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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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上-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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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已冲到城下,汪洋大海一般地人潮汹涌澎湃,哪里还能寻到十一的踪迹?
  
  在这一瞬间,赵瑟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只有跳下这城墙去寻公孙玉方才能快意欢畅。巧得很,正有一块大石套着绳索扑面而来,赵瑟便欢欢喜喜地迎将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赵瑟仰面躺倒在城墙夹道之上,裘千总扑到在赵瑟身上,而那块巨石便压在裘千总的背心。裘千总喷出一口鲜血,点点洒落在赵瑟脸上。赵瑟惨叫一声,拼命去推裘千总。裘千总便喘着粗气翻倒在一旁,边咳边大口地吐血。
  
  赵瑟跪爬起来,摇晃着裘千总的身体,急道:“将军!裘将军!”
  
  裘千总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对儿铃铛,哆哆嗦嗦地递到赵瑟手里。他断断续续得说:“替我……替我……还给小三……让他……让他好好地……活着……我会永远陪着他……不管多么艰难。再过二十年……我……等我投生成一个女子……女子……再来找他!一定活着……等着我,等着我……”说到此处,他连喘几口粗气,就这样气绝身亡。
  
  猛然之间,仿佛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注入赵瑟的身体,令她醍醐灌顶,信心百倍。她将一对儿铃铛和在手心,微微远眺着城下蜂拥而至的流寇,如吟唱一般地自言自语:“十一,看着我吧,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说完,起身下了夹道。其间,未曾回头一顾。
  
  下得城来,汝州城内已是一片慌乱,四处都有民众携家带口、推车扛箱、连哭带喊地胡乱奔逃。
  
  赵瑟心中一阵冷笑,想道:“逃什么呢?就这么一座孤城,再怎么逃窜还不是人家的釜中之羹?又何必作此狼狈模样,徒增人笑柄呢?人啊,每每便是拼了命去作旁人的笑料还不自知哪!”
  
  赵瑟振奋了精神,快步向淥水堂的方向行去。刚转过城角,她便看见老赵和那说话瓮声瓮气的少年军丁正扯着鬼头刀争论不休。
  
  老赵要一石头拍死那鬼头刀,算是为死去的兄弟报了仇,之后大家脱了这身官衣,寻地方藏身逃命。那说话瓮声瓮气的少年军丁,听老赵呼唤是叫小虎子的,却死心眼之极,非要先把鬼头刀送去假尉处,之后才好逃命。这眼看流寇破城,送了鬼头刀去,哪里还能有时间逃命?老赵气得直跳脚,拉着小虎子大声争吵。
  
  赵瑟想起为了这鬼头刀,害得公孙玉至今生死不知,直恨得咬牙切齿。又记得要问他的事儿,便没好气地上前劝架道:“想逃命吗,你们?跟我来吧,带着那该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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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和小虎子也是没出息,听不得劝。一听赵瑟能救他们性命,商量都不带商量的,便真的押着鬼头刀,巴巴地跟着赵瑟去了淥水堂。
  
  鲁先生见赵瑟浩浩荡荡地带着两只官军,一只土匪等等不相干的人归来,却独独少了最该与她形影不离的公孙玉,本来就大叫不妙的心里立即便又加上了十二分的不妙。
  
  他急忙问道:“小姐,咱们十一呢?”
  
  赵瑟惨然一笑,答道:“我把他给丢了!”
  
  接着,她便将昨夜之事向鲁先生说了个大概。
  
  鲁先生脸色连变,顿足道:“这可叫我如何交代!”说完,向门外疾行而去。
  
  赵瑟复又惨然一笑。唤了一旁侍立的小童,要他去请小三。小童答应着去了。
  
  赵瑟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拉过老赵与小虎子押着的鬼头刀,劈头盖脸地扇了几掌在他脸上,淡淡地问道:“我的家人现在如何了?”
  
