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越追着他直问:“真的跟黛妃很像?我倒是想见见。”
裴楷之拒绝了一次。隔了几天,程青越又来问,裴楷之故意沉声说:“难道你也喜欢她?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喜爱的女子,我……”
程青越忙打消了念头。他只不过是想谢谢救命恩人,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怎么这么难?
正月十八这天。皇后为了奖赏王徽容和商遥,特意赐汤沐。
汤沐就是洗澡。在千峰翠苑里有一处温泉,平日也就帝后和受宠的宫妃在这里洗洗澡,当然,若是有臣子立了功,皇帝也会特许他们在这里洗一次澡。古代用水不方便,取暖设施也不如现代完善,所以洗澡是大事。官员例行的假期称作“休沐日”,顾名思义,就是休息和沐浴。洗个澡还要专门请个假,若放在现代是挺醉人的,放在古代就是合情合理。
王徽容以感染风寒为由推掉了。
商遥:“……”她也不想去呀,跑到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被一群陌生的宫女服侍很别扭好吗?
但一个感染风寒正常,两个都感染风寒那就是拂皇后的面子了。况且王徽容是真的感染风寒了——在和湛秀坐在冰天雪地里谈了一天的情说了一天的爱后。
商遥只好自己去了。有宫中的车马管接管送,这点挺好。
温泉池位于千峰翠苑的云霄殿。正殿是帝后用来洗澡的。像商遥这种级别的只能在偏殿的小池子里洗。说是小池子只是与正殿的相比而言。其实这小池子比普通民宅的厅堂还要大上两倍。商遥见到热气腾腾的超豪华版浴池,来时的不情愿瞬间扭转成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地想跳进去。将换洗的衣服搭在琉璃屏风上,一手放在腰间的帛带上,转头对两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宫人道:“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洗。”
其中一个宫人说:“怎好让姑娘自己洗?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一定要让我们服侍好姑娘的。”
商遥说:“服侍好?嗯,你们出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服侍。”
“可是……”
商遥睨她:“可是什么?”
那宫人正要说什么被另一位扯了扯袖子,她顿时住了嘴,商遥心头略有些异样,笑谑道:“难道你们以为我是女扮男装,想验明正身?”
那两个宫人一愣,噗嗤笑出来:“姑娘误会了,这浴池深而且大,我们是担心你一个人不方便。既然姑娘不愿让旁人服侍,我们就退下,有吩咐尽管传唤。我们就站在屏风外。”
“好。”
商遥脱了衣服滑进浴池,小心翼翼地靠在池壁上,轻鞠一把含着花香的温泉水拍在脸上,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声。待到慢慢适应了水下的环境,伸出脚摩挲了下池底,并不滑。她便大胆地在浴池里游走起来,一个猛子扎进去又浮出水面来,她咯咯轻笑,玩得不亦乐乎。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靠在池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心想这么大的浴池不适合一个人洗,皇帝设计的初衷说不定是为了和妃子们在这里嬉戏,鸳鸯戏水,也别有一番情调。想到这里就想到了裴楷之……
她捂住发烫的脸,原来自己也有这么不纯洁的一面,深吸了口气,忽然咣当一声巨响,她吓得忙缩到水里,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和美丽的锁骨。一双湿亮的眼循声望过去,是屏风倒了,两个宫女慌乱地将屏风扶起来,眼巴巴地瞅着她,嘴里直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地面是湿的,她衣服也湿了好吗?这两个宫女笨手笨脚的是如何安稳活到现在的?商遥十分怀疑她们是故意的,压抑住脾气道:“这里有换洗的衣物吗?”
那宫女迟疑了下道:“这里有皇后娘娘和宫妃们留下的衣物,但姑娘要穿的话恐怕不太好。这样吧,姑娘的衣服只湿了一点,我去给你烤干。”
商遥道:“既然只湿了一点,那就不用麻烦了。我回家再换吧。”她心中起了疑,谁知道她们要拿她的衣服做什么手脚。迅速地从浴池里走出来,随手扯下搁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身体,道:“把衣服给我吧。”得不到回应,她停止擦拭的动作,抬头看向她们。
那两个宫女直愣愣地看着她,本来么,大家都是女人,被看一下也没关系。但她们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就不对了。商遥被看到不好意思,只好自立更生上前取过衣服,身上还湿答答的,衣服并不好穿。她穿到一半那两个宫女才如梦初醒跑过来帮忙。
商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还说:“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一定是男扮女装过来偷看我的。”
她是玩笑话。那两个宫女红了脸道:“是姑娘生得太好。不由自主就看呆了,让姑娘见笑了。”
这两个宫女这么会灌迷魂汤,根本就不笨。刚才不小心推倒屏风一定是故意的。商遥心里越发起疑,一刻也不肯多呆,穿好衣服就往外走去。
被宫中的车马送回王家。商遥下了车就在门口看到裴楷之,他走上来把她扶下马车,又笑着与送她回来的侍卫寒暄了几句。目送那侍卫离开,商遥转头笑问:“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裴楷之嗯了一声,牵起她的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商遥问:“去哪呀?”
