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和脊背却生了汗,粘乎乎的一片。
林玉问她礼服的事怎么样了。
这一问,更加让她心烦。
如今阮方两家为她和阮安南订婚的事忙成一团,而他们的感情却早在不知不觉中走向陌路。方倍儿也想过,眼一闭嫁过去,他是否就会收敛?可是,同床异梦,这样的婚姻到底有什么意思?
“妈,你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拿上包出门,她虽然没什么胆识,还是很想跟温峤宣战。可是,还不到时候。
眼睁睁的看着温峤春风得意,每天穿名牌,用名牌,看着她的时候总是一脸得意。
方倍儿不着痕迹,却能猜到温峤现在什么心思。一定觉得她可怜又可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两个人一起逛街的时候似不经意说起来:“小峤,昨天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梦到安南把你送到监狱里去了,还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直到醒了,还心惊肉跳的。”
温峤根本不放在心上,笑着说:“梦是反的,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能信。安南他怎么会……”
方倍儿轻笑:“你还挺相信阮安南的人品。”
“她不是你未婚夫么,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信他。”
方倍儿顺手拿起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制品,刚问过她这个东西应该不易碎吧。结果手一滑,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温峤呼了一声:“啊,碎了。”
方倍儿一脸云淡风轻:“有的时候看着华丽美好的东西,到最后不一定属于自己,更别说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温峤哑言的看着她,方倍儿这人很少发什么感慨。
“怎么了倍儿?你说什么呢?”
方倍儿笑笑:“没什么,小玩意而已。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碎了就碎了。”
去柜台把损失赔给店员。
转首告诉温峤:“你看,我这个人就是大意,你可不能像我一样。”
温峤笑而不答。
阮安南也忙起来了,温峤闲暇的时间见不到他,所以才和方倍儿一起逛街。其实她比谁都心慌。订婚迫在眉睫,虽然阮安南已经对方倍儿表现出厌倦,可是,最后真要娶了她怎么办?
在温峤看来方倍儿虽然一无事处,却是个很好的摆设。便于随意搁置,像阮安南那样的男人应该不排斥才是。
想跟阮安南好好的谈一谈,又怕让他看出自己急功进切,所以一切都在试探中,委屈焦灼的只有自己。
阮江州推门进来,摸索着按开灯擎。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可是不担心秦漫会逃出去。既然他肯让她住进来,就说明防护妥当。
径直上楼,不确定她住在哪个房间里。一间一间的推开,在主卧里发现她。那是他的房间,连装饰都和他的性格吻和,格调清冷暗沉,彰显低调的奢华,其实不适合女孩子住。本来隔壁的房间是给她准备的,看来她也不喜欢那样柔软的粉红系。
秦漫缩在床上,背对门的方向躺着。很清瘦,缩在被子里很小的一团,竟然楚楚可怜。
阮江州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她,不由怔了下,她的脸白皙透明,映在黑色的床褥间,就像印在底子上,那样显眼的颜色区分,让他猛然生出恍惚。不能伸手碰触,一旦触到就碎了。
连声音也是低低的:“吃饭了吗?”
她没有睡,眼睛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即便有人进来也无动于衷。
有问无答。
阮江州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的提醒她:“你把自己饿死我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死了,顾长康可真就是枉死了。他一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个这么无能又不堪一击的搭档,死不冥目。”
秦漫“呼”地从床上跳起来,她的动作是很凌厉的。眨眼近在眼前,用凄厉的眼睛盯紧他:“你有什么脸提到他,阮江州,你一定不得好死!”
阮江州知道她身手不错,可是不是他的对手。曾经她也是个嚣张的女人,从方倍儿半梦半醒间吐出的话语就能感知到,在梦里她不止一次的调戏他。
现在这个落破的模样,一定比死了还要难受。他这样相当于折断她的翅膀把她囚禁在此,她不恨他,连阮江州自己都觉说不过去。
“我只想怎么样好好的活,至于死的时候什么样我倒是不怎么在乎。”扯掉她撕紧领口的手,告诉她:“瞧你现在这个狼狈的模样,还不如死了。活着的时候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得再风光体面又怎么样?”