  鬼头刀此时早已认出了赵瑟,却又被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和架势镇住了,平日里的风采一丝一毫都耍不出来。他只是怯懦着回答:“都活着呢,好好的!就关在营寨里。俺们当家的说了,不准伤到,等着找傅铁衣呢……其实,俺们当家的说,便是捉到你,也得毫发无伤……”
  
  适逢小三进厅,赵瑟也就止住了鬼头刀的话头。
  
  她将手里一直握着的铃铛放到小三手心,一字不漏地将裘千总临死前的交代学给小三。小三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后才低头去看铃铛。接着,他便突然变了颜色,抛了铃铛在地上。
  
  小三冷哼着说:“谁要他变成死人陪着我?谁让他下辈子变成女人来找我?我偏不好好活着!”
  
  小三转身而去,而赵瑟,只隐隐约约听得小三在出门前轻叹了一句“这是我对你的惩罚,阿英……”之后,便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密室
  赵瑟的确是在公孙玉的怀抱里苏醒过来。对于这一事实,开始的时候,她几乎难以相信。继而,她惊喜交加,并且,为了表达这一复杂的感情,她情不自禁地采取了过于激动的行为。既哭且笑,又喊又跳乃是常理中事,自不待言。除此之外,她还要拧完了自己又咬公孙玉。唯一能证明她神智还清楚的,便是赵瑟只拧了自己一下,却抱着公孙玉连啃带咬的整整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还不肯歇嘴。
  
  公孙玉虽然对自己的容貌向来不屑一顾,但也毕竟万万没有理由任由赵瑟拿着口水和牙齿肆意蹂躏。待到赵瑟越过脖颈,咬到脸上的时候,公孙玉再也忍无可忍,提着赵瑟的衣领将她拎起来,气哼哼地道:“不许再咬了!”


  
  赵瑟一愣,接着猛得向公孙玉扑去,公孙玉一时不提防,被推到于地。
  
  赵瑟叫道:“让我再咬一口,我的十一……”
  
  公孙玉笑了一声,顶着赵瑟的额头说道:“小狗!不然脱了鞋给你咬脚趾头吧,随便你咬!”
  
  赵瑟便抱着公孙玉痛哭失声,边哭便抽泣着道:“十一,我的十一,你还好好的活着,太好了!我的十一,我的十一,我再也不会把你丢了!”
  
  公孙玉开始还是微笑着听赵瑟泣诉,后来便渐渐收了笑容,只专心一意地将目光落在赵瑟的侧脸,间或替她拂开散乱下来的发丝。
  
  “阿瑟,”公孙玉突然说,“咱们成婚吧!”
  
  “好!”
  
  赵瑟就回答了一个字,心里有的也只有这一个字。在这一霎那,她的确忘却了所谓婚姻被赋予的层层高尚的内涵,却鬼使神差地捉住了一直被人们所刻意忽略的婚姻的本源。与此同时,她也忘却了与她纠葛着的其他男人——代表着家族意愿的傅铁衣,代表着自己意愿的陆子周,代表上天意愿的霍西楼。
  
  她是爱十一的……
  
  赵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他说“我们成婚吧”的时候,甚至在更早以前,她眼睁睁得看着他湮灭在汝州城下波涛汹涌的人潮的时候。
  
  于是,她就这样毫无迟疑地回应了她的十一。
  
  可以说,这一个“好”之后,无论赵瑟还是公孙玉都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就像刚刚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一样,相视而笑。尽管他们还有无数的难题需要面对,然而,在这一刻,他们更愿意换一个新的话题。
  
  赵瑟枕在公孙玉的腿上,望着公孙玉直挺的鼻子说:“十一,给我讲讲你的事吧,我还不知道呢。你为什么叫十一呢?是因为你是你母亲的第十一个孩子吗?”
  
