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易弦的那一天,见到了那个与众不同,飞扬绚烂的女子。
宋斐慢慢走到院中,一个玩闹的小丫鬟不小心撞在他身上。她回头一看是宋斐,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跪了下来。另外几个丫鬟也是如此。唯有易弦,她站起身来,对着宋斐一行礼,开口就问,“皇上莫不是走错了?”
“阿弦,你怎地如此执拗!”宋斐见了易弦,只觉得往日种种都已烟消云散。如此佳人,如今他只想揽入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易弦撇撇嘴道,“皇上,臣妾这里是长安宫,不是宜兰阁。”
宋斐听她此言,居然微微露出一点笑来,“阿弦,朕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朕的。这吃醋的小模样……”
宋斐的甜言蜜语还未说完,杨德礼忽然闯进来,神色有些难看道,“皇上,大事不好。锦小主在萃玉宫,怕是保不住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凤舞鸾歌(六)
宋斐同易弦赶到萃玉宫时,这一幕正好撞入了祁妃的眼中。祁妃见两人很是登对的模样,又止不住伤心起来。
今日的事是祁妃实在大意了,想必她脱不了关系,幕后那人她心里也有数。可偏偏那人手段了得,她轻易不出手,若是出手了自己定是难以逃脱。心思灰败之余,再见到宋斐与易弦的样子,祁妃更觉得心灰意冷。
“怎么样,能保住孩子吗?”宋斐匆匆而来,也不看屋内的祁妃一眼,就直接问道。
早已被请来的太医小心翼翼道,“回禀皇上,锦小主此时的情况实在是不大好,要保住孩子,怕是……怕是不易。”
“什么!”宋斐登时大怒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锦答应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依微臣所见,小主应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才会怀胎不稳。”太医恭敬回道。
“吃坏了什么东西?”宋斐道,“她在这萃玉宫,难道用过东西?“宋斐说着,眼睛看向祁妃,嘴唇紧紧抿起来。
“是,皇上。”祁妃慢慢回道,“锦答应在臣妾宫里,用过一碗羹品。”她有些哀伤地看向宋斐,“皇上是不信臣妾吗?”
宋斐不回一言,只是扭头命令杨德礼道,“你去将萃玉宫上上下下,好好盘问一番!”看着杨德礼得令而去,宋斐面色更加阴暗。他往那一坐,迫人的气息弥漫了整间屋内。所有人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只有易弦,她眼神闪烁了一阵,丝毫不被紧张的气氛影响。
宋斐也没说什么,仍旧坐在那等待杨德礼归来。
外面听得一阵鸡飞狗跳后,杨德礼带回来了一个瑟缩的小丫鬟。那丫鬟一见面前如此的阵仗,吓得哆嗦起来。她软软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朕问你,你老实回答!”宋斐微微眯起眼睛,“今日锦小主在萃玉宫用了一碗羹品,突然龙胎不稳。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皇上,奴婢……奴婢不知。”小丫鬟答道。
杨德礼呵斥她道,“在皇上面前还不说实话,这是欺君之罪!”接着,他才向宋斐道,“皇上,据老奴所查,今日这个丫鬟鬼鬼祟祟在羹品前停留过很长时间。其他人只当她是小孩子嘴馋,并没有放在心上。想来,羹品出了问题,就是她偷偷动了手脚。其他人老奴都审过了,尤其是做羹的那人,确实是耍手段。如此看来,问题最大的就是这个小丫鬟!”
“是吗?你还有什么话说!”宋斐怒斥道,“在朕面前,居然还敢花言巧语!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丫鬟浑身一抖,突然惊叫一声,“ 皇上,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确实,在那羹品内动过手脚……但这一切,都是弦妃娘娘指使的!”
“什么?”易弦听她污言自己,面上露出惊讶来,“那就说说,本宫是何时何地,又在何种情状下让你做出谋害龙嗣的事来?”
