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走到棚户区,把自己送入了凶手的刀下呢?棚户区里,有什么,是值得她在那么晚的时候……
电光火石间,小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馄饨摊这里遇到李朝阳。是馄饨,赵琪想吃一碗馄饨再回家去。
☆、奇怪的花儿(下)
社区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这个案情时,曾有人提到,据赵琪的父亲说,赵琪是晚上九点多找到他,来拿家门钥匙的,当时赵琪还没有吃晚饭。她父亲告诉她,家里给她留了饭,让她热一热吃。事后,赵琪的父亲哭倒在地上,说孩子死前还饿着肚子。
小巷里的这家馄饨摊,是父子二人开的,父亲叫王四门,五十多岁;儿子叫王大年,二十出头。所谓摊子,就是在他们自己住的地方,支出来一个雨布棚,放了几张破桌子,围着几条粗板凳。晚上的时候,这个摊子也无所谓收摊,父子二人就住在屋里,如果他们没睡,有吃馄饨的客人来了,看见有灯光,敲敲窗子,他们就会烧上水,给煮一碗馄饨。
如此说来,赵琪那晚很可能就是在去吃馄饨的路上,又或者,是吃完馄饨出来的路上遇害的。这样的话,馄饨摊的父子,可能知道些什么,又或者,这两父子本身就有可疑的地方。李朝阳今天来馄饨摊,查出了什么?小西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李朝阳,可是李朝阳不看她,也不说话,似乎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时,他们已经走过了剃头五元巷,来到了花儿巷的巷尾,路边那间低矮得好像要趴到地上的平房,正是刘花儿的家,门仍然紧闭着,窗子被窗帘遮住。小西猛然想起,张婶说花儿两三天没出门了,她本来想下午找派出所片警一起来看看的,李朝阳不就是警察嘛,让他帮帮忙,也是可以的吧?
“李警官”,小西在巷尾站住不走了:“我想求你一件事,占用你一小会儿时间行不行?”
李朝也站住:“什么事?”
“这家”,小西指着花儿家:“有个小孩,据说两三天没出门了,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但是她妈妈有精神病,我怕她妈妈在家,不敢进去,你能不能陪我看一眼?”
听到一个孩子跟一个精神病在一起,而且两三天没出门了,李朝阳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二话不说走到花儿家门口,开始敲门,门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李朝阳和小西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不好的感觉。
小西试探着轻声招唤:“花儿,花儿,你在屋里吗?”
门,突然一下打开了,把小西和李朝阳都吓了一跳。花儿从里面猛地一下冲出来,一头扑进小西的怀里,她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叫着:“妈妈。”
小西顾不上理会李朝阳听见那声“妈妈”之后的表情,赶紧低下头安抚花儿-她还从来没见过花儿像今天这个样子,满脸是泪,身体簌簌发抖。
“花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好不好?”小西轻声地哄着花儿,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给她准备的小包糖果来。花儿接过糖,并不像往常一样马上打开来吃,她紧紧攥着糖,把脸埋进小西怀里,身体不断地抖着。
“你母亲呢?”小西问。
花儿不回答,在小西怀里抖成一团,除了刚见到小西时叫了声“妈妈”,很奇怪地,她今天一句话都不说。
小西从敞开的门,向里望了望花儿家,虽然是正午,屋里依然黑洞洞的。里面看不见有人,花儿的母亲肯定又出去游荡了。小西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她松口气是因为花儿并没有出事,叹口气是因为花儿现在的样子,说明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情况下,小西肯定不能丢下花儿就走,可是要陪着花儿待在她那黑洞洞的家里,她还真是不敢,何况花儿患精神病的母亲,随时都可能回来,人人都怕疯子,小西也不例外。
她抬起头,有点为难地望着站在一边,默不做声的李朝阳:“李警官,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进去,陪她一会儿?”
