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庆莳欢快地笑着:「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牵牛花,可是……现在才三月末,阳光还不是很强,怎么会……」
「这你不用管。」他又轻推她一把,让她往左方那狭长的门洞走去。「走,进去,继续看,里头就是通往正院的垂花门。」
垂花门前,同样春意盎然。在垂花门两旁,各生了两株开了满枝白花的杏树,杏树下头,围满了菊花盆裁,每株菊花都生得饱满结实,金灿灿的颜色十分亮眼。
风微微一起,杏花的小花办就吹落在一片金黄中。
「是菊花,好胖的菊花。」庆莳跑过去,轻轻地抚着那饱实的花球,然后又抬起头,笑着看着天上。「还有杏花,它的颜色和你的一样白耶!梅岗。」
李兰英静静地看着庆莳的笑。这是第一次,她笑得那么像个孩子,所以他想好好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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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满足了,他走向庆莳,替她脱掉棉袄。「进到宅里,寒气进不来,就不用穿这么多。」他拨开垂挂在垂花门檐下的紫藤,带庆莳走上台阶,然后俏皮地眨眨眼。「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个惊喜在里头。你一定会喜欢。」
庆莳眼睛亮亮的,双手抵上了门板,慢慢地推开……
她看到的是一大片清澈透底、蓝得像晴日里的天空一样的大湖,很神奇地就镶在这座四合院里。她哇了一声,跑到湖边细看,又快乐地叫着。「里头生了树!梅岗,里头生了好漂亮的白树!」
此时,梅岗已变回原貌,披着长发、穿着薄纱裤裙的他,在春暖的微风中显得很飘逸。他蹲在庆莳身边,拨了拨湖水,说:「这是我家乡常见的湖,当树木老去时,我们会将它葬在湖里头,让它的精华融进湖水里,它会慢慢变白、变斑驳,然后这座湖水便能喂养我们百年。」
庆莳听得入迷。这是梅岗第一次提起他的家乡。
「我大概用了两座院落,来做这个湖。」梅岗又朝远方比画了一下。「本来想把周边的厢房都挪给湖用,不过我想,庆莳应该不习惯晚上睡在草地上吧?所以就留下来。」
庆莳遥望湖岸彼端,不知为何,对岸的厢房看起来好像距离很远,要走好几百步才走得到。可是这湖不是只占地两座院落吗?庆莳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想了想,突然啊地一声大叫。
梅岗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吗?庆莳?」
「梅岗又用了真气吗?」庆莳揪着梅岗的臂膀,急问。
梅岗没说话。
「我想起来了!」庆莳又说:「我被那醉客缠着的那天,你迟了,来的时候还很虚弱,是不是就在弄这东西?」
梅岗还是不出声。
「要用多少年的真气,才可以造出这么神奇的景色?」庆莳猛摇他的手,连环问道:「还有让花一年四季都在盛开?这要几十年,还是几百年的真气啊?」
看着庆莳担忧的小脸,梅岗叹了口气,笑了。
他知道,只要能看到这小家伙为他操心、不舍的表情,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你不要担心,庆莳,这没什么。」他说:「而且,我甘愿。」
庆莳皱眉,嘟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梅岗笑笑地带过,再朝岸边指了指。「庆莳觉得,岸边还可以再植什么树?」
庆莳也决定不回他话。
梅岗轻戳她的腰。「银杏?」
庆莳觉得痒,不小心笑了一下。
梅岗放心了。「枫树?」
庆莳开始看向梅岗所指的岸边。
「柳树?」他又问。
庆莳认真地看,她也觉得岸边太空,应该可以再多种些有美丽颜色的树。
「还是海棠?」再提议。
终于,庆莳被他引去了注意,专心地思考。
