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呀，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讲价钱呢？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蘑菇是什么蘑菇？不知道吧？！哥哥告诉你啊，我们家主人可是大楚皇子，身份尊贵不可言，别说是你小小的一篮子烂蘑菇了，就是想要那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有数不清的人的争着抢着想办法去摘下来献给我们主子……”
燕岚明白了：“你嫌我要你钱了？你想让我白送给你？”
良子高谈阔论正在兴头上，冷不防被燕岚这句话给打断了，剩半截儿话硬生生的堵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干瞪着眼死死盯着燕岚。
身为皇子府中的一名普通小厮，良子是骄傲的，是光荣的，他见惯了那些紧着赶着巴结他们家皇子的人，习以为常，而良子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话多，啰嗦，逢人就喜欢炫耀吹嘘他们主子有多么的牛叉，少见的碰到一个不巴结不谄媚傻愣愣的跟他要银子的小孩，良子没控制住他的炫耀欲……他就是话多了点，他有说过不给你银子吗？！
“那给钱啊！”燕岚理所当然的伸手。
良子问：“你家大人呢，我不跟你谈，这猴头菇是个好东西，价钱贵着呢，我可不能把银子给你这么个不知事的小孩！”
燕岚不耐烦了，怎么一个个都鄙视她年纪小？不把小孩当人看啊！
她一把夺过自家的篮子：“说了就我一个，你们不放心买我的就去买别人的吧，小毛，我们走！”
“唉唉唉，等着等着！”阿蒙急忙拦住了燕岚，回头对良子说道，“碰到他一个已是走运，放他走了你上哪儿去找另外一个卖猴头菇的？没听说这玩意儿连宫里都是稀缺的！”
良子为难一下，叹气：“算了，领进来吧，带他进去过秤到管事那儿领银子。”
这个过程中俩小厮一直坚持不懈的想从燕岚嘴巴里问出来猴头菇是从哪里弄到的，燕岚闭口不言，而燕小毛不用燕岚叮嘱，只要有生人在必定是一言不发的，最后姐弟俩拿了银子就赶紧走人，骑在玄逍身上跑的飞快，让人想跟着他们也找不到人。
有了银子燕岚先带着燕小毛去吃了一顿饱的，昨天到今天玄逍都没有逮到比较大的猎物，肚子和燕小毛一样也是空空的。
这年头瘦肉要比肥肉更便宜，燕岚带着他们到了菜市场上买了两斤全瘦肉，让屠夫当场给剁的碎碎的，用荷叶包着，到了没人的地方全部喂给了玄逍，并且叮嘱燕小毛不许告诉任何人她是这么喂玄逍的。
“说出去姐可揍你咯！”燕岚杨拳头。
燕小毛泪眼汪汪的点点头。
大棒过了之后上萝卜，燕岚搂着弟弟耐心的解释：“要是给别人知道了，玄逍就要被杀掉煮了吃！你也不想以后见不到我们家狗狗，是吧？”
“嗷呜——”玄逍呜咽一声，玻璃球一样的圆眼睛无辜的看着它的主人。
燕小毛果然被唬住了，惊恐的瞪大眼睛盯紧了玄逍，仿佛他一挪开视线玄逍马上就会被人给逮走杀掉煮了吃。
燕岚之于玄逍扮演的角色不仅仅是主人那么简单，她把玄逍看做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对于家人燕岚不会吝啬，该省的地方则省，在吃喝穿戴基本的温饱健康方面花钱无关浪费抑或节省，那是绝对不能够小气的。
燕岚能想得开，但她不能保证别人和她一样想，有些麻烦能避免则避免。
她摸了摸玄逍的脑袋：“以后有钱了，天天给你肉吃。”玄逍正打算舔舔燕岚的手心以示亲近，被燕岚给迅速的躲开了，“你刚吃了肉没刷牙——”
“你们家狗狗的伙食还挺不错的啊！”冷不防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打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玄逍立刻跳起来掉头朝着来人低吼。
“哟，这么快就不认识哥了？！”程然一脑门细细密密的汗水，脸颊红扑扑的，微微喘着气，衣服穿的不似之前的整齐讲究，略显凌乱，头发有几缕被汗水打湿，正用宽大的袖子不停的扇着风，凉飕飕的笑着，单手叉在腰间一副“好好算账”的样子。