她知道,李朝阳到这里来,是为了查案的,他一定很忙,她的要求,难为人家了。
李朝阳没有回答,但是他抬腿就走进了花儿家。小西一边哄着花儿,一边半搀半扶着她,跟在李朝阳身后也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个灶间,右手边是一个临着巷子的屋子,有一个窄小的窗口,窗下有一张床,上面有一床小花被子,应该是花儿住的。所有的东西虽然破旧,但是还算整齐,只有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说明花儿刚才可能一直躲在被子里。灶间的后部隔了一间没有窗的小屋,屋门紧闭着,可能是疯女人秦丽如的住处。
小西看见临窗床边的小破桌子上,小西每次给花儿的小糖果袋子,都铺得平平展展,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小西坐在床上,搂了花儿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发抖,也不哭了,但是,还是不说话。这期间,李朝阳屋里屋外看了一圈,就去灶间忙活,过了一会儿,居然端出一碗面来给花儿,这个男人又一次让小西惊讶了。
虽然这只是一碗什么也没有的素面,但是油和葱炸锅的香气,还是让饥肠辘辘的花儿咽了一下口水。小西接过碗,把它递给花儿,花儿询问地看了小西一眼,小西冲她点点头:“吃吧。”花儿低下头,贪婪地吃了起来。
花儿吃完了面,花儿的母亲还没有回来。小西和李朝阳都得回去上班,只能走了。小西跟花儿说,过几天还会来看她,花儿不说话,但是依恋地看着小西。在花儿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小西狠狠心走了出去。
出巷子的路上,小西把花儿家的情况,简单跟李朝阳说了说,尤其解释了一下花儿叫小西“妈妈”的事,尽管明显地,小西不可能有花儿这么大的孩子,但是,还是不要让别人心里犯疑的好。
“花儿的……母亲,总是不在家吗?”李朝阳问。花儿叫小西“妈妈”,而叫自己的妈妈“母亲”,他也觉得很别扭。
“嗯,是的,我只见过她几次,蓬头散发,一句话也不说,怪吓人的。花儿以前总是在前面的巷口坐着等她。”
“花儿平时也总这样……犯病吗?”李朝阳显然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花儿今天的状态。
“有精神病的是花儿的母亲,花儿没有病,她只是有点智障和语障,跟人交流不太清楚,但心肠、脾气都挺好的。她今天不是犯病,是……”小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她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今天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是……好像是吓着了。”小西不确定地说。
“嗯,几天不出门,拉着窗帘,躲在被子里,确实像是吓着了。那会是什么吓着了她呢?”李朝阳的一双凤眼微微眯着,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声说。
“你上次看见花儿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是上周,周几我忘了。”
“那是赵琪遇害之前了。她那时还正常是吗?”
“是,她那天像往常一样,坐在巷口等她母亲,跟我说话,也很正常。”小西小心地回答。李朝阳提到赵琪遇害的时间,让她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
李朝阳摸着下巴,沉吟着:“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赵琪的尸体,而被吓着了呢?赵琪死得……挺惨的。”
小西突然站住,感到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这种可能性,确实非常可能存在。
小西本人没有见过赵琪的尸体,她是上班以后才知道赵琪遇害的,那时候,现场已经被警戒起来。但是棚户区早起的人们有不少见过,传说得很恐怖。花儿的家,离案发现场不远,她确实可能看见过赵琪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虽然傻一些,心思慢一些,但毕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被吓坏了是很有可能的。她被吓着之后,不知道怎样跟别人说,又没有什么亲人可以安抚她,恐惧让她只会躲在被子里哭泣和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怪不得花儿不敢去巷口等她母亲了,小西越想越觉得对,不禁为这个不幸的孩子,心疼起来。
小西想着心事,李朝阳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走完了剩下的路,到了大路上要分手的时候,李朝阳犹豫了一下,说:“你,最近尽量不要一个人去那些小巷,尤其是天黑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吧。”他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转身走了。
这个人,心眼挺好的,小西想。
☆、要见公婆
晚上小西下班回家,打开门,吓了一跳,肖天一居然在。他几乎每天加班,总是很晚了才来看小西,从来没有这么早过来的时候,昨天和前天,他说有事,根本没过来。
肖天一仰躺在小西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正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一,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小西有点惊喜地问。他们有两三天没有见面了,她想他了。
“嗯。”肖天一回过神来,含糊地应了一声,坐了起来:“我特意来等你,这个你拿着,去买点礼物。”
肖天一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小西的,是两千块钱。
他们在一起三年多的时间了,肖天一请周小西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买礼物也只是一些不甚值钱的小玩意。他是家里被穷养的儿子,生活费被他的父母严格控制,就算现在,他在家族公司上班了,拿的也是实习薪水,少之又少。他虽然有一张额度很高的信用卡,但是每一笔消费都会被他的父母监控。今天肖天一居然会拿出两千块钱让小西去买礼物,可以说是破开荒头一次,而且是在这种不年不节的时候,实在让小西摸不着头脑。
“这是干嘛?买什么礼物?”小西顺从地接过钱来,拿在手中,不解地问。
“明天周六,我早上来接你,到我家去看看我爸妈,你去给他们,咳咳,随便买点礼物。”肖天一咳嗽一声,装作不在意地说。
小西大大地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和不安这两种情绪,在她心里天人交战起来:“他们,要见我?”
“嗯。”
小西还从来没有见过肖天一的父母。大学期间,肖天一说父母对自己要求严格,不允许自己早恋,两人的事,先不告诉父母为好,免得父母对小西印象不好。工作以后,肖天一说他把他们的事跟父母说了,父母都很认可,但是他当董事长的父亲和当董事的母亲,每天分别忙公司的事务到很晚,还经常出差,等找到一个两人都在的合适机会,再让小西登门。这一等,已经是快一年的时间。现在,小西终于被邀请去见肖天一的父母-未来的公婆了!