  “不,不是的!”公孙玉微微摇头,说,“在我出生之前,我父亲已经有了十个徒弟,所以他们就叫我‘夜十一’……”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希望有更多,我也从来没见过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据父亲说,是因为怀孕时受过内伤以致难产……阿瑟,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是不该出生、不该存在的。每次父亲喝醉了酒,就会哀伤得对我说:‘都是你,如果没有你,阿玉就不会死!’这句话,我从会爬一直听到可以仗剑杀人……”


  
  “哦,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公孙玉吗?其实,这是我母亲的名字,父亲执意给我取这个名字。有一首诗,是写我母亲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难道你母亲便是名动两都的剑侠公孙玉?”赵瑟的声音里充满了犹疑与不可置信。她怀着这样一种心情:尽管知道自己的结论毫无修正之处,却还是奢望着公孙玉能给她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对于赵瑟的心态,这个时候,公孙玉并不能体察,他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他无意识地抚着赵瑟的脸颊,手指划过她的眉眼口鼻。
  
  他回忆道:“世人只道一代剑侠公孙玉于名满天下之时飘然归隐是为大智,却不知道,她实是为了我父亲这样一个仇遍天下的刺客……我常在想,如果她活到现在会是怎样一幅情景呢?可她毕竟是死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去哀伤。‘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每当父亲对着她的画像饮酒流泪的时候。每当他口口生生地呼唤我她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对了!”
  
  “所以,十五岁那年,我还是做了刺客。我没觉得做刺客有多好,也不是非做刺客不可。一般说来,刺客的后代是不会再做刺客的。可是,我想,做了这一行,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时候可能会比较多……”
  
  “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公孙玉猛然醒悟,摇着头说,“前面的不算,我重新说给你听。”
  
  他做出笑容,接着说道:“我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剑侠公孙玉,我父亲,和你说过,是刺客夜叉。我刚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父亲一伤心,便把我的名字也取成了公孙玉,小名就叫十一。长大做了刺客之后,江湖上便叫我‘夜十一’。之后,我就碰见你啦……阿瑟,你看我是不是要改行呢?你喜欢我做什么?”
  
  “十一……”赵瑟说,“我永远都不会对不住你的,我发誓!”
  
  “那当然!”公孙玉理所当然地应承下来,指点着赵瑟的额头说:“你敢对不起我,我就……前一阵你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把你挂树上!”
  
  赵瑟破涕为笑,坐起身来,摇着公孙玉的肩膀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怎么逃回来的?身上也没伤,难道是会穿墙术不成?”
  
  公孙玉得意地道:“不是穿墙术,是隐身术!”
  
  “隐身术?”赵瑟一呆,继而呵着公孙玉的痒道:“胡说八道!你这冤家,刚把为妻我骗到手就敢诓我,还不与我从实招来!”
  
  公孙玉作势欲躲,与赵瑟厮闹一番,才笑着说道:“我哪有诓你。那个时侯,我刚把你送上城,流寇就冲了过来。我在地上趴着躲了一会儿,心想打也打不过,藏也没处藏,干脆就和流寇同流合污算了。所以等他们冲到跟前,我就跳起来,举刀和他们一起冲杀攻城。反正我身上的行头和他们一模一样,他们根本分不出来。不是隐身术是什么?进了城,我就寻隙跑回渌水堂找你……我的阿瑟真聪明,竟知道绑了肉票在家等我!”公孙玉夸赞着捧了赵瑟的俏脸亲了又亲。
  
  赵瑟却是被他这番话说得两眼发直,半天才扁着嘴说:“你可……真成……这等主意,就是杀了我,我也干不出来!”
  
  “因为你傻呗!”公孙玉毫不客气地取笑赵瑟,浑似方才夸奖赵瑟聪明的不是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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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汝州城已经破了?”
  
  赵瑟仿佛这才找到公孙玉话里的重点,蹦将起来大声叫嚷。他们本是坐在床上,这一蹦,头就碰到了帐顶的雕花木棱。赵瑟“啊”地一声跌坐回来。公孙玉一面给赵瑟揉着痛处,一面落井下石。
  
  “你叫什么叫!当然是城破了。不然我怎么回来找你?我说你可小声点,流寇的大头子就在隔壁喝酒吃肉,欺负咱们家小三。你要是惊动了他,咱们可没地方跑去!”
  
