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种奇异的现象外,还有什么地方能聚合这么多朋友或仇敌?还有什么地方能日日夜夜,随时随地,见到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能排遣时日与寂寞?
所以,有些根本对此事的胜负并无十分兴趣的人,也不远千里而来,参加了这奇异而有趣的行列。
还有些根本不是武林中人,也来到这里看看热闹——他们又成了一个集团。
商人,也起了斗争,原有的,排斥新来的,本地的,排斥外地的,于是商人之间,也形成了一个集团。
这行列自然会惊动官府,但是又有谁能取缔?他们并没有犯法呀?但是,却有许多犯法的人,想隐藏到这其中来。
于是各地的公差,也结合成一个集团,缉捕罪犯,防止变乱——同时,顺便看看这罕有的热闹。
奇异……奇异……一切俱是奇异的,奇异得简直不是言语所能形容,更不是笔墨所能描述的。
甚至连季节的变异都毫不关心的裴珏,自然更不会留意到江湖间的风波,武林中的消息。
江湖中已渐渐开始确定了对裴珏的观念:“裴大先生,的确有惊人的绝技,因为他言谈举止,一举一动,都有着一种超尘绝俗的气度,目光中也有了闪电般的神光,步履间却有了泰山般的坚定与沉稳,若非身怀绝技,怎能如此?”
这传言使得“神手”战飞,“金鸡”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飞虹,既是暗中好笑,却又惊疑不定。
一年倏忽过去,这一年多的时日,“飞龙镖局”与“浪莽山庄”之间,表面看来,似乎一无动静,其实双方俱在调动实力,养精蓄锐,准备出手一击,而成败胜负之分,便在这一击之上。
“神手”战飞扬言天下,赌约已定,任何人都不能更改,“江南同盟”随时随地都为此事准备全力一争。
他所针对的,自然就是“龙形八掌”的爱女檀文琪,虽然“江南同盟”自身已起了内争,但“神手”战飞的实力,仍是不容忽视的,长江以南,沿江一带,江阴、湖口、镇江、南京、芜湖、贵池、马当、武昌……这些大城大镇,俱都有“神寸”战飞隐藏着的力量,却也不知道这力量的深浅!
“飞龙镖局”突地减少了走镖的次数,这其中且有不少的新的镖局兴起,“飞龙镖局”中的镖师,也渐渐极少在江湖露面,老谋深算的“龙形人掌”檀总镖头究竟在做什么,亦是谁也无法知道。
有关“龙女”檀文琪的消息,在江湖中更是一起绝迹,她在哪里?
她在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是,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情势,却是尽人皆知之事,这黑、自道上,各据一方的雄主,虽然久已各不相容,但如此尖锐的对立,直到如今,却仍然是第一次发生的事。
这其间的成与败,已绝无选择的余地,是以这暴风雨前的平静,也就更令江湖中人为之注!
深秋,九月。
隶属“江南同盟”的都阳大豪“分水神犀”刘得玉,突地在湖口被刺身死,身中七处刀伤,死状惨不忍睹,据说是三个黑衣剑客与“分水神犀”酒后冲突,引起决战,刘得玉不敌而死。
但这三个黑衣剑客是谁?却是江湖中人言人殊的话题。
事出不久,“飞龙镖局”中的一级镖头“虎头钩”唐烈,自怀宁乘船渡江,竟一去不返。
三日之后唐烈的尸身,却在小孤山下的江滩上被人发现,腹大如鼓,腹中涨满了河水。
这两件事接连发生,武林中人便一起紧张起来,人人俱在暗中猜测:“这两件事是否会成为武林争霸之战的导火线?”
