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意外的是,海汐已经不在了,宁千山也已经穿上外套,准备离开。
“爸爸,您是回酒店还是公司?”
“我要出去,你们不用管我。”宁千山的脸色,再也没有方才的淡定,眉宇之间的焦躁,浓烈的无法隐藏。
宁千山一向冷峻,海澜和茂菁都不敢再多问,看着他上了助理的车,消失在街口,兄妹俩才一起回了酒店。
海汐快步走进公司,rose已经将鲜花插进了花瓶,看到她进来,笑着招呼:“宁小姐!”
海汐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花,又看了一眼她,笑得意味深长:“rose,你的插花技术真的非常好,学习过?”
“是的,刚毕业的时候学过礼仪,课程上有这方面的内容。”
海汐放下包,在椅中坐定,一边打开电脑,一边状似无意的问:“你会插百合或者康乃馨吗?”
“会啊!”rose点点头,笑着说:“母亲节的时候,都是我帮我闺蜜做的插花盆景呢!”
海汐双手合拢,静坐在椅中,目光深幽的凝望着她,数秒眼睛一眨不眨。
rose有些慌乱起来,宁海汐却忽然微笑,声音不高不低,却又带着让人心悸的冷。
“你和我母亲很熟吧?”海汐屈起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追问。
rose的脸色明显变了,有些苍白,有些无力。好像她早已料到了今天,却又不敢面对海汐带着用意的质问。
rose捏着花枝的手,轻轻颤抖。
海汐打开电脑,找到她的资料,轻声念:“廖欣欣,女,24岁,就职于pch分公司,工龄三年,历任人事部普通职员,经理秘书,总经理助理……上一任总经理因为贪污被查之后,你被牵扯进去,因此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你托人找到了我母亲,陈述了自己的苦处,又撇清了自己与上一任总经理的关系,靠着我母亲的举荐,成为现任姚副总的助理,在我过来之后,调过来帮我。”
海汐将电脑转向她,微笑着问:“有错的地方吗?”
rose摇摇头,海汐又问:“知道我想问你什么吗?”
“不知道……”小助理的神色,愈发慌张,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海汐静静的看了她良久,轻轻开口:“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对你不够宽容,还是不够严格?又或者,我潜规则了你?”
“没有……您对我很好……”rose怎么可能是海汐的对手,听到她的质问,脸色都白了。
“那为什么,做着我的助理,却还要把我的一切,出卖给别人?”
“宁小姐,我没有……”
海汐不动声色的推过长长的话费详单。
“我妈的手机号码,是用我的身份证办的,查通话明细,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即使手机卡不在我手中。”
“我没有跟她说过什么……我……”rose的眼眶都红了,紧张的嘴都哆嗦了。
“别说你没有,别把我对你最后的一点不舍,都埋葬了。”海汐不急不恼,轻声叹息。
“我真的没有……没有做过想伤害你的事情……”
“明明听到过我和我母亲严重失和的传闻,却还将我的行踪,尽数向她汇报,你这是不想伤害我?不想伤害我,为什么告诉她海澜生病的事情?不想告诉她,为什么上班下班,或者我见了什么人,她都知道?海澜住院的事情,我和她瞒着所有人,整个公司,只有你知道,因为那天医院让交钱,而我在县区检查工厂的管理状况,我打电话给你,让你去交的,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任何人。结果……”
海汐话锋一转,轻声说:“我曾经在我母亲酒店的房间,看到过一束花,那束花,让我想起你,像极了你的插花风格。海澜的医药费,不是只有你能去交,霍韶颜也可以,但我给了你这个机会,我只是想证实,你到底,是谁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rose哭的浑身颤抖,不停道歉。
海汐挥挥手,轻声说:“我不会辞退你,也不会驱赶你。我给你留最后一点机会,你自己去写调岗申请,找姚副总批一下。”
rose泣不成声,想要解释什么,但抬头看看海汐冷淡疏离的表情,她咬了咬唇,哽咽着,轻轻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海汐轻轻闭上双眼,挫败感和孤独感,油然而生。
虽然不是亲生,可毕竟也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眼线都安到她眼皮底下了,也太过分了!可是这个rose,真的很对她挑选工作助手的要求。她安静、听话,又知道进退,人也挺善良的,踢走她,她确实舍不得,可她就偏偏是母亲的人……
海汐犹豫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韩诺的号码。
“baby,想我了?”
“想掐死你了!”
“啧啧,不要这么狠嘛,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洞房,就这么死了,我可不甘心。”
“滚!警告你,今天你的祸闯大了,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我们绝交吧,以后不要在一起玩耍了。”
韩诺噗的笑出了声,轻轻应:“那你还是掐死我吧!”
海汐冷哼一声,低声提醒:“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要不要?”
“要,必须要!”
“你是本地人,人脉比较广,帮我查一个人的家庭背景。”
“谁?”
“廖欣欣!”
“廖助理?那朵小玫瑰?她怎么了?”
