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在厨房里忙活着,我走进去帮忙,她把我推了出来,她说:“我厨房小,油烟味重,你别进来了,在外面等着吧,马上就好了。”
我走了出来,小画冲着我摇了摇头,然后走上了楼。我跟着小画上了楼,小画关上房门对我说:“大姐今天有点怪怪的,你说大姐那么聪明,她会不会早就察觉了什么?”
我心里微微一怔,怪不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大姐见到我只是微微一笑,寒暄了几句,她平时就不是一个特别热情的人,所以我并没有多想。可是小画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感觉,她和刑风之间的气氛的确有些微微的……怪异。
“大姐和刑风来后,小雪什么反应?大姐都说了些什么?”我连忙问道。
“刑风看上去挺正常的,他会做人嘛,什么时候都面带笑容的,进来说听靳言说在这里,所以过来一起蹭饭吃,好久没吃小雪做的菜了。大姐进门后也是笑,冲着小雪和我都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小雪也尴尬,说了两句就回到厨房里去忙活去了。他们也才到不久,你们就前后脚进来的。”小画说道。
“我知道了,我们下去吧。”我微微思忖了一下,和小画又走下了楼。
我们下去的时候,靳言正在和刑风聊最近股市的事情,两个人讨论得很激烈。经济方面的东西我懂得不是很多,但是大姐和刑风在一起这么久,对股市也十分了解,所以一直在参与着热议。
小雪把一盘盘菜端出来放在桌上,招呼我们说:“大家边吃饭边聊吧,我也没做什么菜,就几个家常菜,大家随便吃一吃。”
“辛苦了,小雪。”刑风说道。
“说什么呢,都是自己人。”小雪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回头上了楼。我注意到小雪下楼的时候扎起了头发,换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手上拿着一瓶上好的红酒。
“记得你们吃饭的时候都爱喝点酒助兴,我这儿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红酒,已经放了很多年了,你们今天尝尝吧。”小雪说道。
刑风当时的眼神微微诧异了一下,指着那瓶酒说:“这瓶酒,不还是你开业那天我送来的吗?”
小雪一下便笑了,她说:“是啊,太贵了,一直没舍得喝,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叮铛长大结婚那天,让他和新娘喝杯交杯酒。”
大家就都笑开了,知道小雪在开玩笑。可是大概因为我现在知道了内情,我总觉得这玩笑里有一种别样的深意。
“想那么远干嘛呢,还怕以后叮铛结婚的时候没有喝酒么?”靳言笑着说道,帮忙把红酒启开了。
真正的好酒在开瓶的那一刹那就能闻到那一缕摄人心魄的酒香,小雪给每个人都拿来了一只红酒杯,笑着说:“大家都尝尝吧,今天车就别开了,停我门口没事的。难得我们聚在一块,算算时间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上一次,还是去年中秋吧?”
“我不喝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单位。”大姐微笑着说道,“你们喝吧,我喝小雪做的奶茶就好。”
“我也不喝了,最近我们在备孕呢,马上猴年了,我想你们大姐能给我生个小猴子。”刑风连忙附和道。
刑风的话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以他的情商,如果事先知道叮铛是他的孩子,断断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人皆是一愣,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小雪,小雪拿着酒杯手僵在了那里,小雪的反应让我已经十分确信,叮铛一定是刑风的孩子。可是,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这也太神奇了!
“我说过不想再生孩子了,一个孩子不是挺好吗?”大姐放下了筷子,微微蹙眉说道。
听他们的话音,似乎因为生孩子这件事有了很大的分歧。刑风见状,连忙笑着说:“我这不是开玩笑么?好了,别生气了,今天难得高兴聚在一起,对吧?小琴?”
“今天正好他们都在,我再度表明自己的立场。当初怀上晓晓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我是不再生了的,这个你当时也是答应了。怎么现在二胎政策一出来,你就变卦了?”没想到,一向平和的大姐在这件事上格外地坚决。
大姐曾经跟我说过,她本来是从未打算过孩子的,怀上晓晓说起来也是一个意外。大姐是事业型的女人,心里装着她自己的梦想,她以前毕业选择工作的时候就和我谈过她的理想,生下晓晓已经是对家庭的妥协了。
我们在场纷纷觉得有些尴尬,刑风也没想到一向很给他面子的大姐这一次态度这么坚决,一下闹了个大白脸,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个事情你们夫妻关起门来自己商量吧,可别忘了今天要你们来的重要目的的是什么。”靳言见状,连忙插话道。
这时候,大姐的电话响了起来,大姐走出去接了个电话之后对我们说:“你们慢慢吃吧,我领导让我回去开会,我得先走了。小雪,中午辛苦了,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大姐说完这些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大姐一走,刑风就皱着眉头说:“因为二胎这个事情你姐头一次发了脾气,以前什么事情都顺着我的,就这件事死活不同意。我是想趁着晓晓还小,再生一个不是很好吗?姐弟两一起长大,多美好的事情啊,也不知道你大姐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小雪悠悠地说:“是啊,叮铛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天他爸爸能够陪他打篮球,参加他的家长会,可是……”
小雪的话一出口,小画便直接憋不住了,说道:“他爸不就近在眼前吗?你们一个有个现成的儿子,一个想要个儿子,这不是刚好吗?矛盾一下解决,没什么好烦恼的啊。”
我万万没想到小画会这样直接说出这种没脑的话来,一下像捅开了马蜂窝一般,现场所有人的脸都一下煞白。我狠狠瞪了小画一眼,大声说她:“你瞎说什么呢?”
