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从未有过对高纬誓死效忠的念头,可是圣人之言惶惶在耳,君父为上,他还没那个和未来皇帝抢女人的念头。
如今,唉,想到婉儿这些年在宫内受到的那些苦楚,他大感痛心,当初她们三姐妹是多么的天性活泼,宛如精灵,如今都被高纬害得惨不堪言,小怜小惜尽去,只剩下一个婉儿还是身心俱伤。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带着她们一起离开,抛却这世俗的一切权利很仇恨,守护着她们一生到老,多好。
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赶出了脑海,敲响了念慈庵的大门,很快门内就探出了一个小尼姑的脑袋,对信阳施礼道:“施主请回吧,我们这里是尼姑庵,不受男客香火。”
信阳回礼道:“打搅小师傅了,在下不是来上香的,是来找人的,劳烦小师傅通报一声,我想见见斛律婉儿。”
小尼姑道:“本庵没有斛律婉儿,进了这里,都是用的师傅授下的法号。既然出家,就要斩断世俗的一切牵绊,名字只是过往的一个代号,也要一并舍去。”
信阳呆了呆,他根本不知道婉儿的法号,这尼姑庵这么多人,难道要一个个的找下去?且不说一个男子在尼姑庵里一个尼姑一个尼姑的查找是多么失礼的行为,要是婉儿避之不见,他又该如何。一时心乱如麻。
小尼姑道:“施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请回吧。”对着信阳施了一礼,就要关门。
信阳赶紧拦住,道:“那劳烦小师傅通报一下,在下想见下住持,可以吗?”
小尼姑皱了皱眉,刚要拒绝,信阳赶紧道:“打搅贵庵清修,是在下的不是,在下谨添一千贯香火,以求佛祖谅解。”
小尼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施主请稍待,贫尼这就去通传住持,能不能见,就看住持的意思了。”
信阳感谢道:“那就有劳小师傅了。”说完就站在门外,等着小尼姑的通传。
不一会儿,小尼姑又打开了门,对信阳施礼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进,住持有请。”
信阳回礼道:“多谢小师傅,多谢!”然后跟着小尼姑进了念慈庵。
望着这片佛教的清幽之地,信阳点了点头,乱世之中,能有这样一片安静的地方,实属难得。虽然他对佛教很难升起好感,但是对这里还是比较满意,羁留南国的两年,他也随着含玉走访了不少的寺庙,那些寺庙给他的印象极尽豪奢,佛像唯恐不够高大,不够金碧辉煌,和尚们的袈裟上金线唯恐不多,唯恐不够华丽。佛门已经和南朝的其他阶层对立了起来,梁国最后的覆灭,不得不说佛教的祸害占了很大的因素。南朝的极弱,也和佛门有着极大的关系。
正思虑出神,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阿弥陀佛,施主在这佛门清修之地入定,可有所得?”
信阳转过头,入眼的是一个老尼姑,至少有七十岁以上,身上的袈裟和其他的尼姑别无二致,脸上的表情显得庄重肃穆,悲天悯人。信阳行了一礼,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念慈庵的住持了吧,在下刘三,有礼了。”
老尼姑还了一礼,道;“施主非要进我念慈庵,所为何来?”
信阳道:“在下为寻找故人而来,还没请教大师法号。”
老尼姑道:“贫尼静慧,施主来我这佛门清修之地找人,是否来错了地方,这里的人都已经和世俗斩断了牵绊,过去的一切早已成空,施主又为何放不下心中执念,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是离去吧。”
信阳道:“刘三冒昧,还请大师恕罪。然则此人与在下有着很深渊源,有些事必须有个了结,不然此心难安。”
静慧道:“了与不了,又有何分别,既然她已放下一切,愿常随佛祖,吟听佛法教诲,说明过去之事她已了无牵挂,施主又何必过于执着,破坏了她的心境。”
信阳皱眉道:“大师此言差矣,既然我们生在这个世界,就和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岂能说断就断,这岂不是自欺欺人。佛法有云,成佛大道千万条,没有说只有斩情灭欲,日夜诵经敲破木鱼才能得解脱吧。”
静慧道:“施主大有慧根,与我佛大为有缘啊。施主好像对我佛大有成见,能否为贫尼解惑?”
信阳道:“在下曾经在南国羁留许久,那里可真是一个佛国啊,呵呵。佛门地位尊崇,香火万家,从皇帝陛下到平民百姓都相信佛家会给他们带来祥和安乐,因此他们举全国之力来供养佛门。可是佛门仿佛只在乎他们钱财的多寡,收了他们的香火,却没有给他们带去一丝的温暖和关怀,国内百姓水深火热,陈霸先大军压境的的时候,那些佛徒毫不犹豫的就抛弃了他们的信徒,将梁国皇帝生生的饿死在佛塔中。如此的冷血残忍,却整天的念着我佛慈悲。这样的自欺欺人,让在下这等明白人如何对佛家再生一丝好感?”
