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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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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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敢娶她!听说这些日子她也是在外头不三不四地和男人吊膀子,唉,真真叫作孽!”
  “皇上就不知道她这德性?!”
  韩嬷嬷冷笑道:“皇上怎么能不知道!下面哪儿没人?只是皇上对她也是叫个溺爱!谁不知道‘娇子如杀子’?奴才看总有一天……”皇后却皱了眉头:“你少说两句吧!巴巴儿的好心倒落个坏名声!我是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她和先头皇后的,她要再有什么事,都是她自作孽。”韩嬷嬷张了张嘴,终究只应了声“是”。
  皇后捧起身边的茶,啜了一口蹙起眉头:“都放这么凉了!去换!……做事没个经心的!——说是给她指婚,那边是怎么个情形?”
  韩嬷嬷道:“听说是两家蒙古王爷,挑一个。”
  “这丫头命倒还不错!”皇后笑道,“不过以后在各扎萨克(1)里,可由不得她任性子了。”
  “可不是!”韩嬷嬷压低声音道。“听说皇上的意思,指婚的两个里,有一个是阿睦尔撒纳!”
  皇后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是他!”
  阿睦尔撒纳归顺朝廷,乾隆自是欢喜。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原是厄鲁特蒙古辉特部台吉,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孙,名为辉特台吉伟征和硕齐之子,实是和硕特部拉藏汗长子丹衷的遗腹子。
  当年,策妄阿拉布坦将女儿博托洛克许配给拉藏汗之子丹衷,按着风俗,女儿在自己娘家住到生下长子才回婆家。准噶尔汗的公主博托洛克先和丈夫丹衷生了长子班珠尔,又怀了阿睦尔撒纳在肚子里,本是敦敦睦睦的一家人。但策妄阿拉布坦野心勃勃,要夺青藏的领地,于是在女儿回婆家的路上,偷偷派数千勇士尾随在后,出其不意地攻下拉藏汗的地盘。他不顾女儿的求情,杀死亲家拉藏汗,又一不做二不休处死女婿丹衷,把大着肚子的博托洛克改嫁给了厄鲁特四部之一的辉特部台吉伟征和硕齐。
  康熙六十年,博托洛克生下遗腹子阿睦尔撒纳,阿睦尔撒纳自小勇武聪慧,胆大过人,又不乏心计,伟征和硕齐倒是视如己出,颇为宠爱,把台吉的位置都传给了这个养子。
  而策妄阿拉布坦的野心膨胀,惹得清廷震怒;又怕从西藏到青藏到天山南北不得平静,康熙帝和雍正帝用兵西北,战的就是这个策妄阿拉布坦。一仗打了几十年,准噶尔部兵强马壮,将士骄悍,地理环境又独特,进能攻,退能守,清廷虽是中原正朔,执掌着偌大的权力和兵马,对付策妄阿拉布坦还是一直头疼不已。后来,策妄阿拉布坦被大军逼到伊犁,既然掌控了一方领土,便主动称藩纳贡,向朝廷投诚。朝廷打仗多年打得辛苦,也需修整,于是平安无事了多年,只是这内里彼此的敌意并未完全消失。
  早在乾隆十年,准噶尔新领袖噶尔丹策零逝世,他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而他的三个儿子——亦即策妄阿拉布坦的孙子——内部争位,斗得你死我活,又引得其他各部众人觊觎,策妄阿拉布坦才二十三岁的外孙阿睦尔撒纳便拥立噶尔丹策零的侄子达瓦齐为汗,杀死噶尔丹策零的三个儿子。功成之后,达瓦齐为酬谢阿睦尔撒纳,将草水丰美的塔尔巴哈台牧地赠与阿睦尔撒纳,自己则在部落里吃喝享用。 
  阿睦尔撒纳见达瓦齐如此不堪,英雄之心顿起,当时,他自己已是辉特部台吉,哥哥班珠尔是和硕特台吉,妻子娘家是杜尔伯特台吉,他手挥五弦,恩威并用,把这三部(2)控制得牢牢的,皆是俯首帖耳。这时,羽毛丰满的阿睦尔撒纳向他所拥立的汗王达瓦齐要求以原有的厄鲁特四部分统厄鲁特蒙古,共霸准噶尔汗国,达瓦齐这才如梦初醒,断然拒绝。一场大战开始,阿睦尔撒纳凭借自己的智慧和神勇,初时屡屡获胜,然而这个“拖油瓶”的辉特部台吉,并不被众人看好。旋即,得到回部支援的达瓦齐,以六万大军大败阿睦尔撒纳,阿睦尔撒纳损失惨重,牧地被占,人众伤亡,畜群尽失,妻子也在战乱中中箭死去。他只好与哥哥和小舅子带着病残余部、妇女老弱,经科布多,投奔清廷。
  阿睦尔撒纳有勇有谋,久为乾隆重视,何况他熟悉厄鲁特的形势,正是视准噶尔为心腹大患的乾隆急需的人才,在阿睦尔撒纳刚露投诚之意时,便已许下特别的优待;而赶去承德,便是要接见阿睦尔撒纳,亲王的封典是早已准备好了的,若再加恩,少不得便是为刚刚丧妻的阿睦尔撒纳指婚。(3)
  “这么说来,五丫头的婚事算是差不多定了。”皇后又问,“那还有一家是谁?”