话一旦说出口,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小雪没有想到小画会这样当众揭穿,悻悻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震撼的自然莫过于刑风了,聪明如他,自然一下就明白了小画话里的意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画,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我……我可什么也没说啊,你们就当我瞎说好了。”小画连忙捂住嘴,这才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好了……事到如今,一味隐瞒也没有意义,总会有捅破窗户纸的这么一天。小雪,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不如告诉我们,这情况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们大家再商量解决的办法。”靳言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索性敞亮地说开了。
刑风依然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撼中,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他看着小雪,他的声音也陡然大了几分:“小雪,怎么回事?那一晚你不是说我没有碰你吗?怎么会?怎么可能……叮铛是我的孩子?”
小雪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刑风,又看了看我们,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是我自私了,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多想,我只是觉得或许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拥有你,所以拥有一个你的孩子,也不错……”
“什么?!”刑风更加震撼了,“为什么我明明记得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怎么可能会有我的孩子?小雪,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话到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来当初竟不是刑风主动的,那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不起,这件事我本来打算封存在肚子里一辈子、谁也不打算告诉的。叮铛你就当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自己一个人把他带大,他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你为孩子负责。你们别追问下去了,我不想说,别逼我,行吗?”小雪说着说着,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也不知道这对话她听进去了多少,我不经意间回头,她已经呆若木鸡地站在了门口。
生活之外 304 谁的青春不曾伤
“姐,你……你怎么回来了?”我连忙快速打断了大家的谈话,大家瞬间都转头望向大家,一时间都懵了。
刑风不由自主地朝着大姐的方向走了过去,扶着大姐的手问道:“小琴,你怎么回来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大姐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呆滞的状态,但是她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刑风的手上脱离,看了所有人一眼,冷静地问道:“刚才你们说的这件事,具体是怎么回事?”
大姐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倒是让我们所有人更加错愕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倒是小雪这时候反应了过来,走上来拉着大姐的手说:“这件事是个误会,你别因为这件事就和刑风生气,我完全没有想破坏你们生活的意思,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一直保留下去的。如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你们别因为这件事而心存顾虑,真的。”
“小雪,我们上楼聊一聊。”大姐也没多说什么,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她还勉强笑了一笑,拉着小雪上了楼。
我们依然站在原地,我望着刑风,我说:“哥,事已至此,小雪现在又有了这个病,你无论如何不要再迁怒于她了。姐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她了解清楚情况以后,应该不会和你生气的。”
“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刑风的脸色依然惨白,他喃喃问道,目光先是望向了小画,继而望向了我和靳言。
“小雪有一次喝醉了酒,不小心说了出来,之后她自己给否认了。这不是因为她生病了嘛,要不然我也不会说出来。”小画自知理亏,连忙辩解道。
“我们也是刚刚昨天才知道,本来今天想让你来劝小雪去做手术,手术费我们给她凑齐就好,结果没想到搞成了这样……”我悻悻地叹了口气,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呵呵,”刑风无奈地笑了笑,他说,“你们在这儿等着你大姐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我先出去了。”
说完,刑风便往外面走了,我示意靳言跟着刑风一起,靳言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小声地说:“男人有时候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让他自己待会儿吧,我们在这儿安心等就好。”
我觉得靳言说得也在理,于是除了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们三个人静默地在小雪的奶茶店里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大姐和小雪终于从楼上下来了,她们两个人看上去表情都很自然,也没有发生任何争执。
大姐下楼之后,见刑风不在了,于是问我:“你哥呢?”
