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泽面色又是一变,那种神情,是我看不清的繁琐。“胭脂——醉?”他重复着我的话,皱眉道:“好听倒好听,只是……这名字可会太过香艳,带一点胭粉味儿,只怕母后知道倒不欢喜。”
我心中突然不快,却笑回道:却也不会,‘淡淡胭脂淡淡酒’并不怎么香艳的。
“嗯——”他犹疑着,点头,淡淡地笑:“也许,这果然是个好名?”
我将一颗心放回肚子,对着他展颜一笑……突然又想起一事,笑问:“皇上,良妃姐姐宫中不知熏的什么香味,那样好闻。皇上可爱那味儿么?”
文泽笑道:“朕也爱那香味儿,总觉得闻不够。不过她那是取‘碧水朝霞’花果实里的汁水提炼而成的异国暖香。我朝本来没有。现只有良儿处才得一闻……置身锦绣宫中,异香奇花,朕有时只觉身处人间天上。”
我心突然微微地发酸,强笑道:“皇上高才,专酿过不少酒罢?除胭脂醉外,是否还有碧水朝霞等酒?”
他又是一怔,俯看着我,突然大笑:“朕明白了,原来爱妃在吃朕的醋。”
我脸一红,扭过头去:“臣妾不敢。”
“不敢?”他点头,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我小小的鼻尖,笑道:“爱
妃是出了名的胆大,又有何不敢?”
相视一笑,我们开始在宫灯下一盏又一盏地吃那胭脂醉……而那夜我与他,
酒都吃得确实有些多了。便开始有些犯晕,疯言疯语,戏耍胡闹。
“烟儿……”他开始在红纱帐中又笑又叫,抱我很紧,柔声道:“前日你诗
做得很好;还想要朕什么赏赐么?尽管说来,朕无不应允。”
我依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痴痴笑回道:“烟儿不要。皇上的赏多得听雨轩里库房里早已放不下,却还要您什么赏?”
他倒象跟谁赌气似地笑着说:“朕偏要赏。而且,朕的这件赏赐到不必收在库房之中……”他凑近我耳边,吃吃坏笑道:“烟儿,朕今夜便赐你一个皇子如何?”
我脸一下变红,又羞又嗔挣扎道:“皇上!”
他拿手轻刮我鼻尖,大笑道:“敢不领赏,想抗旨么?”
我又羞又笑道:“世上哪有这样下这种旨意的皇上,莫不是您酒吃过量了罢?”
文泽笑道:“朕没吃过量,朕是天子,想怎样便怎样。慧贵人听宣——”见我并不理他,自己含笑道:“免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隆泰皇朝后宫贵人柳氏,身壮体强,适宜生养。特命其十年内为皇室生皇儿三对,生皇女两双。钦此。”
我不等他说完,早恨不能羞得将头低到地下……耳旁只听他催促道:“慧贵人快快接旨。”
他又用手呵我胳膊,我忍不住笑,挣扎道:“三哥!”
文泽手中动作突然停下……“不要这样叫朕。”他醉意阑珊,却仿佛听见什么让他厌恶的东西一般,薄怒满脸:“刚才这两个字,朕日后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
我有些茫然,但那时确实有些醉了,因而顺着他,在他怀中点头低笑道:“臣妾大胆,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他将脸贴上我脸,“烟儿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朕喜欢的便是你现在这样,倒不希望你也学着旁人,成日挖空心思想奇招巧计来讨朕的欢心。”
“嗯。”我点头微微笑领旨。
“烟儿,”他又问,“知道朕为何喜欢你么?”
我心一甜,仿佛浸入蜜中一般,“回皇上,臣妾愚笨,臣妾不知。”
文泽在耳侧发出的轻轻笑声,柔声道:“朕第一次见你时,先感慨你的才情和美丽,后又惊诧于你的果敢与机敏。及至后来与母后打赌,若没有你那日在御书房中晕厥……朕倒未必肯轻易向母后认输。”他搂一搂我,“知道么,你那日在御书房中晕厥,终让朕知道你待朕确是真心。要知道宫中真心可谓是稀世珍宝,朕又怎能不好好珍惜?”
