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之地的好。等他心性成熟些,朕再慢慢磨练他吧。”
傅恒便顺着先前的话题问道:“那喀尔喀四部,皇上觉得谁可以独当西线进攻的重担?”
乾隆指了指沙盘道:“离阿尔泰山最近的两部,莫过于赛音诺颜部和扎萨克图汗部。赛音诺颜部是额驸策凌的儿子成衮扎布在掌管,他一直反对朕的西征,现今似乎也不大得力的样子,只怕靠不很住;扎萨克图汗部是青滚札布在掌管,西线的驿站都从他那里过,平素很肯做事,朕搜寻阿睦尔撒纳,他颇出了些力,可惜总是后了阿睦尔撒纳一脚。不过,只要他肯实心办事,朕有信心拿住阿睦尔撒纳,平定准部!”
傅恒道:“是。那青滚札布倒可以加些恩典。”
乾隆点点头道:“等下命军机处拟旨,青滚札布加封郡王衔(2)。”
傅恒道:“不是说萨楚日勒那里,有一个向准噶尔发送消息的女人么?”
乾隆冷笑道:“就是今天殁了的那个吧!用信鸽千里迢迢传递信息。理藩院的笔帖式翻译出来,虽然没有最重要的军机,但是也有些能堪阿睦尔撒纳一用!冰儿昏聩!她是怕牵连她丈夫和公公,故意装糊涂、拖延时间吧!现在人死无对证,查起来就烦难了。”
傅恒脑子里一盘算,心里“咯噔”一响:萨楚日勒虽然是科尔沁的郡王,但是平素在京并没有什么实权;倒是英祥常在御前,军机事宜都不大回避,如今内鬼出在他的家门里,如果乾隆真要追究,他恐怕也逃不脱责任。不过看样子乾隆对他还算笃信,只是把他从重要的位置调开,也没有追查下去,算是装聋作哑放过了他一马,不可不谓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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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祥晚间回去,像往常一样,先去母亲那里请安,并把这日乾隆召见说的话告诉了福晋。福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素来不怎么问朝廷的事,亦是没有多想,只吩咐英祥一定要好好当差,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又道:“你阿玛心情不大好,你得空去看看他。”
英祥依言去看望父亲,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管家出来传话倒是十分委婉:“小爷,王爷心里难过,不愿意见人,小爷现在也不用去打扰。一个小妾而已,过几日就恢复过来了。王爷倒是有一句话,请小爷有机会,把福晋那里常拜的一尊和田玉佛要了来,王爷有用呢。”
英祥觉得莫名其妙,先还念叨着要去取玉佛,不过脚步不经意就走到了浅晖院,先前的念在心里头的事,见到哭红了眼睛的蓝秋水就一概忘个干净,只记得要去抚慰她了:“秋水,你是个重情的人,我心里明白。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你干娘流产而亡,也算是为我们家宗嗣而死的,是我们家的有功之人。你要节哀才是。”吩咐小丫鬟赶紧去取热手巾来给蓝秋水敷眼睛。
蓝秋水一手接过手巾敷眼,一手挡开英祥伸到她肩头的手:“爷,干娘刚没了,我今天实在没心情。再说,本来今儿个,你也该是去公主府的日子呢。”
英祥越发怜惜她:“虽说该去公主府,可是她一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去不去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倒是你实实令我担心!我一会儿叫小豆子去公主府说一声,明儿再去她那里吧。其实,你说你没心情,我又何尝有心情?不过我陪着你,你心里不至于孤寂,是不是会好过些?”
这话说得真是贴心极了!蓝秋水心头漾起一阵阵温暖来,忍不住把头靠在英祥怀里,静静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我干娘死得有些奇怪?”
英祥道:“这事都奇怪。不过,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别多想。”
蓝秋水冷笑道:“那有一天,我也莫名其妙就没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其怪自败’?”