  “不过是科尔沁的一个郡王罢了。”
  皇后沉吟道:“定了也好。再说,我看冰儿这乖张的性子也只配得上给那个阿睦尔撒纳填房。不过,让冰儿千里迢迢去厄鲁特,皇上未必舍得。”
  韩嬷嬷道:“皇上才发的上谕,说宗室亲郡王的女儿必须指配蒙古,前头三公主虽配的是科尔沁的亲王,但一直撒娇撒痴地要在京里生活,皇上已颇为不喜;四公主给了傅恒家;这五公主好歹要做出指配蒙古的样儿!不然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
  “韩嬷嬷!”皇后一声断喝,目视韩嬷嬷,韩嬷嬷意识到说走了嘴,急忙以手掩口。皇后剜了她一眼道:“你今儿怎么这么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扎萨克:指蒙古的旗
  (2)准噶尔四部(亦即厄鲁特四部):辉特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还有一个是达瓦齐他们家族掌控的绰罗斯部。四部长年在绰罗斯部手里。其中辉特部最小,势力最弱,绰罗斯部势力最大,此前的准噶尔政权一直掌握在这个家族手中。
  (3)准噶尔内部的关系比较复杂,看了不少书才明白个大概。
  主要是人名太长了,看了眼晕。
  不过自觉已经把内容写得比较简易了,因为第三部的内容会和准噶尔政权关联很大,所以,虽然这段历史话题跳过也不会影响后面的言情线进展,但是如果要理解这里面的政治脉络,还是可以读一读的。历史有时候比小说好玩,因为很真实而且很出人意表,但是因为里面牵涉的东西太多,比如地缘、沿革、特殊人物、政治体制等,所以理解难度会大,也因此很多妹纸会觉得意思不大。
  

☆、恍惚似是故人来

  冰儿为了赶紧,不愿用公主的仪仗,只是着几十个护卫用马车顺着修葺得极为平整的官道直往承德而去。路上快马加鞭,也奔波了三天,但到了承德,精神就为之一爽。
  承德虽在塞外,然而有山有水,风光甚是怡人。北京过了端阳,已经渐渐溽热,这里却是极其凉爽舒适,早晚还需穿着外褂或坎肩。热河行宫依山而建,始建于康熙年间,规模宏大,却又别有风味,康熙行围秋狝都在那里。但去得最多的却是乾隆,几乎每一两年就要来一次,除了狝猎之外,常常接见蒙古各部的汗王台吉。
  冰儿下了马车,舒活舒活筋骨,对护卫们道:“你们帮我找间客栈去。”
  护卫们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陪着笑斗着胆说:“公主,这时候还早,您不先给皇上请安去?”
  冰儿私心是想先在外面玩一玩,嘴上却说:“也酉末了,皇上休息了,门上一层层通传太麻烦。还是明儿一早再请安的好。”护卫们哪里肯依,好说歹说,冰儿眼睛一瞪:“皇上都不管我,要你们多事!?你们不去帮我找,我就自己去找。找客栈还是难事么!”她见护卫们面面相觑,不耐烦地挥手道:“你们要担心吃挂落,只管先去回禀,皇上那里我担着!”