“而且,”他淡淡道:“烟儿你身家世也单纯,倒没有其他嫔妃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停了一停,问我道:“烟儿,你又喜欢朕什么?若朕并非呼风唤雨的天子,你仍会一心爱朕至死不渝么?”
我想了一想,“回皇上,臣妾喜欢皇上所有一切。臣妾待皇上之心唯天可表,便是为皇上死了也在所不惜…………还请皇上明察。”
“你也要朕明察?”他吃吃地低笑,“怎么你们姐妹在这个问题上倒全都异口同声的?明知朕不会真要你们去送死——不如不明察也罢。”
我于醉中一怔,并且有些清醒。
看来,他并不完全相信我待他真心。
但他为什么不信呢?
而吃多了酒的他,那夜终于让我初初知道,他实际上有多么渴望得到一份令他深信不移的真情。他这渴望令我满怀希望,我柳荷烟终有一日会让明白,我待他又是怎样无欲无求,情深似海。
“睡罢。”他抱住我,轻吻我面,我唇……我倒在他怀中……终于柔情满怀。
那晚,在比黑更深的夜里,我满怀憧憬,柔柔地静静倚在他温暖的胸口。他身上龙涎香与男子轻爽气息混和,散发出好闻的淡淡香味,令我浑身舒畅。时间仿佛静止,我一时错觉,以为身侧的他仿佛不是众多女人的夫君,而是那晚荷风苑中我一人的文泽……
胭脂醉在桌上发出甜甜香味,丝丝扑鼻而来。
胭脂醉!后宫三千胭脂面,又有多少女子沉沦在他怀中,但愿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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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卖官(1)
睡至大约二更天,李福突然在门外轻唤文泽。
“何事惊慌?”文泽被人从睡梦之中吵醒,语气十分不耐。
李福在门外请了一声罪,回道:“是荣贵人宫中有事,荣主子她,她割腕……
我猛地坐起身来。
“睡下!”文泽按住我,冷冷吩咐李福,“找太医去看;如她执意要死——朕也由她。”
“皇上……”李福犹疑着,想劝文泽。想是萼儿性情温柔平日待宫人又好,因而连李福这样的人精也想帮她说话。但不等他说完,文泽已皱眉低喝道:“住嘴!”
李福顿时噤若寒蝉。
我后背陡然一阵寒冷。出了什么事情么,为什么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睡罢。”文泽他翻身抱住我,期待再入梦乡。而我却哪里睡得着?昨夜酒劲已过,我睁眼睛看他不语,文泽目中有一丝烦燥,冷笑道:“她父荣兴正买官卖爵,经查属实——朕岂能容他?已下旨将其关入大牢,明秋处斩。荣萼儿为父求情,朕念在父女之天性本不降罪,现她竟以死相逼,朕堂堂天子又怎会受胁于人?”
我刚想劝,文泽已不是耐,冷冷拦住我话:“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皇后今日帮其求情未果,你也不得帮她——朕早已不胜其烦。”他翻身以后背对我,沉沉睡去。
我于暗夜之中睁眼等待……好不容易捱到文泽上朝,忙赶去花萼楼。
萼儿宫里红门绿瓦明亮无尘,倒是十分干净素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宫内摆设却仍然是井井有条。木制长型绣花架上,呼之欲出的白缎底绿叶红荷的长卷绣图刚刚绣好一半,黄玉花薰立于青色地面之上,空气中有淡淡桂子清香飘浮。
萼儿正躺在床上流泪。手腕上缠着雪白雪白的布。比布更白的,是她一张全无血色的脸……如此场景不禁让我侧然叹息,继而微微胆寒——那感觉如满心的温暖之中,突然有人向心底最深处注入一剂小小冰流。我没有料到昨夜当我与文泽;我们情浓意浓你侬我侬之时,在不远处有一个深爱着他的女子正流着眼泪独自伤悲生不欲死。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么?日后文泽若有了更新的新人,他也会对我这般无情么?
