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心疼。从知道温暖要嫁给林岳的那天起,他就以为她是要再进行报复,哪怕不是报复也可能是居心叵测。现在好了,她竟然装作一个瞎子。她没变,还跟五年前一样,是一个十足的骗子。可怎么办呢?哪怕知道了她的谎言,他还是爱她。他现在只怕,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样,她的整个人生就真的会毁掉了。
而他,希望她能够拥有正常的人生,希望她能幸福。
所以,在这一刻,林寒觉得自己的计划必须尽快实施。只有那样,才能让温暖离开林家,才能让林家不受到伤害,也才能让温暖真的远离过去和现在的所有怨恨。
两全其美的那个办法,不能再拖了。
忽然之间,温暖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前一个扑空,摔在了地上。来这边的人都被他请走,林寒眼睁睁看着她趴在地上,手掌蹭出的血红色很是显眼。他其实有些心疼的,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骗他。
他抓着身边的建筑墙壁,拳头磨砺着墙壁。
他看见她自己爬了起来,低头摸了摸伤口,吹了口气,又要前行。还是以那种小心翼翼又倔强到底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脚步更慢。
他几乎没忍住就想上前,像很久以前一样把她抱在怀里,亲自为她上药。
甚至,他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往前挪动了一寸。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果然,温暖的脚踝受了伤。她很快自己也发现了,于是停下了动作,蹲在地上,背对着林寒认真无比地去寻找伤口。
她太过认真。
因此并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男人,用最小心翼翼的姿态把盲杖挪动到她的五步之远处,然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好像是脚扭了。”温暖抹了头上的汗珠,休息了一下,决心努力先找一下盲杖,这样起码能快点回去。
她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觉得有些说得通。这边确实来的人不多。
她记得当时盲杖丢开时产生声音的方向,于是像很久以前一样趴在地上努力寻找。
她汗水涔涔。
修长的手指上都是灰尘,忽然,指尖碰到了什么,她欣喜地拽过来。
是盲杖。
她握着盲杖高兴地站了起来,还不忘记拍掉身上的尘土。然后她继续往前走,像以前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Chapter 9
Chapter9
夜里三点钟。
天是黑的。
夜里的医院,走廊灯显得偏白,四处空落落的,像是说话会有回声。林寒今晚刚结束一台手术,他在医院根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将双手插在白大褂里,
“林医生好。”
服务台护士跟他打了个招呼,林寒点头,走开了。
他推门进了温和的病房,
天花板上亮着极为温暖的光,温和似乎是睡着了。
他走到温和专用的医用冰箱里,把几个小时后需要给他注射的药品跟自己口袋里的药品对调了一下。
然后,他走到了温和的病床边。
小孩子呼吸浅浅的,发出的声音像是簌簌的空调风。
他牵好了温和的被子,然后走出了病房门。
明天,不出意外,护士将会照常为温和挂点滴。护士不会知道,那瓶点滴液里被掺杂了能使人休克的药。
林寒是医生,在自己身上试验了无数遍这种休克药剂,并且修改了无数遍的药剂量,如今他能确保药剂并不会危及到温和的生命。
但明天,仍旧是一场恶战。
——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温和做完了检查项目,护士照常为他吊点滴。
温暖捧着本盲字故事书,坐在儿子的病床边。
她如葱般细白的手指摸着那些凸起的字符,轻柔慢调地给温和讲故事。
场面特别温馨。
“妈妈。”温和皱了个眉头,“小和有点冷。”
冷?温暖拿手背贴向儿子的额头,好像是有点凉。
“护士。”
温暖招手,“小和有些不对劲,你能不能拿个温度计来给他测测体温?”
“啊,好的。”
护士出了病房。
温暖有些心慌,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她摸了摸温和的脑袋。“妈妈帮你把被子弄好,你再睡一会儿。可能是季节变化所以你冷了。”
“妈妈别担心。”温和抬手擦了擦满头薄汗的温暖。
护士很快拿来了儿童温度计,顺带叫来了主治医生林寒。
林寒先是一把拉开了温暖,而后扫了一眼现场的设备。霎时间,他的声音高了八度。
“患者各项数据出现异常,白护士,迅速让人员到位,也许要赶紧准备一场手术。”
一声令下,白护士飞一样地跑出去,而温和也从原本的不舒服转而了呼吸困难。林寒当即把病床外的帘子拉住,开始实施抢救。一分钟不到,负责温和手术的所有医生护士到位,而患者从原本的数据异常突发到了休克状态,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林寒头发早已濡湿,他大喝一声,“愣着干嘛,实施救援。”
林寒的手,在抖。
两分钟过后,温和状态出现回转,所有人顿时舒出了一口长气。
等确定数据稳定后,大家才纷纷撩开帘子出去了。
“怎么回事?”