秦漫一天一夜以为化成灰烬的心脏又开始抽搐,就像旧疾复发的人,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绝望的想,此去经年这个男人都要成为自己的心病。说不出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疼痛难忍,直到病入膏肓死去的那天。
阮江州已经走到门口,就听到她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阮江州身姿玉立,像一株高大的乔木,微微震了一下。
没有回头,只声音一贯的冷淡:“因为你这种人背上人命官司不值得,用不了多久你对我再够不成威胁的时候,自然就把你放了。”
其实她是隐患,一旦她跑出去,将他的计划向阮安南或许任何一个鹏程集团的人全盘脱出的时候,他再缜密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而她的搭档就死在他的手上,注定她不会有半点儿姑息。如果说还有什么理由鼓励着她坚韧不屈的活下去,那就是仇恨。终有一天她会拿他的性命祭奠顾长康,秦漫相信,一定会有那样一天。
(007)
她几乎是冷笑,就是她这样一个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小人物,终有一日会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夜已经很深了,客厅里亮着灯。阮江州坐在沙发上看资料,今天晚上不打算离开了。
撑着额角想了一会儿,不由微微蹙眉,现状并不乐观。这些年鹏程集团在阮安南的手里勇攀另一个高峰,可是,就是这样巍峨的祖业却没有他一丝半点儿插足的余地。早在他读大学的时候,阮子行就将大权全部下放到阮安南的手里,由执行董事一步步做起。这样迫不及待,什么都不肯留给他。然而这些年阮安南不遗余力的封杀他,早将一切活路都堵死了。他还差一大笔资金援助,却找不到可供担保的财团。
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联络,业界中一半以上的人更看中阮安南的面子。阮子行对阮安南的纵容和青睐越发成了阮安南肆无忌惮的依仗。就有无数人预言鹏程集团早晚是阮安南的,纵使阮江州有相当份额的股份,可是,鹏程集团有阮安南运筹帷幄的把持着,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
况且谁敢说阮安南不是忌惮阮江州的呢?早晚有一天他会将他的浅薄势力剔除得一干二净。
阮江州知道阮安南的野心勃勃早已付诸行动,现在鹏程人心所向,都是偏向阮安南的,早就被他给收买了。而阮江州一直不肯进公司,只怕卷在那样的激流里,不仅束手束脚,更会引人耳目。到时不等他有所作为,见血封侯,已经被阮安南更加利落的斩杀掉了。
阮安南到底在鹏程设置了怎样的陷阱等着他,谁又知道呢。
阮江州只知道从阮安南进到阮家夺去他手里的第一个玩具开始,他们的战争就开始了。而且对峙注定残酷,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善罢甘休,又何谈畅快淋漓。
将电脑关合后放到茶几上。
上楼的时候想起来卧室被秦漫占了,而他的衣服都在主卧的柜子里。
驻足叩动门板,轻敲两下推门而入。
卧室里亮着灯,秦漫站在卧室的阳台上隔着栅栏看风景,睡衣被风吹起来,就好似鸽子的羽翼,银灰的一圈光焰,怎么看着都感觉不真实,仿佛下一秒便会乘风归去。
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去柜子里拿衣服。
秦漫竟然走了过来,半眯着眼,长而卷的睫毛被灯光渡上一层光圈,不可思议的华丽。一扬唇角,讥讽的笑出声来:“你想要那些东西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打败阮安南,让他一无所有。可是,你这些恨又是从何而来呢?还不是因为现在一无所有的人是你。说到底,你也不过一个失败者。你和你一败涂地的母亲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就连你自己的父亲也是偏向阮安南母子的……”
他终于是恼火了,伸手掐上她。她的脖颈细的可怜,好像他微微一用力,就折断了。
阮江州从来风度良好,即便眼底有愠怒,却并不表露出来。这一回眼眸腥红,俨然被人掐正了那根最为脆弱柔软的肋骨,引发了他强烈的痛触。
所以恼羞成怒。
“秦漫,你找死!”
秦漫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呼吸被轧断,连血流都被阻断了,肺腑中传来干涩的疼意。而她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挑衅的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盯紧他,倒影历历可见,唇齿微动,恍惚还是鄙夷。
阮江州一再坚定自己的想法,掐死她一了百了。沉湛的双眸透出日积月累的锋利,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在这一刻似现了原型,不容忽视的气势,号令天下般,竟无声无息的逼迫人正视。
两人在生与死的一线间死死对视,他不打算放手,她没想过求饶。两个人都是铁了心,就像这一场情感角逐,不是他的穷途,就是她的陌路。
没有人打算坐失良机,却不是每一场对决都能分出胜负。有些帐历尽生死,是算也算不清的。
阮江州最后缓缓松开手,看她在指掌中狼狈不堪的弯下身。嘴角的弧度只比她的还要讽刺:“你想求死,没门。如果寄人篱下,苟延残喘都不能让你学乖,受苦的只有你自己。”
他拿上衣服摔门走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这样,两人根本不可能和睦相处。她总能惹出这样或者那样的祸端,来平添他的困扰。
整栋房子里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她砸碎了。
连带他的衣服,领带,腕表……通通没能幸免。
到了最后,阮江州连脾气都不肯发了。每次看到云淡风轻,回来的时候顺便叫人过来打扫,私人物品锁在房间里,对待她的一切状况皆能从容不迫。
直到某天上班的时候接到家里的电话,当然是她打来的。
不温不火:“我割剜了……”
有一个瞬间阮江州没能思考,抓上车钥匙就往回赶。密码锁打开,他站到玄关处胸膛起伏。却看到她四平八稳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扭头看过来,气息是冷的。
“阮江州,你不杀我的结果就是,你的世界永远休想安宁。”总有一日她会杀了他,一个梦虔诚的做很久,总该有梦想成真的那一天。
阮江州收敛戾气,仿佛笑了笑,声音变得很轻,透出难以言喻的寂寥:“我等着,有本事你这一辈子别让我消停下来。”
他喝了杯水,直接返回医院。
其实她是眼中钉,肉中刺,但是即便这样阮江州也没有杀了她。或许他真的不想背上人命官司。然而顾长康的死虽然被认定交通意外,可是,在秦漫看来,就是阮江州杀了他。
到如今秦漫几乎穷尽所有来让他的日子感觉难过,她觉得,她对阮江州的爱就要在这些血渐渐的责难中一日日消磨殆尽了。
还是说,那些睡梦中的爱恨情仇现实中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阮江州不回来,阮苏荷也懒得在大宅里呆下去了。
这些天家里正在筹办阮安南和方倍儿订婚的事,大张旗鼓,没有一刻安宁的日子可以过。
就连肖文琪都顾不得找她晦气了,阮安南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整个阮家又随她怎么折腾。以肖文琪的个性当然会把排场搞到最大。
阮苏荷被吵得头疼,拖着箱子下来,看到肖文琪后,嗤之以鼻:“皇帝不急太监急。”
肖文琪听到一句“太监”追着她问:“阮苏荷,你刚才骂我什么?”
