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玉掐开赵瑟的牙关,强喂了她半碗参汤,自己把剩下的喝完。吃过大饼牛肉,公孙玉给自己和赵瑟换上伙计新买来的衣衫,一手抱起赵瑟,一手拿刀,向掌柜的道谢一声,便出门上马。
他把赵瑟横在身前,控缰欲行。掌柜的却追出门来,捉住马的笼头,塞了一个小瓶在公孙玉手里,急道:
“这位公子,这伤药是我家祖传秘方,生肌去痕极为有效,你用在你……还有你娘子的伤处,以后便不会留疤了……”
“多谢掌柜的,”公孙玉控马跃出几步,回首道,“流寇可能很快就要攻城,大姐还是早作准备为妙!”
“啊……”掌柜的呆呆地答应一声,公孙玉却已经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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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玉出得临汝县城,辨认过方向,便向汝州城飞驰而去。
他知道,他已经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不管流寇是不是真的发疯,为了追杀他们而攻城略地。汝州城至少是离得最近的一处坚城,城高墙厚,精兵众多,流寇未必真敢去攻。便是他们真敢去攻打,也未必打得下来。
何况,那里还有……
公孙玉便是靠着心中这些期望,强撑着自己几近极限的身体,赶到了汝州城。
到城门近处,正是清晨时分。公孙玉扔了马和刀,用最后的力气打晕了一个挑着菜篮进城的菜农。抢了人家的菜筐,换了人家的衣衫,把赵瑟藏进菜筐里,蒙混着进了城。走到背人的地方,抱了赵瑟出来,向城东长乐坊跑去。
然而,公孙玉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勉强坚持到看见长乐坊三个大字,心中一松,脚下一软,便扑倒在地。他这一倒,便觉周身上下无处不痛,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伸出手去,正好拉住一个男子的裤脚。他扬起脸,模糊着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送我去汝州最大的倡馆,你会发财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真的昏了过去。
而赵瑟第一次有知觉是在三天之后。
那时候,赵瑟感觉像是陷在泥淖里,又仿佛像是飘荡在云端。她的身体里干得仿佛要烧着了一般,她的胸口像压着巨石。她想伸一伸胳膊,动一动腿,却连手指都移动不了。她想睁开眼睛,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有办法抬一抬眼皮。
“怎么样?当真无碍吗?她已经昏了三天了?”
这声音可真好听!赵瑟在心里想。
这声音,像是清冽的甘泉一样,一滴一滴地滴在赵瑟烧的干裂的身体里;这声音,仿佛有神奇的魔力一般,令赵瑟宛若飞翔于天际。
赵瑟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再次昏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赵瑟已经没什么特别不适。她睁开眼睛四顾,发现自己趴在锦绣的纱帐里。床是红木镂空雕花的,纹饰怪异,分辨不出来是些什么。床很软,锦被是很鲜亮的颜色,绣着并蒂莲花,鸳鸯戏水等等极为艳俗的花样。床上明显熏过香,尽管味道很淡,仿佛是闺房里偶尔会用的合欢香。枕边压床的玉兽很奇怪,不是一般睃猊之类辟邪的神兽。赵瑟拿起来仔细瞧了瞧,仿佛是一对儿姿势奇怪的欢喜佛。赵瑟红了红脸,忙抛了那欢喜佛远远的。这时是,她再细看床头床尾那些纹饰古怪的雕花,才分辨出了雕着的那些原来是诸般男女阴阳相合之道的法门。
赵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了看,也没什么不同。背上有点麻,赵瑟伸手去够,却模到厚厚的一层纱布。赵瑟按了按头,想起十一,想起她和十一的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想起十一把她包起来,想起十一给他灌了甘棠白,想起……后来,就什么都实在记不起来了。
她便翻身坐起,撩开锦绣纱帐。屋子很宽敞,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香炉里静静地燃着香,香气缓缓地向上升腾。另一侧是一整排的蜡烛,点了一半儿,整个房子便笼罩在柔和的黄|色里。
赵瑟低头寻觅,并没有找到鞋。她便索性赤着脚,穿着宽大的寝袍立在地上。地板上铺着很厚的地毯,毛绒绒地踩着很舒服。赵瑟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这屋子竟然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她心里便着慌了,四处拍打着呼唤:“聋哑……十一……来人哪……聋哑……”
并没有人理她。
赵瑟坐在地板上,支着腮发了一会儿愁,便起身沿着墙摸索起来。她打起全部精神,极为仔细地搜查起来,每一寸墙壁都不放过,各种摆设都要移动一下,旋转着试试。这些事情做起来让她有点儿头晕,没片刻,鼻翼、额头和鬓角便透出薄薄的细汗。