“你……”英祥少见她这样嘴尖舌利,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可是想想又明白了她:她不比冰儿,孤身一人呆在这个王府,刚刚莫名其妙没了一个人,也是和她同样的身份,自然惹她心里猜忌、怀疑、担心。英祥不由心酸,紧紧胳膊揽紧了她,道:“你不要担心!我是个爷们家,若是不能护你周全,我也枉做了这府里的小王爷了!谁敢对你有一丝不敬,我首先不客气他!就算公主要来寻你的不是,你也不必怕她,我拼着与她大闹一场,也不能让她骑在我的头上去!”
蓝秋水听得心头一热,流泪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了,也是舒坦的!”
“不许瞎说!”英祥愈感心疼,用灼热的嘴唇封住了那些令他难过的语言。
第二日英祥回府,又是先去浅晖院,蓝秋水不由推他:“昨儿来,今儿又来。你这是给我找不是呢!”
英祥笑道:“公主这几天身上不便,我在她那里做什么?她有的是伺候的人,又不缺我一个陪伴,我还不如来陪你。”
蓝秋水道:“我今儿身上也……也不方便……”
英祥道:“那我都已经来了,再离开多麻烦。都不方便的话,我今儿就算斋戒了。搂着你睡,也是好的。”蓝秋水抿嘴儿一笑,道:“大厨房里烧的素斋都不精致,你要不怕等,我好好弄几道菜犒劳你好不好?”英祥大感兴趣,点头应了。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便见蓝秋水从后廊权作小厨房的一间耳房里提出食盒来,整整齐齐在餐桌上摆开了四道菜肴、四道点心。英祥尝了一口,连声称妙,用筷子指着中间的汤问:“这看起来倒寻常,吃起来满嘴鲜香,怎么做的?”
蓝秋水笑道:“也就是预备时花了点功夫,我叫人备着荷叶先炖出清汤,素丸子里多搀葱汁,再拿嫩笋和冬菇提鲜,关键是火候不嫩不老,鲜味就恰好了。”又指指一道“肉”道:“尝尝这‘脆鳝’。”
英祥搛了一筷子道口中,奇道:“真有淮扬脆鳝的味道!这又是什么做的?”
蓝秋水取过一双筷子大大地夹了一筷,亲自送到英祥口边:“再吃一口,我才告诉你!”英祥万分享受,就着送到嘴边的筷子满嘴嚼着,点头示意蓝秋水可以说了,蓝秋水笑道:“这不过是香菇罢了!不过温水浸了几天,去掉了干香菇的沙土味,留下了它特有的香味;用奶油炸头遍,取奶油的荤香,再拿香油炸二遍,取香油的浓香;然后赤酱、白糖要放得足料,小火炖得入味,其他佐料都按淮扬菜里脆鳝的烧法来,就可以乱真了。”
英祥赞道:“你真是个用心的人儿!”
蓝秋水抿嘴笑道:“我闲来无事,不琢磨怎么伺候爷,还琢磨什么呢?”
英祥拿刚刚挤出来的热手巾擦擦嘴,见蓝秋水又亲自端来一盆热水服侍他洗脚,水里药香萦绕,双足插在微烫的水中,蓝秋水跪在地上轻轻为他揉搓双足,按摩脚心,他惬意得无以言表。等蓝秋水把他的双足擦干,小丫头倒了洗脚水出去,他便一把搂住她深深吻起来,她的舌尖绵软,应和着他的缠绵,进退裕如。蓝秋水觉察到他身体的变化,脸红了红,却不像以往那般羞涩,她第一次学着用别样的方式伺候男人,脸红得如熟透的大虾,滚热的嘴唇和脸颊触碰到英祥袒裎的胸口,让他浑身一阵战栗。
这是干娘教我的……女人家,伺候好男人才是本分……蓝秋水脑海中飘出好些干娘教她的片段,虽然有些羞怯,但是为了留住心爱的男子的心,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作者有话要说: (1)按指修《四库全书》,我又瞎掰时间了,实际时间大约始于1771年,即乾隆三十六年,正式开馆于乾隆三十七年,嘉庆年间才完成。此处刻意提前。
(2)这里的时间就不细论了,平准的过程比较复杂,若论细节我这里是错谬百出,为了行文方便,也就大概将就了。乾隆对平准形势有多次错误估计,先是错用阿睦尔撒纳,后是错信青滚札布。不过我们读史时容易有“事后诸葛亮”的毛病,在当时波诡云谲的复杂情势下,犯错误其实是难免的。乾隆的识人能力其实还是可以的,不过试玉需烧七日满,隔得老远,人心再隔层肚皮,确实难测。
☆、方振威袒护佳人
早起才不过卯时,蓝秋水知道英祥需应早卯,急急忙着自己洗漱完毕,又去叫英祥起身。他却慵慵躺在床上,见蓝秋水揭开帐子,一把把她拉倒在温暖的炕上,亲吻缠绵,不一而足。蓝秋水好容易得空,脱开身子,搓搓红热的脸颊,嗔怪道:“别说我没叫你!你瞅瞅几时了?”