一面感叹,我一面过去坐上床沿柔声劝萼儿,道:“姐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怎么会这样想不开呢?”
萼儿抬起头,有气无力望我,“皇上他……他很生气么?”
我劝道:“也不是很生气,只是……”
谎言却又编不下去。
萼儿豆大泪珠滚滚落下。“是姐姐没用。”她白着一张脸,“如我是良妃,皇上定会为我父网开一面。现老父获罪,家人亦受池鱼之灾。我虽在宫中,却又哪能独善其身?”
我心中一动,“姐姐家中还有何人,可否帮得上忙么?”
萼儿道:“还有父母及两位兄长共四人,再无其他。两位兄长不争气,也未在朝做官。”
“姐姐没有姊妹?”我诧异地问。
“没有啊。”萼儿也一脸诧异,“妹妹何来此问?”
我忙笑道:“也没什么,妹妹只是想,如果姐姐有姊妹嫁得好,其夫君在皇上面前或可得说上话。”又问:“令尊此次究竟为何人所参?”
萼儿迟疑了一会,方道:“是浩王爷。妹妹若真以为这位王爷是名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之人,那便是大错特错。表面看来,他四处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实际上他是在帮皇上明察暗访各地臣工,及协助朝庭推举官员、整治吏治。浩王爷在全国各州府均建有情报站,而他王府,更是全国情报总枢纽。其府中藏有不少能人高手,为的便是收集与保护满朝文武及国内奇人异士、各方诸侯与邻国重要人物的上千宗卷宗档案……”她紧握我手低泣道:“妹妹你一向机智,可有办法帮帮姐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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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卖官(2)
我左思右想,觉得异常为难,皱眉道:“此事若果真是浩王爷出面参奏,只怕很难令皇上回心转意。妹妹倒很想帮姐姐,只是皇上却说后宫嫔妃不得干政,挡我回去。皇上那样喜欢良妃,不知姐姐有未求她?”
萼儿长叹一口气,道:“怎么没求,都说她冷,可不是真真的冷么?她一向不愿帮人,此次任姐姐苦苦哀求,只不松口。”说至此处,再次流泪,一串串的,如珍珠链子陡然断了线儿,“姐姐自知自己朝中无人根基浅,家父犯此大罪,而我又惹皇上生气,哪还有脸苟活于世?本想自尽谢罪求以命换命,现皇上并不来瞧我,想是他已厌弃姐姐……”
兔死狐悲——我于一旁也是心酸不己。可是,我又该怎样帮她?思考良久,屏退左右,淡淡道:“姐姐,你现就去求皇上,不用等明年,现就对令尊斩立决罢。”
萼儿睁大眼睛看着仿佛看见鬼般,低呼道:“妹妹可是疯了么?”
我微笑道:“姐姐别急,请姐姐听妹妹说完。待会儿皇上下朝,去向太后娘娘宫里请安时,姐姐也随后跟去……”如此这般,对着她耳语一番。萼儿将信将疑——又无其他良策,只得一试。
那天用过晚膳后,我正在灯下发呆,当值的小宫女莲蓬轻轻走进来,轻轻道:“小姐不必等皇上,皇上今夜已在荣贵人处安歇。”
“嗯。”我鼻中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拔下头上一枚白色珍珠发钗,轻轻掷于妆台。
春菱回手挑亮了烛芯儿,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听永泰宫小莺说,荣贵人今日去太后娘娘处,当着太后与皇上面,求皇上对其父斩立决。”
“荣贵人怎样讲?”我微笑。春菱道:“荣贵人说她特意去向太后娘娘与皇上请罪。说她自己已想清楚,纵然父女亲情血浓于水,毕竟以国法为重。皇上圣明之君,必不会因她是后宫嫔妃,一直随君伴驾而特殊。且其父并非司职吏部,竟学别人买官卖官,理当罪加一等。其父官职虽不大,但希望严处其父,杜绝后来者。又说父母之恩无以为报,当着太后娘娘与皇上之面剪下自己一缕青丝,只待其父身死,以此陪葬。”
虽不尽然,但大意如此。
朝中买官卖官,不少重臣均有份参与。又何故独独处斩荣父?治国之道,除小奸前须惩大恶才是正理。要杀鸡吓猴,也得捉只大点的鸡来杀。荣父本是小奸小猴,自起不到杀一儆百的功效。萼儿一番言语旨在先以情打动文泽与德仁太后,让他们念其一直在宫中小心服侍而心生怜悯;再暗示其父并非司职吏部——既然如此,他父亲如何能够买卖官爵,岂不奈人寻味?