就在武林中人屏息期待之中,“神手”战飞突地散发一万八千张武林飞柬,扬言天下:“凡有‘飞龙镖局’镖旗之车马,在‘江南同盟’所属道上行走,‘浪莽山庄’不负安全之责。”
这就像是一方巨石,突地投下了本已生了涟漪的池水中,也使得天下武林中人,俱都为之一震。
一日之后,“金鸡帮”首领“金鸡”向一啼突也散出号称一万八千张的“武林飞柬”,他扬言天下:“金鸡帮,风雨如晦堂,在赌约中虽与‘浪莽山庄’树立,但一切”江南同盟‘的决议,’金鸡帮‘俱都服从!“于是”七巧山庄“立刻也不月”缄默,发出了同样的宣言,本已分散的“江南同盟”于是又告复合!武林群豪的目光,便一起转向“飞龙镖局”,哪知“飞龙镖局”竟仍是一无动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这种特殊的沉静,使得“龙形八掌”在武林中人眼中更加神秘;而在这种异样的紧张状态之中,“江南同盟”“盟主”“裴大先生”的成败,甚至他的一举一动,也就分外地引人注目。冬残,雪融,春风又起。裴珏的行列,由采石渡江后,过正阳关,已入伏牛山区。春寒料峭,晚风更寒,伏牛山麓,一片萤火,远远望去,有如满天繁星,明灭闪烁,闪动的火光,却又像是盛夏池塘中的满池红莲。黑色之中,突有三匹快马,狂奔而入伏牛山区,马上人疾装劲服,满面风尘,越过十余堆野火,方自翻身下马。刹那间,他们四侧便已围满了人群,众口纷纷在问道:“情势如何了?”
这三骑中的一个瘦长汉予,目光一转,先自反问:“此刻的情况怎样了?”
立刻有人争先回答:“还是分不出胜负,只是‘裴大先生’神态更加沉稳,‘冷谷双木’却似已有些慌张的样子。”
又有人焦急他说道:“柳老大,还是快说你的吧。”
瘦长汉子“柳老大”解下了身上的风氅,寻了一堆大火坐下,仰首喝了几口烈酒,又撕开一只鸡腿,仔细咀嚼,方自长叹一声道:“湖北宜昌府的‘飞龙镖局’,又在深夜之中,被人拆毁,局里一十六口男女老幼,被杀得鸡大不留,门口的金字招牌,也被放火烧了,连上次襄阳和汉阳两件事,‘飞龙镖局’已死了五十五条人命。”
众人一阵惊喟,只听他接口又道:“干下这档事的人,手法干净利落,非但不留一条活口,也不留一点痕迹,显见是黑道上的高手,江湖中谁也猜不出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说到这里,语声忽然转轻。
道:“有人猜是‘战神手’已到了江北,亲自干出来的事。”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纷乱,有人叹息着道:“如此看来,岂不是快了么?”
“柳老大”点头道:“快了,快了,但是……据一般人推测,无论怎么快,也要等这里的分出胜负来,他们才会动手。”
众人议论纷纷,又回到原来所坐的地方。只听人丛之中的语声,又在互相低声问道:“是不是‘故神手’?”
“是不是快了?”“你猜猜,裴大先生究竟是胜?是败?”
较远,也较高的一块山地上,孤零零地升着一堆烈火。
“冷谷双木”兄弟二人,对坐在烈火旁,遥视着这满山的人影,一阵阵笑语人声,随风而来。
冷寒竹临风把盏,忽然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我兄弟,老人竟不寂寞。”
冷枯木亦自笑道:“人生百年,能遇到这般盛事,总该也算不虚此生了吧?”
冷寒竹咽下一口白酒,道:“江湖之中,只怕定有许多人会暗中奇怪,不知道我兄弟两人,为什么既不回家,也无摆脱这群‘尾巴’之意。”
他微笑一下,缓缓接道:“武林中只怕真没有人会猜到,我们兄弟而人竟是为了贪图热闹。”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齐地转向五丈外盘膝垂目端坐的裴珏。
夜色之中,只见他神态端庄,一心向天,面色之间,神气晶然,根本听不到这杂乱的语声,也未曾感觉到这袭人的寒意;反而似乎有一缕热气,自他头顶之上,袅袅升起,随风四散。
冷枯木微喝一声,道:“江湖传言,曾说有些奇才异能之士的武功,能日进千里,我起先还不深信。但如今……唉,见了他的武功进境,又何止一日千里!”
冷寒竹微笑道:“你且莫高兴,再过一阵,我看你再拿什么去教他?”