英祥笑道:“我如今已经转了闲职,不用日日到养心殿应卯了,晏起一点也不要紧。”
蓝秋水愣了愣才说道:“怎么会突然转了闲职?”
英祥道:“皇上体恤我这阵辛苦,又知道我不耐烦那些俗务,叫我修书呢。我还是喜欢这个差事。”因为没什么事情,一切均拖拉磨蹭起来,等用过早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英祥睡了个舒服的好觉,觉得神清气爽,伸个懒腰道:“我去翰林院和那些穷翰林们白话白话,慢慢定个收集图书、编纂图书的章程出来。下晚——也先到你这里来,晚些再去公主那里应应景。”
蓝秋水含羞点点头,又有些担心:“你这么着,公主那里不会生气么?”
英祥满不在乎:“生气就生气。她心里可以有别人,我为什么不可以?说起来我还是男人家,三妻四妾都是稀松的事。”他满含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报复的快意,又搂着蓝秋水好好亲了亲。
蓝秋水被他的宠爱弄得满心熨帖,等他走了,先按规矩给福晋请了安,闲时回自己的院子,便寻思着去大厨房要什么食料、做什么菜肴点心。身边丫鬟去要东西时,她也闲不住,用英祥最喜欢的沉香熏了他的衣裳,连着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又去整理他的书房。这几日书房里倒没有信件要写,她拿起桌上的笺纸,上面写着明艳的一首词:
“倚户相思,依稀鬓角檀香影。
晚来灯明,前后拂花镜。
春浅梨涡,眉远青山映。
人初静,望穿雕井。
杳杳香雪径。”(1)
她隐隐记得小时候,爹爹在流放地偶有闲暇,会在自己耳边吟诗词,这是一首明媚欢歌的小调,唤作《点绛唇》,自己见爹爹常常念得痴了,便会偷偷上前逗他,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父母去世后,她突然成为孤女,冷眼看遍,欲哭无泪的日子经遍,那时才真是叫个“愁味识遍”,但觉人间绝少生趣。不过而今,手中捧着他清丽字体书就的彩笺,笺纸上飘着淡淡幽香,凝视镜中的自己,这两阕词仿佛就在刻画自己的模样。蓝秋水愈发觉得心头柔暖,这大约也算是苦尽甘来吧!但愿能永远这么好!
正含着笑痴痴地想着,突然听见自己身边两个丫鬟的脚步声,蓝秋水觉得有些心虚,赶紧放下笺纸,匆匆掠一掠鬓迎了出去。两个丫鬟一脸没好气,把装食料的提篮往她眼前一伸:“喏,就这些了。今日听了大厨房好些臭话,姨娘以后倒是要摆出身份教训教训那些蹄子呢!”
蓝秋水一怔,接过提篮一看,不由皱着眉头道:“不是说了吗?猪肉一定要里脊,不能是这样的坐臀,不然小炒肉怎么炒得出滋味?银鱼和紫蟹都这么少么?原本我是打算做个银鱼紫蟹的热锅,好让额驸爷驱驱寒气的,这下主料成了辅料,怎么做得出滋味来呢?……”她照顾英祥颇有些痴处,唯恐丝毫不细致,伤了口感。平素挺文静的人,此刻喋喋不休,意思里不免带了些责怪来。
两个丫鬟是府里的家生女儿,本就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慢,若不是被拨了过来伺候蓝秋水,哪只眼睛瞧得上这个卖身进来当小妾的孤女!听她唠唠叨叨只管派不是,年长的那个还忍得住,撇撇嘴别过头不理睬,年纪小的那个就忍不住了,直着嗓子叫起来:“姨娘说得好轻巧话!正经主子去大厨房,也未必要什么有什么!姨娘嫌我们不会办事,赶明儿姨娘自己去要东西试试,看看大厨房那起子臭蹄子们给不给姨娘脸色瞧!”