「那就银杏和枫树吧!」她回答:「这样秋天就很漂亮……啊!对了!」她看向梅岗,再说:「我还要很多梅树,我想要天天都看得到梅树。」
「好。」梅岗深深地望着她,轻柔地答应。「过几天,我们一块来种。」
「好哇!」庆莳点点头,不忘提醒。「一定要用种的,不准再用真气变!」
梅岗欣慰一笑。「我答应你,庆莳。」
庆莳也放心地笑了,然后就任梅岗的大手牵着,将她的小手伸向凉凉的湖水。
之后,她便像个小孩一样,忘了烦忧,快乐地玩起了那宝蓝色的湖水。
宝蓝色的湖水上,飘着一叶小竹筏。在轻轻暖暖的微风里,梅岗与庆莳慵懒地躺在上头,悠悠哉哉地看着天空。
庆莳把梅岗丰壮的胸膛当成了枕头,又被暖风吹得舒服,都快要闭上眼睛了。
很困的她,小头一颠一摇的,就这样滑下了梅岗的胸膛。她吓了一跳,张着惺忪的大眼瞧着四周,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梅岗呵笑了几声,轻轻地再把她揽回怀里,窝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大手细细地替她理着发,说:「夏天的时候,我们别睡在屋里,就睡在这儿,看星星、看银河。」
「好啊。」庆莳说完,打了个哈欠。
「以后,庆莳要多喝这湖水,这湖水对人同样有益。」梅岗又说:「要把你这十年消耗的元气,都给补回来。」
「喔。」庆莳将手伸进湖里,感受着水波轻抚肌肤的触感。
她望着天空,想了一下,叫了梅岗一声。
「嗯?」梅岗等她说。
「你的家乡,也是这么漂亮吗?」她问。
「是啊!」谈到了家乡,梅岗侃侃而谈。「这种湖池,到处都有。天空永远那么蓝,云很白,山的绿有很多层次。喔!有时候到了我们的繁殖期,山就不只有绿色,庆莳能想到的颜色,通通都有。」
「哇……」庆莳羡慕地叹了一声,说:「好像很好的样子……」
「而且没有冬天、没有夏天。」梅岗说:「永远都是令人感到暖和又凉爽的春天。」
「喂!」庆莳翻身,看着梅岗的脸,又问道:「这么好的家乡,你怎么舍得离开?」
梅岗一愣,笑容有一刹那间不见了。不过他赶紧堆笑,跟庆莳说:「因为有事情要来人间完成,所以就离开家乡了。」
「那事情一定很困难。」
「什么?」梅岗疑惑。
「不然,你不会落魄至此。」庆莳比了个大约有手臂长的高度,说:「我还记得,我娘刚救回你的时候,你竟然是这么瘦小。」
梅岗转开脸,呵呵笑了几声,给庆莳听。
庆莳躺回梅岗的胸膛,继续问:「那你想念家乡吗?」
梅岗没有回话。
庆莳的心没来由地一紧,这么爱说话的梅岗,竟然第一次不回答她的话。
庆莳再问:「你想回去吗?」
梅岗依然不让她看他的脸,也不说话。
「梅岗?」庆莳赶紧爬起身,越过梅岗的胸膛,要去看他转开的脸上,有什么表情,是想离开人间、回去家乡的表情吗?「你想回去吗?」她又问一次。
不安感、寂寞感,悄悄地发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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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岗知道躲不了这追问,只能再次用强笑来面对庆莳,可是他却藏不起他眼里的落寞。「庆莳。」他轻轻地说:「我不知道。」
庆莳嘟起嘴,开始生起闷气。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不知道?想家就说想家嘛!
想回去,就说想回去嘛!为什么要说不知道?
她也是!她也是!为什么要对他的犹豫生气?甚至是……失望。他就不能想家吗?就不能抱着点想回家看看的想望吗?
庆莳抽开身子,背对着梅岗,坐在竹筏边缘。梅岗感受到庆莳的不悦,他也坐起身,并想把她抱过来,亲亲她,用他的真气把她心里不好的情绪给清除掉。他明白自己错了,不该在这小家伙面前表现他的犹豫,她难得对他打开了心房啊……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她,这小女孩竟然一个倾身,就跌进了湖里去?
