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身远离的几个人,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分别拉去了不同的方向。
上楼的时候,夕拾刻意降低了嗓音,在萤火耳边低语道:“本王忘了告诉你,这二人表面上是六扇门的人,其实却是硕王的嫡系。”
“嗯?”萤火的心瞬间紧绷,如果他们是硕王的人,搞不好已经把自己的事告诉了硕王,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就危险了。
夕拾一眼就看穿了萤火的心思,掌心轻轻覆盖上攀在他臂弯的手,“你啊,有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这样可不好喔。”
萤火低头不语。
温暖的手又在萤火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放心,有本王在,他们做不了什么的。”
被包场的春日楼异常的安静,一楼连伙计都见不到一个,直到走上二楼,萤火才看到掌柜一脸谨慎的前来迎接他们。其实根本用不着迎接,那二楼整个楼层都被清空了,只剩一个八仙桌,三张椅子。
对,是三张,萤火在心里数了几遍,心下想了几圈才明白过来,硕王素淡的用意是三兄弟叙旧,其余的闲杂人等到时候哪凉快就哪呆着去。
其中两张已经坐了人,一位自然是惯穿绛红色锦袍的硕王素淡,另一位则是喜白衣的睿王醒夜,萤火的目光并未在醒夜身上多做停留,再收回视线时,萤火注意到,醒夜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浮紫枫,另一个,也是她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大大咧咧从遇见开始就很不喜欢她的严烈。
几个人的视线交汇时,萤火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严烈眼中闪过的惊讶,不过依严烈的性子,决计不会有浮紫枫的心机,要惊讶也大概是惊讶萤火的出现,七年前的事,恐怕他早就抛至脑后了。
既然都是熟人,萤火也没了先前的压力,在发现只有三张椅子的时候,萤火的脚步有略微的迟缓,但夕拾硬是拉着萤火跟上他的步调,到桌前,夕拾一把把萤火按坐在仅剩的那一张椅子上,自己则站在萤火旁边,不言不语,甚至目光直定在萤火的侧颜之上。
素淡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一个响指,掌柜以常人不可达到的速度出现在素淡跟前,点头哈腰的等待吩咐。
“还不快去给逸王看座。”
“是,小的这就去。”
在椅子搬上来前,夕拾还不忘向浮紫枫道谢,那晚幸好有浮紫枫给他输内力,才缓解了他的畏寒症。
低调的浮紫枫婉言拒谢,说那是他份内之事,还劝逸王不要记挂于心,一来二去间,醒夜和素淡彻底沦为了看客。
“怎么不见四弟的冷锋小刀落月诗四大暗卫呢?”素淡哪里容得下别人比他抢眼啊,一见夕拾脸色有所恢复,就忍不住想拿他来打趣。
看座之后,夕拾淡淡地答道:“花都如此美景,难得来一次小弟特批准他们去逛上一逛。”
“哎呀,原本本王还是很仰慕他们四人的,可惜啊,可惜啊……”素淡开始的兴头忽的就转了风向,连连摇头叹息道:“这四大暗卫精英怎能连自家主子家被冤枉下狱都不前来营救呢?这样不尽职的手下还不如砍了呢。”
萤火就见不得素淡这副表面装关心,实则夹枪带棒挑刺的人,一个忍不住就抢在夕拾前面说道:“若要说可惜不尽职,怎比得上硕王殿下手下的二位名捕呢?”
素淡的眉眼一转,疑惑道:“四弟妹说的是?”
萤火灵动的眸子睁得老大,装作吃惊状,道:“咦,难道殿下还不知道吗?”说完连忙作惊恐捂住嘴,好像自己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似的。
素淡不傻,萤火也不傻,她纯粹看不惯素淡的态度。
短暂沉默后,素淡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笑得你说多夸张就有多夸张,花枝乱颤之后,双手叉腰捂住肚子,笑道:“难怪世人都说,逸王病弱,可逸王妃却异常生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
什么,说她生猛?
