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之欢- 第2部分

　　　　本该二十分钟的路程，耗了一个小时才到家。周梓宁像打了一仗那样，心累，本来就没吃饱的肚子也饿了。她随手一放包，脱了外套，从冰箱旁的纸箱里，拿出一盒方便面。

　　　　“回来啦？”许明悦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来，“我以为那么迟你在外面吃了，就没给你留晚饭。”

　　　　“没事。”

　　　　房子是周梓宁的，一个人住一百三十平米的公寓，孤独又浪费。许明悦是她大学室友，毕业后留在宁波。她们大学时学英语的，一个当了老师，一个在外贸公司工作。毕业后许明悦多次打电话吐槽房租太贵房子太差，周梓宁干脆让好友搬过来一起住。

　　　　锅里烧水，周梓宁把面丢进去煮，沸腾后再倒进调料，打个鸡蛋，“我今天忒倒霉。”

　　　　“咋了？”

　　　　“今天倒车把一个学生撞了。”

　　　　“啊！”

　　　　“幸亏伤不严重，学生家长没有追究的意思。”

　　　　“那就好。”许明悦替好友舒了一口气。她从房间出来，鄙视地看了一眼周梓宁煮的面。

　　　　鸡蛋碎成一片，卖相是极丑的，味道还不错。周梓宁自我安慰着，坐在饭桌前捧着大碗稀里哗啦地吃着。

　　　　许明悦在她旁边坐下，“我后天早上搬走，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

　　　　“哎。”周梓宁有些惆怅，许明悦要搬去她男朋友那里了，又只剩下她孤家寡人一个。

　　　　许明悦念念叨叨：“我搬走之后，也不知道你这个生活无能该怎么办，连炒个鸡蛋都能糊，也是醉了……”

　　　　…

　　　　手机铃声响了，周梓宁一看，遭了，林向阳。

　　　　她根本就忘了这茬事儿。

　　　　“哎，周老师，你到家了吗？我……”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了，我刚到家。”

　　　　“没事，那我十分钟之后来接你，成吗？”

　　　　周梓宁不太想出门，但答应了别人的事……她说：“好的。”

　　　　电话一挂，周梓宁迅速吃完剩下的面，喝了两口汤，把碗放到厨房水池里。她换了套衣服，怕晚上天气冷，粉色连衣裙外加件米白色的开衫。

　　　　许明悦挤眉弄眼，“约会去？”

　　　　周梓宁笑她，“管家婆。”

　　　　林向阳站在楼下等她，见周梓宁过来，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他皮肤黑，周梓宁觉得他不管怎么笑，都透着股傻气。

　　　　可这股傻气，又让周梓宁心里舒畅了点儿。

　　　　“周老师，你晚上真好看。”

　　　　“林老师，过奖过奖。”

　　　　周梓宁坐进副驾，林向阳转头问她，“去万达影城？”

　　　　“随你。”她拉上安全带系上。

　　　　林向阳确实在这一次的“约会”上花足了功夫。看电影，吃夜宵，压马路，流程是对的，但他明显恋爱经验不足。傻大个儿，跟女孩子看电影，在爱情片和动作片之间还能犹豫好久，去问周梓宁的意见。

　　　　路边摊坐下的时候，林向阳有些局促，“你会不会吃不惯？我们换家店？”

　　　　周梓宁瞥他一眼，从盘子里拿了几串烤腰花吃得豪迈。开一罐啤酒，一口冷一口热，吃下去也不知道肚子会不会闹革命，“林老师，你怎么不吃？”

　　　　“诶。”林向阳应了一声，随即脸一红，“我们就别‘老师’来‘老师’去了，你叫我向阳吧，我叫你梓宁好吗？”

　　　　周梓宁没回答他，她有些出神。烧烤摊子在街边，步行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她自毕业后再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小摊吃东西……一回神，“林老师，快吃，味道不错。”

