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卫军统领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恭敬的弯腰退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拍拍砰砰直跳的心口,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庆幸自己的脑袋还在。同时又为狼骑的那位同仁感到悲哀,如今的宇文泰,已经掌握了长安文武的生死大权,杀个小小的参将轻而易举。他暗暗后怕,但愿自己将来别落得那样的下场。
宇文泰等城卫军统领走了好久,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肠子都悔青了。好不容易有如此机会,借着皇帝的脸让刘辉这头老虎束手就擒,将他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如今却让他又逃离了自己的控制,真该抓住的时候就一刀杀了他!如今猛虎归山,想要再次擒住,可就难了。
一口气跑了几十里,直到跑出了长安地界,眼看妇人小孩都已经累得受不了了,刘辉才吩咐大家停下来歇息。看着周围喘着粗气却依然在警戒的亲卫,再看看累得不成人样的家人,刘辉心头大恨。宇文泰,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除掉你这国之大贼,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怎对得起那些为我枉死的兄弟!怎对得起先帝的嘱托和这大魏的壮丽河山!
宇文泰终究还是没有小看刘辉这头猛虎,他知道,一旦刘辉到达夏州,就会起兵讨伐自己。想要再次抓住他,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好先下手为强,逼着皇帝昭告天下,刘辉犯上作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拿到了讨伐刘辉的诏书后,他尽起麾下精锐,再调集长安附近的可战之兵,汇聚了十五万大军,抢先一步朝着夏州进发。
等到刘辉一行人马回到夏州,一行人马早已精疲力竭,模样狼狈。守城的将士好不容易才辨认出这支狼狈的人马就是大将军和他的亲卫。大吃一惊,连忙打开城门,一行人簇拥着刘辉回到了大将军府。
刘辉安顿好了家人,让刘如烈去通知夏州的文武官员前来相见。等到通知到的所有人到齐,一番相互见礼之后,刘辉向他们讲述了长安城发生的一切。
堂内众人义愤填膺,大骂宇文泰那狗贼。幕僚徐袁毅问道:“将军,下一步我们怎么打算?是否要清兵讨伐宇文泰?”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安静下来,望着他们的将军,等候着他的决断。
刘辉点了点头,开口道:“如今我有意,尽起夏州之兵,清君侧!诛杀宇文泰!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诸位可有意,跟我一同完成此大业?”
堂内立即有人回道:“早他娘的看宇文泰那狗贼不顺眼了,将军若有意,我们就干他娘的!末将誓死追随将军,诛杀宇文泰!”其他人跟着附和道:“誓死追随将军,诛杀宇文泰!”一起响应刘辉的号召。
看着堂下自己这些年苦心培养起来的贤才良将,他们才是自己最能信任的人啊。如今满天下都说自己是逆贼。也只有他们,以及那些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将士们,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自己,并且把前途和性命都交付到了自己手上。他在心里默默的念道:宇文泰,只要我刘某人还有一口气在,定要与你不死不休!定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吩咐众人各自回营,集合将士,安顿家小,随时准备出征。而后刘辉来到了内院,一路奔波,他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安慰家人,一家人因为他的缘故,抛弃了长安那世代居住的府邸,逃亡到了这荒僻的夏州,这让他深感惭愧。
好在刘家曾经也是豪门显贵,见惯了太多长安城内的家族兴衰,如今自己也落到如此境地,他们倒也看得开。刘辉就是他们的天,他要干什么,全家人举全力支持。看着安顿下来的妻妾儿女,还有那些跟随着家眷来到这里的仆役丫鬟,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一个温和的眼神,就让他们无悔自己的选择。
所有人一齐向刘辉见礼,刘辉走过去,一个个的扶起来,抱起了最小的儿子,坐在了主位上。他对聚集在此的丫鬟仆役们说道:“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如今形势如此,一个不慎,就是全族尽灭!你们在这个府里多年,刘府感念你们的恩情,老夫也不忍让你们跟着刘府陪葬。也许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刘府了,你们都各自去管家那里领取遣散费,散去吧。”
听到老爷要遣散他们,下人们纷纷大哭,一个仆役站出来哭道:“老爷,自从我们进入刘府,就已经是刘府的人了。况且这么多年,老爷和夫人都没有薄待我们,我们从长安跟随老爷来到这里,就发誓要与刘府共存亡,还望老爷不要赶我们走。”
看着下面哭作一团,刘辉厉声道:“胡闹!刘府大祸就在眼前,如此大难还轮不到你们来承受!你们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刘府不需要你们陪葬,都给我滚!”
