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因为说不出来。
怕一开声，等下就忍不住掉眼泪，那样就太难看了。
可是心底的话像潮水一样翻涌着，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冲击着他的喉咙。
雨真，我要救你。
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
眼泪突然就涌出了席懿楠的眼眶。
只怕，他的骨髓对她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蒋雨真，你才讨厌。”席懿楠忽然说，一下哽咽住，“你惹我做什么……还比我大一岁，你，你真不害羞……”
蒋雨真愣住，睁着泪眼看他。“喂，席懿楠，你没事跟我哭做什么？”
“我想过的，才不想那么早交女朋友，起码也得上大学再说吧。估计你到时留级都不止两年，我上大学了，你只怕还在上高一，我要是回头去追一个高一生，别人能不笑话我？这么一想，就觉得你太过分了。”席懿楠擦掉眼泪，悲惨地说。
蒋雨真怔了半晌，蓦然不服气：“不许我跳级？我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说完，她又乐了，扭捏了半晌，肿肿的猪手拿过席懿楠的手，小手指勾着他好看的修长的手指，哑着嗓子感叹道：“哇席懿楠，你帅到连手指头都这么迷人啊！”
“那当然，我由头到脚，没有哪里不帅。”席懿楠傲娇地抬抬下巴。
蒋雨真的猪手抱着席懿楠的手，就像小狗抱住心爱的骨头，心满意足地打起瞌睡。
事实上最近她总是睡不好，想太多，怕睡了会醒不来。
朦朦胧胧中，似乎和席懿楠跑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
……
席懿楠敲敲医生办公室的门，蒋雨真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很帅的男医生，四十出头，抬头看到席懿楠，他有点惊讶。
“小朋友有事吗？”
席懿楠快一米七了，跟这办公室最矮的医生差不多高，居然被叫小朋友，他的脸红了红。
“医生，我想咨询骨髓捐赠的事。”席懿楠走过来，严肃地看着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向席懿楠身后看了看：“你自己过来，没有家长？”
“我是蒋雨真朋友，我想知道能不能移植我的骨髓给她。”
主治医生怔住了，盯着他：“你几岁了？”
“快14岁了。”席懿楠被医生目光灼灼地看着，有点紧张，绷着脸说。
“你如果想要捐骨髓给她，首先得跟家里人商量过，他们允许后再抽血配型，如果配型成功，你才有可能进行捐赠。”
席懿楠知道需要先配型，但不知道这事得先要得到家里的允许。听到医生这么说，他愣了愣。
“捐赠骨髓是一件需要慎重的事，你还太小，这事不能自己决定。你回去跟家里商量清楚，如果他们愿意，你就跟家长一起过来。”
回去的路上，医生的话一直在席懿楠的脑海里盘旋。
这件事能跟哥哥提吗？
第199章 番外10我想救她
“捐献骨髓？”颜叶舒震惊地看着席懿楠，露出十分不安的表情。
席懿楠知道她肯定会是这样的反应，沉峻地抿了抿薄唇，拿出那叠早就打印好的资料递给她。
他还带着稚气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谨慎神色，说：“叶舒姐，我都查清楚了，骨髓捐献其实捐献的主要是外周血造血干细胞，不一定需要用到骨髓，对人体没有大的害处。”
“可是你太小了，小楠。”颜叶舒拿着资料，忧心忡忡，“我怕伤了你的身体……”
“叶舒姐，我的身体很健康，而且有过很多案例，像我这么大的捐献者很多。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也许根本配不了型……”席懿楠的眼眶忽然红了，“你没看到雨真现在的样子……”他哽了哽，声音低下去，“医生说，也许三个月也捱不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合适的配型……”
颜叶舒怔怔地看着这个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心里一阵心疼，不禁伸手摸摸他的头，“你别难受，还没到最后，一切都还有可能。我先看看资料，如果真的不会损害你的健康，我不会拦的。”
“慕云哥那你帮我说说。”席懿楠低了头，轻声说。