  赵瑟立即捂住嘴巴,眨着眼睛,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啥时候走?”
  
  “恐怕是要把贼窝安在这儿了!”
  
  公孙玉引着赵瑟下床,来到一处墙壁之前,扯动机关,墙上便现出一对儿小孔。这次,赵瑟也算是轻车熟路,忙凑眼上去观瞧。
  
  隔壁是一间极大的厅房,看格局器物,原本该是精致华丽,只可惜现在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帷帐被扯去大半,堆在地上东一片西一片的无人理会,瓷器玉件大多翻到破碎。更为焚琴烹鹤的是,房中几案具被扫到一边,横七竖八地叠着,余下正中老大一块地方,七扭八歪地摆着一个大木桌子。这桌子像极了杀猪的案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搬来的。桌上放着酒肉,十几个横眉立目地壮汉围坐,。壮汉中间,杂坐着五六个渌水堂的小倡,而唯一一个齐整一些的汉子旁边,坐着的正是小三。壮汉们一面据案大嚼,一面对小倡们动手动脚,随意亵玩,神态极为得意。
  
  公孙玉推了推赵瑟,赵瑟便让了一个小孔给他。公孙给赵瑟轻声解释:抱着小三的那个,正是流寇六当家的玉面阎罗。他身边的则是流寇三当家的金眼雕。
  
  一个小喽啰冲进房间,气喘吁吁地向群寇禀报着什么。公孙玉忙扯了听筒出来,放在他与赵瑟耳边。
  
  只见玉面阎罗一拍桌子,站起来吩咐道:“豹子,你带人去一趟,谁敢再乱来,给我乱刀剁了!娘的!在城外讲的好好的,一进城就给老子胡来!还按老规矩,给我挨家挨户的搜。女人全送到那个太守府,让军师亲自找,省得他再啰嗦!壮丁都集中到校场,一会儿我亲自过去;金银财帛送这儿来,三哥你给看着记账;那些个没用的老幼,先不忙杀,赶到一旁圈着,以后再说。告诉弟兄们,金银女人都少不了大家的!先干完了活儿,咱们从容享受!”
  
  坐在三当家的金眼雕对面的一个扫把眉、圆眼的汉子起身答应,拽了一个鸡腿塞在嘴里猛嚼一阵,又以油汪汪的大嘴在身旁小倡脸上乱蹭几下,方才和那报信的小喽啰一起去了。
  
  金眼雕喝了口酒,将碗墩在桌上,不满地道:“老六,便是先让兄弟们快活快活又有什么了不起?以前咱们在老家,哪次做下买卖不是先由着弟兄们大杀三天,过足了瘾,才好封刀干活?”
  
  其余的土匪便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
  
  有的喊:“就是的,咱们弟兄围城十来天,好容易进了城,不出口怨气怎么成?”
  
  有的拍着桌子叫道:“当家的,别的还好说,可这进了城。不让动女人实在说不过去。咱们流血玩命,抢了女人,凭什么得先给那个连刀都拎不起来的鸟人送去,等他挑过了咱们才能分,真真闷刹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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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坐在玉面阎罗对面的土匪道“别的不说,就这眼瞅着全城的女人,咱们还得搂小倡,回去也得让众家兄弟笑死。当家的,咱们虽是答应了军师,可如今汝州城已然到手了,咱们就是不理他那茬儿,他一个文人书生还能怎么着?”
  
  玉面阎罗冷哼一声,操起手边的酒坛便向对面的土匪砸去。那土匪“哎呀”一声,矮身躲过,藏在桌子下面再也不敢出来。酒坛直飞出去,砸在墙上,四分五裂,酒水四溢。群寇顿时不敢作声,直勾勾地瞧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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