有医生彼此询问。
“不知道。”有人回答,“可能孩子年纪太小,病情发生了变化。”
“也太突然了吧。”
“病情这种事,什么时候不突然?”
——
“病情发生了变化,之前的药品,目前先全面停下,保留基础治疗。那个。”林寒指着刚才的点滴,“先停下。”
“好。”
护士点头,去照顾温和去了。
病房墙壁处,是吓坏了的温暖。
她像小时候被老师罚站的女学生,脊背笔直地贴紧着墙壁站立着。低垂着头,披肩的头发遮住了脸庞,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能看见的,是她握着拳头的手,手心一下一下自责无比地打在墙壁上。
她自责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按下紧急铃。
要是她能看见,甚至她但凡第一时间去联系了医生,也许就不会差点失去温和。
她真不配,做一个母亲。
男士鞋子出现在她的泪眼朦胧里。
她一把抓住他,指尖收拢,他的白大褂被揪出层层褶皱。
她在颤栗,还带着泪,全然一副让他心疼到骨子里的状态,他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指心痛地泛白。
他面上,却还是冷静自持。
“我们小和,怎么了?”她问。
“先天性的白血病也许发生了一定的病变,温小姐,好在是在彻底化疗的前一天发现,否则即使救命的造血干细胞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你能救他么?”
闻言,林寒拉住她的手,大掌拉着小手,往外走,他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他说:“这取决于,你信不信我。”
失去了盲杖,林寒成了带她往前走的唯一依仗。想了想自己的儿子,温暖紧紧握住林寒的手,任由他把自己带出去。
一进林寒的办公室,林寒就松开了她的手。
她坐在林寒的对面,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
林寒打开抽屉,推过来一份文件。
“是什么?”温暖问。
“转院同意书。”
温暖默不作声,林寒双腿交叠,同时双手也交叠在自己的腹部。
“温和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湘市一院的治疗设备并不能承受对他的后续治疗。临川市的市里医院近年来引入了国外最新设备,如果去那里,加上我和我国外的专业团队,那么,我们或许能跟死神争一争。”
温暖的指腹贴在白色玻璃杯上,映出手指螺纹。她还是静默。
“你可以不签,也可以不同意。但温和的后果,你得自己承担。”
“我想跟阿岳商量一下。”温暖终于松动,但她对林寒有戒心,怕是个圈套。
“好啊。”林寒没有反对。
温暖很快拨打林岳的电话,可惜无人接听。
“我再打打。”温暖有些急了,电话不通,恐怕林寒会出什么变数来难为她。
果不其然,她这边忙音不断,左耳就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
温暖的心,霎时间凉了一寸。
她猛地回头,握着电话,“你这是在干什么?”温暖的心跳跳得急促无比,他究竟是要做什么?温和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不是说湘市的医院不能救治了么?不是在等她的回复么?把转院同意书收起来算怎么一回事?她还没有打通阿岳的电话,还没有做出共同的决定啊,还没下定决心要相信林寒啊。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林寒走到她边上,打开手机免提,她电话里的忙音清晰可闻,又讽刺无比。
“我不是做慈善的。”林寒说:“到此为止。”
温暖一下子慌了,她的心理防线被林寒尽数攻破。她知道了,林寒是说,没有机会了,林寒不会让自己专业的团队来救他的儿子,即使温暖自己之后让温和转院了,温和也不能得到最及时的治疗了。
想到儿子的脸,她的眼泪顺着眼角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的眼睛深红。
温暖很纠结,很害怕。她一直怕林寒伤害自己的儿子,但是病情这种东西真的是难以预料。就比如,刚才的温和。温暖刚才真是吓死了,刚才那一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要失去温和了。
现在的情况,她必须要做一个决定。林岳联系不上,无法共同商议。温暖明白,温和等不起这个时间,她必须要签署下这份同意书。
林寒调开视线,不忍心看她,却偏偏还是故意走向门边,用自己离开的声音去向温暖施压。
果然,他还没到门边,转头回看的刹那。
温暖忽然用力把手机的外壳掰下来,把手机的电池拿下来,她把它们扔在地上,仰着脸说:
“我能自己做决定,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暖她……终于,被逼迫着妥协了。
离开湘市,近在咫尺。
——
温和的状况逐渐稳定下来,与此同时,林岳和温暖的婚期也渐渐接近。转院的事情由于林寒的一手操办,进展的极为顺利。
在温和转院的当天,
林岳破天荒还没回国,甚至连各种联系方式都失去了踪影。
温和跟随医院部队过去,到时候直接由专业团队送到医院。而温暖由于放心不下,会跟林寒一起过去,顺道去那边定下来,以备后续的手术后照料。
走的那天早上,林家一家子都在客厅里吃早饭。
林声拿着一份报纸,瞥了一眼林寒,
“你弟弟这两天不见音信,你跟那边的人熟悉点,让人多问问情况。”
周蕙芳笑了,
“阿岳那孩子,忙起来你不知道?估计是不得空,等他解决了事情肯定会有消息。这次的事情跟以前又不一样,牵扯太多,总归还是有点保密性。”
“也是。”林声赞同。
林寒不动声色地喝着牛奶,
周蕙芳看了眼温暖,说:“对了,暖暖,你跟阿岳的好日子也快到了,婚纱准备好的话,等他回来不久就可以结婚了。这次小和转院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阿寒总归心里有数的。”
“嗯,等阿岳回来,我就可以正式叫您妈了。”
一顿饭是吃的和睦无比。
吃完早饭,林寒开车前往湘市。
温暖坐在后座,她感觉到她的左手边还坐着一个男人,林寒说身边这位是自己的助理。
温暖低声嗯了一声,她的心思都在温和身上,没有多想。
直到林寒把车开到了高速公路上,从内部把车锁上。
温暖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干什么?”她高声质问。
没有人回答她。
“为什么锁车?”