“过河拆桥呀！”程然气愤，“你小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白眼狼是吧，哥白对你好了啊？！居然敢放我鸽子——”
燕岚没有纠正他“小子丫头”的错误，她没有一丁点的心虚的直视程然，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跟权贵打交道。”
“谁权贵了？”程然挑下巴，不屑的说道，“交个朋友您还要挑贫寒贵贱分敌我阵营是吧？那我倒是看走眼了，谁也不想拿热脸贴人冷屁股。”
燕岚有些过意不去了，但她仍然十分理直坦然，认真的说道：“交友贵在一个诚字，你不诚！”
“我擦，‘你不诚’？！你丫当你是叶孤城还西门吹雪？”程然抱臂，也不在乎他昂贵精致的华服，大咧咧的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岚，“打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在主动，我有向你打探过什么吗？你有疑问又有没有问过我？燕岚，你不把疑问问出来就肯定我会对你隐瞒对你欺骗？我没有问你那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或者说，哥脑子比你丫的聪明，该猜出来的都推测出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严肃的眼神顿时崩坏，偏着脑袋笑眯眯的显得十分的得意。
燕岚不淡定了，她觉得，程然有些“诚”过头了，她不是能轻易对人打开心防告知秘密的，但程然率先这样做了，是轻信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
“燕岚啊，哥看人从来没……”程然笑容一滞，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他咳嗽一声心道那是个意外，有些不大自在的把不好的回忆抛开，自信悠然的微笑，“你是想告诉我，我看错人了吗？燕岚，你觉得你的人品配不上我这个朋友？”
燕岚：“……我对我的人品很有自信，但我对自己的眼光没有信心。”
程然眉开眼笑，眸子里星星点点的笑意晕染开来：“作为兄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燕岚。”
“哦。”燕岚呆呆板板的面部表情因为恶作剧般的促狭神情忽然整个鲜活起来，但程然却没有更多的精力来欣赏，大脑中不断鸣响的警报声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小毛，叫我什么？”燕岚把身后的弟弟拎到身前，对着程然露出了自从认识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燕小毛回头看了眼程然，抱着燕岚闷闷的叫：“姐姐……”
程然：“？？？”
程然：“！！！”
程然：“………………”
程然：“哦~~哦~~~哦~~~~~”
1313。义气
两个人对彼此的来历心知肚明，但也仅仅止步于此，没有更多的探听和追问。
程然以兄长自居：“这地方就咱俩是同乡，我不跟你亲跟谁亲？以后有哥罩着，谁也欺负你哥给你出气~”他笑嘻嘻的说道。
“哦。”他倒是够义气，燕岚反倒愧疚起来，老实说，她感觉自己对程然的重视程度比不上程然对自己的重视，罗娘和燕小毛对于燕岚来说更加重要一些。
他们现在正在坐在某家临河茶楼的三楼包间里，程然点了不少造型精致可爱的点心给燕小毛当零食，就连玄逍也有了根骨头来磨牙。
燕岚趴在窗户上看着宽阔河面的风景，沉默居多，大多时候都在听程然说话，“哦”了一声之后程然也安静了下来，燕岚不自在的挪动了下屁股，坐在椅子上两只脚还挨不到地面，悬在半空晃荡着，她悄悄的扭头看了眼程然，程然也正在看她，一脸的纳闷儿，跟她对上视线露出一个笑脸。
燕岚撇撇嘴：“还有你家人呢。”