萤火差点气得拍案而起,但一想起夕拾说的,她的表情太外露,很容易被人看穿心思,于是眸子一转,笑得如素淡一般痞气十足,出口语调更是调侃味十足,“久闻硕王殿下的癖好,不禁回想起那晚殿下在牢里对我说过的话,说了什么来着呢?”萤火假装努嘴思索,摆出一副娇俏模样,讪笑道:“啊,我就纳闷了,以殿下的眼光来看,怎么也能把我这般生猛的女子看成是翩翩佳公子呢,还想着纳入府邸之中……哈,真是匪夷所思啊,匪夷所思啊……”
噗哧。
旁边的严烈首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萤火目光瞟去,这严烈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胆,这再转去素淡那边,只见素淡的俊脸上那是一阵青一阵紫啊,颤抖着双唇嚅嗫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萤火倒是知道这硕王生气了,因为他从夕拾那里得知,这硕王好男风,却十分厌恶其他人拿他这档子事来说,不过,谁叫这硕王没事先找碴的。
萤火心里爽了,可面子上还得低头认错,谁叫她调侃的是个难缠王爷呢。
“哎呀,真是失礼啊失礼啊。”萤火说罢起身一个劲的给素淡赔不是,“一时错言,还望殿下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这一小女子计较呢。”见素淡鼓起腮帮子,萤火眨眼间挤红了眼眶,攀上夕拾的手臂,惨兮兮的哭求道:“王爷,都是妾身的错,惹怒了殿下,妾身恳请王爷责罚,呜呜……”
夕拾也闷不作声,任由萤火演下去,这苦情戏看得素淡不忍睁眼,明知道对方是在表演,可他作为兄长又不得不表现出兄长的气度,况且对象还是个女子。
“咳咳。”素淡扯紧了嗓子,半天才蔫蔫地蹦出来一句,“四弟妹言重了,本王并未放在心上。”捋了捋发,素淡又结结巴巴的补上了一句,“嗯,那个,四弟,你……也不要太责怪弟妹了,嗯,嗯。”
萤火一听素淡松了口,赶忙着又坐回了位置,擦着眼角的湿润,朝素淡眨着眼睛,那扑闪着的大眼睛像是在对素淡说:“看你以后敢惹我,敢惹我家王爷,叫你好看,叫你好看。哼……”眼珠子直转,那骨子精灵气说不出的狡黠。
素淡这下可算明白过来了,他四弟家的王妃不仅生猛,还很鬼头,一旦缠上了就难以脱手的女子;他忍不住悔恨啊,没事干吗去招惹她。
萤火这副模样,倒是让一旁一言未发的醒夜看迷了眼,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是和七年前比起来,她的脾性着实变了不少,再也不是那个柔柔弱弱需要他保护的女子了,想起昨夜,再看看今时,醒夜不禁在心里感叹,时间,终究是个奇妙的东西。
一场闹剧过后,在素淡的示意下,掌柜开始上菜。
整桌的菜,看得萤火有些头晕,皇宫出来的人总是喜欢讲究这些,好在,那些菜里还是有适合夕拾吃的。
于是看到菜肴之类的,萤火总是想起,水伯在他们出门前抹着老泪千叮咛万嘱咐的和她说,夕拾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要怎么怎么个注意,不然会出大问题的,还说是出门在外,他老人家无法照顾他们,他就把他家主子的身家性命全权托付给了她,这一托付真叫萤火汗颜啊。
菜差不多上齐了,素淡这厮又最先开口了,“四弟,今日你三哥好像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呢。”
礼物?在萤火看来这礼物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
夕拾倒是淡然,寻着素淡的目光望向醒夜,极轻的开口道:“那小弟就谢过三哥了。”
醒夜笑着摇头,之后掌心重拍几下。
啪啪啪。
掌声回荡之际,二楼靠栏杆的屏风处闪出一个紫色身影,萤火目光及去,那人乌发乌眸,黛眉朱唇,怀里抱着个锦盒朝这边小跑而来,栏杆外的清风掠过,衣袂轻扬,吹散了娇颜上那一抹婉转伶俐的笑,那一袭紫衣映雪尤胜繁花绽,萤火脑子里第一时间便映出一个词--紫衣倾城。
她是,浮紫衣。