冷枯木亦自含笑道:“老实说,这次赌约,我倒宁愿落败,你我若是败了,本是我高兴之极的事。只是……唉!”
他长叹一声,目光四扫,接口道:“此情此景,难以再见,是以我的希望只能拖些时日而已。”
兄弟两人,又自相视一笑,遥视山下人影,默默地享受着这种奇异的情趣,苍穹间升起几颗明星,也只有这几颗明星,才能窥破他兄弟的真情。
微风吹拂,刹那间山下人影,突地一阵大乱,坐着的人,全部站了起来,冷枯木神色一变,沉声道:“这是什么事?”
只听山下惊呼之声,此起彼落,渐渐清晰。
“冷谷双木”仔细凝听一阵,神色更是大变,原来山下的惊呼之声,喊的竟然是“‘龙形八掌’来了”!
“檀总镖头来了!”
火光一问,两条人影,急窜而上,一个是“黑驴追风”贾斌,一个竟是那“八卦掌”柳辉。
这两人远远立在“冷谷双木”五丈之外,微一抱拳,齐道:“裴大先生,‘飞龙镖局’檀总镖头,特来约候!”
冷氏兄弟对望一眼,心中亦不知是高兴抑或是难受,短短一年之间,“裴大先生”的名头,竞已比“冷谷双木”还要响亮。这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其实江湖中的人事变迁,又有谁能想得到呢?
喝声落处,“八卦掌”柳辉,“黑驴追风”贾斌两条人影一分,垂手肃立,神色间十分恭谨。
“冷谷双木”端坐不动,转目望去,裴珏竟也有如未见未闻,依然端坐,他此刻神气合一“,反璞归真,便是泰山崩在他面前,他神态也不会为之生变。山下的群豪,亦自垂手分立两旁,让开一条道路。火光闪烁中,咸震天下的”龙形八掌”檀明,身披金氅,步履沉重,一步一步,穿过人丛。他嘴角虽然带着那一份谦虚的微笑,不住向两侧的武林群豪颔首为礼,但目光中却含蕴着一种慑人的咸仪,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对这声震武林的一代大豪,生出丝毫轻视、不敬之心。三条黑衣疾服,腰悬利刃的汉子,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后五步之内。一个身躯颀长、颧骨高耸、目中凌凌和光、腰悬奇形长剑竟有四尺长短,群豪俱都认得,此人正是京城”飞龙镖局“的首座镖头,武林中声名卓著的硬手,”长虹剑“边少衍。另一人身躯虽短小,但步履却分外矫健,短颔环日,满口虬须,手长几达膝上,腰间斜插着一柄”丸环鬼头大刀“,空刃无鞘,刀光耀目,每走一步,刀上钢环叮当作响,宛如摄魂之铃。此人在江湖中亦是大大有名,乃是两河刀法名家,以”七十二路摄魂夺命刀“走遍天下的”摄魂刀“罗义。这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紧跟在”龙形八掌“身后的一个身长七尺、面如锅底的彪形少年!他不但身形彪壮,迥异群流,生像更是令人心惊,阔口深腰,鹰目鹞鼻,黝黑的面目,全无一丝表情,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腰畔久挂着一只形状奇特、绿鲨鱼皮的长套,目下的武林群豪,却无一人猜得出这里面藏的是什么兵刃,更无一人猜得了这少年的来历。他身躯虽重,步履却极轻,只见他身形移动,宛如脚下有人托着似的,当真全无一丝脚步之声。群豪又不禁在暗中窃窃私议。”此人是谁?难道也是‘飞龙镖局’新扎起的镖师?“这四人脚步不停,笔直走上了裴珏与”冷谷双木“停留的小小山坡。”龙形八掌“檀明威目一扫,见到端坐如故的”冷谷双木“,浓眉微微一耸,转目望去,突地见到了犹在静坐调息的裴珏。他页上那种安祥而又宁静的神态,竟使得这武林大豪面色为之一变,但瞬即恢复自然,哈哈笑道:“裴贤侄,你好么?”