  护卫们还好说什么,赶紧找了间离行宫颇近的客栈,细细检查关防好,又密密地嘱咐了店主小心行事,还暗暗派下四个人,装作住客,在一边的耳房小心保护。
  冰儿进房抹了个身,换了身宽宽松松的月白竹布旗袍,简简单单一条长辫,发根处插一朵通草花,打扮得如同开朗大方的旗下大姑娘一样,出去逛夜市。承德原本是塞外小镇,虽不荒僻,也不算繁华,但一旦皇上来住,关防得虽严了,热闹也热闹多了,因为随扈的各级王公大臣、侍卫护卫、太监苏拉在皇帝歇下之后,打发无聊,总有些爱上街上逛逛的,于是小摊小贩如同说好似的,突然间就冒出许多来。
  冰儿一路随着人流看各种小摊,今年恰逢乾隆接见准部阿睦尔撒纳,多位喀尔喀、科尔沁的蒙古亲王、郡王、台吉作陪,所以摆摊卖茶叶、刀具、皮子等的特别多。冰儿来到一个卖腰刀的摊子前,细细把玩件件刀具,突然看见一柄半旧的弯刀,熟牛皮的鞘,沙枣木的把手,粗陋地镶着一块白玉,细看,那白玉琢磨得粗糙,却是真正的和田玉。拔出刃来细看, “铮铮”作响,刀锋带着漂亮的花纹,雪亮中隐着铁青的光,刃极薄,虽是旧物,却一个缺口都没有。冰儿知道是西域来的真正好刀,心里甚喜,便问价钱。
  “十二两,一个子儿都不好少!”
  冰儿向腰间一摸,出来得匆忙,只带了五两银子在身边,还了一会儿价还不下来,便道:“我先定下了!我这就回去取钱,货你给我留着!”也不待摊主答应,拔脚便到自己住的的客栈里取银子。等她气喘吁吁回来,见那个卖刀的摊子前围了好些人,心里发急,顾不得自己是个闺女,拨开人群挤进去,未见摊主便先喊着:“我要的刀呢?钱我带来了!”
  “对不住您!刀卖给人家了!”摊主道。
  冰儿大怒:“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算数!说好我定下来的嘛!”
  摊主却神色冷静地说:“姑娘,你说定,可既没给定金,甚至没等我答应,你自说自话就跑了,我又岂能为你耽搁了生意?何况人家爷们出了十五两,你说我卖给谁好?”
  冰儿只好气哼哼道:“不就十五两么,我出十六两行不行?”
  摊主冷笑道:“你先拿出来看看。”
  冰儿却拿不出来,她原想着也不用再买什么了,粗心大意拿了十二两就走,这时只好说:“那你等着,我回去再拿。”摊主“嗤”地一笑:“姑娘,我看你也不必忙了,这位爷和小的钱货两讫,生意已经做成了。”
  冰儿无话可说,恼恨地瞥了那个和她抢东西的“爷”,入眼却只见一双鹰翼一样的浓眉,一对极亮的眼睛。恰巧那眼睛也瞟过来,目光如箭,似乎要穿透人的心灵,俄而,那眸子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冰儿只觉得心“怦怦”乱跳,脸上也燥热起来,回头避开,嘴里也不自觉地嘀嘀咕咕起来。
  “业哥哥!业哥哥!”她在心里喊着,是的,那双眉眼正是慕容业的眉眼!可是……
  冰儿惘然,慕容业与自己已经天人两隔,是亲眼所见的。这个人——她回头想再看个究竟,却只见一个背影:高大的、健壮的、威武的,着一身秋香色蒙古袍子,低腰系着宽宽的绛色牛皮腰带……她的鼻端还残留着一丝浅浅的皮革与青草混合的芳香气味,耳畔忽地远远传来低沉悠远的准噶尔民歌:
  “……它见到过多少的仇敌,
  它参加过千万次征战,
  它践踏过多少的血滴,
  它带回来的总是胜利。
  如今它不敢再看那白茫茫的砂砾,
  砂砾上睡着它那毫无生息的老友,
  殷红的血浆洗涮了他往日的战绩……”
  冰儿怅然若有所失,回身一步懒似一步地回到客栈。
  天已经大黑了,冰儿吹熄油灯,铺好铺盖,上床休息,铺盖虽是自己的,但床上垫着的油布却发出阵阵不怎么好闻的腥膻味道,冰儿便觉得受罪,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等听远处打更的打了三更了,更觉着过了困头,索性起来,用火石打着了火绒,点上油灯发呆。眼前一时是英祥的影子,一时又是慕容业的影子,夹杂着那蒙古人身上皮革青草的味道,心猿意马,双眼瞪得炯炯有神。蓦地又想到皇后的话:“皇上八成是要给你指婚……”想到“指婚”,心里便焦躁,颇多怨怼,恨自己生在帝王家,连婚姻大事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早上的诸多喧嚣惊醒了冰儿,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肩膀胳膊酸痛酸痛的,这才发现,昨晚想迷糊了,竟伏在桌上就睡着了,向外一看,天已大亮,不时传来店小二送热水倒夜壶的声音,冰儿忙整理衣衫,店里没有镜奁,冰儿将就着照水胡乱梳了头,准备进热河行宫给乾隆请安。来到院外,两个护卫早伺候在那里,哈腰陪笑道:“主子睡得好?”