　　　　两人干掉了三十串烤串，五罐啤酒。周梓宁酒量很好，此时一点事儿都没有，眼神清明。她看林向阳的脸色有点红。

　　　　凉风吹过来，周梓宁紧了紧她的米色小开衫。

　　　　“我挺喜欢你的，你能做我女朋友么？”

　　　　两人走路回去，到周梓宁家楼下的时候，林向阳终于抓住最后的机会。

　　　　这是周梓宁第一次被人告白。尽管是预料之中的事，她的脸还是热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算帅，很高，一米八的个子，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经常锻炼的原因，很壮实，在她穿两件套的时候，林向阳才套着一件t恤。

　　　　示好了两个月才告白，周梓宁确定他是一个羞涩而真诚的人。这样的男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正是55°的水。

　第3章　戏谑

　　　　“我……让我考虑一下，好吗？”周梓宁为难。

　　　　“好。”林向阳挠了挠头，“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厚重的防盗门砰得一声关上，周梓宁靠在门上脱鞋。许明悦房间的灯暗了，她估计已经睡了。周梓宁先到厨房，围上围裙把碗洗了。

　　　　如果没有别人的话，林向阳，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就有周梓宁的课。周梓宁坐在讲台上管早读课，看到顾一澈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同桌林以萱站起来给他让位置，顾一澈坐进去之后拿出课本，一切如常。

　　　　早读课下课后，周梓宁发卷子。心有愧疚，表扬顾一澈考了一百分的时候，她特别大声。

　　　　讲解试卷的一节课略显无聊，好不容易才熬到下课。

　　　　“试卷订正好之后交给小组长，小组长在午休的时候送到我办公室来。好，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周梓宁收到东西，离开教室。

　　　　教室在三楼，她经过走廊时，瞟见楼下林向阳走过。体育老师的办公室在一楼靠近操场的地方。她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她还没想好该怎么答复林向阳。

　　　　没等周梓宁纠结完，回到办公室，陈老师转告她，王校长让她到校长办公室走一趟。

　　　　“小周老师，坐。”王校长年龄不大，四十出头。能坐到校长这个位置，是只老狐狸。他笑眯眯地看着周梓宁，笑得她心里发毛。

　　　　周梓宁在沙发上坐下，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王校长靠在实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

　　　　“听说昨天下午，你开车出了事？”

　　　　“嗯，倒车的时候没看清，是我班上的学生。”周梓宁供认不讳。

　　　　“大致情况我也了解过了。能和学长家长协调好就没事，以后可要小心呐，毕竟学生乱跑闹腾，出了事都还要咱负责……”

　　　　“哎。”

　　　　“找你来也没什么事，随便聊聊。这种事，下次注意就好。”

　　　　王校长对她的态度，未免太好了些。周梓宁这份工作，虽说是自己找来的，但笔试面试顺利通过，两年来的职称评定也一路顺风，估计是沾了爸爸的光。

　　　　周梓宁鲜少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爸爸周淮，远星电子的老板。去年教育局大放血，学校里的黑板全部换成手写屏，这个项目便是与远星合作的。

　　　　对于娇宠长大的小女儿，找了这么份平凡辛苦的工作，周淮没说什么。随她去，喜欢就好。

　　　　“嗯，谢谢王校长。”

　　　　走出校长办公室之后，周梓宁依旧觉得脚步有点虚。本来以为发生这种事，她至少会在教师大会上挨批评，或者受行政处分。大概是家长没计较，学校也就不深究。

　　　　她定了定心，想着这件事就这样掀过一页。

　　　　…

　　　　早上最后一节没课，周梓宁提前到食堂去吃饭，和学生的就餐高峰错开来。学校设置了专门的教师食堂，与学生的隔开，在三楼。

　　　　这时候人还不多，餐桌旁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老师。她看到了林向阳，下意识地想回避，不巧，林向阳打好菜转过身，恰好看见她，“嗨，周老师。”

　　　　“嗨。”周梓宁是硬着头皮面对他。经过一晚上，她大致也想明白了——她对林向阳，是没有感觉的。她私心里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拖拖，不能因为寂寞，因为着急，就随便找个男人在一起。