裴楷之说:“去市集。”
商遥问:“做什么?”
裴楷之摸摸她的头,笑得温柔:“这么好骗的姑娘,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不卖了对不起自己。”
又嘲笑她。商遥正要拨开他的手,忽然顿悟过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裴楷之没有回答,反而真带着她来到市集,挑了一家临街的酒楼,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好菜。
商遥还真是饿了,正准备动筷子却被裴楷之按住了:“先别急着吃。”他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清浅花香,问:“泡温泉泡得舒服吗?”
商遥答:“舒服。”但不是很愉快。
他摸了摸她的脸,手掌往下移了几分,抚了抚她的领口:“去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商遥理直气壮:“告诉你你也不能跟着去啊。”觑他一眼,“我以为只是单纯地泡温泉,难道这其中还暗藏着什么玄机?你肯定知道了对不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赵王妃原是燕国公主。”
商遥点头:“记得。这事跟她有关系?”
“对。”
今日皇后召裴楷之入宫,他过去时燕妃也在。皇后见他过来招呼他坐下,开门见山道:“燕妃今日给我问安,谈话间提起了商姑娘。她说世上除了双手子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商姑娘极有可能就是黛妃。她还说黛妃左胸上方约三寸处有一处刀伤,那是燕妃亲手刺的,姑姑也是怕你被她迷惑,才想出赐她汤沐探一探虚实,若是真有,姑姑定不会让你继续和她在一起,若是没有那就当没这回事。姑姑的心意你可明白?”
燕妃还在一旁道:“我也是为了长安侯好,希望长安侯不要怪罪。”
裴楷之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不动声色地看了燕妃一眼,他明白,在她眼里,黛妃害她亡了囯,即使商遥不是黛妃,她对着同样的一张脸,恐怕也很难喜欢得起来。但他并没有太把燕妃放在心上,毕竟她一个人的怀疑没有用。可谁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他面上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姑姑,我在凉囯呆过半年多,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商遥和黛妃的区别?侄儿又哪是那么容易被美色所迷惑的。不过燕妃既然怀疑,那就不妨试探一下。”
说完,悄悄舒了口气。眼下木已成舟,皇后是他姑姑,他再了解不过。即使皇后得知黛妃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告诉外人,当然也不会告诉燕妃,只会私下提点他让他自己处置。毕竟事关他和裴家的声誉。
他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终于等来结果,千峰翠苑的宫人回来禀报说:“商姑娘身上并没有伤疤。”
皇后这才宽了心,燕妃一脸的不敢置信,问:“你确定?真的没有?”甚至冲动地抓住宫人的衣襟,“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宫人被她揪得有点疼,不过还是一板一眼地答:“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商姑娘一身肌肤如玉般洁白细腻,别说伤疤了,连个细小的斑都没有。”
燕妃还是不死心:“不可能。你一定看错了。”
裴楷之没理会燕妃,站起来对皇后道:“既然如此,侄儿就先告退了。”
裴楷之将这一切说完,商遥恍然:“怪不得那两个宫女一直盯着我看。原来是这样。”
裴楷之皱眉:“那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伤疤?”
商遥:“没有。”十分肯定的语气。
“真没有?”
“真的没有!”
裴楷之还是怀疑:“我不信。”
商遥为了让他安心,将领口松了松,把衣襟往下稍微一扯,露出一小片如玉肌肤来,“你看看真没有。”燕妃所说的伤口在左胸上方约三寸处,商遥根本不需要露出胸来便能让他看得明白,只是光露出这一片白瓷般细致的肌肤来就已经惹得人遐想无限了。裴楷之放下心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再想到宫人说的“商姑娘全身肌肤如玉一般洁白细腻,别说伤疤了,连块细小的斑都没有”,胸口不由微微发热,面上泛起潮红,难以克制地将唇贴在她漂亮的锁骨上,声音
低哑:“再让我看看?”
商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绞尽脑汁半天吐出一句:“我……胸小。”咳咳咳,这算是什么拒绝。其实也不是很想拒绝,只是难为情,更怕他不满意。
裴楷之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修长的手随之滑了进去,一手掌握住,满足地喟叹:“不小,真的。我很满意。”
商遥:“……”羞愤地将脸埋入他怀中,感到他的手慢慢揉弄起来,她轻吟了声,有些想不明白,她占用的明明是黛妃的身体,身上为什么会没有疤痕?
她想到好几个版本。
一悲剧版,燕妃受到亡国的打击后,神志错乱,记错了。
二玄幻版。她占用了黛妃的身体,死而复生的同时,身体也得到了净化,恢复到初始状态。
三惊悚悬疑版躺在黛妃墓中的其实并不是黛妃,真正的黛妃其实仍逍遥法外。
四心机版其实黛妃身上根本没有伤口,燕妃为了诈她故意如此说。
第三第四很令她不安,她和黛妃的关系一时又没办法和裴楷之说清楚,而且此刻被她勾得情动的男人眼里除了软玉温香其他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还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嘴唇:“专心点。”
商遥反咬回去,男人啊!