阮苏荷今天不想跟她绊嘴,快速出了厅门。她本来就没有说错话。虽然是阮安南的事,却不见他本人有多热衷。每天照常上下班,风流韵事似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就连订婚当天要穿的手工西装据说也没有时间做,还是肖文琪拿着其他衣服的尺寸去照着葫芦画瓢。
这样的不上心,情意可见一斑。
路过一家书店时停下。打开车门的一刹微微恍了一下神。
男子感觉到什么,侧首望过来。阳光下轮廓分明,眉眼依稀还是旧时模样。其实岁月不会怎么刻薄男人,成熟和内敛都是潜移默化的,不像女人,直接在脸上划出口子,眼角的纹络一天比一天多。
林钟会他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
若说哪里改变了,只是臂弯中多了一个女人。紧身裙装,纤侬有致。顺着林钟会的视线望过来,问他:“你认识?”
林钟会说了句什么,已经大步朝阮苏荷走了过来。
阮苏荷一只手还抠在车门上,指甲都快断掉了,有了微微的疼意。却不晓得怎么放开手。
还是他,走过来后帮了她一把,轻轻把车门带合。笑着说:“这么巧,好久不见。”
阮苏荷回以一笑:“好久不见。”
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事业有成的精英男,举手投足自信满满。倒是她,时间过去了,还在原地踏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阮苏荷自惭形秽,那么多人幻想和一个人再相逢的情景,一定要是自己最为光鲜靓丽的时候,否则就像她现在一样,想死的心都有了。
寥寥数语,许婷已经在那边叫他:“钟会,我们走吧。”
林钟会说了句好,转头说:“改天我请你吃饭,还有事,先走了。”
(008)
阮苏荷忽然想不起自己停下来到底为了什么,好像就是为了与林钟会的久别重逢。林钟会一离开,她又茫然的坐回车上。
车流宛如洪荒一直蔓延到天际,一眼望不到头。心里越发的空荡,只脑海里旧人旧事铺天盖地,从宴会上惊鸿一瞥的邂逅开始,再到一场玩笑后的无疾而终。其实平淡了了,一点儿动人的噱头都没有。却被她耿耿于怀的记了这么多年,真是个奇迹。
想给阮江州打个电话,忽然一阵心虚,就像害怕大家长那样。阮江州性子疏淡,她虽然是姐姐,可是这些年却一直是他在负担她的生活,所以平时说话总有命令的语气掺杂在里头,她也只是低眉顺眼,反正他做什么都是为她好。
日子对于方倍儿来说,一天比一天难熬起来。侦探社陆续将阮安南每天的行踪发过来,每一次都像在她的心上划口子,接收一次就划一道,深不可测。而他竟没有一次让她好过,似乎每一天都能在他的身边看到温峤的影子。不知道是谁先缠上谁的,她给温峤打电话,另一端借口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没有见面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样的温峤,却每一天都不忘对阮安南投怀送抱。
方倍儿将唇齿咬破了,任咸腥之气吞没自己,她的绝望没有人知道,正如没人知道她到底多么喜欢阮安南。如果是别的女人,她或许真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个女人是她最好的闺密,这样的背叛恶劣到令她无法忍受的程度,连妥协都没有办法。
有的时候内心的愤慨与焦灼无计可销,看着镜中的自己,恼火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忽然将手中的东西抛掷,镜子“哗啦”一声四分五裂。手忙脚乱的去拾那些碎片,尖锐的玻璃划破了手,血液流出来,反倒一点点的镇定下来。盯着指腹涌出的血迹,心里的痛触也渐渐不觉得了。
这是一个坏习惯,清醒的时候,便感觉惊恐到极点。
可是痛极的时候理智尽失,心像沸腾的水,翻腾不已。找来尖锐的利器划到身上,痛触传来的同时,心口的