眼见老爷心意已决,再无回转之意,下人们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慢吞吞的排着队,到管家那里领了遣散费,一步三回头的哭着离开了大将军府。
怀里的儿子转过身来,抱着刘辉的脖子问道:“父亲,我们还能回长安吗?我喜欢长安,那里有杨家的傻小子,还有尉迟家的傻丫头,可好玩了,这里都没人陪我玩了。”
刘辉苦笑了一下,儿子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搬家而已,根本不知道整个刘家已经面临着大难。他摸着信阳的小脸答道:“当然能,如今长安城里有坏人,爹爹要去把坏人干掉,然后你们才能快快乐乐的回长安,到时候,你就可以再去欺负杨家的傻小子了。”
信阳欢呼的叫了一声,从父亲的怀里滑了下来,跑到自己的几个哥哥姐姐面前,向他们大声的说着我们还要回长安的话。看着信阳欢呼雀跃,刘夫人悄悄别过了脸,暗暗的抹着眼泪。
夏州进入了紧急状态,一道集结令,除了北边防备突厥的人马,其余集结待命的将士,纷纷朝着夏州汇集了过来。半个月的时间,汇集到夏州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八万人,这就是刘辉这些年在帝国北方,和草原蛮族征战锤炼出来的所有力量。
哪怕到了与宇文泰决一死战的生死关头,他也没有撤下边界上那三万余防备突厥的人马。自己只是为了诛杀宇文泰,并不是要葬送掉整个大魏。既然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自己也该出征了。穿上戎装,他对着夫人交代道:“为夫此去,凶多吉少,家里就拜托夫人了。等我离去,如烈会带着你们离开魏国。只有离开魏国,你们才能安全。去东边的齐国吧,只有到了那里,宇文泰才会鞭长莫及。如若为夫大胜,灭了宇文泰,为夫自会派人去寻你们回来。”
刘夫人一下子就瘫软着跪了下来,抱着刘辉的大腿哭道:“老爷!”
刘辉蹲下来,紧紧的抱着夫人,安慰道:“时势如此,为夫别无他法。如果为夫再也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将我们的孩儿们养大,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永远都爱着他们。”
刘夫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惊慌着说道:“老爷,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妾身相信您一定能平安归来,妾身会带着孩子们等您平安归来的消息,等着和您再次团聚。”
刘辉点了点头,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将她扶了起来,松开了紧握的双手,走出了内院。
刘如烈正在大厅内恭候着将军,当他得知将军并没有决定让他一同上战场,而是将家小尽数托付给他。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能得将军如此信任,这值得他用生命去回报。
刘辉郑重的拍了拍如烈的肩膀,说道:“将他们带出魏国,带到东边的齐国去,只有那里,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拜托了。”
刘如烈抱拳答道:“属下誓死完成将军重托!”
信阳站在门口,看见父亲走了过来,迎了上去,抱着父亲的大腿,仰着小脸问道:“父亲,您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刘辉慈爱的摸了摸信阳的脑袋,这是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啊,从小他就显得特别聪慧,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文武两端,有着常人难及的天赋。假以时日,定是一位声名远扬的英雄豪杰。可惜,天降横祸,家破人亡就在眼前,这个孩子的未来,已经变得迷茫了起来。
他笑呵呵的对儿子说道:“阳儿,父亲杀光了长安的坏人就回来,相信不会用多久的。父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要听娘的话,也要听你烈叔的话。假如父亲很久都没回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你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要帮着父亲照顾好家里,等着父亲回来。”
说完把信阳抱起来亲了一口,掐掐他的小脸蛋,然后将他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了句玩去吧,然后跨出府门,骑上战马,离开了大将军府。
等到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信阳的小脸垮了下来,脸上的天真和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虽然还小,但是并不笨,这几天家里人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悲哀,以及父亲刚刚说的话,他已经明白,父亲不是去杀坏人那么简单,此去定然有极大凶险。可惜自己还太小,不能像几位兄长一样,随着父亲上战场,帮不了父亲。他只希望父亲能趋吉避凶,能带着几位兄长平安归来。
快马奔驰到大营,全军将士已经待命,刘辉大步走到台上。台下的数万将士抬起了头,望着他们的大将军,等候着他下达出征的命令!
等到一番祭拜天地之后,刘辉迎着数万将士的热切的目光,右手拔剑高举,怒吼道:“宇文泰无道!独霸朝纲!祸乱朝野!胁迫天子!滥杀无辜!诸位可愿随我一道,诛杀这窃天神权的国之巨贼?”台上将士齐声吼道:“杀国贼,清君侧!杀国贼,清君侧!”
刘辉剑锋一转,指向南边,大喊道:“出征!”大军徐徐出营,浩浩荡荡的开始南征。
等到大军南下之后,刘夫人遵照老爷的吩咐,吩咐府里众人打点行李,准备撤离夏州,撤向齐国。刘如烈带着家里的护卫,严密守护着这座府邸。在这最后关头,万勿被别有用心之人所趁。夏州暗地里有不少人对朝廷发出的悬赏很感兴趣,想用刘府的人头去换取荣华富贵。大军在时,谁也不敢轻动,如今大军南下,机会就已经来临。
等到全家收拾停当,除了护卫骑马之外,其余人都安排上了马车,一行人轻车从简,离开了夏州,奔向东边的齐国。
大将军府发生的一切,早已被宇文泰潜藏在夏州的探子察觉,不过他们看到为数不少的护卫,终究不敢冒然出手。数只信鸽朝南飞去,将这消息送到了正在行军的宇文泰手中。宇文泰得到消息,立刻让心腹带着他的命令回长安,调集宇文氏培养的死士和杀手,将刘家人斩尽杀绝,将他们的人头带到宇文泰跟前。
等到心腹领命而去,宇文泰捏碎了手中的信笺,阴险的笑道;“刘辉,等到老夫将你家人的人头摆在大军面前,老夫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不战自溃!老夫就是要让你全家死得惨烈!,让那些反对我的人看看,反对我,将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来人!命令大军继续前行!老夫要亲手砍下刘辉的脑袋!”