文泽是何等精明细心之人,又怎么会不到这层?
“后来如何?”我再问。春菱道:“皇上觉得她深明大义,很是感动。太后娘娘也觉得她有孝心,忠孝两全。太后劝皇上,念在夫妻之情对荣大人网开一面。至于朝中买官卖官现象严重,须狠抓吏治方可。不是处斩一个小小知府可以杜绝……最后,荣大人性命得以保全,皇上也顺势去了荣贵人处。”
我便笑了一笑。
春菱装灯罩细心的合上,望着我,“奴婢怎么也想不通,荣贵人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我笑道:“想不通便不要想,操心多了倒累得慌。”
春菱皱眉道:“小姐!皇上对您圣意正浓。您怎么又舍得将皇上推给别人?”
我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她不是别人,她是我交好的姐妹。我最失意时也曾得她安慰。”
二十八 卖官(3)
春菱笑叹道:“人们常说惺惺相惜——也难怪小姐与同荣二位主子交好,小姐性情中本有荣主子七分柔及同主子三分刚的。”
我笑道:“自己倒没觉得,偏你看得这样清楚。”又见左右无人,问道:“良妃放在咱们这儿的人找到没有?”
春菱小声道:“奴婢留意多时,今早您走后,香蕙她……”
我一惊,“怎么会是她?”
春菱的身子俯在灯光里,俯过在我身前,小声耳语……又出去拿出一物给我看……见状大惊,与春菱杨长安商量布署一番,这才安歇不提。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文泽晋封荣萼儿“昭仪”。正命春菱准备贺礼,萼儿已亲过来听雨轩谢我。
多谢妹妹。她颤声道:日后妹妹若有事用得着我,姐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含笑点头。想宫有此姐妹,一时心中大慰。
傍晚时分,杨长安悄悄进来,悄声道:“良主子今日又去了邀月楼。奴才奉小姐之命,卖通锦绣宫里的小林子。他对奴才说,良主子每逢当月初一,都会悄悄带上素金与太监何大劝出去一趟。奴才因想着今日恰是初一,于是提前躲在邀月楼里的一层大厅的横梁之上。等至下午,那主子果然独身进来。奴才见她先对着墙上几个黑布上的大白字叩了四个头——奴才识字不多头一个字不认得,只知道是什么‘行深宫’四个字。那主子叩完头后,又从布后面的墙壁之中找出一个小木盒,再从盒中拿出一张纸。奴才因离得远,也不知那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总之良主子看后十分欢喜,又对着那面墙拜了几拜,这才将纸仔细揣进怀里走开。”
“知道了。”我住出一个制止手势,轻声道:“记得此事万不可对人说起。”
杨长安应声退下。
第二日无事,便去了琴贵妃天籁宫学琴。这样过了七八日,她虽仍对我不冷不热,甚至时常冷嘲热讽,却仅限于言语厉害,并不见真正害我。她教习曲目十分用心。有时自己咳嗽得厉害,见我去时,她会让得她琴技真传的宫婢可人指点一二。
琴贵妃似乎对文泽给我的封号“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