程然鼻子里哼了一声：“那算什么家人，老……我来这里之后一直就是一个人，要不是碰上白虎帮底下的混混头子老刀，现在尸体大概在哪个乱葬岗腐烂的差不多了，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到这边来还不过四五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哦，那你现在活着有意思了？”燕岚好奇的问，“你看着不像混日子的那种人啊。”
“那我看着像什么？”程然饶有兴趣的问。
燕岚想了想：“不笑的时候，很有正气……生机勃勃的。”
“生机勃勃？”程然大笑，“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我？”燕岚疑惑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随后摇摇头，“我没意思，我就想让我娘和弟弟，还有玄逍过的好一些……要不是你，我的蘑菇肯定买不了这么多钱。”她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拴在里面的钱袋，手指拨了拨，沉甸甸的，铜板碰撞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十五两，要是那些人找来了，还不够还债。”
“不用还了……”
“我不借你的钱。”燕岚不等程然说完就没得商量的打断他，“这是原则问题。”
程然叹口气，摸摸她的脑袋瓜：“小丫头，有便宜不占是傻瓜，跟哥你真不用客气，我们‘家’的那些银子说白了都是民脂民膏，给你那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弄坏的矮几忘了？几百两的一张破茶几，腐败不？精着点别犯傻了，又不是学生仔……话说妹子你的真实年龄到底多大了？该不会还没成年吧？”
“成年了。”燕岚嘴巴很严，“我现在八岁……反正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你别管了你告诉我老刀在哪里就成了，我不去找他报仇，现在不去。”
程然无力：“刚才就是想跟你说，我们‘家’那些个人找到我这个‘失散在外的血脉’之后，把市井里认识我的人都给发落到荒芜地带了，这辈子你都别想在京城再见到他们了。”
燕岚傻了：“为什么呀？”
程然神秘的笑了笑，颇为不屑的说道：“身份，还有，脸面问题，你不懂，妹子。”
燕岚疑惑：“你出门怎么没有……侍卫什么的？”
“哟。”程然做出一副苦恼为难的样子，“这可复杂了，说上几天几夜那也说不完啊，你看现在天都快黑了。”
“啊，那就不听了……啊！太阳快落山了！！”燕岚蹭的跳起来，“小毛，快，我们回家！程然我不跟你讲了，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我得回去了，我出来是瞒着我娘的，她身体本来就没好透，我不想让她生气再给她气出病来了。”
燕岚一脸的着急，牵着燕小毛脚上玄逍急匆匆的下楼。
程然跟上，顺手把燕小毛放自己背上背着，快步走到了燕岚的前面：“别着急，我让人骑马送你们回去，赶得及的。”
“不用了——”燕岚急忙道，但程然已经动作迅速的抱着燕小毛到了一楼，转眼消失在茶楼之外，燕岚落后一步蹬蹬噔的跑下楼，跟到外面在来往的行人中找不到程然和燕小毛的身影。
程然没让她等太久，在茶楼外焦急的东张西望的燕岚看到了程然和另外一名留着胡子的青年男子牵着马匹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燕小毛骑在程然牵着的枣红马身上，一脸的紧张和新鲜好玩，程然时不时的回头冲他笑笑，燕小毛跟程然熟悉起来，一口一个哥哥叫的比喊燕岚姐姐还要亲。
“只把你们送到村外，不用担心给人看到。”程然似乎总是知道燕岚心中的想法一样，三言两语就抚平了燕岚的不安和焦急，“这位大哥是赵敬楼，南阳东南百里外赵家庄的赵二员外郎，燕岚，叫人。”
叫什么？燕岚茫然，她想到明清的话本小说，不大确定的叫道：“赵老爷？”
程然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抹了把脸，笑道：“赵二哥见笑了，这孩子有点缺心眼。”