「庆莳?」梅岗大叫:「庆莳?」
庆莳的头努力地露出水面,噗哈哈地呼着气,手脚慌乱地拍打着。挣扎片刻,竟又沉进了水里。梅岗哇哇大叫,赶紧跳下去,将她带上水面。
「你这个小坏蛋!」梅岗红着脸大骂:「不会泅水,就好好在我身边待着!」
庆莳低着头,额抵着梅岗的胸膛。她小声地说:「我的自私,又出来了。」
梅岗一愣。庆莳又说:「你说这个湖可以像你的真气一样,把那些坏情绪、坏心眼都给清得干干净净。我想,把自个儿好好地泡一泡,看会不会变得比较善良一点。」
「庆莳?」梅岗隐隐约约听懂她话里的含意。
「我很喜欢梅岗,很喜欢。」庆莳的头埋得更紧,梅岗的胸口暖得让她不想离开,永远不想离开。「可是……我也不可以这样。」
梅岗没有回答,但是他把他的手臂收得更紧。
产我们现在来种树好不好?」过了一会儿,他凑到庆莳耳边,温柔地说:「我们来种树,来种梅花!你把我的根扎在这人间的土地上,我就会留在这里,陪在庆莳身边,好不好?」
庆莳怯怯地抬起头,颤颤地问:「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很讨厌吗?」
梅岗严肃地盯着庆莳,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庆莳心里发毛。
最后,他才勾起嘴唇一笑。「不,不会。」他亲了亲庆莳的大眼睛。「我觉得好可爱,代表庆莳是这么的在乎我,我觉得好高兴。」
庆莳羞怯地笑了笑,脸又埋回梅岗胸口,然后轻咬他一下。梅岗呻吟了一声。
听到这声音,庆莳觉得很甜蜜。
庆莳听到,有人在敲门时。
她跟正在挖坑的梅岗说:「有人在敲门。」
梅岗抹抹脸。「我去看看。」
庆莳赶紧放下梅花树苗,阻止梅岗,「不要,你不要再变装了,那会损耗掉真气,我去看就好了,或许是邻居呢!」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垂花门。
外头的人继续敲着衔环,庆莳越过影壁,朝门大喊:「来了!来了!」
她拉开了门。
看到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面带和煦的笑容,站在门外。
男人内着乌红镶金纹长袍,外包墨紫缎面棉袄,他面色白净,五官柔和恬淡,和李兰英一样生了双凤眼,不同的是,他的凤眼更媚,也不吝给人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而女人五官则生得小巧精致,眉眼透着想让人呵护的无辜,不论是红唇还是皮肤,都能在这冷天里,保持着一种吸引人触摸的水嫩与滑软,她身着桃红锦制衫子与大红氅衣,下着绣工精致的凤尾裙,外头还罩个白狐皮裘,她虽生得年轻,衣裳也用色艳丽,却是已婚妇人的装束,再加上她将发髻挽高,看起来就是个贵气雍容的少妇。
庆莳直觉,这是一对很登对的夫妻。
不过他们的身后没车,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偏僻的胡同,以他们的身份,应该是不会用走路的。
第7章(2)
「初次见面,叨扰了。」男子作揖,温温地说:「请问,梅岗住这儿吗?」
庆莳一震,梅岗?
她以为,他们是之前李兰英经商时接触过的贵客,找上这儿,应该会指名要找李兰英,可没想到,他们说出的名字竟是「梅岗」?一个这世上应该只有她会知晓的名字?
「我们找梅岗。」少妇见她愣着,柔笑着再重复一次。「他在这儿吗?」
庆莳有不好的预兆,她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有点害怕。
她可以说,这里没有梅岗这个人吗?
庆莳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回话。「没,没这个……」
「桃欢?」后头竟出现梅岗的声音——而且他说了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
庆莳回头,看到梅岗吃惊的脸色,他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女人,并也用这陌生的语言,叫了那少妇一声:「牡丹?」
男子朝梅岗点点头,用他们的语言说:「大哥。」
少妇呜咽一声,庆莳一惊,看到她无辜的大眼,不知何时聚满了泪水,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冲去抱住了梅岗?