肖天一倒是见过周小西的父母。大三那年暑假,他跟着小西去了她家,空着两手,只在小区门外,给小西的妹妹周小雨买了一只染色小鸭雏当礼物。鸭雏到了小西家,马上拉了一地的屎,小西妈妈铁青着脸收拾,小西尴尬地帮忙,只有年幼的周小雨挺高兴,四处找盆,准备让小鸭子试试游泳。事后,小西的父母仅用“不靠谱”来形容肖天一,已经算是十分厚道了。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们突然跟你说的?”
“嗯。”
“他们怎么说的?”
“让你明天去家里,一起吃午饭。”
“他们还说什么了吗?我家的情况他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没说什么。”
“我有点紧张啊,是他们主动跟你说的,还是你提的?”
肖天一不耐烦起来:“这有什么区别?你别在这啰嗦了,快点去买东西吧。”
肖天一今天的样子,有点不同寻常,他以前并不是这样问一句答一句的性格,相反,他一直的习惯都是,把事情搞得清楚明白。可是小西现在已经顾不上探究肖天一的奇怪态度了,她听见肖天一让她快点去买东西,着急起来:“买什么呢?我不知道买什么呀。”
从肖天一能够给小西两千块钱买礼物这件事看,将近一年的工作经历,多少还是教会了他一些人情世故,他至少已经知道,让小西拿着一只两块钱买的鸭雏去见他父母,肯定是不合适的。
肖天一也不知道买什么,他挠了挠头,想了想:“你给我妈,还有我妹妹买点你们女人用的东西吧。”又补充了一句:“我爸就不用了,我爸在家里,说得不算。”
小西看着他,哭笑不得。肖天一真是算得好一笔生意经,让她送礼给能够拍板的领导,没有决定权的就不用考虑了。
小西知道肖天一家里是母系社会,最有发言权的是他的母亲,但他还把他的妹妹也算到说得算的一方,是她没想到的。
“那,咱们去富华商场那边看看吧,那边女士用品多。”
“你自己去看着买吧,我还得赶回公司去。”
“啊?还得回公司呀,那你晚上还来吗?”
“今天有不少事,要讨论到很晚,可能来不了,我明天上午十点来接你。”肖天一说着,匆匆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回头看着小西,好像犹豫了一下:“你……明天打扮打扮。”
小西迷糊了,肖天一今天所有的表现,就是两个字:反常。
他在公司有事的情况下,还特意跑过来一趟,目的就是为了通知她,他的父母要见她,还有就是,给她拿两千块钱。以他一直以来工作为重的脾气,他正常的做法是打电话跟小西说这件事,就算他要给小西拿钱,也会让小西自己先垫上。而且,根本不关心女人穿着打扮的肖天一,今天居然会想起来让小西,“打扮打扮”。
小西一边往商场的方向走,一边琢磨着这件事,肖天一今天一副乱了方寸的样子,说明什么呢?说明他紧张?听到肖天一的父母要见自己,小西很紧张,但是肖天一紧张就没什么道理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自己的父母,他为什么紧张?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怕他父母对小西不满意。这说明他父母是很挑剔的人,不好相处。这么想着,小西头上冒汗了。
不管怎样,丑媳妇总得要见公婆,对于这一天,小西其实已经期盼了许久。她和肖天一相处三年多,双方父母见过之后,应该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小西想,等她跟肖天一结了婚,肖天一应该就不会再排斥她在肖家的企业里,或者跟肖家有关联的单位那里,谋一个职位。她将从此告别主任老佛爷的冷脸和刁难,与肖天一一起过相亲相爱、幸福的日子。过了明天这一关,一切就都不同了。
小西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肖天一的父母如何挑剔和不好相处,他们是长辈,她会忍着,经历过她们社区主任那样极品不好相处的人之后,她没什么可怕的了,他们总不至于像她们主任那样故意挑她的刺。她首先应该打点起精神来,明天给未来公婆留个好印象。
周小西,加油!她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鼓着劲。
因为心里有事,周六一大早,小西就醒了。她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
出门的准备其实很简单,她平时是不化妆的,今天为了显得郑重,特意擦了一点口红。这只口红,还是去年为了找工作参加面试,才买的。她的衣服不多,以休闲为主,算正式一些的,只有唯一的一套淡蓝色套裙,所以根本用不着挑选,相配的鞋子也只有一双平素无花的白皮鞋。都穿戴好之后,她照了照镜子,镜中出现一个人淡如菊的佳人。裙子虽然是去年买的打折货,而且裙子的料子,这个季节穿有点厚,但是淡蓝的颜色很配她。这裙子的腰身收得好,显得她纤腰一束,裙子的长度正好在膝盖之上,露出两条纤秀的小腿,配着尖头的高跟白皮鞋,让她娇小的身形,高挑了不少。小西值钱的首饰只有一条妈妈给的金项链,配着一个俗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