“他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说。
大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我也先走了,单位领导还等着。你们陪小雪坐一坐,好好聊一聊。”
“好。”大姐越是这么平静,我越不敢多说什么。
大姐走后,我和小画帮着小雪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完了,之后小雪对我们说:“我今天有点累,想关门睡一觉。小书,要么你和靳言先回去吧。小画,你留在这里陪陪我。”
“我也留在这里吧。”我连忙说道。
小雪摇了摇头,对我说:“你回去照顾球球吧,球球刚回来,现在还很需要你。”
三个人每个人都不一样的立场,但身上却都有着相似的沉重。小雪这病,十有八九是因为心情常年郁结、不开心所致的,所以才会这样。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靳言开车,他一边单手开着车,一边握住我的手,我们好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上了高速之后,我才把手抽离开来,我柔声说:“你专心开车吧,别分神了。”
“我挺后怕的。”靳言忽然说道。
“怕什么?”我问道。
“怕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不想我们因为任何事情再分开了。小书,答应我,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的,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他忧心忡忡地说道。
“嗯,我现在很为大姐和刑风担心。大姐越平静,我越是担心。我觉得他们之间最近本身就出了问题,以前我从没见过他们争吵。”我轻声说道。
“我想他们会处理好的,就是不知道当初刑风怎么会和小雪……看他的情况,似乎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其实这样,对男人的打击很大。”靳言说道。
“是啊……对女人的打击何况不大。假如你身边忽然有个女人冒出来,说有你的私生子,我想我也是无法接受的。虽然小雪说了她想自己承担,但是我血缘这东西不知道还罢了,一旦知道怎么可能断得了。”我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回到了农家乐,因为农家乐是淡季,生意并不是很好,我还是像以前一样蹲在花田里伺候着我的那些鲜花。因为球球的缘故,靳言没有了办贵族学校的念头,他联系了相关的政府部门,想申请开办一家儿童福利院,让更多无家可归的孩子避免在社会上流浪。所以这之后的一个多月,靳言一直在跑动跑西办理各种手续,而我则在农家乐里种花养草。
我和靳言的感情又回到了我们从前那种如胶似漆的状态,甚至,比从前更加腻歪了。靳言其实是一个很粘人的男人,他即便在外面跑,基本上只有有空便会发个信息或打个电话过来问我在做什么,他知道我喜欢花,每一次出差去外地的时候都会买一包花种带回家来送给我。
他给球球买了很多的玩具,球球渐渐开始接纳他了,学我一样直呼其名叫他“靳言”,根本不叫他爸爸。
我对球球说:“球球,他就是你的爸爸。”
球球嘟着嘴说:“不,他是靳言,我的爸爸叫咫树。”
我们常常被他的语气逗得哭笑不得,连纠正都纠正不过来。球球接回来大概半个月左右的光景,咫树夫妇来看过球球一次,用我们补偿给他们的钱买了一辆十来万的小车,直接开着车过来,给球球带了一大堆球球爱吃的零食和玩具,临走时眼泪汪汪地走了。
我和靳言在寻找球球的过程中,曾经途径河南的时候去过郑州某一家福利院,那里有一个孩子长得和球球很像,但是比球球的皮肤黑,我们曾经差点儿以为他就是球球,激动得落泪,结果后来dna检测发现并不是,又是一场天昏地暗的难过。
靳言于是建议咫树去那里看一看,如果那孩子还在,可以办理领养手续,把孩子领回家来。咫树夫妇回去后很快便真的去看了,不单单领回了那个孩子,而且还把孩子的姐姐一起带了回来,在电话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说,这两个孩子是灾民的后代,父母在一场泥石流中双双遇难,留下了两个孩子无依无靠,被政府救助送到了福利院。咫树见他们感情深厚,姐姐很会照顾弟弟,于是索性把兄妹两都领了回家,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咫树说,等孩子和他们熟悉了之后,他就开车把两个孩子带过来和我们聚聚,我们两家人能结成一家。
我听后忍不住就哭了,为这世间的善良和真情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也许天底下的悲欢离合每一天都在上演吧,小雪的病情因为被延误所以恶化了,癌细胞扩散到了全身,等她终于同意接受治疗的时候,医生告知她已经晚了。
这一天是我和小画陪她去的医院,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小雪的双手都在颤抖,医生建议接下来只能通过化疗维持生命,但是治愈的可能性很低。
小雪听完后,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苦笑着说:“我算是可以解脱了,只是叮当怎么办……”
我没想到小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说:“小雪,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叫解脱了?”
这一天晚上,小雪才破天荒说了好多好多这些年不为人知的苦楚,我们才知道,从前看起来总是那么热情奔放的她,内心竟然深藏着那么多的痛苦。
那一晚,我们三个人在小雪家里彻夜长谈。叮铛做完功课入睡后,小雪告诉我们为什么后来她一直没有回家的原因。
她是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