她拿起多宝阁上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却发现桶地连着一根几乎难以分辨的细线。她用力一拉,阁旁便突然多了一对儿圆圆的小孔,透出两道明亮的白光。赵瑟凑上去一试,正好合适把两只眼睛对上去。
隔着一座墙壁的也是一个大屋子,陈设得极为香艳。屋子正中有一个高台,齐腰高,台上却跪着一个完全不用一切遮盖物的男子。那男子应该是背对着房门而跪,从赵瑟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他的侧面。
他身上的肉很结实,仿佛泛着光泽,像一只蜷起身体的豹子。他的头发披散着,一半儿搭在背上,一半儿从侧面散落下来,而他的脸就藏在这些乌黑的发丝里。他用双肘和小腿把自己的身体支撑在台子上,手心和脚心舒展开向上,其上分别放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他的腹部和立起的大腿腿面紧贴在一起,腰部深深地下陷,上面叠着三只流光溢彩的琉璃盏,其中注了八成满的水或是酒,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荡漾。这样,他的豚部便突起为一个相当优美的弧度,结实而紧绷。他身上唯一和各处都不接触的是他的胸,距离台面大约半尺左右的距离。胸上不知用什么法子转了一对儿铃铛,垂下去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摆动。
赵瑟不能确定,她看见的这个男子是不是活生生的人。她很难相信有人能以这样一种姿态保持如此长的的时间一动不动,尽管这的确充满了诱惑。如果这是真人,她想,她现在完全可以体谅她二哥,赵箫,为什么会如此对和他一样的人这样兴趣盎然,乐此不疲。
当豹子一样强健有力的身体以猫咪一样柔顺温驯的姿态呈现时,是怎样一种震撼力啊!这完全是超越了邪思与魅想的感觉,混杂着征服与幻灭,揉和着创造与摧毁。
正当赵瑟感慨不已之时,房门开了,进来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温文尔雅,仿佛文士,另一个却是瘦小干瘪的犹如猴子。中年文士指着台上的男子对猴子般的男人说了句话,赵瑟把耳朵凑到小孔上,还是什么也听不见。她集中生智,拿了那圆筒放在耳边试,果然听到声音。
那猴子一般的男人桀桀笑道:“鲁先生,这就是你们渌水堂挂头牌的小倡,瞧着倒是也不错,不知长得怎么样?”
那中年文士模样的鲁先生优雅地拢住台上男子的头发,向侧面一拉,强迫他的头上仰露出脸来,给那猴子一般的男人看。男子只是转动头颅,身上放置的珍珠、琉璃盏和铃铛纹丝未动。他的样貌很是不错,五官坚毅,轮廓犹如刀削。
猴子般的男人皱眉端详了片刻,说道:“长得倒是没有如何惊艳,我们家小少爷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可是不能凑活。不是说你前几天得了个好货吗,怎么不拿出来孝敬我们小少爷,蒙事呢怎么着?”
“快别提那事儿了!”鲁先生语气中恨意难消,“本以为是棵摇钱树,没想到却是个病痨鬼,花了大把的钱买进来,只一天就咽气了,真是气煞人也!”
“那你是有点倒霉!”猴子般的男人笑笑,继而摇头道,“那你还有别人没,这长得也太平常了,我们小少爷要是瞧不上你们就等着关门吧。”
鲁先生忙笑道:“不会,不会,你别看我们小三长得平常,活儿可是好的紧。”他凑到猴子般的男人耳边低语几句,猴子般的男人怪笑道:“当真?”
鲁先生含笑道:“尽可相试。”
猴子般的男人点点头,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探入小三的孔道。继而,他用力向外拔,竟是如何用力都拨不出来。鲁先生在小三豚峰上轻拍了三下,那猴子般的男人才抽出手来。
他嘻嘻笑道:“怪不得能做头牌,行,就他了!鲁先生,咱们这就去请我们小少爷。咱们可说好了,不管我们小少爷怎么玩,琉璃盏里的酒不能洒出一滴,铃铛不能响,否则,回去禀告了大帅,砸了你的堂子!”
鲁先生满口答应,与那猴子般的男人一起出了门。
一会儿功夫,一个斯斯文文、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男子独自进了房。他走近台子,站在小三身后仔细端详了片刻,又绕着台子转了一圈儿,突然笑着说:“把腰放低点儿,不顺手,把腿再分开点,把你中间那物事露出来。少爷我又不是来玩女倡,你藏什么藏?”
小三照着他说的摆好了姿势。那男子便取了小三手心和脚心上的珠子在手里,他用力拍着小三臀上的肌肉,说道:“先吃点东西垫垫。”接着便一粒接着一粒的将珠子推入小三的孔道。
青年便转身离开了小三,自顾自的坐到桌边喝酒吃菜。喝得有些醉意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拿着酒站到小三身后。他将酒往他臀上一泼,便解下镶金带玉的腰带和在手里,在上面奋力抽打起来。
小三臀上的皮肤渐渐红润起来,身前垂下的物事也昂然而又蓄势待发之意。青年尽了兴,停下手,将腰带抛在地上,一边儿解衣一边软软的声音说道:“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吐出来,不然一会儿可就得用钩子往外弄了。”
小三收缩着臀上肌肉,似乎想用力将珠子挤出去。但他无人相助,腰上又放着琉璃盏,用力不得,许久只挤出来两个便力尽了。
青年弯身弹了弹小三那物事,轻笑道:“我可等不得啦,你以后在想办法把。”
说完,他抱住小三的胯骨,将自己的玉笋缓缓送进小三的孔道。他略动了几下,称赞道:“果然名不虚传,不枉我跑了几百里,从河东偷溜过来……你再咬我一口!”