☆、善意的谎言
今天是休沐日。
程青越照常来到老兽医家。
程青越是个粗人,加上性子过于耿直了些,所以尽管他身居上流的官位,但依旧不太能融入永安城的上流圈子。永安城的富二代或官二代闲暇时一般就是踏春郊游,赏花弄月,填词做赋,荒唐点的就是天天上胭脂巷醉卧温柔乡去了。这些东西,程青越一样也做不来,每逢休沐浴日就会跑到这里来和一个糟老头做伴。
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隐约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程青越猜测有客人。他摸摸鼻子,特知趣地踱步到院子里,闲来无事拿着草料跑到马棚里喂起马来,喂了好一会儿,屋门才被打开,老兽医先走出来,其次是位年轻女子。
程青越继续淡定地喂马,隔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嘶哑的猫叫,他本能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瞬间明白对方是来给猫看病的,果然,出身富贵人家的就是不知人间疾苦,养只猫比待亲儿子还亲。莫名就想到了黛妃养的那只猫,不由撇了撇嘴角。
程青越不厚道地笑了一声,目光不经意掠过那女子的脸,顿时像见了鬼一样双目圆睁。
商遥似乎才发现站在马棚里的程青越,呀一声本能地想遮住脸,手抬到一半大概是想起来已经晚了,遂放下来。抚了抚衣袖,
神情特别坦然。
程青越从马棚里走出来,头上衣服上还沾着杂草,虽然狼狈浑身却充满了凛然的气势,犀利的目光定在商遥身上:“你是谁?”
商遥弯腰放下狸奴:“除了你的救命恩人还能是谁?”
程青越结结巴巴:“你是商……遥?”
商遥特坦然地点头:“嗯。”
程青越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还真是像啊。”又打量起狸奴来,“那这只猫怎么回事?”
商遥说:“黛妃不是养了一只猫吗,我为了装成黛妃特意买来的猫。”
程青越不明白商遥跟他说话的口气这么……熟稔。应该是因为裴楷之的缘故。于是他特友善的,语气无比温和道:“你自己来的吗?那我送你回去吧。”
商遥忙拒绝:“不用了。谢谢。”瞧程青越这样是信了吧?因为有了裴楷之先前的铺垫,他确实没怎么怀疑。她悄悄舒了口气,以后再见到程青越不必绕道走了,她刚才还真怕她抽刀砍上来呢。
程青越却说:“别客气。景言是我的朋友,你一个人出来他肯定不放心。”
“真不用了。”商遥第一次发现程青越原来是如此热心的人,对待她的态度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但她一时半会还真不敢和他独处。找了个借口迅速离开。
再过几日王徽容和湛秀就要离开永安,商遥自己住在王家也不太方便。裴楷之便决定让商遥住到自己家来。考虑到名分问题,他觉得得先跟父母谈清楚。
先前虽然皇帝已经答应裴楷之和商遥的婚事,但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裴楷之的爹裴侍中裴大人和他娘淮阳公主,虽然知道儿子喜欢商遥,却并不知道儿子打算娶她当正妻。
所以谈到名分问题,三方起了严重的争执。
裴楷之的方法是逐个击破。他先去找他爹,裴侍中说:“王氏已在没落,我们不予考虑,顾崔两家的姑娘让你挑,你怎么偏挑了个孤女。”
裴楷之说:“爹,陛下已经同意了。”
裴侍中讶然:“怎么又扯到陛下身上了?”
裴楷之沉默不语。
裴侍中看儿子沉默的姿态,讶然过后忽然有些明白了,“陛下是忌惮……”叹了一声,“也罢。再找个书香世家的姑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大。”重要的是让陛下安心,以及将他们裴家的心意摆在圣上面前。
至于淮阳公主那边,皇后就能帮他摆平。
因为凡是皇后支持的她都反对,凡是皇后反对的她都支持。为什么?因为淮阳公主是和皇帝同母所生的亲妹妹,还是众多公主里最小的一个,一路被宠着长大,自然就被宠成了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皇帝为公主选婿时着实头疼不已,文武百官凡是家里有适婚青年的无一不表示:“公主我们不敢高攀!”
皇帝也十分无奈,嫁个妹妹比打仗还让他头疼,太后那边又催得急。皇帝干脆对淮阳公主撩下话说:“你看中谁就直说。朕给你赐婚!”
最后被挑中的倒霉鬼自然就是裴楷之他老爹。
彼时皇后不大情愿,私心里觉得弟弟值得更好的,便委婉地对太后道:“我家三郎(裴大人排行第三)恐怕配不上公主。”
当时的淮阳公主正年轻气盛,闻言指着皇后的鼻子道:“你都配得上我的皇帝哥哥,我怎么就配不上三郎了?”
梁子自此结下。当然最后淮阳公主还是如愿嫁给了裴楷之的爹。只是姑嫂一直不和。皇后这些年一直看在眼里,公主嫁过去之前裴季卿房里有两个妾室,公主一嫁过去,就把妾室打发了。后来竟一个妾也没再纳。
裴皇后觉得弟弟心里苦,对公主也不是十分满意,只是作为一个端庄识大体的皇后,她也不会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