
我轻笑道:“此酒确实清淡甘甜,回味绵长。有荷竹之香,很适合女子饮用。不如——”脸一红;说:“臣妾愚见,不如叫它‘胭脂醉’如何?”
文泽面色又是一变,那种神情,是我看不清的繁琐。“胭脂——醉?”他重复着我的话,皱眉道:“好听倒好听,只是……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