　　　　她没有看不上林向阳的意思。

　　　　但55c的温开水，总觉得不适合自己。

　　　　周梓宁，你想被沸水烫死还是冰水冻死？她在心里问自己。

　　　　得不到答案，那就继续拖着。她的性格本来就温吞，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索性躲避。

　　　　“一起吃吧。”林向阳把餐盘放好，等周梓宁打菜回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无非是学生。林向阳觉得有些尴尬，主动打破这份沉闷，“顾一澈昨天突然伤了，本来他去参加运动会，短跑还挺好的。”

　　　　周梓宁干笑了一声，“嗯，挺可惜的。”

　　　　扯东扯西，最后还是会回到正题，林向阳问她：“周老师……梓宁，昨天我跟你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总算问到了这个，周梓宁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她一向追崇早死早超生原则，拒绝的话，迟早要说出口。她放下筷子，“对不起，你很好，但是……我想找个有感觉的人。”

　　　　感觉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这些年来，周梓宁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现实，她做着自己曾经觉得“非常无趣”的工作，过着毫无激情的生活。唯有对爱人的选择，她有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偏执。

　　　　所以她才会“剩”到现在。

　　　　为自己的单身找好理直气壮的理由之后，周梓宁拒绝了林向阳。

　　　　林向阳的脸色在瞬间垮了垮，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周梓宁心里猜想，也许他也不是很喜欢自己，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罢了……

　　　　“好的。”林向阳开口，他收拾餐盘，“那……我先走一步？”他从小被人说性格木讷，不解风情。被拒绝是意料之中，但依旧有一点点自尊心受损——我那么好一个人，你怎么就不要呢？

　　　　周梓宁下午在别的班上课，她不是主课老师，压力比较小，要教四个班。班级与班级之间，“气质”是不同的。像顾一澈所在的三（3）班，上课非常活跃，下午上课的三（5）班，气氛则沉闷。

　　　　她站在讲台上问出一个问题，台下的孩子一片沉默。为了打破尴尬，她叫平时成绩最好的、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名学生回答，他站起来小声说出来正确答案。周梓宁心里气恼，你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就不举手呢？

　　　　这种气恼维持到下课，她心情不好，连带着班里的气氛更加沉闷。仿佛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幸亏这循环，只有四十分钟。

　　　　到下班时间，三（3）班的班主任柳老师不在，周梓宁代她，带着班级同学排队，去学校门口等家长来接。

　　　　学校的制度很严格，负责老师必须把每个孩子都交到家长手里，才能离开。

　　　　周梓宁弯腰扶着顾一澈的手臂，让他把身体的重量靠过来。顾一澈伤了一条腿的膝盖，在周梓宁的帮助下，单只脚一蹦一跳地出去。

　　　　周梓宁在门卫处拿了条凳子，让顾一澈坐着等。

　　　　其他孩子陆陆续续地被家长接走。周梓宁一瞄手表，三点半下课，现在已经四点了，“顾一澈，今天还是你叔叔来接吗？”

　　　　周梓宁刚问完，手机铃声响起。

　　　　“周老师，你好。我是顾清和。”

　　　　顾清和的声音传过来，低沉沙哑，周梓宁应了一声，“嗯，你好。”

　　　　“周老师，我的车路上出了问题，你能帮个忙……”

　　　　周梓宁直觉顾清和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仿佛在压抑着怒气。她忙不迭地应下来，“那我送一澈吧。”

　　　　“谢谢周老师了，把一澈送到宁州路广场就好。”顾清和站在车门外，本来的意思是让司机去接，需要周梓宁陪顾一澈多等一会儿。想不到周梓宁把这活儿揽走了。

　　　　顾清和挂了电话之后，一拳砸在车盖上，一句脏话出口，这车，绝对是谁动过手脚。他接着拨出一个号码，“东子，找人来亿丰街，把车拖走。”