宋斐禁不住看了易弦一眼,又觉得她脸上的惊讶不像是作假,便没有立刻发作,只看她如何应对。
那丫鬟被易弦这么一问,倒是愣怔住了。良久,她才说道,“是几日前,弦妃娘娘亲自让奴婢在羹品里放上红花……”
“可笑。锦答应在这后宫里,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本宫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萃玉宫?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她要在萃玉宫用膳,吃得恰恰就是一道羹品?”易弦反驳道。
“不,弦妃娘娘并不知道锦答应就会在萃玉宫用这样东西。只是吩咐奴婢见机行事而已……”那丫鬟改口道。
“如此?那也倒是勉强说得通了,还可以赞本宫几句聪慧异常,毕竟怀了龙胎的嫔妃轻易是不会在旁处用东西的。本宫能这般笃定,真是可叹。”易弦自得地一笑,“那你就说说,是何时何处,本宫给了你这样东西?”
“就在……就在三日前,在长安宫……”那丫鬟低声道。
易弦笑意更浓了,“莫不是你是个傻得,连一个确切的时刻都记不清楚?三日前,你倒是说明白些,是清早儿呢还是午后几时?也好让本宫想想明白。”
那丫鬟呆了呆,才不确定道,“是……是午后三刻左右。”
易弦收起满脸的笑意,冷哼了一声,“好丫头,你敢这么说,本宫就告诉你。三日前的午后,本宫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便是里头的锦答应!”
二人一问一答,宋斐全听在耳中,终是忍不住了。他怒喝道,“贱婢!莫要再一派胡言,这是欺君之罪难道你不知!从实招来!”
祁妃从那丫鬟指认易弦开始便神色莫名起来,这会儿被宋斐的怒喝惊动,她才回过神来。恰恰此时,那丫鬟竟然抬起头来,飞快地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丫鬟这个小动作,在场的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祁妃心中的迷惑刹那间被无尽的冰凉替代,她看到宋斐投注来狐疑掺杂着的目光,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贱婢,还不快说!”宋斐很快又看向那个丫鬟。
那丫鬟犹疑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她颤抖着声音道,“皇上恕罪,弦妃娘娘恕罪!这一切都是祁妃娘娘吩咐奴婢做的!污蔑弦妃娘娘,也是祁妃娘娘的授意!”
这些话如一个晴天霹雳狠狠砸在祁妃身上,她头晕目眩,脸色惨白如纸。
“贱婢,你还在狡辩!”易弦出声道。
谁知那丫鬟摇摇头,又道,“奴婢没有。奴婢还知道祁妃娘娘将剩余的红花都埋在了芍药花根下,只要将东西挖出来,就能证明奴婢所言非虚!”
宋斐没有出声,只是眼神示意杨德礼去寻“证据”,而他也再没有看祁妃一眼。
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直等到杨德礼揣着一包沾满泥土的事物回来。太医上前一看,便笃定道,“回禀皇上,确实是红花无假。”
宋斐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祁妃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来,“朕的好爱妃,朕一向爱重你,可瞧瞧你做了什么!朕的子嗣不多,你却要残害朕的子嗣!”
祁妃哀戚道,“皇上难道不明白臣妾的心意吗皇上竟然不信臣妾吗!”
“信你!证据确凿还想如何!做下如此恶毒的事,还想推给阿弦!”宋斐一甩袖,“朕不会降了你的份位,不过这萃玉宫你是不能再住了!杨德礼!”
“皇上,老奴在。”
“西边那所清静的宫殿,今日就将祁妃娘娘送去!”
