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命运之盘开始轮转……
43
43、第五回 华乱 。。。
圣德三十年夏,以皇后为首的文武大臣遵先皇遗诏拜太子为新君,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圣麟。
夏夜清明的星空坠着无数星辰,星空下的皇极殿此刻已经泛起了灯影。
皇极殿,皇帝的寝宫。圣天帝在世的时候,每到夜晚宫殿就会变得富丽堂皇起来,宫灯燃起,一片莺歌燕舞,酒香扑鼻而来,尽显奢华糜烂之气。
麟帝初登大宝,且国丧三月之期未过,皇极殿的奢靡之风稍有收敛。今夜,新皇在皇极殿外的御花园设宴接见三藩亲王。
蝉鸣声声,夏夜的暖风熏得人有点不酌自醉。
醒夜来到御花园的时候,皇帝和其他亲王都还有到。等待的时候他总喜欢抬头望月,在炎热的时候,醒夜觉得夜空更显出湛蓝的清透。
不过,再清透也比不过花都夜空的澄明。
槐花树梢嫩绿的枝叶,在倾洒的月华中闪着莹莹的光亮,花开枝头,芳香四溢。
“真可惜,天上的星星即使再闪耀也比不过月亮。”一道尖细带着鼻音的嗓音传来,一身着绛红色长袍的男子自槐花树下而来,并立于醒夜身旁,微笑着看着他。
自七岁离京,醒夜就再也没有见过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异母兄弟,虽然时间隔得久,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男子的身份。
先皇淑妃之子,赐封风都,硕王素淡。
虽说是兄弟,但全无感情,此时素淡正对着他微笑,醒夜礼貌的也回以微笑。
“三弟还是这么不喜欢理人呢。”
“二哥见笑了。”
身份显赫,却无寻常人家的亲情,两兄弟见面也不过寥寥数语。
如果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那么先皇四位皇子正映衬了这句俗语,若说太子暴戾好女色,硕王则就怪癖在身好男风,这盯住醒夜如花的美颜就移不开眼了。
素淡毫无顾忌地揽住醒夜的肩,头不偏不倚的靠上醒夜的耳际,轻慢的细语足字传来,“三弟,你猜大哥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呢?”
醒夜被素淡暧昧的姿势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既然他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就靠了过来,那么醒夜自然也不用顾全素淡的颜面,食指点上素淡的脑门,重重一推,“我不喜欢男人。”
没讨到好果子吃还被亲弟一语击中要害,素淡本想大肆刁难醒夜一番,可转念一想,现在翻脸还不到时候,敛了敛情绪,“三弟你姿色绝佳,不禁勾起了二哥的思绪,想当年梅江廊船坊上京都第一名妓可也是凭这般姿容将父皇迷倒的?”
素淡表面上是夸赞醒夜的容貌,实则明里暗里把醒夜和他曾经是艺馆清倌的母亲给好好的讽刺了一番。
醒夜极不喜欢不相干的人提起自己的母亲,尤其是母亲过世之后,他便不容任何人再说道。
“能继承母亲的姿容,醒夜深感荣幸。不过,父皇向来不好男风,二哥这又是继承了谁呢?莫非和醒夜一样是源于母亲?”
“你……”
“哎呀,瞧我这记性,淑妃娘娘系出名门,大家闺秀怎么好此勾当呢?既然父皇不喜,你母妃亦无可能,那二哥究竟是……”醒夜半托着腮,故意留白后面的话,假装思忖,好像这个问题真把他困扰住了似的。
素淡怒气攻心的拉住醒夜的臂弯,警告道:“三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咦,你说父皇在世的时候会不会也常常自问呢?”
