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沁捂着被捏过的脸,平静地想。
二人的谈话,就在寂静无声的深夜中渐渐弥散。
第二日,易弦振作精神,专注地为自己梳妆打扮起来。
其实大家族的闺秀千金们,容貌都算上乘。可困难的就是如何在这一众各有千秋的美人中出彩。这点,易弦自有打算。
说起原身的长相,要用花做比衬,那便是一朵不折不扣的海棠花,韶华胜极,娇艳可人。可是原身的性格怯懦,那种缩头缩脑的感觉与相貌的明艳一对比,只会让人心生不喜。当然,现在易弦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易弦找出一件极简的红色衣裙,心中很是满意。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易弦对镜自览,颇为满意。而后,她也只是简单地用丝带绑了头发,再无其他的钗环饰物。
待一切都打扮好,颜沁看着面前陌生的易弦,心神恍惚起来。人言,三分颜色,七分打扮。在易弦身上,恰恰相反,可是这样反而超出了十分的美感。
“小姐……”颜沁醒过神来,分外欢喜地对易弦笑道,“小姐光艳照人,绝对会在诗会上出彩。”
易弦闻言,点点头道,“如此最好。”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那个美丽的身影,迈步向外走去,“青梅,我们去三小姐那。”
李含芳秉着谨慎、不想出风头的原则,还是按以前的装束简简单单打扮了一番。可没等她装扮好,易弦就来了。
“表妹。”易弦亲亲热热地唤着李含芳,绕着她走了一圈,似乎在细细打量她的样子。然后,易弦在李含芳面前站定,微微一笑说,“你这样的打扮怎么行呢?”
说着她领着李含芳去看镜中那个素雅的人儿,含笑道,“你是想不出风头,可无心种柳柳成荫。今日诗会上的千金们想必无不是尽姿极容,谁料你偏偏是这副素雅的打扮,不就成了一众佳人里最打眼的那个。”
“还是说,表妹,你也知道这个道理,是存心想和表姐抢风头,和我过不去呢?”最后一句话,易弦是附在李含芳耳边说的。
听着易弦所说,李含芳看着镜子中那个“素雅”的自己,微微怔忪后,顺从地回易弦道,“但凭表姐吩咐。”
“嗯,好妹妹。这样才对。”易弦亲热地拉起李含芳,“正该让表姐一展身手才是。”
而李含芳屋里的一众丫鬟们,早已被眼前诡异的氛围吓住了,悄然不做声。
等到易弦为李含芳挑选完衣着首饰,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易弦给李含芳挑选的原则就是俗而不艳,让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佳人生生有几分故作成熟的感觉。不过这样下来,好看说不上,打眼是更说不上了。
满意的易弦也不询问李含芳作何想法,直接挽了她的手就出门而去。留下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面面相觑。
马车摇摇晃晃驶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易弦下车后,看见面前大大的“安王府”三个字,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
原来,诗会正是安王爷的女儿嘉陵县主一手包揽的。下了马车,早有小丫鬟恭敬地领走了易弦和李含芳二人,将她们带到此次诗会所在的地方。此处风景极佳,一边淌着洒金光彩的小溪,一边是争艳的各色花卉。更添佳人们软玉在侧,真真是美不胜收。
李含芳一进来,不远处就有一位娇俏的姑娘急急迎了上来。她伸手拉住李含芳,仿佛有些埋怨地嗔道,“芳姐姐可是有了别个闺中好友,把妹妹忘到了那个角落处。连封信都懒待给妹妹写呢。”
见她如此模样,李含芳心里和易弦在一处后就紧绷着的弦松弛了不少。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可熟识李含芳的安平候五小姐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温和的笑意,“莫要胡说。你明明知道我是最疼你不过了。”
五小姐嘻嘻笑着,正欲拉走李含芳说些私房话,却李含芳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云妹妹,这位是我表姐。”李含芳介绍道,“今日我是陪表姐来的……”
可是没等她说完,易弦就一脸很不在意地打断了她的话,“表妹,既然这位云妹妹要和你说悄悄话,表姐也不是那般不知趣的人。我自去那边瞧瞧。”说完,她根本不理会李含芳,径直走开了。
“表姐?好一位神气的表姐。”五小姐对着易弦的背影冷哼道,“我瞧你和她在一处时小心翼翼,以前你就算是谨慎可也不是这副没骨头的样子。你快跟我说,是不是这位跋扈的表姐为难你了?”
李含芳神色复杂,不好回五小姐的话,便岔开话题说道,“好了,是你想多了。我看你有一箩筐的话想和我说,走吧,咱们去那边。”
“什么一箩筐的话,我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了。云妹妹怎么回事那种人呢?”
“算你识相,不然本小姐给你颜色看看……”
易弦早就走远了,自然也听不见二人的对话。她漫不经心地走着,装作赏风景的样子,在心底里问夕瞳道,“六皇子到了吗?”