静慧叹气道:“他们已经走上了歧路,不能再称他们为佛徒,他们是佛门的败类。施主进我念慈庵,一路观察,可有发现这里的佛徒和他们一样?”
信阳道:“就是因为不一样,在下才能耐下心在这里和大师谈这么久,不然在下早已抢了我想见的人,砸了这里,转身离去。”
静慧那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施主自己的心里也该明白,我们才是佛家正宗了吧。我们只为求得大自在,大解脱,世俗的黄白之物,只会坏了我等的道心罢了。”
信阳疑惑道:“那为何在下先前求见,开门的小师傅不予理会?当在下说奉上香火千贯,住持就答应接见在下?”
静慧无奈道:“就像施主所说,我等终究还未成佛,终究还只是凡人,如今世俗战乱,我等也没了香火。人总是要吃饭的,这也是无奈啊。如今见到施主,与施主畅谈许久,贫尼已心满意足,定当以南国那些佛门败类为戒,还原佛门的真实面目。”
信阳道:“大师,在下想见的人呢?”
静慧笑道:“刘将军是要见斛律小姐吧?”
信阳惊愕道:“大师你怎么?”
“怎么知道施主就是刘将军的是吧?刚才施主也说了,我等生在世间,又岂能斩断与世俗的所有联系。当初洛阳一战,将军功不可没,回京接受百姓祝福的时候,贫尼有幸见过将军一面。先前见将军自称刘三,想来是不想暴露身份,贫尼也就没有拆穿。”
信阳苦笑一声,“在大师面前闹笑话了,还请大师别放在心上,请大师容我见见婉儿。”
静慧叹了口气,“去吧,,贫尼看得出,她的尘缘未了,想来就应在了将军的身上吧,孽缘啊。我已派人吩咐她去客房等候,将军请自便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唱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信阳拜别了静慧,来到客房,此时的婉儿还未去发,一头青丝简单的绾了一个素髻,插着一个青木簪,面容憔悴。看到信阳和他头上的白发,眼里闪过了一丝喜悦和担忧,不过很快就隐藏了下去,信阳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心绪波动了一下,快步上前,抱拳问礼,“信阳拜见大小姐。”
婉儿平静道:“施主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大小姐,只有佛祖坐下一童子罢了。”
信阳心里一痛,眼里闪过一抹悲哀,最终化为了一缕深情,他怜惜道:“婉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听出了他这声呼唤中饱含的深情,婉儿眼里溢出了泪水,顺着那清瘦的容颜滑落了下来,轻声道:“你终于肯心甘情愿的开口叫我婉儿了,这声婉儿我等了这么多年,如今却在这里才听到,物是人非,一切都太迟了啊。”
信阳再也忍不住看眼前人儿那伤心欲绝的脸庞,上前几步,将婉儿拥在怀里。痛惜道:“不晚,不晚,我们重头开始好吗?”
婉儿在他的怀里怔怔失神,这个怀抱自己期盼了多少年了啊,从他遇见小怜,肆无忌惮的将小怜抱在怀里,那怜爱的神情,让婉儿多么的羡慕。当自己无可阻挡的喜欢上他的时候,是多么的渴盼他也能这样抱着自己。皇宫里的那些煎熬的岁月中,他的身影又多少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可惜啊,这个怀抱只属于小怜一个人,如今他却这样抱着自己,是可怜自己么?
婉儿想从信阳的怀里挣脱出来,无奈信阳抱得紧紧的,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心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施主,这里是佛门,施主这样难道不怕亵渎了佛祖么?”
信阳恼火道:“让佛祖滚一边去,你比佛祖重要多了,跟我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婉儿喃喃道:“这里不适合我,还有什么地方适合我呢,父亲母亲没了,整个家里的人都没了,小惜没了,现在连小怜也没了,世界之大,我又该去哪儿。”说着说着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信阳轻轻的拍着婉儿的后背,轻声的安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不开心的,都忘了吧。”
婉儿道:“你让我如何能忘!”
信阳道:“没事,你还有我。”
婉儿仰起头,盯着信阳问道:“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你还敢要么?”