没有人回答她。
温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声音发抖了,
“林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她手边的伸缩型盲杖被她无意弄到了地上。
咕噜噜的滚动声,就像温暖的心跳,单一又让人身体发虚。
“你回答啊,回答我啊,回答啊。”
温暖临近崩溃,这些不回应,简直是比事实还要寒冷的存在。她开始疯狂地担忧:他要做什么?他把温和带到临川市的目的是什么?林岳应该也是他弄到国外去的,所以林岳现在还没有回来。温暖觉得林寒可怕,难怪他一开始配合她,装作与她不认识呢!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他要做什么?
是要报复她当年毁掉了他的那张脸么!
温暖怕得瑟瑟发抖,下意识转身拼命抠起了门,企图逃走。
然而身后蓦地有人把她猛地一拽,继而她的嘴巴被一个手掌死死捂住。她瞪大了眼睛。
控制住她的人正是那个所谓的助理。
此时,驾驶座位那里终于传来林寒的声音。
“觉得惊讶么?”嗤笑一声过后,那声音渐变低沉,“不对,你这样的骗子,应该最擅长此道了。所以,你不是没有提防,没有想到,只是我这次选择的筹码是你最关心的那个。关心则乱是嘛。就好比你六年前,骗我的那次——用的筹码太重,我就分不清真假。温暖,一个被你差点烧死的男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去救你的孩子呢?他应该恨不得杀死他才对啊。”
是她大意了,无形中被他戳中了最关心的那个点,所以心盲了。
温暖后悔得欲哭无泪。
她好恨,
那时候,怎么没能一把火,真的烧死他。
高速窗外,树木迅速后退。
仿佛连带着记忆的齿轮,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秋蝉未起。
☆、Chapter 10
Chapter 10
高速窗外,树木迅速后退。
仿佛连带着记忆的齿轮,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秋蝉未起。
北半球,正是秋天的时候,美国南部的红杉开开了。南部边远的森林深处,一条清冷的深溪里,大小石块和溪水都被岸边连绵的红杉染上了颜色,显得深红深红的。一排排的红杉,笔直参天连绵在森林深处,树叶长势像松树一样往上窜,红艳艳的笼罩在树干上。
天地为承载的画布上,像是被橘红或深红的画笔,肆意挥了一下。
温暖扭着头,目光穿过树干与树干间的空隙,逡巡在森林深处的一座木屋子的方向。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线衣,一条半身裙子,长发及腰勾在耳后。除了这身衣服,她双手空空,四周也没有任何一件她的物品。听到那人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她飞速地把脸转了回来。
眼前的深溪由于昨晚的一场雨蓄了不少的水,变得更加深了。
温暖深吸一口气,
纵身一跃。
咚。
闷响在树林里出现,水花飞溅。
身体往下沉的时候,水压压迫得人呼吸不得。
温暖闭着眼睛,任由呼吸一点点消失殆尽。
——“温小姐,您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配型的话,您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湘市最新消息,湘市地产女强人温心于昨日去世,据悉,温氏不日将会宣布破产,后续将启动破产程序。”
——“温小姐,温董事长是真的没了。”
无数张脸,无数种声音交叠在她的脑海里。
伴着水声。
她很痛苦,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了。
他应该不会来了。
这句话一下子窜到她的脑海里,像一根线,一下子贯穿头颅,之前的那些纷扰的声音画面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忽然之间,温暖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似乎因为这句闯入脑中的话,她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