“到了。”夕瞳回道。
“那我怎么才能遇上他呢?”易弦追问。
“一直向南走。”夕瞳言简意赅。
易弦闻言,立刻转了个身,向南走去。颜沁跟在易弦的身后,略有些担心地问她,“小姐,你这样过去遇上了六皇子,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些?”
“刻意?”易弦听到她的问话,惊讶地说道,“瞧你说的,怎么会不刻意呢?六皇子一定以为我是个痴心妄想的人,巴巴地往他身上贴呢。”
颜沁一下子急了,“那可不行,小姐的计划不是……”
“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易弦伸手捏捏她的脸,安抚她道。
二人不紧不慢,一路向南。易弦甚至走走停停,还要赏赏这一路上的风景。
直走到一座八角亭子前,亭子内正有一个背对着易弦的少年。他的穿着倒是富贵人家的正常打扮,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不同常人的气度来。
易弦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六皇子”了。
“夕瞳,我要【时间定格】。还有青梅,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接着,易弦提着裙角轻快地走进亭子里,来到六皇子的面前,把他的手抬起来,让他的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然后把头伏在六皇子的肩膀上,静静等待着时间过去。
俄而,易弦感到抱着自己的六皇子微微一动,便明白他已经“醒过来”了。抢在六皇子开口前,她用一种分外冷漠地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你能放开我了吗?”
“怎么回事?”六皇子刘歆一下子就愣住了,明明记得前一秒还只是一个人独自待在亭子里,可是下一秒他就温香软玉抱于怀中。怀中人还冷冷问他,是否能放开自己了。
“我还想问是怎么回事。我好好的待在这亭子中,公子不知从哪冲出来,不由分说就抱住我不放手。”易弦见刘歆呆愣住了,就直接使劲脱离了他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并不看他一眼。接着她以一种充满解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父亲,母亲。今日弦儿清白被毁,看来是老天要让弦儿追随你们而去,放心吧,弦儿这就来。”
刘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说了这句奇怪的话后,就毫不犹豫向亭中的柱子狠狠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起来,洗完脸用毛巾擦脸。
咦,怎么感觉越擦越湿了呢?
睁开眼睛一看,满脸是血。
_(:з」∠)_
☆、庶难忘怀(八)
刘歆从小到大,生为天家贵子,见识自然是常人轻易不可相比的。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即便见识再广,也没办法解释眼下发生的一切了。
比如,这位美丽的姑娘是怎么冒出来的,又比如,自己为什么抱住了她。刘歆向天发誓,他真的记得自己是一个人在亭子里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的人又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她,好像是要自尽。
“姑娘,你这是要……”刘歆的思维刚跟得上眼前莫名其妙的状况,正想阻拦易弦。可是已经太迟了,只听得一声巨响,易弦就干净利落地撞在柱子上晕了过去。她看上去心意已决,毫无生念,血从她的头上缓缓流下,衬着一身红衣格外醒目。
刘歆哪里见过这等事,他呆愣了片刻,还是觉得晕头胀脑。
“六皇子殿下。”不一会儿,刘歆的亲卫遵照嘱咐赶了过来。等他看见尊贵的六皇子殿下此刻正蹲在一位躺在地上的姑娘身边,不禁大吃一惊。而定睛一看,那位姑娘面上沾血,毫无生息的样子,他惊得叫了出来,“殿下,这位姑娘死了?!”当然他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是,“可是殿下所为”。
“没有,只是晕过去了。”六皇子回了一句,默然不语地思索了一番。“你去找几个人将这姑娘带去看伤。此事只需告知我那堂弟,勿要让安王爷知道!顺便,去查查这姑娘的身份。”良久,他盯着易弦惨白的脸庞,又开口道。
“是。”亲卫领命而去。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位嬉皮笑脸,没有个正型的翩翩公子,正是刘歆的堂弟刘恺。
刘恺手持一柄扇子,做出一副风流样子来。没待走近,便听到他大惊小怪道,“我的六皇子殿下,你可终于开窍了。让我想想,莫不是你非礼这位美人,人家不从就自寻死路了吧。是不是啊?哈哈哈。”他边说,边挤眉弄眼,很是欠揍的模样。
“你当真这么想?”要是放在以前,刘歆肯定会对刘恺的说法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他恍惚觉得也许真是自己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嗯,我瞧瞧。景国公府老夫人的外孙女,真是个上等佳人。”刘恺走近后,看到易弦的相貌,忍不住露出垂涎的神色。
刘歆见他口水都要滴下来的样子,心里蓦得有些不悦,于是说道,“快收起你那副样子,让人带易小姐去看伤。”
“知道了,我怎么敢觊觎六皇子的人呢?”刘恺收回目光,嘻嘻笑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易小姐带到杳然院去。”
他一吩咐,几个下人连忙上前把易弦放到软轿上,抬着走了。
“我说六皇子,你就放心吧,杳然院是我的地盘,向来没人去那。”刘恺目送易弦离开,转头见刘歆的目光还是黏在远去的易弦身上,就暗示他道,“到时你大可借我的地方金屋藏娇,我不介意。”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因为朱梓桐的事,叔父罚你罚得还不够吗?居然还不长教训。”刘歆诡异地有种恼羞成怒之感,反唇相讥道。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刘恺脸皮可厚的很。可是提到朱梓桐,刘恺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殿下,我想起来这位易小姐可是那朱梓桐的未婚妻。不过,两人已经退亲就是了。”
“退亲了?”刘歆道,“那她怎么会在景国公府,父母呢?”