　　　　周梓宁简单地跟顾一澈解释了一下，扶着顾一澈上车，“一澈，你爸爸妈妈呢，最近怎么都是你叔叔来接？”

　　　　顾一澈抿了抿嘴，“我不知道，反正他们说有事，叔叔先照顾我。”

　　　　这么一来，周梓宁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下班高峰有点堵，等到了宁州路广场，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顾一澈指挥，让周梓宁把车开到一家店门口，“到了，这是我叔叔的店。”

　　　　周梓宁把车停好，再把顾一澈抱下来。她抬头一看，是一家汽车俱乐部。

　　　　顾清和本是躺在车底，听到顾一澈的声音，出来之后起身。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短袖工装，手里还拿着一个扳钳。他的手臂肌肉贲张，头发极短，如果去触摸的话，大概还会刺手。额头落下几滴汗来，顾清和随手一擦，道：“麻烦你了，周老师。”

　　　　周梓宁微笑了一下，“没事。”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和机油味，确实不好闻。

　　　　但周梓宁莫名地不讨厌。

　　　　大概是托了这个清俊的名字的福，顾清和如此不修边幅，周梓宁竟不觉得他粗俗。

　　　　“哟，小胖妞？”熟悉的戏谑声在周梓宁背后响起。周梓宁在大热天感到脊背一寒，皱着眉回头，盯着来人。

　　　　陈东明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拍了拍周梓宁的肩，“好久不见，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小胖妞，真是瘦了不少嘛。”

　　　　“闭嘴！”周梓宁红着脸，恼羞成怒。小胖妞是她上初中之前的绰号，那时候她也没胖到哪里去。可恶的陈东明，追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小胖妞，喊得这个绰号声名远扬。

　　　　陈东明是市长独子，典型的纨绔子弟。他长了一张妖孽丛生的桃花脸，像小时候那样调戏周梓宁，“瘦了也不见得多漂亮。”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一句话激得周梓宁怒上心头，“你！”

　　　　顾清和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普通、温温柔柔的小学老师，竟与陈东明这样的公子哥有交集，不禁挑眉观察着眼前两人。

　　　　陈东明倒是奇了怪了，“你们两个也认识？”

　第4章　疯狂

　　　　顾清和一句话讲清关系，“一澈的英语老师。”

　　　　陈东明和周梓宁有几年没见了，他笑眯眯地调侃：“哟，小周老师。”周梓宁还没接话，陈东明继续说，“你去教书，不是明摆着误人子弟嘛。”

　　　　周梓宁白他一眼，将他凑过来的脸推开，懒得斗嘴。她把顾一澈送到了，也该回了，“那我先走了。”

　　　　“别走别走，等等。”陈东明伸手虚虚揽住周梓宁的肩膀，“那么久没见了，赏脸一起吃顿饭吧。”

　　　　周梓宁想了想，不能拂了陈东明面子，便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俱乐部。

　　　　如果她知道后来要发生那些破事儿的话，她打死也不跟陈东明吃这顿饭。

　　　　上二楼餐厅，包间内一开始只坐了他们几个人。周梓宁坐到顾一澈旁边，另一侧是陈东明。

　　　　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周梓宁一看，都是曾经的熟面孔。

　　　　一个个跟陈东明一样，都是油腔滑调的公子哥，邵捷先开口，“今天倒是稀奇，梓宁妞儿也在。”

　　　　周梓宁和他们认识，一方面是几家人都认识，小时候的聚会常见面；另一方面他们在同一个贵族高中念书，学校招生人数少，能进去的，都是当地政届商届的权贵子弟。

　　　　像周梓宁这样，当一个平凡的小学老师，在他们之中，算是异类中的异类。

　　　　“清和，你不知道吧，小周老师的爸爸，是远星电子的老板。”陈东明对顾清和说。

　　　　顾清和脑子里闪出两个字，周淮。远星电子是g市的龙头企业之一，周淮这两个字，在商界自然也如雷贯耳。

　　　　周梓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不喜欢把家庭背景拿出来显摆。再厉害，也不是她自己创造的。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