祁妃慢慢地浸出清泪来,打湿了她的脸庞。
锦答应失了龙胎,后宫之人暗地里莫不拍手称赞。她如今在宜兰阁闭门不出,宋斐也不愿再去她那里寻晦气。若是说她怀胎不稳是祁妃一手“铸成”,可谁叫她整日里不安安分分在宜兰阁养胎,非要今日去这个嫔妃那,明日去那个贵人处。宋斐从对她的情迷意乱中清醒,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如此一个庸俗蠢物有兴趣。
自然,这一切的幕后赢家就是易弦。她再次夺得独宠,成了后宫第一人。
“阿弦,今日朕就……”宋斐在易弦处一同用过晚膳,拉着她的手道。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易弦暗自作呕,面上却还要装模作样,“臣妾这里,不大方便。”
原来自那日宋斐主动来长安宫,易弦也不想太过惹恼了这位天子给自己找麻烦,只是做出一副吃醋的样子来。宋斐很吃这套,就算是易弦不让他留宿,他也当是易弦跟自己撒娇的小手段,并不着恼。
“好了,总该叫你心甘情愿才是。”宋斐温柔一笑,点点易弦的鼻尖。
等到宋斐离开,易弦才敢松一口气。素兰给易弦奉上一盏茶,听易弦对她说道,“明日我们去看看祁妃娘娘。”
“娘娘,这是为何!”素兰疑惑道,”难道娘娘是要寻那位出出气?”
“有什么好出气的。是想去关心一二。”易弦道。
素兰一下子急了,“祁妃娘娘污蔑娘娘,差点害得娘娘……为何还要关心她!奴婢恨不得她今生今世就待在那儿,省得和娘娘过不去。”
“傻丫头,我就告诉你吧。此次锦答应之事,绝非祁妃娘娘的手笔,幕后另有他人。”易弦平静地说道,“你最好先去打听打听,祁妃娘娘在那西雨宫过得如何,我们也好早作准备。”
“娘娘怎么知道?”素兰讶异道。不过,易弦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素兰即便满心疑惑,也不好再问。她听令下去,安排诸多事宜不迟。
“祁妃娘娘,要是这回你还不被我打动,那我就只能直接放弃这次任务,你说是不是啊,夕瞳?”易弦道。
“应该不会。”颜沁的声音传来,“毕竟还有我相助。”
最后是夕瞳的声音,她难得带了一丝丝的喜悦,爽快道,“我看你做得很好。”
易弦终于由衷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烧终于退了……
晚上还有三更
☆、凤舞鸾歌(七)
西雨宫,单单是这名字听起来,就分外的寥落。
祁妃在这西雨宫待了数日,如同从云端跌到了地上。即使封位还没有变,宫里的哪个不知道她是谋害锦答应的子嗣而被贬到了此处。囚禁冷宫里,雪中送炭的人从来没有,倒是有不少急急忙忙赶来落井下石的人。就连地位卑下的宫人们,也敢对她不敬怠慢。毕竟这后宫里进了如此地方,一辈子便也就如此了。
祁妃很明白,之所以自己没有被夺取封号,降了位份,只是看在了三皇子的面子上。可笑可叹她以前盼着宋斐来萃玉宫盼不到,总觉得萃玉宫里冷清,现如今才算是真真正正尝到了什么叫做冷清。
思及李妃,那也真真是好手段,祁妃没有想到她能抓住这样一个机会,给自己猝不及防的一击。况且又沾上了污蔑易弦的恶名,宋斐肯定会对自己失望透顶。想着这些令人心魂苍凉的事情,祁妃呆呆地坐在一张陈旧的桌子边,双眼无神地看着桌上那壶冷透的茶。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所希望的,从来都没有成真过。往后,大概更不可能了。粗茶淡饭尚在其次,祁妃真真难熬的,是心里透上来的绝望。宋斐根本不信她,在宋斐眼里,她祁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后宫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紧要关头,所谓的信任交心,这些从来不会发生在宋斐和她身上。
可是,为何,她心里渐渐漫上了一丝丝的恨意,萦绕不绝。是恨痴情空付,还是恨真心被踏?