燕小毛不知道听懂个啥，看着他姐嘻嘻的笑，燕岚的脸黑了黑，又不好说话，只能送给诚然一个郁闷的表情。
“不妨事。”赵敬楼微微一笑，温和的看着燕岚，“跟你大哥一样唤我赵二哥便是。”
好在燕岚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乖巧的改口：“赵二哥。”
赵敬楼点点头，松开缰绳弯腰轻轻的把燕岚就地抱起来，燕岚措手不及，全身僵硬任由赵敬楼把她抱上了马儿，随后赵敬楼也跟着潇洒的翻身上马，两个人小的在前大的在后，燕岚手脚都僵硬着，求救一般看向了程然，程然坏兮兮的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幸灾乐祸的咧嘴笑了笑，也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搂着燕小毛：“走了，小毛！”
赵敬楼还以为燕岚害怕，特意温和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安慰：“不要怕，大家伙看着块头大，脾气温和的很，不信你来摸摸看？”
燕岚被彻彻底底的当成了个小孩子来哄了，她僵硬的在赵敬楼的指示下摸了摸身下的马儿，马儿喷了喷鼻息，温顺的甩着尾巴，尽管旁边还紧紧的跟着一只大黑狗，意外的是除了最开始马儿显露出些许的不安之外，以后马儿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温顺，连赵敬楼都啧啧称奇，叹道：
“这畜生今日倒是异常乖巧。”
“赵二哥的是公马吧？”程然问道。
赵敬楼点头：“正是。”
“那就对了。”程然贼兮兮的看着燕岚，揶揄道，“今日骑它的是个小美人啊，畜生也是好色的。”
赵敬楼愕然，低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前连是男是女都还不大能分得清楚的小豆丁，实在干不出睁着眼说瞎话的厚脸皮的事，燕岚眯着眼睛给了程然一个鄙视的手势。
等到两人带着姐弟俩到了南阳村外不远处，太阳悬在山头迟迟不落，把姐弟两个放在地上后，赵敬楼对程然说道：“家兄早知我与贤弟结交，嘱咐愚兄有机会一定要请贤弟到家中做客，既然已经到了家门口，贤弟不妨到我庄上小住几天，也好叫愚兄好好招待你一番，略尽地主之宜。”
程然爽快道：“那小弟就不客气了，燕岚，还愣着干啥，太阳要下山咯！回头哥再来找你。赵二哥，我们走吧。”
“驾！”
两人骑马远去，扬起漫天的灰尘，燕岚看他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背影，才牵着燕小毛一边往回走一边不耐其烦的嘱咐：“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回家了什么事情都有姐姐来讲，你乖乖的闭上嘴巴，谁问你就说不知道，记住了吗？”
燕小毛点点头：“哦，不知道。”
燕岚揉揉软乎乎的一撮毛：“真乖~今天姐姐带你去哪里了？”
燕小毛傻乎乎的摇头：“不知道。”
燕岚问：“那你知道啥啊？”
“不知道。”
“对了嘛，小毛真聪明。”
“姐姐……”
“嗯？”
“肚子饿……”
“……你在茶楼吃了好多点心怎么还饿？”
“不知道。”
“你个小吃货。”
1414。忤逆
姐弟两个在路上又串了一边口供，然后才去找罗黑牛要自家的两只呆头鹅，罗黑牛听到玄逍的叫声之后蹑手蹑脚的从自家的院子里溜出来，趴在墙头上往外张望，瞅到是燕岚和燕小毛才松了口气，麻利的从墙头跳下来，跑到自己家屋后把两只呆头鹅领了出来。
黑牛左右张望一下，把鹅还给燕岚的时候，一脸的紧张兮兮，低声说道：“虫子，你自己小心啊……”他脸上带着一种“你要倒霉了”的同情和神秘的表情，有意的压着嗓子，轻轻的说道，
“你爹回来啦！”
“呜……”对于燕小毛来说，“爹”这个字眼带来的回忆绝对称不上美好，这个字眼是个男人粗
鲁的叫骂声，女人无助痛苦的哭泣声，还有落在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联系在一起，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