揪住醒夜的衣襟,素淡眸色一沉,散发出犀利的光芒,“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醒夜见素淡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不但不慌张,反而嘴角笑意渐浓,眼眸也愈发温和起来,微笑着说道:“目露凶光,模样狰狞,硕王府的禁脔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逃跑呢?二……”
‘哥’还没叫出来,醒夜就吃了素淡一拳头。
趔赽了几步,醒夜抚上嘴角,刚刚素淡那一拳劲道十足,已然让他的嘴角开裂,指腹还残留了丝丝血红。
看着指尖的点点猩红,醒夜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素淡,只见素淡眉眼间蕴满了怒气,以及对他消散不去的厌恶之色,皇室成员不喜欢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从前从未有人表现的这样尖锐。
“二哥何必生气,你想要的东西我没兴趣,若是因为没有得到某样东西而想找人发泄,而小弟又正巧是那个有幸人的话,小弟也无话可说,谁叫你是二哥呢。要是觉得不够,尽管再来就是了。”醒夜朝素淡勾了勾手,脸色平静而温淡,掩映在嫩绿枝叶中洁白如玉的槐花花冠,随着轻风一簇簇飘落在醒夜的头顶,肩膀、衣间、脚边,飘然若仙的姿态好似墨笔描摹出来的画卷,醉人的清香伴着醒夜唇角的笑意韵散开来,看得人如痴如醉。
素淡见此,眉头紧蹙,他从未想过他的三弟会有如此慷慨的胸怀,都是天子骄子,谁不想一朝登顶号令天下。究竟是他看错了,还是他掩藏的太好。
此后,两兄弟对视而立却相对无言。
夜渐渐深了,可皇帝还未驾临。天际风云突变,乌云蔽月,御花园突然暗黑一片。
皇极殿内灯火辉煌,二人于窗前对弈,棋盘之上黑子落定,白子已成困兽之斗,“皇儿,你输了。”闻言,麟帝脸上卷起一抹笑,笑容里荡涤着深埋于心的邪意。
麟帝并没有弃子认输,反而成竹在胸的回道:“母后,真正的胜负现在才开始。”
“皇儿真的有把握?”
麟帝笑而不答。
宫灯闪着绮丽的霞光,香炉里的熏香气袅袅溢来,麟帝闭目深吸,那张脸似乎凝住了时间。
半晌,麟帝睁目,邪逸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母后,何不与儿臣一同拭目以待呢?”
乌云退散,明月从新挂上树梢,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银光夺目。
凝月等待的素淡似乎听到一声极快极小的声响从耳边划过,正想探个究竟,却看见醒夜突然身子一颤,破裂的嘴角淌起了血丝,还来不及呼唤,醒夜一头就朝后栽了下去。
一支箭正中醒夜的背脊。
素淡一步才跨出,耳边疾风掠过,嗖嗖嗖的箭支密集如雨,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素淡顿时大惊失色,大喊道:“护驾,有刺客。”
听到素淡的叫喊声,侍卫们纷纷赶来,可还没踏进御花园就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御花园那些个奇花异草在一轮箭雨的袭击之后早已狼藉一片。
凌乱不堪的花丛中还躲着两个人,一阵箭雨狂袭之后便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侍卫再来送死,也没有想象中的刺客前来刺杀。四周极其安静,安静的好像能听见毛孔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素淡蜷缩着身子躲到槐树下,只见那边躺在地上的醒夜正把手伸向背脊,咔地折断了箭身,可箭头还留在体内,素淡震惊的看着醒夜,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淡笑,这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他的对手比面前的醒夜要可怕的多,但究竟是谁呢?皇帝,还是今天在邀请之列却迟迟不见人影的逸王?
“三弟,你命真好,中了箭还没死。”
“二哥也是呢。”
皇极殿外月影横斜,殿内好个母子下棋为乐。
几手过后,白子居然另辟蹊径突围成功,但太后依旧面色不改,沉着如常,“皇儿,再突围也只是垂死挣扎。”
麟帝眉眼一厉,温和的嗓音中透着无限的冰冷,“母后,儿臣还有后招呢。”
御花园原本准备好的宴席,好酒未开壶就洒了一地,浓烈的血腥气中还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侍卫横七竖八的倒着,那僵直的面孔上残留的血红滴到掉落的洁白槐树花冠,红的触目惊心。
“三弟,这真是场鸿门宴啊。”
醒夜艰难的侧了侧身子,仰躺着笑道:“是呢,好一场鸿门宴。”
“你说这场宴席的策划者是大哥呢还是四弟?”