信阳答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我要的是你整个人,不是那些伦理道德荼毒的东西。”
婉儿道:“可是我做不到,你是一个好人,我跟你走,只会给你带来羞辱,我也不想对不起小怜。”
说起小怜,信阳的心里就一阵疼痛,那个可爱美丽的精灵啊,她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边了。
婉儿感受到道了他的伤痛,轻声道:“小怜的事情我听说了,都怪我当初召她进宫,被高纬那恶魔看见,才害的你们夫妻分离,其罪难恕啊,我又有何脸面在她魂断之后霸占她最爱的人。”
信阳沉痛道:“不怪你,当初你也是好意,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会战败,被俘虏到了南国,让她在担心之下进宫找你寻求帮助。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让自己的女人担惊受怕,是我无能啊,我好恨啊!”说完他仰起头,任由脸上的泪水滑落。
这苦涩的泪水滑落在了婉儿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了她的嘴角。感受到那股苦涩的味道,婉儿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楚。这个男人,一辈子就深爱着那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最后却毁在了高纬的残暴之下。小怜啊,有这样一个男人矢志不渝的爱着你,用他的全部爱着你,你身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吧。
心痛了好久,信阳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还紧紧抱着的怀中人,发现她也正入神呢,抱住她的双手又紧了紧。感受到了那双抱着自己的手传来的力量,婉儿回过神来,看见信阳盯着自己,不由得面颊微红。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她开口道:“你还是走吧,我不能对不起小怜。”
信阳道:“不行,你必须跟我走,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小怜,失去了太多,剩下的就必须加倍珍惜。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大哥没事,现在还好好的在幽州。”
听到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婉儿惊讶道:“这怎么可能!高纬当时不是。。。”
信阳打断道:“灭了斛律家满门是不是,唉,当时老将军遇害,我就觉得高纬不会那么大度的放过斛律家,我就将斛律家的孩子们偷偷的送出了城,藏在了城外一处隐蔽的地方。并给大哥去信让他不要回京城,以防遭到毒手。后来高纬果真对你们家下手了,万幸那时候大哥还没回京,我派出去的人也在中途拦截住了他,才将他保全了下来。”
婉儿问道;“既然你都猜到了高纬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把我娘她们一起送走?”
信阳叹息道:“老夫人不愿意离开,她要用她的死,来维护住斛律家满门忠烈的名声。再说,要是偌大的斛律家全部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高纬一定会追查到底,最后的结果就是斛律家休想有一个人再活下去。老夫人为了不让我受到牵连,只允许我将为数不多的孩子送离了京城。老夫人刚烈一生,最后求仁得仁,用她的死亡换来了斛律家最后的一线生机,这样的胸襟,让我等汗颜无地啊。”
再次听到母亲遇害的消息,婉儿也非常伤痛,但是听到自己家里终究还是有活下来的,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只要有大哥,他就是斛律家未来的希望,只要他好好的,斛律家就能重新振兴起来。
她擦干了眼里的泪水,从信阳怀里挣脱了来,盈盈下拜道:“感谢你为我斛律家所做的一切,婉儿无以为报,请受婉儿一拜。”
信阳赶紧扶起了她,说道:“不用谢我,斛律家厚待小怜那么多年,而且大哥与我生死之交,老将军又对我有知遇之恩。斛律家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婉儿道:“得知大哥还活着,婉儿已经心满意足了,从此定当在佛祖面前忏悔我这一生的罪孽,替那些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人祈福。”
信阳怒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么?”
婉儿道:“既然我已放下一切,你又何必强行让我再坠入痛苦之中呢,就让我在这里了此余生吧。”
信阳道:“不行,既然我不能说服你,那我就把你带到幽州,让大哥来跟你谈。退一步讲,这里现在已经不是齐国的地盘,把你放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我不放心。”
婉儿道:“周国的陛下都已经答应给我自由,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信阳道:“不行,宇文邕的话我不能信,况且下面的这些乱兵不一定就会听从他的吩咐,到时候要是你出事,宇文邕即使把他们都拿下,又能怎样。所以你必须跟我回幽州。”
婉儿道:“你又何必这么蛮横。”
信阳不待她再说话,扛起她就往外走,婉儿羞恼的垂着他的后背,哀求他放自己下来,这样出去走一遭,自己就没法做人了。
信阳可不管这些,不理会婉儿的哀求,扛着她就出了会客室,往外面走去,一路上惹得尼姑们惊讶得张大了嘴,敢在念慈庵这么放肆的,还是头一回见。刚要阻拦,静慧挥了挥手,尼姑们就退了下去,信阳头也不回道:“多谢大师美意,香火钱回头就送来,还请大师万勿推辞。”说完就出了大门,将婉儿放在了马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将婉儿抱在怀里,两腿一夹马肚,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离开了念慈庵。
回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信阳吩咐亲卫们收拾行装,立刻北归。婉儿皱着眉头看着这些亲卫,不明白齐国都散了,信阳身边为什么还有齐国的军人跟随。刚想开口问,信阳说道:“知道你在疑惑什么,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等你到了幽州,一切就都会明白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我把你抢回来,尉迟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走吧,我们回幽州。”
婉儿只好闭上了嘴,一切听他安排,自从他蛮横的将自己扛了回来,婉儿就认命了,既然他都不在乎,自己还在乎什么,那就跟着他吧。有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在自己的身边,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让自己操心,真好,婉儿的心中划过了一丝甜蜜。
他们离开没多久,周国的军队就找到了这个地方,望着人去楼空的残破现场,带队的校尉大感不妙,此次定然是走脱了一个齐国的重要人物。不敢耽搁,他立马向总督府传递了这个消息。
尉迟迥得知敌人逃脱,大感不妙,敌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掳走齐国的旧皇后,定然是要借她的名头来号召齐国的余孽生事。齐国刚灭,这片大地新降,不服周国统治的大有人在。皇帝陛下将这片土地交到他手中,要是到时候烽烟四起,他只有一死以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