刘恺晃晃扇子,气定神闲道,“能怎么样,都死了呗。”
刘歆被他这句风轻云淡的“死了呗”噎了一下。“你让人好好照顾易小姐,我有事先走了。”刘歆觉得与刘恺真是无话可说,直接挥袖走人。
“六皇子,放心吧,我都会安排好的。”刘恺冲刘歆道。见刘歆走远了,他把扇子一收,嘿然说道,“我就知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易弦醒来时,直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连带着眼睛都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
“有人在吗?我这是在哪?”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入易弦耳中,很快她感觉到手背上溅上了点点湿意。“傻丫头,你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易弦知道这是颜沁,摸索着捏捏她的脸,轻松地说道。
颜沁却哭得更厉害了,“小姐,奴婢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只剩下小姐了。为何小姐如此不珍惜自己?只要好好筹划,不愁没有万全之策,何必这样伤害自己呢!”
易弦被颜沁的几句话说得心里满是暖意,她含笑道,“还真是个小孩子,不要再伤心了。你看我这样做的效果不是很好吗?”
“说的好轻巧!”颜沁抹着眼泪气鼓鼓地说道。
“你还是和我说说晕过去以后发生的事吧。”说着,易弦忍不住戳戳颜沁鼓起来的小脸。
“是六皇子殿下叫人把小姐带到这来的,而且给景国公府传话说小姐不慎摔伤,不宜搬动,要在安王府休养些日子。”颜沁回道,“奴婢说小姐抑郁不乐,不喜过于喧闹的地方,所以走到那里静心。后来觉得身体不适,才令奴婢离开去唤人。”
“你说的很好。”易弦赞许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心意……”话说到一半,易弦突然大喘了一口气。
颜沁被她虚弱的样子吓了一跳,泪水又开始滴落。她本想斥易弦几句,可是见了她的样子又不忍心,就坐在一旁悄悄落泪。
两人沉默间,进来一个丫鬟,急急向颜沁说道,“青梅姐姐,六皇子殿下来看易小姐了。”
“什么?”颜沁瞪着泪眼,“可是小姐现在……”
“不必说了。”易弦转瞬间换出了一副冷漠的表情来。她嘴唇紧紧抿到一处,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殿下进来。”
“小姐,你现在就连说话还很费劲,别的还是等以后再说吧。”颜沁着急起来。
“青梅!”易弦喊了一声,更觉得头晕目眩起来,“你还是听我的吧。”
“你们都出去吧。”刘歆在门口听了易弦和颜沁之间的对话,直接踏步进来。
那小丫鬟顺从地出去了,而颜沁也无可奈何,跟着走出了房间。
“易小姐,你的伤好些了吗?”刘歆看着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易弦,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担忧。
“劳殿下问候。确实不大好。”易弦又道,“我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现在只觉得这世间无可畏惧。所以殿下,今日我就斗胆问一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易小姐,那日的事情,不瞒你说,我真真是个无辜的……”刘歆尴尬道。其实他也觉得这样说简直毫无可信之处。
“是吗?”易弦嘲讽道,“殿下莫不想说,是被下了迷药?如此推脱,那我也无法。”
刘歆听到下药二字,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殿下,你想怎么说,怎么做,我既无法阻拦,就随你的心意吧。我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又惨遭朱家退亲。走到这个地步,早已惨不胜惨。所以即使被殿下夺了清白。”易弦眼神恍惚,微微笑了起来,“殿下,你想怎么都好。”
刘歆看着易弦笑起来,那张明丽至极的容颜衬着惨白的脸色叫人实在挪不开眼睛。他凝视着笑意可人的易弦,却分明看出,她眼中满满的都是一种念头——生无可恋。
心疼的感觉蓦地侵袭了刘歆,他怔忪了一会儿,忍不住思考起易弦话里那句“殿下,你想怎么都好来”。
“果真是这样吗?即便我一台小轿将你纳入府中做个无名无分的小星?”刘歆心里想着,不由地问了出来。
“殿下。”易弦似乎被刘歆所言逗乐了,她笑得更灿烂起来,“我这副身子,随你拿去。反正这颗心都死了,又何必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呢?”
刘歆明了易弦的意思,心中大震。
身为皇子,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见过。娇憨的,妖媚的,清丽的,但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都是巴巴往他身上黏的人。
可是易弦,却是这样一个美不自知,不在意的人。何止,她似乎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从见到易弦的那天起,刘歆的心里不自觉的就为这个与众不同,似火焰般绝烈的女子留了一个位置。
甚至昨晚入梦后,他看到眼前一片火红,有个佳人端坐其中,她托腮远望,任凭自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