“嗯，我跟他商量一下。”颜叶舒握着他的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勇敢地面对的，对不对？我知道小楠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孩子。”
席懿楠差点哭出来。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坚强，想到时会感到心疼，难受得不行，心里全是舍不得。舍不得看到小无赖受苦，更舍不得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再也见不到，只能想念。
他用力地眨着发红的眼睛，点点头。他也知道，除了面对，没有别的法子。
颜叶舒将席懿楠的想法告诉席慕云，席慕云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是看电视多了吧，哪里来的无私精神？不行，13岁的孩子，毛都没长齐，学人家捐献什么骨髓！”席慕云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颜叶舒为难地蹙起秀眉。她顺顺他的后背，让他平静下来，然后说：“不一定能捐献的，因为配型成功的几率很低。”
“万一成功呢？”席慕云皱眉说。
“万一成功……”颜叶舒顿了顿，看向他，“那小楠就有可能挽救一条生命了。”
席慕云不悦：“如果没有救到别人，他自己还搭上呢？”
颜叶舒将席懿楠整理的资料递给席慕云，说：“这是小楠自己整理的资料，从医学的角度说，捐献不是很危险的事。我也问了海星，他说这个跟献血差不多，就是要辛苦很多，至于意外，也是有的，就跟宝宝们打疫苗，也是有意外的可能。”
听到“意外”一词，席慕云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我的想法是，他一个孩子，真没必要参与这种有可能危险的事情。”
颜叶舒叹了口气。“出于亲人的自私，我也不希望他捐献，因为只要他受伤一点，我们肯定很难受。可是，你没见到他痛苦的样子。也许他已经不是我们想象的一个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他有想要珍惜的，想要付出并挽留的。”
“不行，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不安全。他还小，自然是不害怕任何付出。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我对不起父母。”席慕云想了想，还是沉声拒绝了。
颜叶舒怔了怔，无言以对。席慕云的想法其实也无可厚非，何况席懿楠的骨髓不一定就能匹配，颜叶舒想着，心里长叹一声。
第二天早上，席慕云特意找来席懿楠，说：“你想要捐献骨髓的事你嫂嫂已经跟我说了，我是不答应的。”
席懿楠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拒绝，怔住，“为什么？哥，这个对身体没有害处的……”
席慕云打断他的话，“因为你太小了。谁能保证你的身体不会受伤，长不高，或者出现其他可怕的后遗症。”
“不会有那种意外的……”席懿楠焦急地反驳。
“万一呢？谁知道万一会发生什么事？总之，我不答应。”席慕云不想多说，看了眼手表，“好了，我得去上班了，你乖乖地去上学，别胡思乱想！”
“哥！”席懿楠不甘地喊了声，但席慕云没理他，很快走了。
颜叶舒向席懿楠走过来，眼底都是抱歉和不忍。“对不起小楠，这事我说服不了你哥。其实我也有点担心，毕竟你确实太小了。”
席懿楠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想救她，只要有一点可能都想试试。”他红着眼睛看向颜叶舒，“她才14岁，你们真的忍心看到她死？”
颜叶舒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席懿楠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严重了，叹口气，“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叶舒想了想，忽然说：“你别难过，我代替你去配型好不好，如果配型成功，我就捐给她。”
“叶舒姐！”席懿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告诉我地址，我今天就去问问。”颜叶舒说。
“谢谢你，叶舒姐！可是，我还是想试试，你就让我配型看看，如果不行，我就痛快放弃了，好不好？”
席懿楠恳求的目光让颜叶舒沉默了。