他微微扬起头,闭上眼睛。就在这一刻,小三以不可思议地角度翻卷过身体,从口中吐出一道寒芒,寒芒直冲青年喉管而去。青年大惊失色,欲待抽身向后躲闪,但他那石钟玉笋一般的美物被小三紧紧卡在孔道之中,闪无可闪之处。寒芒射入他的喉咙,青年模模糊糊地吐了几个字,浑身颤抖几下,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赵瑟在墙的另一侧也软倒在地,心中砰砰乱跳。
赵瑟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准备接着找门,猛然听见地上一阵响动。赵瑟三步并作两步,跃至榻上,盖好被子,侧身向里闭上眼睛装睡。
有轻巧的脚步声一直到床前,接着便是宽衣解带的声音。一个男子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在赵瑟的脖颈上啄了一下,接着便轻轻搂住她。他一只胳膊伸到赵瑟颈下,让她枕着,另一种手搭在赵瑟的胸口,很小心地不去碰触赵瑟的后背。
聋哑……赵瑟放下心来,一种安静而安全的氛围笼罩着她。她略微动了动。
“你醒过来了?”
仿佛是记忆里那种甘泉、云端一般的声音。
赵瑟的心像是吊在悬崖。她急促地喘了口气,终于猛得爬起身体,回头凝神去看十一。
真是神奇啊,她仿佛听到了音乐的声音,飘飘而来。
“……谢……十七……”
赵瑟呻吟一声,重新扑倒在床上。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母亲。原来,整个心像琉璃一样碎裂了,再哗啦啦地掉落消融于身体里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
赵瑟的呻吟听在十一的耳朵里,别有一种动人的美妙。
他轻轻地微笑着,像百花绽放。仿佛嘲讽,又仿佛指责地说:“终于不叫我聋哑了啊!你哪,告诉你我叫十一的时候,偏要叫我聋哑,告诉你我叫公孙玉了呢,你又开始叫我十一!是不是我要便得再漂亮一点儿,你才肯叫我公孙玉呢?”
情定
“你……你……真的叫公孙玉吗?”
“自然是假的的不叫公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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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娘姓公孙?”
“当然是,笨蛋,你醒过来没有,还晕着呢?过来,让我摸摸头!”
“那你爹姓什么?是不是模样和你一般……动人……”
“哈……看,我就知道不能让你看见我长的模样,变得傻呆呆的了吧?乖,别这么一副傻像!眨眨眼睛,合上嘴巴,动动腮上的肉……我本来漂漂亮亮的小情人都要被你变成呆头鹅了!我告诉你啊,我可不傢呆头鹅!你再仔细看看我,对,伸手上去摸摸……别闭眼睛!乖,我跟你说啊,你多看两天看习惯了,其实就没什么了。过些日子你再看我,就和……看街边卖馒头的大哥真的没什么区别,真的!”
“卖馒头的大哥……有你一成的姿色还用……卖馒头?你别打岔!你爹姓什么?叫什么?何方人氏?以什么为生?家业几许?有名气吗?有绰号吗?快说!”
“查户籍的官差都没你问得细哪!啊!你别咬我呀!你是小狗狗啊?”
“快说呀!”
“是,大人!家父姓叶,名重,字双合,山东人氏。以行刺为生,薄有微产,算是天下杀手刺客的大头子,江湖上不知他的姓名底细,故以夜叉呼之。”
“夜叉……夜叉……是不是三年前刺杀过侍中张岚的那个?他真是你父亲啊?你还是真是刺客?”
“自然都是真的!倘若我不是夜叉的儿子,这种事情就算我能胡编的出来,我也不敢说呀!从不失手的刺客哪,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嫌自己命长吗?”
“……啊,对……”
赵瑟不得不承认公孙玉说的有道理。她把头脸深深地埋进公孙玉的胸腹之间,结束了她对人家父亲异乎寻常的关心。
无论怎样,不管公孙玉本人话语里对他所具有的这种倾国倾城的容貌具有着怎样的一种不屑一顾,赵瑟都无法遏制住自己对公孙玉容貌的赞叹与沉溺。这是本能的,不受控制的,不是公孙玉本人极力否认就可以抵消的。而这种赞叹与沉溺,赵瑟只有在面对谢十七——母亲的情人的画像时才由衷的升起过。
所以,完全不能责怪赵瑟汲汲于公孙玉的父亲是何许人也。可以说,她没有直接问出来诸如“谢十七和你没什么关系吧?”之类令人拍案叫绝的问题,已经足可以让人欣慰不已了。
现在,她终于承认了公孙玉就是身边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是那个和她在鸡公山上同生共死的十一,就是那个在点灯子破败肮脏的房子里与她咿呀比划、打水擦脸的聋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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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也从来没有这样遗憾过。
这是属于她的公孙玉,属于她的十一,属于她的聋哑。把她的他和母亲的谢十七牵扯一起真是又蠢又笨,可笑让人前仰后合。天下至美的男子并不是只有所谓的谢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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