「我好想你啊!梅大哥、梅大哥……」少妇埋在梅岗的胸前大哭着:「你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都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好狠心,就这样把我这个未婚妻丢在华境里……」
梅岗一脸为难,但仍是拍拍她,安慰道:「牡丹,你别哭……」
庆莳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她的脸寒了,能窝在他的胸口哭泣,并且得到这么柔声安慰的人,想必,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男子注意到庆莳难堪的处境,便向庆莳解释道:「我是桃欢,是梅岗的弟弟,而这位是牡丹,是梅岗在华境的未婚妻。」
庆莳瞪大眼看他。
桃欢微笑。「请问姑娘就是那位庆莳吗?」
「你们知道我?」庆莳冷冷地问。
「我们来到人间,寻找大哥有好一段日子了,收集到许多有关你们的消息。」
桃欢说:「我们对您很熟呢!知道大哥就是为了您,而在这人间逗留了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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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是为了?」庆莳变得很不安。
桃欢的笑容更大了。「将大哥,带回华境,我们的故乡。」
庆莳整个人僵住了,她看向梅岗,他仍在嘟嘟嚷嚷地安慰那个娇小的少妇。
哼!她还以为桃欢和她是夫妻呢!原来,这年轻的姑娘会将自己打扮成少妇,是因为她早就许给了梅岗!庆莳咬着牙,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滋味。只能说,是难过、是痛苦!
有人要来跟她夺梅岗了!
庆莳悄悄地退到影壁旁,一个闪身,就往垂花门里跑十逃进了梅岗为她营造的小天地里。
「啊!」梅岗看到了。「庆莳!庆莳——」却唤不回她,而且他一唤,牡丹就越哭越大声。
至于桃欢,则始终带着浅笑,看着眼前这一切。
梅岗将桃欢与牡丹先安置在堂屋里,自己则是翻遍了四合院,想把那躲起来的小兔子给找出来。
最后,他在垂花门外那临街的倒座厢房里,找到了小兔子,这房堆了许多废弃桌椅、木箱,小兔子就蜷曲着四肢,缩在里头。
「庆莳。」梅岗柔声哄着。「出来好不好?见见我的家人吧?嗯?」
不论梅岗怎么哄,庆莳都不理睬他。
梅岗突然硬起了脾气,钻进缝隙里就要把庆莳给抓出来,庆莳一惊,又往更里头钻,可梅岗更快抓住她。她猛力挣扎,加上人高马大的梅岗想要硬钻,就把这废弃桌椅堆给弄塌了下来,梅岗低呼一声,赶紧扑身压住庆莳,所有东西都压在他身上。
庆莳知道自己闯祸了,担心梅岗受伤,正想开口叫他时,梅岗的嘴趁机凑了上来,紧紧地吻住她。
纠缠到两人都快无法呼吸时,梅岗抽开嘴,看着庆莳,喘着气说:「吃我,庆莳,吃我。」再低头,又给庆莳一个火辣辣的亲吻。
庆莳呜呜叫,好像有话要说,梅岗才放过她,他问:「好多了吗?」
庆莳觉得自己的嫉妒心好像没那么严重了,而且,现在她很担心梅岗有没有受伤,他俩把废弃桌椅搬开,庆莳检查梅岗的背,松了口气,替他把灰尘、蛛网给拍去。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梅岗忽然说:「和她的婚约,是我家乡的主人赐的,而且,早就无效了,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庆莳静静地听,梅岗没得到庆莳的回应,转过身,将她拦腰抱起,然后走出这厢房,进了垂花门。
庆莳哇哇叫,梅岗朝她灿烂一笑。「所以庆莳只要把她当成我妹妹就行啦!」
看着梅岗的笑,庆莳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懂事了,老是把不安、恐惧给表现出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