  冰儿撇了撇嘴:“敢情你们一直监视着我?”见一乘小轿已经备好了,没奈何钻了进去,轿子轻微地颠簸着,冰儿晚来没有睡好,此时正好找补,窝在轿中甜甜地睡着了。也没舒服多久,困得迷迷糊糊的冰儿被外面恭敬的声音叫醒了:“公主,行宫到了。”
  冰儿掀开轿窗上的布帘,宫墙上赫然是乾隆端秀的“丽正门”三字,而她却走不得正门,小轿绕到边门,方始停下,护卫掀开轿帘,冰儿哈腰走下,好奇地左顾右盼,见康熙亲题的“避暑山庄”四个泥金大字在青底金框、蟠龙飞金的匾额上熠熠生辉。再往里,宫殿巍巍,却不奢华,但觉山气恢弘,水色氤氲,皇家气派偏又夹杂清新淡薄的田园风味,才赞得一声好,却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她是公主,身份贵重,所以并不回避,两个护卫自去前面招呼,却似乎起了争执,冰儿不由好奇去看,蓦地见到昨天那个蒙古人:他今天戴着缎面玉草的冠,冠顶是新打磨的红宝石,下边金座上嵌着东珠;穿的还是蒙古袍子,但用的是极类明黄禁色的香色,罩着四爪龙纹暗花石青妆纱褂子,腰间是羊脂玉扣的宽皮带,一身打扮,至少是个亲王。那人似乎也认出了冰儿,虽不知道冰儿身份,却极有礼貌地躬了躬腰,冰儿脸一红,别过头不理他,他却道:“昨儿那刀,不知道原是你喜欢。我现在在御前,不好带刀,回头叫人给你送去?不知道姑娘住在哪儿?”语音四声有些不协,但很是流利。
  冰儿不由又抬眼看看他,正对他那鹰隼一般的眼睛,慕容业的影子又在眼前晃,愣了好一会儿方道:“君子不夺人所爱。那刀是你买的,我不要了。”
  那人笑道:“可这刀是我在夺你所爱了。”旁边一个蒙古人用准噶尔语和他说了句什么,两个人放肆地看着冰儿笑起来。冰儿脸一板,横了那人一眼,夺步而去。
  进了内门,便由几个内监将冰儿引进早已为她安排好的住处,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然到位,虽然眼生,但行事极有规矩,冰儿先还不惯,一会儿也适应了,由宫女伺候着重新洗了脸,匀了粉,换了身清雅的藕荷色绣百蝶穿花薄绸子旗袍,头发也打散梳两把头:使一根青玉扁方绕住黑鸦鸦的头发,用玉簪和金耳挖绾住,再插上藕荷色通草折枝兰花,一个宫女捧来尺方的西洋大玻璃镜给冰儿照,冰儿却素来不在这上面使心思的,不耐烦地挡开:“好了好了,尽够啰嗦了!你们这么用心,头梳出来定是好的,不看也罢。我急着要去给皇阿玛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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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里可算是玩够了!”在烟波致爽殿,乾隆嘲弄地看着冰儿,冰儿亦不好意思地娇嗔道:“还不是皇阿玛总不肯带我出来嘛!”
  “听听!”乾隆笑道,“还怨朕的不是了!起来吧,朕肩膀有点酸,你过来帮着揉揉。”
  冰儿到乾隆身后,边为他揉肩边说:“阿玛,我好歹也是个满人女儿家,也不至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么!”
  “也不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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