笑声高亢清朗,几可直冲霄汉,直震得山下群豪的耳中,都为之“嗡嗡”作响,四山回应,更是连绵不绝。
哪知裴珏却仍是不闻不问,静坐如故。
“龙形八掌”身后的彪形少年突地目光一亮,嘴角牵动,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身形一闪,急地向裴珏掠去。
冷寒竹面色一沉,肩头微耸,横飞而起,方待挡住他的去路。
哪知这少年身形之快,竞是骇人听闻,只觉“嗖”地一阵风响,已自冷寒竹身侧如飞掠过。
冷寒竹微微一惊,霍然转身,只见他掠到裴珏身前,举起手掌,正待要向裴珏当头拍去,“冷谷双木”不觉齐地轻叱一声,各各展动身形,施展全力,向这身法奇快的少年身后扑去。
“龙形八掌”浓眉一一扬,沉声叱道:“豹子,不得无礼!”
彪形少年手掌方举,一听叱声,倏然回手,此刻“冷谷双木”已来到他身后,只见他身形一闪,突池溜开五尺,一双有如野兽一般的眼睛,还仍然瞬也不瞬地望在“冷谷双木”身上。
“龙形八掌”手掌一挥,“长虹剑”边少衍、“摄魂刀”罗义、“八卦掌”柳辉、“黑驴追风”贾斌,身形突地散开,四人各据一方,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会突然逃去似的。
檀明迈步走向裴珏,“冷谷双木”微一滑步,守候在裴珏的身畔,真气内蕴,随时准备出手一击。
晚风中寒意更重,这小小的山坡上,突地笼罩起一片杀气。
“龙形八掌”檀明干咳一声,道:“裴贤侄,你难道——”语声未了,突见裴珏面色之上,泛出一片紫气。
檀明心头一懔,知道裴珏的内功,此刻竟已上达紫府,血气交合,神形合一,乃是内功修为上乘的最高境界。
他再也想不通面前这少年是在什么时候步入了这内家无上心法中的秘径,心念一转,目中神光突盛,缓缓举起手掌,似乎要拍向裴珏的头顶。要知裴珏此刻正值性命交修之境,他这一掌纵是轻轻拍下,裴珏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气血逆流,立刻便有杀身之祸。
“冷谷双木”的四道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在他这只手掌之上。
只要他手掌稍有下落之势,这兄弟两人便会全力出手!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裴珏突地张开眼来,目中的神光,宛如两柄利刃,“龙形八掌”手掌一颤,回手捋须笑道:“好好,恭喜恭喜,想不到一年不见,贤侄你的武功进境,一至如斯。”
裴珏微微一笑,长身而起,向“冷谷双木”投以感激的一瞥,似乎早已知道这兄弟两人方才对自己的防护之情。
然后他便向“龙形八掌”躬身一礼,道:“檀大叔别来可好?”
冷寒竹突地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冷冷道:“只怕有人再也想不到,一个天资愚鲁的少年,竟会练成如此精妙的武功吧:嘿嘿……”冷笑连连,再也不望檀明一眼。
“龙形八掌”虽然老练,此刻面颊亦不禁微微一红。
裴珏见了他这种尴尬的神色,心下大是不定,他天性醇厚,想起以前在“飞龙镖局”学艺的经过,以及檀明曾经责骂他“天资愚鲁”的话,心中虽然有些怀疑,但他却一直只当作是他的“檀大叔”不愿他练成武功,再步他父亲的后尘。
是以他自始至终,心中丝毫没有对檀明生出怨恨之意。
目光一转,只见山下群豪,已渐渐围了上来,但四下却寂无嘈声,显见这雄踞江湖的武林大豪之声威,已将众人一起震住。
裴珏暗中感叹一声,忖道:“我这檀大叔当真是一代人杰,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仪。”他却不知道这些武林豪士对他的敬重之心,比之对“龙形八掌”檀明,其间已无悬殊的距离。
他心念一转,恭声道:“檀大叔远道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龙形八掌”微微一笑,道:“近日来我听得江湖传言,你已脱颖而出,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关心,忍不住要来看看你。”
裴珏心中一阵感激,讷讷道:“小侄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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