脊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怨气卡在喉间的难以呼出,醒夜知道这场鸿门宴的策划者根本不是逸王,而是已经坐上高位的人,“二哥难道不知道,昨晚朝露宫发生的事吗?”
“朝露宫能发生什么事情,不就是贵妃亲自出城接了自个的宝贝皇儿吗?此刻他们定是在朝露宫饮酒庆祝吧。谁像我们这么倒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醒夜一脸心疼的微笑,昨晚贵妃因见到久别重逢的孩儿而大喜过望,不过那也是最后的欢喜了,此刻的朝露宫大概是已经被埋在绝望之中了。
醒夜抚了抚额头,发觉额头微微发着烫,暗想这一箭还真是威力不小,寻思这样耗下去不是流血身亡就是被第二波伏击给射杀,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气凝于指尖,手指快速的点了身上几处穴道,手法快而娴熟,这一幕却惹来素淡的猜疑,他这才知道,原来他的三弟不光只会附庸风雅的弹琴作画,武功似乎也学了不少呢。
“三弟,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呢。”
“二哥又何尝不是呢。”
素淡闷哼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倒是见醒夜在袖子里掏着什么东西。
“二哥,为了你府邸中那些娇俏的美少年,你也该撑住的,呵呵……”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出了火光然后用力朝天空一掷,嘭地,伴随着噼里啪啦声火折子在天空开出七彩的花。
“你疯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对上素淡质问的眼神之后,醒夜却异常平静,“二哥,他们的人能看见,我们的人也一样。”
御花园皇帝下令只允许亲王独自进来,亲王的侍卫和随从都留在宫门外侯着。
素淡心里知道这个方法可以通知自己的属下,但这样冒然发出信号也是很危险的,于是怒瞪道:“可现在这里就我们俩,你能保证你我的人能在刺客发现我们之前赶来吗?”
“难道二哥要在这里等死?”
素淡心里咒骂着,谁想在这等死啊,可至少要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冲动行事可不符合他的性格。这边还准备教育教育他的三弟,那头花丛中就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没等看清花丛中藏匿的是什么东西,轰得几声惊雷,炸得花草乱飞,花丛中跃出了一排黑衣杀手,个个手握宽刀,刀光寒影,眼里透着必杀的光芒。
和杀手相互观察期间,御花园外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声,紧接焦急响亮的喊声响起:“硕王爷可在里面?”
“二哥,你的人来的真快。”醒夜自嘲的笑笑,这宫中禁卫军的统领是淑妃胞弟,在宫中有家族势力真不是件坏事,遥想自己母亲当年置身在宫中那是何等凄惨。
醒夜摸摸自己的腰间,果然关键时刻他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眉色一沉,拇指扣进腰带间猛地一抽,哗地一道寒光划破空际,那寒芒刺得素淡睁不开眼睛,等光芒移开之后,素淡只见薄剑的寒光在空中舞出幻美的痕迹,持刀的杀手唰唰地倒下了一片,而醒夜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好快。”赞叹声刚落,又一阵箭雨卷带着鸣泣声汹汹而来。
“啊……”素淡急急后退,惊恐之下大叫起来,莫非自己要被射成刺猬了,他才不要这样的下场,早知道就去清风谷学点武艺防身了。
嚓嚓嚓,到眼前的箭矢在电光火石间被砍得分崩离析,凌乱中素淡察觉不知何时一男子一青年已手持长剑立于自己身旁。
“王爷,无痕来迟了,请王爷责罚。”
“表弟,你还好吧。”
素淡抽搐着笑着,这能好才怪,不过清风谷谷主花无痕来了,他的心算彻底放下了。
“不晚,至少本王还没死。”