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那个女孩子。一个才13岁的男孩，愿意为了别人不怕危险，也不怕疼痛，这是多么难得的赤子之心。
以后他肯定会是一个能带给别人温暖的人。可是如果现实现在就将他的心给冷透呢，他该怎么办，以后还有勇气面对人生中接踵而来的残忍吗？
想了很久，颜叶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得先答应我，配型可以，但是如果万一真的成功，你要得到你哥的允许才能捐献。”颜叶舒说完，又为自己矛盾脸红。她这样只是为了让他死心，并没有真的希望他可以救那个小女孩。
席懿楠没想那么多，听到颜叶舒肯让他去配型，他那被失望绞得痛苦的心终于松了下来，露出喜色。
……
颜叶舒陪席懿楠去医院，两人都做了配型，蒋妈妈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阿姨，别跟雨真说，我不想让她知道心里有压力。”席懿楠抽完血，特别嘱咐蒋妈妈说。
蒋妈妈望着这个懂事男孩子，一阵心酸。她本来也没打算跟女儿说，因为怕如果配型不成，反而叫她失望难过。但席懿楠这么小年纪，也能考虑这么多，蒋妈妈觉得心疼。要是女儿能活下来，以后和这男孩子在一起，那该是多么和美的事！
颜叶舒配型完，特意和席懿楠去探望蒋雨真，没想到正好碰到她化疗后休克，病房里一片忙乱。
蒋妈妈本来高兴的心情一下就被惊慌失措代替，席懿楠站在病房外，心都碎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病房里的骚乱恢复了平静，但医生沉重地向蒋妈妈走过来，说：“蒋女士，可能得考虑进仓了。”
蒋妈妈一下捂着嘴巴，死死地忍着不哭出来。
蒋雨真还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可以移植，所以并不是别人所说的移植进仓，而是保护进仓，因为她的感染已经到了十分危险，随时有可能死掉的地步。
颜叶舒震惊地看着那个抢救过来，全身都是管子，正皱着苍白的小脸不安地睡着的孩子。她现在看起来特别的小，仿佛与八岁的小哲差不多大。
席懿楠的脸色也白了，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裤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蒋雨真被抢救的场面。红色的血，白色的呕吐物，纷乱的机器，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和手脚。
他看到她的生命气息在一点点减弱，离他仿佛越来越远。
才14岁，也会死去吗？
席懿楠从不知道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眼泪早就不知不觉地滑落。
他还期待着和她一起上高中，上大学，他还想试试，如果真的有一位像她那样的女汉子女朋友，会不会很烦恼。
这一切现在看起来，竟是那么难以企及。太遥远，遥远得就像时间在后退，而不是向前。
席懿楠执意要留下来陪蒋雨真，等她醒来。因为也许明天她就得进仓了，到时他将不能像现在这样看到她。
颜叶舒没有阻止他，只是叫他不要太晚回家，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席懿楠都答应了。虽然他很悲痛，但是他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就像蒋雨真的家人会很在乎蒋雨真，他的家人，也很在乎他。
一直守到下午，蒋雨真才悠悠醒来。
她醒来时，看到连工作繁忙的爸爸和哥哥都过来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病情肯定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蒋雨真和家人说话的时候，席懿楠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
直到她的家人走开，席懿楠终于有机会坐近来，默默地看着她，使劲地看着她，只怕明天就看不到她了。
她鼻子上还粘着氧气管子，白白的皮肤衬得一双眼特别黑。脸还是肿，但今天没流鼻血，鼻子里没塞东西，看起来舒服多了。
蒋雨真也目不转睛地看他，许久才轻声说：“席懿楠，如果我能好起来，以后我要做个乖孩子，你一定会很喜欢我的。”
席懿楠嗯了一声，眼泪啪嗒地，落了下来。
第200章 番外11配型没成功
两人泪眼相对了许久，蒋雨真忽然笑起来，说：“嘿，我想看你跳舞了！”