两支大军在关中平原北边的同州相遇,随即爆发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刘辉的麾下,都是在与草原的蛮族,长期战斗中,锤炼出来的熊罴之士,一身煞气令日月震荡!而宇文泰的部下,也都是在同齐国长期的拉锯战中,锤练出来的虎豹豺狼,满脸杀机让山河破胆!
如今两强相遇,顷刻之间,就已经杀得天昏地暗,山河失色,日月无光。喷涌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同州郊外的原野。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整片原野上,到处都是残破的衣甲和折断的兵刃,以及插得密密麻麻的箭矢。士兵的惨叫和战马的哀鸣在这片原野上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最终,刘辉的八万人没能击溃宇文泰的十五万大军,北人的马蹄终究没有踏破南人的战阵。经过惨烈的消耗之后,战局对于刘辉这边越来越不利。眼看己方的将士越来越少,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紧。刘辉悲哀的叹息了一声,心里非常难过。不是自己昏聩,才犯下如此兵家大忌,而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自己都不占,不得不速战速决啊。
宇文泰挟天子在手,他占据了天下大义。如果双方对峙,宇文泰的人马会源源不断的增加,而自己只有这八万人马,越拖到后面,只会丧失掉最后一搏的机会。本想一鼓作气的冲垮敌人的阵线,冲入敌人的中军,擒住宇文泰,就能获得战争的胜利。没想到宇文泰这些年和齐国的战争并没有白打,领兵作战的才能并不在自己之下。
自己已经调集了自己能够调集的所有力量,却依然没能击败他!时也命也,既然天不佑我,就该宇文氏兴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宇文泰提着滴血的剑,踏着沾满血污的脚步,踏上了金銮殿,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
他仰天长叹,“先帝啊,微臣尽力了,奈何天不佑我大魏!无可奈何。先帝的厚恩,微臣谨以死相报!”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信阳那稚嫩的脸孔仿佛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万幸,自己香火并未断绝,对刘家的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只是连累了身边这几个常年跟随自己征战的儿子,如今他们都将成为这次兵败的陪葬,是自己对不起他们啊。也罢,既然入了军伍,踏上了战场,战死沙场乃是宿命,没什么好后悔的。
眼看败局已定,身边的将校纷纷恳求大将军突围撤退,副将下马跪求道:“大将军,赶紧下令撤吧!末将留下断后,拼死也要让大将军突围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还请大将军替我们报仇!”
刘辉跳下战马,扶起了副将,对周围的将士们说道:“天要亡大魏,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所有力量。我们对得起这大魏江山对我们的厚恩!对得起我们的列祖列宗!对得起这片养育我们的土地!我刘辉能和将士们并肩战斗到今天,死而无憾!撤退的话休要再提,从古至今,又有哪位将军,丢下了自己的将士,独自逃命?你们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吗?大丈夫死则死尔,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黄泉路上,有数万将士的陪伴,我刘某人也不会感到寂寞!将士们,随我继续杀!即使全军覆灭,我也要让宇文泰在他今后的梦中,都因为我们而感到害怕!”
余下的将士们听到大将军这激动人心的话,体内热血按捺不住的沸腾了起来,他们朝着敌人大吼,拿起自己的武器,骑上身边的战马,捡起地上散落的盾牌,义无反顾的朝着宇文泰的中军,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敌军很快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在中军面前布防了大批精锐之士。每前进一步,就有不少将士掉落战马,倒在血泊中,这几百步,已经被两军的血肉浇铸成了一片修罗地狱。刘辉麾下的将士奋勇向前,以命搏命,朝着宇文泰的营帐奋力前进!如此阵势,饶是经历过和齐国多次大战的关中劲卒,也感觉到头皮发麻,被他们冲击得不断后退。
一路强攻,在宇文泰中军大帐门帘上的猛虎图案都清晰可见的时候,这支残余的人马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此刻还能独立站着的已经不足百人,被增援而来的大批敌人团团围住。
宇文泰从大帐内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狼狈的刘辉,哈哈大笑,“逆贼,你终于还是败在了老夫的手上,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老夫或可保你全家性命。”
刘辉哈哈大笑,“宇文奸贼!你也猖獗不了多久,我刘辉没能铲除你这奸贼,他日定会有其他忠烈之士,来取下你这项上狗头!来吧,给老夫一个痛快,老夫在阴曹地府等着你的到来!”
宇文泰身边的将士大怒,拔剑怒要上前,砍下刘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