“夜哥哥,我带来了你要的天香引呢。”紫影最先冲到醒夜面前,灿笑得炫耀着她手中的东西,以及她那美好的让人惊艳的气质。
浮紫衣,也是七年前云州山崖上,站在苏流年、庄陌霆、陶影照身前的那个女子。
叮。
萤火手中的筷子脱手而落,瓷质的筷子与桌面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抹苦笑僵在嘴角,萤火扫视着在座的众人。
醒夜、浮紫枫、严烈、浮紫衣;素淡、慕容嫣、雪里红;夕拾,萤火,不,是慕容燕,甚至不知从何时起,雪里红和慕容嫣也站到了素淡身后。
这样一来,七年前所有的相关联人物,真的都到齐了。
无法醒转的宿命之轮,又一次被启动,凉风混合着流光,把记忆重新带回七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花都卷(上)到此画上一个句点
下面开始是番外·回忆卷
有关七年前的事,慕容燕和醒夜、以及和那四个人的仇恨,还有慕容嫣的出走、和夕拾的初遇等等,感兴趣的可以选择看番外回忆卷(亦可以挑选相关章节看)如果没有兴趣的可以直接看花都卷(下),不影响剧情衔接。
39
39、第一回 奔丧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卷《一梦浮生少年时》醒夜的戏份很多,讲述的是七年前他和慕容燕的过去,夕拾出场少,但是每次出场都和前后文有很重要的联系。
再说下关于男二的分配吧,其实醒夜算不得男二,顶多在回忆卷中戏份吃重,在其他卷里感觉气场不强大,其他卷的话,清风觉得泉、堇以及后期的素淡都很有看头,1v1的文男二大概是浮云吧,相比较来说,女二或许更有看头。
ps:回忆卷前几章节奏有些慢,亲们请慢品,要是觉得没看头或者对醒夜无感的亲们也千万别弃文(等回忆卷过去了,看以后更为强大腹黑的夕拾和众男女配角吧)
psps:下一章是夕拾和慕容燕的初遇
圣德三十年春,圣天帝在京都皇极殿驾崩。
而远离京都的花都却是另一番景象。
花都的春天总是会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而这样的天气也只有这里才有。
三月的雪地里,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立于山坡之上,一身单薄的素裳被风吹得凌乱,抬头仰视天空,雪花旋落在白皙的面颊上任其消融,渐渐融化的不止是雪花,还有过去的记忆,甚至是经年的寂寞。
独自走过的路,独自有过的笑,和一切想要改变却无法改变的东西。
“到那里应该是夏天了吧!”少年凝望着不断落下的春雪,嘴里喃喃自语着。
吱呀吱呀吱呀,山坡的雪被急寻的步伐给踏得有深有浅,白的雪亦沾染上了靴底的污泥,黑的碎泥、枯烂的落叶甚至折断的树枝齐齐混合进雪白之中,浊了整片洁白。
“王爷,外头冷,您还是回车里吧。”浮紫枫说着,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就化进了寒冷的雪雾中。
少年没有做声,只低头看着脚边的雪块,抬起脚尖轻轻一踏雪块就碎裂成了几瓣,少年微裂的唇角划出了轻扬的弧度,低哑的嗓音在落雪中响起,“反正来年,本王定能再见到这样的雪景。”顿了顿又言道:“罢了,启程。”
浮紫枫看着少年清俊瘦削的背影,心里竟泛起隐隐的疼痛感。
踏着奴才的背脊少年登上马车,卷帘一放,少年绝美如仙的身姿即刻变得影绰起来。
一道帘子,仿若隔了几个尘世。
浮紫枫看看在马车内歇息的少年,再看看那团刚才被少年踏散的雪块,他捏紧拳头暗暗在心里发誓,“王爷,属下定会拼死守护您的。”
浮紫枫大步跑向马车前头的马队,拉过缰绳跨上马背朝着身后的队伍振臂一挥,大喊道:“启程。”
语未落,马儿的嘶叫声、扬蹄声以及奴才护卫队前行的步伐声便扰乱了雪中山坡难得的宁静。
五十多人的随行队伍向京都开拔,落雪纷飞,旌旗猎猎,红色旗子上金线描绣的睿字格外抢眼。
“紫枫,你说咱们好不容易进京一趟,这点鸟人怎么能体现出我们睿王府的气势呢?”和浮紫枫骑着马儿随行在车座旁的王府左护卫严烈鼓着腮帮不满道。
浮紫枫白了严烈一眼,反问道:“你小子以为我们去京都是干什么的?”