蓝秋水脸一白,犹自分辩道:“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额驸爷……”
小丫鬟抢白道:“谁不是为主子们?姨娘好用就用,不好用,我们也没法子,只好等正经主子来惩罚我们了。”
蓝秋水倒不为东西,小丫鬟一口一个“正经主子”,如此赤_裸裸的语言伤到了她,她眼里泪水几乎溢了出来,强忍着没有多说话。年长的丫鬟见势不妙,暗暗拉拉小丫鬟,小丫鬟这才撇撇嘴,道:“真只有这些了。我们每日家去要东西也看人家脸色呢!喏,我先给姨娘送厨下整治去了。”
蓝秋水倚着门框,依稀能够听见小丫鬟高高的音调带着轻视的尖利声音隐隐从后厨飘过来:“姐姐怕什么?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只不过人家床上服侍,我们床下头服侍罢了!”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几乎生了决绝于人世的心。正无声饮泣着,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她不由一哆嗦,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瞧把你吓的?怎么了?”
她返身扑到他怀里,抑不住地放声大哭,英祥抚着她的肩背,先惊疑,再痛心,后愤怒,恰巧小丫鬟尖锐的声音又飘过来:“……不过也是个侍妾奴才,不过脸皮厚会在床笫间变花样讨好主子,当我们不知道?如今也就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得了宠,还想强过公主去么?我听说,三公主府上,虽然侍妾不少,还没有这么张狂的……”
英祥气得浑身发抖,捏着拳头不言声,等那两个丫鬟从后厨出来,“收拾好了……”四个字都不及说完,就指着她们的脸怒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背后嚼主子的舌头,你们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两个小丫鬟定住了一般愣在当场,过了些会儿才吓得扔了提篮“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求饶。英祥咬牙切齿道:“平素她够可怜够孤单了,现在还要受你们这些下贱肮脏材儿的气!你们倒有脸和她称平起平坐?今儿话说明白了,这个院子里,她就是正头主子!”
蓝秋水见有人瞧着,要紧把头从英祥怀里别出来,拭着泪轻声道:“算了……”
“怎么算了?!”英祥正是怒火冲头,“你能算了,我还不能算了!都怪我平时客气,惯得这些下贱东西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脸的!再不教训,真以为郡王府没有王法了!——叫府里的引教嬷嬷来,这两个撵出去!”
伺候在浅晖院的嬷嬷听见英祥发火,早赶过来了,只是不愿触霉头,偷偷藏身在一边,听见主子叫,赶紧地出来吱声儿。年长些的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在石板地上把额头磕得乌青:“爷饶我们一遭吧!我们都是家生奴才,叫撵出去,还有活路么?”年幼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几乎瘫倒在地。
英祥正在气头上,理都不理,直挥手叫撵人。一个嬷嬷到底通透些,使了个眼色给那俩丫头,又偷偷朝向蓝秋水歪歪嘴。那大丫鬟到底机灵得多,转脸向蓝秋水磕头:“姨娘姨娘!我们是没眼色的下贱种子,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遭吧!您也晓得的,女人家没根没路在外面有多难,姨娘要叫我们死,我们也只有自己早早寻个干净了!”
蓝秋水心里虽恨,但是自己初到人家,若是为这些小事搞得鸡飞狗跳,甚或弄出人命来,福晋那里就难以交代,因而含着泪对英祥求情道:“爷,算了吧,不要叫我难做……两个丫头,大的那个,口舌也好些,饶她们这次吧。”
英祥被她柔柔的语调一求,心不由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