祁妃就这样坐着,直到泪水再次滑出眼眶。
易弦并没有兴师动众,她只是带着素兰,又吩咐她寻些祁妃需要的事物。一主一仆二人赶往西雨宫。
一路无话。
到了西雨宫,宫门外守卫的小太监见是易弦要进去,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其中一人迎上来笑嘻嘻道,“弦妃娘娘大驾光临,奴才们自然不敢拦着不让进。只是娘娘心慈之人,也当体谅奴才们的不便之处,莫要在里面待得太久才是。”
“本宫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易弦和颜悦色,说完扭头看看素兰。
素兰会意,连忙掏出一把金瓜子,分给了几个小太监。几个小太监喜形于色,连连谢让易弦和素兰。
随后二人迈入西雨宫。一进院子,易弦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愧是冷宫,破败之余,就是铺天盖地的萧瑟冰冷之感。此处宫殿,比起易弦开始所在的那处,还要清冷几分。
易弦快步走近,推开门进去。正好看到祁妃坐在桌边,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她脸上泪痕犹在,容颜显得苍老了不好。易弦也不惊动她,只是轻手轻脚坐在了另一边,静静看着祁妃。
祁妃沉睡未久,这些细微的扰动还是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易弦一张妍丽的面容就突兀地撞入视。祁妃眼神迷茫,过了片刻才好像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她冷冷说道,“弦妃娘娘大驾光临,可是要来看本宫的笑话?看够了没有,可以出去了!”
易弦道,“姐姐,妹妹怎么会来看你的笑话。姐姐在这里受苦,妹妹我心里也是不好过的很。所以今日特意来探望姐姐,也是关心之意。
祁妃冷哼一声,“何必如此假惺惺的!本宫落到这个境地,是本宫不察,不用弦妃娘娘痛心疾首。”
“妹妹不妨实话实说,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探望姐姐,二就是想问问姐姐……”易弦正襟危坐,说道,“那日究竟是谁?要对你我二人下手?”
祁妃被易弦说得一愣,她微微瞪大眼睛,看着易弦,似乎是不敢相信易弦话里的意思。
“妹妹是知道姐姐万万不会对锦答应下手的,这等蠢事怎会是姐姐这般精明之人能够做出来的?而妹妹也知道,那日的小丫鬟一定是旁人指使。先是向妹妹我发难,若是成了,姐姐也脱不了干系,正好一箭双雕。若是不成,反正也能脱姐姐下水。心思缜密,手段阴毒,妹妹只想问问姐姐,这人到底是谁,姐姐心里可否有数?”易弦徐徐道来。
“没想到妹妹倒是聪明之人。我祁曼再嫉恨锦答应,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宫内明目张胆谋害她?我还没有那么蠢!”祁妃道,“可偏偏皇上……”思及那日宋斐所言所为,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宋斐冰冷的目光伤得鲜血淋漓。
“要妹妹说,姐姐还是太执着了?姐姐对我有些心结,妹妹也是知道的。可皇上还不是将妹妹也打入过冷宫,说宠素锦那贱婢就宠上了天?外人看着妹妹好不风光,可姐姐不妨细细想想,这普天之下,除了江山社稷,又有谁能常驻在皇上那尊贵的心里?今日不是妹妹故意要讥讽姐姐,只是想让姐姐明白,这后宫深苑中,人人都想争宠,人人都想爬得高些。究竟为了什么,姐姐还不明白吗?”
“这吃人的地方,姐姐若还要执著于那一点子情情爱爱,只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更别说姐姐不是只身一人,还有三皇子。母妃失宠,姐姐就真的笃定皇上见了三皇子不会心有芥蒂吗?”
易弦一席话下来,祁妃心里如滔天巨浪打翻了一般,只因字字句句都说中了她心底里最隐秘的事。但是祁妃面上没有流露分毫,反而岔开话题道,“你不是想知道那背后之人吗?告诉你又有何妨,这必是李妃的手段。我与她争锋数年,最是清楚她的底细。”
“多谢姐姐相告。”易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多做纠缠。她吩咐素兰把带来的东西留下,向祁妃告辞离去。
祁妃双眼无神,也不在意易弦做了什么。只听到易弦在迈出房门后,突兀地说了一句,“姐姐,只需等数日,就不需在这等破败之所苦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