“你别问那么多了,你查不查?不查我找别人了……”
“本市的?好,今天下午就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海汐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个韩诺,虽然人坏了点,可是做起事情来,效率确实很高。当天下午,他就带着结果来了。经过小助理身边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叹息。
韩诺将廖欣欣的详细资料推过去,脸色凝重。海汐仔细的看,一个字也不曾放过。看完之后,她沉默了。
第二天上午,rose红着眼眶走进她的办公室,将调岗申请放在她面前,轻声说:“姚副总让我调到秘书部待岗,他已经签过字了,请您再签一个。”
海汐头也不抬,看也没看,淡淡吩咐:“帮我冲杯咖啡来!”
rose愣了一下,海汐又说了一遍:“帮我冲杯咖啡,ok?”
rose醒过神来,忙点点头,去冲了咖啡端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海汐手边。海汐头也不抬的打着字,又轻声嘱咐:“让财务部送上个月的财务报表给我。”
rose的视线,从原封未动的调岗申请表上移到她身上,又愣在那里。
海汐抚额,轻声叹息:“财务报表,ok?”
rose忙又跑出去,打了电话给财务部。
这个上午,工作频率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下午,海汐参加中高层会议,rose仍旧作为她的助理紧紧跟随。而那张调岗申请表,从上午放在海汐桌上,便一直没有动过,一直到下班,忐忑不安的rose,才在垃圾桶里发现了那张已经撕碎的申请表。
海汐已经下班离去,rose咬着唇,呆呆望着那张撕碎的表格,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她不得不承认,宁家的大小姐在用人和管理上,的确有过人之处。她给了她足够强烈的警告,又给了她保存颜面的台阶,最后,却没有在那张驱赶她的表格上签字,等于是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可是,她却又让那张表格,在她们一眼看得到的地方放了整整一天,也让她忐忑煎熬了一天。她要让她记住这一天,她是怎么度过的,以后,永远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但最终,她还是给了她最后一个机会,撕碎了那张表格,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rose还在一下一下,用力擦拭着海汐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她要把所有蒙尘的地方,都擦的干干净净,她要对得起她的宽容,要让她知道,犯过错误的她,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员工,成为她最值得信任的心腹。
rose提着饭盒,匆匆走进医院,母亲快步迎了上来,轻声问:“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加了一会儿班儿,弟弟怎么样了?”
“危险期还没有过去,还在监护室。”母亲擦了一把眼泪,痛的捂住了胸口。
“妈,弟弟会好的,一定会好的!”rose抱了抱母亲,拿下自己的包,轻声说:“又快没医药费了吧?我今天刚借到一万块,我先去交了,老带着也不安全……”
“你今天没交钱啊?”母亲愣了,轻声问:“可是医生说,今天有人给咱们交了五万块啊!”
rose愣了,忙问:“谁啊?”
“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你借到钱了呢!”
“我没有,我今天一直在公司忙,根本就没有时间。”
“那你快去问问,别是别人交错了!”
“好,我这就去!”rose迅速转身,先去问了值班医生,又在医生的帮助下调了监控录像。
看到画面上熟悉的身影的一瞬间,她愣了。
韩诺?怎么会是韩诺?
韩诺为海汐拉开椅子,海汐坐下,从包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了过去,轻声说:“这是借你的两万块,还你!”
韩诺看也没看,又推了回去:“不用了。”
“我的员工,怎好让你破费?”海汐又推了回去。
韩诺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得海汐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一卷 琉璃似海 90 我们的最后一支舞
韩诺满眼狡黠,挑挑眉,小声说:“你如果非要还钱给我,我就当是你包养我了。”
海汐冷笑,淡定而从容的高声回答:“韩先生,我不养鸭子。”
韩诺的脸,瞬间铁青,尴尬的看了看周围,咬着牙质问:“宁海汐,你故意的吧?”
海汐微微探头,一脸惊讶:“呀,被你看出来了?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她故意害他丢了人,还装的一脸无辜。韩诺气的心头窝火,又不得不忍了。
“行啊,学会逼宫了!你是不是从海澜那儿知道我不打算参加你们的开业酒会,才故意当着我爸的面,对所有人发出邀请的?你是料定了我爸要面子,一定不会拒绝,对吧?”
韩诺微笑着靠在椅背上,轻轻赞许:“聪明!baby,我希望那一天的酒会,你是我唯一的女伴。”
海汐笑着点点头:“好啊!”
韩诺的表情瞬间轻松了,眼底闪过惊喜,海汐猛地拉脸,又扔了一块石头:“但你不会是我唯一的男伴!”
“宁海汐!你为什么就不能温柔一点儿?一再的挑衅我,对你有好处吗?”韩诺终究也是有傲骨的男人,海汐的刀枪不入,让他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海汐耸耸肩,摊摊手,笑得欠扁,但又俏皮的可爱,让韩诺升腾起的火,又迅速的灭了。
她一向冷情,可毕竟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女子,偶尔的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可爱的小女生心态。也恰恰是太难得看到她的温和柔软,他才愈发不舍得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看的越多,恋的越深,痛的越真,想要握住的,也就越紧。
海汐最终还是悄悄将那两万块钱留在他的车中,直到送她下车离去,他回到车中,才发现了副驾驶上的信封。
握着鼓鼓的信封,韩诺无奈的摇摇头:“宁海汐,你根本不是女人,你是石头!”