严烈眼珠子滚来滚去,净白的脸上竟显不屑之情,吊儿郎当地回答道:“不就是皇帝老儿翘辫子了,要咱们王爷一路披麻戴孝扮孝子……”
严烈还没说完,浮紫枫就一马鞭子抽上了他的脊背,疼得严烈躬直了背嘴里还嗷嗷惨叫着,边摸着背边斜眼看着浮紫枫,只见那浮紫枫满口大道理,说什么这些话都是大不敬的,万一传到有心人耳里搞不好要捅出什么乱子来,还有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卫就该守本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妄加讨论主子的话更是罪加一等云云。
可严烈那大大咧咧猴急的性格根本没把浮紫枫的话听进去,反到吊着眼角更加大声的说道:“反正皇帝老儿对咱们王爷不怎么样,为这样的老子去哭丧没意思,没意思的很……”
在浮紫枫第二鞭子抽来的时候,严烈很机灵的弓背一闪,加紧马腹一提缰绳马儿飞快的奔离了车座旁,跑到队伍前头的时候,严烈还不忘丢给浮紫枫一个鬼脸。
浮紫枫轻叹,这嘴不上栓的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乖,看着严烈那晃悠在马上的背影浮紫枫忍不住连连摇头。
风吹卷帘,瓣瓣雪花趁着空隙钻进了车座,旋降的雪花才还没落到地面就被暖炉袅袅升起的白烟给融化殆尽了,浮紫枫隔着卷帘看到少年干净的面庞浮现懒洋洋的笑意,一手捧书一手执黑子,边看书边下棋,那样的画面静谧而又和谐,少年认真的模样会叫人遗忘他的年纪,而少年灵动的眉眼却也像极了他风华绝代的母亲,而此刻静立的风姿也秉承了他的父皇的君王气质。
若问这少年是谁?
严烈一定会竖起大拇指骄傲的说道:“是我们家相貌好人品好学识好、坊间巷尾津津乐道、冠绝天下的花都睿王醒夜公子是也。”
而浮紫枫则会对自己说道:“此人是他发誓要效忠一辈子的主子。”
想起严烈那口水连篇的介绍词,浮紫枫不禁觉得好笑,这严烈虽然大大咧咧做事说话不经过大脑但也不失可爱之处。维护起主子来,严烈不落于任何人之后。
前头传来严烈和随行士兵的嬉笑声,身旁车座内的少年却安静异常,浮紫枫看着握缰绳的手已经被冻的通红,朵朵白色的花瓣早已经覆盖住了手背,抬头凝视天空不断降落的雪花,浮紫枫想着,这雪花就和他主子一样,生来圣洁,可一旦落地注定要被尘世的污浊所沾染。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想起他初出京都的景象,以及那一年初见他时的模样。
圣天帝是圣王朝的第十代君王,可每代都子女缘薄,到了天帝这代只有四位皇子,于是天帝把天下四分,京都也就是京城分封给皇后嫡子当今的太子殿下,把富庶的江南月都分封给了贵妃之子逸王夕拾,西北牧羊之地风都则分封给了淑妃之子硕王素淡,最后只余西南边陲之地分封给了睿王醒夜。
人们都说,因为睿王的母亲没有封号且是艺馆的风尘女子,在朝中没有家族可依靠、在后宫更是被其他妃嫔排挤欺压,分封的时候只配得兄长挑剩下的地方。
那时候的浮紫枫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因父亲犯了贪墨罪累至全家遭贬,被贬之地正好是处西南边陲的花都,他们全家成为了伺候睿王迁移去封地的奴才。那一年,睿王才是七八岁的孩子,身着一席白衣锦袍,怀抱着一把檀木古琴,耷拉着脑袋被侍女推搡出宫殿正好跌在了他的脚边,当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