花无痕和雪里红护着素淡撤离御花园,御花园外的空气终于不再是充斥着血腥味,素淡贪婪地呼吸着,夜风拂面,送来一阵槐花香,素淡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竟然在槐花树下看到一袭如火的桃红,好一张妩媚的容颜。
“走了,嫣儿。”
听到花无痕的召唤,慕容嫣微笑的跑了过来,那一笑倾国倾城,让府邸已经美少年成群的素淡也为之失了魂。
皇极殿内,白子最终还是以一子告负,麟帝盛怒,掀翻了棋盘,黑子白子撒了一地。
寂静的御花园,死者的血淌进泥土,渐渐地把凋零的槐花花瓣酿成了血红色,鲜艳的夺目而又刺眼。
朝露宫内,除了寒冷还是寒冷,明明是夏天,夕拾却觉得自己是躺在冰窟窿里的。望着那一尺白绫,以及白绫缠绕的玉颈,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夕拾的世界无声的静止,胸口的积郁终于喷发而出,对着如钩的星月一声长啸:“母妃……”啸声凄厉而绝望。
偏僻的宫墙外,翻落一人影,暖薰的夏风袭来,人影止不住的浑身打颤随之全身又燥热难耐,人影扯着破裂的嘴角轻笑一声,风声吹散了他的话语,“淬了毒啊,呵……”
44
44、第六回 逃杀 。。。
慕容燕被姐姐敲昏后整整睡了一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当时老爹因为忙着铺子里的生意也没来得及多问,只当自家二丫头今个儿是贪睡起晚了一点。在吃晚饭的时候,老爹有意无意的问起慕容嫣的事情,慕容燕生平头一次说了谎话,她告诉老爹姐姐昨晚回来过了,只是早上又出去玩了,而且是穿着素服出门的,慕容老爹一听,蹙了一夜的眉头终于缓了下来。
能瞒得过一天可明天又不知道怎么办了,慕容燕知道这次姐姐是下定决心要离家的,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老爹说起,她怕老爹一时间承受不住气坏了身子,思及此就算说谎也得瞒着,但其实慕容燕心底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的,姐姐虽然顽劣但不至于离家出走,说不定昨晚是一时冲动然后出去溜达个一日半日就回来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慕容燕决定出去找找姐姐。
僻静的树林,溪水潺潺,暖风拂过,吹落了一地繁花,繁花落水除了偷看兵房营士兵的操练,这个树林也是姐妹俩的秘密基地,慕容嫣更是拿妹妹的名字做口实给树林取了个‘燕子林’的名称,说是作为燕子都会记得自己曾经的老窝,不管谁离开了或者离开了多久以后注定都会飞回来的;这地方姐妹俩除闲聊玩耍之外,大部分时间慕容嫣会在这里练武,把白天偷看到的招数化为己用,慕容燕不得不承认她姐姐确实很有学武的天赋,无师自通,慕容燕只有在一旁羡慕的份。
寻遍了整个燕子林都没发现姐姐的踪影,慕容燕便打算离开,还未走出林子,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快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几匹马卷带着尘土朝燕子林飞驰而来,慕容燕当下觉得情况不对,立即往林子深处跑,找了找发觉没藏身之处,无奈之下只要爬上树暂避。
拨开树枝,慕容燕看见数十匹马前后奔袭而来,十几人十几匹马穿梭在箭雨之中,为首的一马最先冲进林子,后面还跟着一马一人,马上之人皆伏在马腹侧面躲避着箭雨,进了树林马上之人才慢慢抬起身子,这下慕容燕才看清原来这匹马上坐上了两个人,前座的人血溅衣衫,面色潮红,身子骑在马上摇摇欲坠,若不是后面人扶着恐怕早已落下了马背。
嗖嗖嗖,几只箭穿林而过,一马一人剑势骤起,手中剑光迸射,唰唰剑痕破空而起,飞来的箭矢被削成了几段,此人并未收剑而是急急调转马头,回头丢了一句话,“紫枫,护着公子先走。若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严烈就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驾--”
嗖嗖,几只利箭又穿了进来,射中严烈的马头,马儿悲鸣的嘶吼,嘶嘶地跃了几下,轰然倒地,而严烈在马儿倒地前飞身前扑一跃落地,暴瞪着眼珠,举剑就杀了出去,“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