千山双手抱头,紧紧抓住自己的黑发,坐在低矮的沙发中,苦苦等待。
晚晴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只在午夜时有过低低呓语,没有睁开眼睛,便又沉沉睡去了。
她的私护说,她已经拒绝进食两天多了,每天都是靠强制打营养针来维持。
宁千山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抗争。二十多年来,这样决绝的方式,她已经用过不仅仅是一两次了,她的腿,就是在四年前失败的逃跑行动中摔伤的,从那以后,落了后遗症的她,除了睡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轮椅。
“先生,您去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夫人醒来,我叫您。”助理压低声音,低声劝说。
宁千山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摆摆手,靠在沙发上,继续等待。
她不醒,他便等;她睡着,他便看着;她醒了,他才能睡得着;她若醒不来,他也死了算了。
“先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助理是他的心腹,见他难过,犹豫良久,还是压低声音询问。
“你说!”宁千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助理拉过来坐下,轻声提醒:“先生,这不是陆夫人第一次晕倒了。今日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陆小姐,她四十八岁了,身子又弱,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要出大事的。她有些心愿,您看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各自退让一步?毕竟,没有什么,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对不对?”
宁千山沉默,片刻,点点头,挥挥手:“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助理退下,宁千山继续在黑暗中默默等待。其实等待也不可怕,他已经这样等了她二十多年。等着她敞开心扉,等着她原谅过去,等着她露出笑脸,等着她开口跟他讲话……虽然没有几条是可以实现的,但最起码,她在他的身边,这就比什么都好。
晚晴是在清晨醒来的。那一刻,疲惫的宁千山激动的眼前晕眩,险些摔倒。
可是,陆晚晴还是拒绝进食。已经瘦弱不堪的她,就像风雨中的树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生命折断,再也不会重来。
“晚晴,吃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宁千山端着白粥,蹲在她轮椅前,轻声哀求。
陆晚晴呆呆看着窗外,无声无息,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头人。
他知道,她在用拒绝,跟他抗争。
宁千山深呼吸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啪”的扔下粥碗,抓过ipad,点开相册,指着上面的照片低声吼:“看看她!你看她一眼!我告诉你陆晚晴,如果你不吃饭,我就虐死她!你生,她生;你死,她死!”
陆晚晴依旧淡定的看着窗外,不声不响,仿佛从来就没有听到过他愤怒的吼声。
宁千山紧紧握住了拳头,骨节啪啪作响。
这样的陆晚晴,像极了她。她们都是一样平静的眼神,冷清的气质,不想说话的时候,能憋死你,想说话的时候,又会不经意间流露独特的天真与温柔。
“陆晚晴,别无视我的警告!我能让她生,就能让她死!如果不相信,你尽管试一试!”
陆晚晴还是不转头,只静静的看着风景,拿他当作空气。
“晚晴,我求求你了,喝一口粥吧?你只要喝一口,我保证,对她好好的,让她过最好最幸福最平静的生活,好不好?晚晴……”
还是沉默,还是清冷,还是诡异的淡定。
宁千山无力的垂下手,又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要见她……”
宁千山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心爱的陆晚晴,还是那样的姿势和眼神。
“我要见她……”一声低低的弱弱的呼唤,惊醒了痛不欲生的宁千山,他忙又一次飞奔过去,跪在她脚下,轻声追问:“晚晴,是你在说话吗?谁?你说想见谁?”
陆晚晴的视线,落在一旁的ipad上,宁千山马上抓起来,划出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照片,轻声问:“你要见她是吗?那你先吃饭,你吃完饭我就来安排,好不好?”
陆晚晴没有吭声,又自己扭转轮椅,想躲开他。
“好!晚晴,我答应你!”宁千山痛的脸色苍白,轻声嘱咐:“我会带她来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和她相认,否则……你知道的,我一只手,也能捏死她!”
晚晴没有说话,缓缓抬手,指向白粥。宁千山惊喜的端起粥碗,像喂孩子一样,一小勺一小勺的耐心的喂着她。
“宁小姐,昨天韩先生帮我们交的医药费,是您的意思吗?”上班后,憋了好久,rose才鼓起勇气,轻声问。
海汐笑笑,没有解释,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您给交的那五万块,能撑一段时间了。我会攒着我的薪水,总有一天,我会还清的。”
“五万块?”海汐终于惊讶的抬头,不可思议的问。
她让韩诺代帮着调查廖欣欣的家庭状况,听说她的弟弟刚刚做过换肾手术,家里债台高筑,医院里又常常欠费,海汐便让韩诺帮自己交了两万块的医药费。此时的海汐才知道,韩诺自己也给她捐三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