如果问蒋雨真这个世界为什么让人那么留恋，那是因为，这世界有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她还没来得及去看，去拥有。
而跳舞时的帅帅的席懿楠，就是这其中最叫蒋雨真留恋的美好之一。
他是她见过最用心的男孩，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敷衍。
明明他那么帅，已经够让人喜欢，可他还是那么勤奋、认真地对待生活，安静，沉稳，还酷酷的。
即使现在他的心情很悲痛，他也会努力将一段机械舞演绎到最好，好像他现在真的是一个呆萌不懂伤心的机械人，好看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却叫人爱得想要尖叫想要发疯……
席懿楠，你真是个最帅的机械舞者，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机械人，别人也依然会忍不住喜欢上你，热爱你！
蒋雨真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心情澎湃。活着是多么美好！她珍惜还能活着的每一天，渴望还能继续活下去！
席懿楠像塑像一样倾斜着身体停在半空，牢牢地定住，这是他和蒋雨真排练的那个舞的最后一个动作，机械人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结束了完美的舞蹈。
他无法形容给蒋雨真跳这段舞时的心情。以一个机械人的视角，单纯的节奏与动作，仿佛可以忘记眼前的痛苦，抓住刹那的欢愉。可惜他的眼睛还是看到了悲喜。
只是他的痛苦，可以出离他的身体，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和蒋雨真。
“真帅。”蒋雨真感叹着，“我都录下来了，进仓后天天拿出来看。只是没能和你一起跳，真的太遗憾了，如果我还能好，以后一定要跟你跳一次。”
“你一定会好的！”席懿楠凝望着她，目光有点固执。
“嗯，我会尽力的。”蒋雨真也凝视着他，慢慢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
很多年后，席懿楠成了一个有名的业余街舞者。
当他特别痛苦时，他就会跳舞。
舞蹈会让他痛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让他在一遍遍的舒展、转折和出击中，感觉到生命中的阻碍、停顿和奋发。
可是，爱一个人，却成了后来他最难开始的一件事。
因为在他13岁时，为了那个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经历了太多的痛苦。
……
蒋雨真保护进仓后，席懿楠不能再去探望她，只能偶尔打一次电话，每天守着qq，等待她的空间更新。
同时也焦急地等待着配型的结果。
蒋雨真几乎每天都会在空间发上一两条说说，报告当天的情况。
“我要睡觉了。。好累好累好累啊。。。。。希望今晚不发烧不咳嗽不会疼不会害怕不会做噩梦，最重要的。。不要停止呼吸”
“啦啦啦。早上好，今天心情很好精神不错，有力气了。体温不那么高了，刚才量了刚38。4。。烧了好几天40度，看见38度多我好开心”
“好想骂一句，他大爷的。可不可以不那么疼？！妹的。老娘会怕死么？”
席懿楠每次看到这样的文字都特别难受，明明知道她很坚强，他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溢出来，心里绞得一抽一抽的，看完就赶紧把笔记本给盖上。
可是她的空间如果不更新，他更害怕，不知道她这天是昏迷了，还是发生了其他不好的事，然后又提心吊胆地期待着她的更新。
煎熬中，配型的结果一直没出来，席懿楠心中十分怀疑，却突然又生出强烈的希望，难道是配型成功了？所以叶舒姐才会拖着不肯告诉他？
颜叶舒坐在工作室，想起医生跟她说的话，心里说不出的纠结痛苦。心想，还不如不去配型呢，有时一念之差，苦恼就纷至沓来。
正出神，就看到席懿楠一脸严峻地出现在门口。
颜叶舒怔了怔，很快就猜到他来做什么，眸色黯了黯。
“叶舒姐。”席懿楠喊她一声，灼灼的眸光中满是殷切的期待，叫她不敢直视。
颜叶舒深吸了口气，看他一眼，充满了遗憾：“配型结果出来了，我们两人都不合适。”
席懿楠血液一冷，攥紧了手，却仍紧紧盯着她，不肯相信。
“我没骗你，小楠。”颜叶舒知道他想什么，虽然不忍，但还是加重了语气，很肯定地说。
席懿楠颤了颤，眼眶一点点红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